听到月先生的声音,傅小昨当真是狠狠吓了一大跳。毕竟,不客气地说,她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这个家伙的存在了……
因为之前,这位从来派不上什么实质用场的金手指君,无缘无故一声不响地,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仔细想来,差不多是在云蜀国跟卖药郎重逢之后,他就一直都再没有出过声了。
先前,好几次碰到费解想不通的状况,她都曾试着在心里偷偷跟他求助过,但无一不是石沉大海,杳无回讯。
事实上,傅小昨甚至一度产生过这样无稽的想法——可能是因为自己出了“新手村”,这个鸡肋金手指就自动脱离了吧……
——然而现在,他却又毫无预兆地,再次出现了。
原地傻眼了好半晌,傅小昨才慢了好几十拍地反应过来,对方先前说的话。
“月先生……你刚刚是让我不要去京都吗?”
“为什么要去。那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怎么会没有关系……”傅小昨小心翼翼地反驳了他。
——要知道,之前大天狗跟雪女还亲自找上门来,催过她去京都的呢。
“他们要找的是座敷,不是傅小昨。你完全可以当做没有碰到他们过。”
这——
这是明示她装傻吗?傅小昨顿时有些不确定地发囧:“可是,现在这情况,无论找座敷还是找傅小昨,归根到底都是在找我啊。”
之前,听完卖药郎的一席话后,傅小昨想通了很多问题。最重要的一点即是,她不可能那么彻底地,将自己与“座敷”曾经的过往分割开来。
毕竟,现在无可争议的事实是——虽然不知道缘由为何——座敷童子的这具身体,的确是被她接管着的。那么,与其浪费时间,纠结于自己虚无的身份定位,她不如老老实实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显得实在许多。
——除非,“真正”的座敷童子能够回来,可到时候“傅小昨”又会在哪儿,这就无从知道了。
这么一想,傅小昨忍不住朝自家金手指同志,请教了一个她先前一直都十分好奇、却一直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月先生,你知不知道,原来的座敷童子去了哪里啊?”
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就被自己穿越了?为什么曾经身为安倍晴明式神的她,会身处于花名町那么个小村落?而且,卖药郎还说她现在的样子跟以前很不一样,但大天狗跟雪女却一眼就认出了她,同时更口口声声言称,她已经数百年没有出现……
这些都是让傅小昨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听了她的这个问题,月先生却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好一阵子都没有回答。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再催问一遍的时候,才终于听到了对方那道音色低沉的声音,其间竟无端显得有几分压抑的感觉——
“死了。”
傅小昨在听清楚的瞬间就彻底愣了住:“什……什么?”
死、了?
真正的座敷童子已经死了?
——那这么说来,她岂不是借尸还魂……
傅小昨顿时被自己心里第一时间冒出的这个想法给狠狠囧到了:
“怎、怎么死的啊……我看这具身体不是好好的吗?既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受什么致命伤的痕迹呢?”
再怎么说,一想到自己窝了这么久的身体,本来居然是一具死人(妖)的尸体……傅小昨就不由打心底里开始感到发虚。
仿佛是看出她内心的忧虑,金手指君话音中似是微微一哂,轻声地道:“无须为此惊恐。座敷原先的身体已毁,你现在的这具躯壳是重塑的,自然没有什么伤痕。”
躯体被毁……
一听及他话中的意思,傅小昨脑中下意识便蹦出了类似于“碎尸万段”的字眼,整个妖当即微微打了个寒噤——
怎么感觉……原主打火机死得好惨的样子?居然是被害死的吗?
而且,听月先生的语气,傅小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心中首度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位“金手指”同志,也许并非如她原本所想的那样,只是单纯的穿越附属品呢。
“月先生,你不要介意我大胆猜测一下哦……你是不是认识座敷童子的人啊?或者妖怪?就和大天狗跟雪女他们一样?”
闻言几次,对方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问答道:“是。”
——天啦噜,是真的。
月先生原来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或者妖怪。
傅小昨顿时emmmm……
她忍不住开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是将他视为类似于数据符号代码一样的东西的,甚至还曾不止一次地偷偷在心里嫌弃过——这个金手指怎么会这么废柴……之类的。
而且,听起来,他跟原本的座敷可能也是交情匪浅。说不定,这具新的身体就是由他重塑的,结果却被自己这么个外来者给莫名其妙强占了……
抱着莫名的心虚愧疚感,傅小昨忍不住把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一些。
说起来,起初他曾说过,只要她跟特定的妖怪结定契约,以后就可以复活——她以前一直将之理解为自己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可现在看来,所谓的“复活”会不会是指帮座敷复活?可问题是,她怎么不知道座敷童子的技能里还有这样的设定呢……
正当她心里乱糟糟地想着,月先生便再次开口道:“原来的座敷已经死了——就算这样,你还是想要去京都吗。”
傅小昨闻言,十分认真地考虑了好一会儿,而后点了点头:“是的,我还是想去……之前有人告诉我,无论我以前曾经是什么样、以后又会是什么样,他都可以接纳我……我想要像他一样,能够更果断一些。既然真正的座敷已经死了,那么关于她的过去,我更有要将其背负起来的责任。”
“……哪怕那也许不是什么会令你愉快的记忆?”
听了他的这句话,傅小昨顿时微微愣了愣,开口间也不由带着犹疑:“月先生……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去京都呢?我会在那里碰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说着她想到了一种可能,“还是说……跟原来的座敷有关系?难道座敷的死,跟在京都的某些人物有关吗?”
对方至此微微沉默了数秒钟,再开口时语气沉沉,有几分意味不明:
“跟他们倒是无关,只是……你不害怕吗。”
这种问题从对方口中问出来,傅小昨忍不住感到有些惊奇,然后,她想起自己一直以来所留给对方的,那怂得不得了的印象……
“月先生,其实吧……刚到这个世界的来时候,我每天都非常害怕。最糟糕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事情,能让自己不那么害怕……所以当时听到'犬神'的名字,我真的就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态进去揽幸楼的。”
说到这里,她略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放到现在的话,我肯定就没有那样的勇气了……当然,事实证明我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之后我认识了犬神跟九命猫,以及其他很多有趣的妖怪和人类伙伴……我还认识了卖药郎。”
说到这里,傅小昨微微顿了顿,重新开口时,话音就变得很轻又软,语气非常的温柔:
“卖药郎他呢,真的是很神奇的存在。在我的印象里,他好像总是能够在我最害怕的时候出现……然后,久而久之,只要想到有他在身边,我好像也会变得更勇敢一些。”
她就这样絮絮叨叨、细细碎碎地说着。作为唯一听众的月先生,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应声。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傅小昨几乎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又再次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的时候,终于再次听到了对方那低低沉沉的话音:
“……那就随你的便吧。”
——
次日,傅小昨一众妖怪就拜别了杀生寺,准备前往京都。
不过这一次,铁鼠小和尚没有再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为他们送行的时候,一张正太脸上满是不舍之意。
就这么跟自家人形自走ATM告别,傅小昨也是有些舍不得的。
尤其在看见对方瞅着自己腰间的荷包,那一脸心如刀割的神情时,她更是颇为过意不去,于是答应他蹦到心爱的金币之轮上,想转多少圈就转多少圈。
——反正现在有了惠比寿的旗子,她根本不怕会掉血。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铁鼠小和尚只转了一圈就停下了。
地上零星散落着浅浅一层金币,引得其他的小妖怪们,一个个都满是惊叹,啧啧称奇地趴在那儿傻眼。
面对她略为疑惑的目光,铁鼠小和尚神色严肃地朝她合掌行礼,口中清声道:“小昨施主,先前一路同行以来,多谢你的宽待照顾,此后别过,万望珍重了。”
他的一群小师弟小师妹们见状,虽然不清楚自家师兄在感谢什么东西,但也傻fufu跟着乖乖合掌,在后面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傅小昨顿时有些局促,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有样学样地回了礼,“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呀……反正只是暂时分开,以后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再回来看你的嘛。嗯,你留在这里,多帮帮你师姐也是好事啊。”
看他巴巴认真地点点头,傅小昨忍不住笑了下。转眼,看见边上正一脸不耐烦的——“一个个酸不拉叽真特么矫情”意味的数珠少女,她顿了顿,而后便十足诚恳地,继续给铁鼠同志吹耳边风:
“其实啊,你别看你家师姐这么好强的样子,她内心是很脆弱的,晚上还会因为压力过大而失眠呢……唉,你们这些做师弟师妹的,有机会还是多多替她分忧解难吧!”
闻言,不仅面前的铁鼠小和尚一脸惊讶之色,其他小妖怪们亦是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自家大师姐,征询神色中,满满一片自责与心疼。
身处一众黏糊糊目光焦点的数珠少女,面上当即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成功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之下,刷的朝他们瞪眼过来:
“啧!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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