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方珝在记事本上写了几个词——“控制”,“口音”,“童年”。之后隔着左擎苍,对舒浔眨了一下眼,“这里不再需要我们,我们出去吧。”
再看高睿川,很赞赏地点点头,下巴微微抬起,等待他俩出去。舒浔虽有些不解,可想想这里监控和录音都有,在外面一样看得见,就跟着纪方珝出去。门一关,她有点急切地问:“你发现什么了?”
“他不是双重人格。”纪方珝伸出三个手指,晃了晃,挑挑眉。
“除了陈宇之外,他还分裂出一个?”舒浔眨眨眼,惊叹道。
纪方珝点头,“相信擎苍应该也发现了。第三种人格只愿意跟他对话,我们就算在场,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去监控室看看?”
“你去看监控,我去问问吴组是否收集到什么信息。”舒浔对纪方珝的能力毫不怀疑。
“也好。”纪方珝笑道。
审讯室里,高睿川见只剩下左擎苍一个人,就微笑着说:“左擎苍,你好啊。”
“你好。”左擎苍换了个轻松的坐姿,靠在椅背上,“又见面了?”
高睿川耸耸肩,不置可否。
“你不是高睿川。”左擎苍指出,“你叫什么名字?”
“高玦,王字旁。”他很干脆,知无不言。
左擎苍点点头,高睿川,高玦,陈宇,他竟然分裂了三个人格。“高玦,你好。”他淡淡打了个招呼,“你的‘礼物’恕我不能笑纳,但我想知道,远在廊临的你为什么……”
“我很欣赏你。”高玦打断左擎苍的话,他好像豹子盯着猎物一般,直勾勾看着左擎苍,好像要把他捉进自己眼睛里似的,“听说你连自己的小舅子都能大义灭亲地送进牢里,所以我很想见见你。果然,你没有让我失望,我才处死了这么点人,你就把我找出来了。”
“是你杀的人?”左擎苍看了一眼录音笔,确定还在录音。本来审讯应该有个书记员,但只要有别人在场,这个高玦似乎就不愿意多讲话,他只想跟自己一个人对话。
“你长得很帅嘛,很有男人味。”高玦完全无视左擎苍的问题,目光变得有点暧昧,他甚至想伸手去摸一下左擎苍的脸,但因为审讯椅的关系,无法做到。因此他气恼地捶了一下椅把手,变回一种阴戾的表情,“我没有杀人,人都是高睿川杀的,我只是……告诉他必须这么干。”
左擎苍又问:“为什么高睿川必须去杀人?”
“他是个懦夫,胆小,只会自怨自艾,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高玦对高睿川的评价很差,“我认为一个人,尤其是男人,需要勇气,得心狠手辣。可他不行,所以我要教他怎么做才是男人。遇到不公平的事,不能退缩,要积极表现自己,谁欺负了你,要加倍讨回来。”
“章晨芬、詹旭和谷超,他们对高睿川做了什么事?”
“你说的这些人是谁?哦,詹旭、谷超……我想想,啊!是那些死掉的杂种么?我不知道他们跟睿川有什么过节,但我觉得处死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吧?只要你有能力、有权力和勇气。就拿那个司机来说,路就那么窄,凭什么别人就要让开给他走?他狂按喇叭、打灯,特别烦。我告诉睿川要给他点教训,我没想到睿川会杀了他。看来睿川越来越男人了。”高玦笑。
“你吃了他们。”左擎苍听完他絮絮叨叨的惊人之语,又提出一个重点。
“对。”高玦很爽快地承认,“人总要吃饭,不然会死的。”
“是你吃的,还是高睿川?”
“是我。我需要能量。”高玦舔舔嘴唇,好像在回味似的,“其实不太好吃,怎么煮都不好吃。女人的肉,男人的肉,煮汤也好,包饺子也好,卤肉也好,都一个味,还不如猪肉。怪不得我们的老祖宗在饥荒的时候才吃人,平时不吃。”
“你跟高睿川共用一个身体,是不是有点挤?”
“还行。擎苍,谢谢你关心我。”高玦真诚地说。
左擎苍不理会他投来的热烈眼神,面无表情,甚至有点严肃,“多久了?”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呢!”高玦笑着说,用手比了一下高度,“还这么矮。”
左擎苍目测了一下,大约一米二,这么说高睿川分裂出高玦这个人格时,年纪并不大?
高玦对左擎苍交待了自己“指使”高睿川犯罪的过程,每当他认为应该杀人时,就会逼迫高睿川延迟打烊或者提早开业,谁单独一个人进来,又顺高玦的眼,高睿川就得杀谁。杀人之后的分尸工作由高睿川进行,烹饪和食用时,高睿川彻底退场,高玦自己动手并享受美味。
至于为什么近几个月忽然开始杀人,高玦的解释是,睿川发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想证明一下自己。
“你认识陈宇吗?”
高玦显得有点困惑,问:“谁?”
“陈宇。”左擎苍重复了一遍。
“谁是陈宇?我不认识。”
是不是高玦感知不到陈宇的存在,而高睿川可以?
“高睿川为什么把那个中年女人的尸骨扔在东郎子巷、陈宇的电动车上?”左擎苍这个问题是为了确认高玦究竟能不能感知陈宇。
高玦摇摇头,“我不知道,睿川有些行为我也不懂,比如……他竟然开了个店。你说的那个陈宇,是不是他的合伙人?”
看来,陈宇感知不到高睿川和高玦,高睿川和高玦互相能感知,而高睿川还能感知到陈宇的存在,为了试探陈宇能不能感知自己,高睿川把尸骨扔在了陈宇的电动车后面来刺激他,可陈宇还是无动于衷。这三个人格真实错综复杂,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
左擎苍瞥了一眼高玦,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痴迷,让人有种不快感。
☆☆☆
舒浔来到一组办公室事,一些刑警已经回来了,正在收集整理一些打听到的消息。根据左擎苍说的三个方向,他们还真有了大发现。
9.25案死者陈清的父母说,女儿去世后,他们受到许多好心人的关怀和帮助,警察们给他们捐款,邻居和社区志愿者逢年过节的给他们送点米面。这几年有个叫陈宇的小伙子经常带着礼物来看望他们,陪他们说话,他们非常感动。因为陈宇也姓陈,夫妇俩觉得他特别亲切,久了,陈宇还开口叫他们爸爸妈妈,他们虽然知道这是陈宇为了帮助和安慰他们才改的口,可还是很感激。看了高睿川的照片后,陈清的父母说,他就是好心人“陈宇”。
几个警察联系上了高睿川的大学舍友小李,听说了他在本科毕业时的一些小插曲。高睿川是本硕连读,所以五年临床医学的本科后,可以直接升本校的硕士。当时学院有4个去日本、澳大利亚交流的名额,高睿川的成绩非常好,当时向舍友透露过,想争取去澳大利亚交流,可最后他没能实现愿望。舍友小李说,当时就传说确定能去国外交流的4个学生都不是普通人,有两个是官.二代,一个是富.二代,一个是学校某领导的孩子,成绩中上,听说是走了点关系,得到了名额。高睿川的成绩非常好,导师也很愿意把重要的课题交给他做,甚至还联名填了交流推荐表。可导师的器重抵不上权力和金钱,比高睿川成绩差、学术成果不突出的几个人去了国外,而高睿川只能留在本校攻读硕士。他那时消沉了一段,舍友说他虽然没有沉迷烟酒,可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经常观看一些血腥暴力的电影,好像很过瘾似的。当时他还在日记本中写了这么一句话——“充其量不过是权力的游戏,偏偏我玩得如此认真,输得如此草率。”警察们推算了一下,高睿川本科毕业争取出国名额时距离现在九年多,可以说是一个触发点。
医大附属医院距离廊临比较远,去那里调查的刑警们是最后传来消息的。高睿川在外科工作时,有个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但这并非因为几个医生操作不当,而是病人本身的并发症导致了死亡,几个医生抢救了7个小时,还是没能挽回病人的生命。可患者家属不了解,开始在医院外静.坐.示.威,后来冲进了办公室辱骂殴打几个参与手术的医生和护士,医生们都挂了彩,高睿川被打得口鼻出血,左手骨折,护士小叶失足滚下了楼梯,撞到了后脑勺,重伤不治去世,那几个闹事家属才罢休。出意外的护士小叶是高睿川的女朋友。之后高睿川就辞职了,同事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高睿川的过往,满满都是动机。
“高睿川分裂出了亚人格a陈宇和另外一个亚人格b,这个亚人格b或许才是事件的主导,是向左擎苍示威的人。”想起纪方珝在记事本上写的那几个词,舒浔对一组的刑警们说:“无论一个人怎么装人格分裂,声音、口音是装不出来的,陈宇的口音带着点廊临腔调,亚人格b却和高睿川操着一样的家乡口音,这个人格早在他还未出远门上大学时或许就已经出现,他的童年一定遭遇过什么变故和创伤。”
她始终认为,一个人的心理和童年经历有巨大关联,他人格分裂的根源,恐怕还来源于他的家庭。可那看似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会有什么样的秘密呢?
“舒老师,你说我们还得去一趟高睿川的老家?”林曦风尘仆仆地从医大附属赶回来,又听说可能要出更远的差。
“必须深挖他的家庭关系和童年经历。”舒浔带着歉意看着林曦,“可能得麻烦你们出趟远门。”
“不麻烦。我恨不得亲自枪毙了那个姓高的,他杀了我的好兄弟阿旭!”林曦握拳,“我这就走,一有消息就马上联系你。”
“喂,我跟你去吧,你带着情绪,恐怕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刀子嘴洪世健不由分说地跟过去。
“敢情你出马就一定行?滚蛋!”
“哎,怎么说话的呢?狗咬吕洞宾!”
“狗才爱跟着人!”
两人一路对骂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舒浔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唯一的幸存者莹莹。“吴组,我去一趟医院。”她借了一个录音笔,在吴一飒的安排下,坐着警车去了莹莹住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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