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就这样过去,进入三月艺考的繁忙时期,棠悠变得越来越忙,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上小课急训上,和周钦尧见面也越来越少。
很多时候周钦尧都是下班过后把摩托车开到她家楼下,也不打扰她,就站在树下,安安静静的点一根烟,听她拉几首曲子,心才会变得平静充实。
原以为日子就会在这样的平静中缓慢度过,可谁也不知道,在这种假象的平静下,是无数暗涌在蠢蠢欲动,伺机而发。
临近棠悠参加单独考试的前几晚,离宋小洋的生日才过去一周,周钦尧还在店里加着班,晚上八点多,吴芝玉哭嚎着打来电话,说小洋被人打得不省人事。
周钦尧接到电话蒙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问一遍,老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怎么办,钦尧啊,你快回来……”
他迅速放下手上的工作赶了回去。
小洋天生智力缺陷,生下来就是被嫌弃的,父母因他而离婚。之后妈妈远走打工,家里就剩他和吴芝玉两个人相依为伴,在胡同里也没有多少同龄人愿意陪他玩。
所以小洋的人生在遇到周钦尧之前就是一出悲剧。
直到两年前周钦尧搬进四合院,孩子的世界才多了那么一丝颜色,脸上也有了笑容。
周钦尧把小洋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回到家看到往常憨厚可爱的小家伙血淋淋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的心好像忽然被谁死死的掐紧,喘不过气,翻滚着疼。
可他脸上仍然只能保持平静,怕自己失去控制,更让吴老太不知所措。
“出什么事了,谁打的?周钦尧边说边冷静地拿手机打了120。
吴芝玉哭丧地说:“我也不知道,小洋说去外面玩飞机,我在家里做晚饭,忽然就有人跑来告诉我,说在一个死胡同里看到孩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老太太哭得很伤心,问了一圈,天黑,邻居们都没注意是谁。
小洋过去也会经常跟胡同里的小孩发生龃龉,有一些争吵打闹,但万万不会像今天这样,出手这般重。
当下周钦尧也顾不上追问太多,刚好120来了,两人赶紧把小洋送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经过各种拍片检查,孩子还好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一些软组织的挫伤,最严重的是眼睛肿了一圈,头皮也有一块血肿,看上去像是用什么硬物砸过。
很是让人心疼。
医生清理了伤口,输着液,过了一会儿,小洋醒了。
他醒来就很害怕的样子,哭着吵着要周钦尧,周钦尧忙握着她的手安抚:
“哥哥在。”
小洋“哇”的一声就哭了,紧紧抱着他,眼里充斥着受到惊吓后的茫然和恐惧。
来做笔录的警察,这时候例行公事地过来问事情经过。
他们让小洋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方便他们去抓人处理。可小洋本身的语言组织能力就比较差,断断续续说了好半天,周钦尧才听出一个大概——
他一个人在胡同里玩飞机,不小心撞到了一个陌生的叔叔,但他说了对不起,对方却不听,还狠狠地把他打了一顿。
周钦尧在听孩子抽泣的口述时,拳头一直握得很紧,凸出的骨节泛着青白色。
他拼命压制着心头的愤怒。
小洋头皮上的那一块血肿有鸡蛋大,触目惊心,让他无法忍受,怒火中烧,难以理解到底是怎样的人会对一个小孩下手。
可当时巷子里光暗又是死角,没有任何监控,小洋也说不出打他的人长什么样,个子多高。
这似乎成了一桩无头冤案,除了自己咽下,没有别的办法。
警察也只能尽力地说会加紧巡逻,排除周围是否有嫌疑的人出没。
但他们多问了一句:“你们好好想一下,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吴老太在巷子里住了几十年,街坊邻居的关系都十分好,老太太一个人带着孙子住,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况且就算是小洋跟其他小孩发生了争执,也断不会出现这样大的伤害。
“哦,对了,前几天我陪小洋在巷口玩飞机的时候撞到了两个小痞子。”老太太忽然想起这桩事,“但是当时孩子道歉了,对方也没计较,骂了两句就走了。”
这个线索对警察来说还是有价值的,而且也和小洋说的【几个叔叔】吻合。
仔细询问了小痞子的样貌长相后,警察初步判定小洋是被三教九流的小痞子回头出气来了。
警察带着笔录说是会去详细排查,他们走后,吴老太在病房里陪着孙子,周钦尧出门去给他们买一点吃的。
买完东西回到医院时,棠悠和程泫、卫凯都闻讯赶到了医院。
宋小洋虽然没有同龄小玩伴,但他比那些人幸福的是,同时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宠爱。
小家伙想吃麦当劳,周钦尧买回来了。
喝着可乐,吃着鸡翅,刚刚还哭着的小家伙已经笑嘻嘻地开始做鬼脸了。
看到小洋没大事,众人才放了心。
病房外,程泫很不爽,“这一片我就没见过哪个流氓这么嚣张的,要是被我撞上了,一定拿棍子抽他!”
棠悠从看完小洋后就一直忧心忡忡:“如果真的有坏人,那你们也要小心一点,尤其是你……”
棠悠看着周钦尧,很不放心:“你就不要那么晚下班了,万一路上遇到这些人怎么办。”
她皱眉担心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像一个小媳妇。
周钦尧弯唇摸了摸她的头:“不会的,没事。”
棠悠下周首先要参加的是安丽莎音乐学院的单独考试,这是国际班的学生才有资格参与的特招,前后加起来差不多要去一周的时间,程泫自觉地拉走卫凯:
“你俩好好聊吧,不然得有段日子见不到了。”
吴芝玉在房里陪着孙子,病房门口,棠悠和周钦尧并排坐着。
棠悠对刚才听到的事情还是无法放心:“我后天就要去北京参加考试了,你就答应我一下不行吗?别让我考试还为你担心。”
周钦尧心里在想小洋受伤的事,总觉得蹊跷又奇怪,听到小姑娘对自己止不住的担忧,转身安抚她:
“好,我一下班就回家,哪儿都不去。”
棠悠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些许。
说实话,刚才进来看到小洋受伤的样子她吓得不轻,后来听说可能是流氓地痞游荡在胡同里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周钦尧的安全。
“周钦尧。”棠悠忽然低低地喊他的名字。
“嗯?”男人回望过来。
四目久久对视,棠悠似是在心中考虑了很长时间,试探着问:
“我想考完试就抽个时间跟妈妈坦白你的事,你说好不好。”
周钦尧顿了顿,无所谓地牵着她的手,“都听你的。”
“你不怕吗?”
男人蓦地笑了:“怕什么?”
“……”
背靠着墙,棠悠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我不敢去想她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谢丞会是什么样子,但我不想再瞒下去了,我想光明正大跟你站在一起。”
“所以呢。”周钦尧轻轻从背后揽住她,揽到怀里:“你为什么问我会不会怕。”
沉默许久,棠悠才垂下眸,将头枕在男人肩头:“其实是我怕,我怕坦白过后,我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周钦尧安抚般地拍了拍姑娘的身体:“不会的,我跟你保证。”
棠悠抬头看他:“为什么?”
周钦尧故意发出思考的声音,然后将女孩扳过来,一本正经地样子:“你妈不是喜欢钻石吗,我到时候给她买一个镶钻的马桶哄她高兴。”
棠悠噗嗤笑出来,打他胸口:“你怎么把周彦的话听进去了,他满嘴胡说八道你也信。”
女孩刚才一直愁眉不展,心思沉重,现在总算笑了出来。
周钦尧也跟着放松了几分,这才收起笑意,认真望着她:
“棠悠,你要相信我。”
男人漆黑眼底是一如既往的坚定,这份力量曾经在无数漫漫黑夜里,给了茫然彷徨的棠悠努力向前的勇气。
现在依然如此。
只要看着他的眼睛,所有的不安瞬间都化为乌有,心里只有平静和坦然。
“我相信你。”
为了活跃一下气氛,棠悠撒娇似的接着他的梗故意说:“那我到时候要一个镶满钻的大提琴好不好?”
周钦尧眼里全是宠溺:“好。”
“哈哈,那岂不是很重…?”
……
两个人在病房门口靠在一起,享受着当下这一份属于彼此的宁静和美好。
其实对周钦尧来说,即便棠悠对方莱坦白,他也早就做好了面对和解决的准备。
眼下更让他上心的,是小洋的这宗意外。
他想起了一星期前小洋生日当晚接到的那个无声的电话。
还有那天在巷口闪现的几个陌生身影。
直觉让谨慎的周钦尧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一切更像是有人有备而来,并不是单纯的意外。
警察的话提醒了他,如果说得罪,最近自己倒是狠狠地得罪了吴梦,让她损失了起码上千万。
可周钦尧还是想不通,吴梦如果真有不满,应该直接来找他,没有必要袭击宋小洋一个先天智缺的孩子。
到底是意外还是阴谋,周钦尧决定要弄个清楚。
从医院把棠悠送回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明天我妈会回来,后天带我一起去北京考试。”棠悠不舍地看着周钦尧:“要一星期后才回来了。”
“嗯。”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进入三月,天气虽然稍微暖和了一点,但到了夜里还是有一些阴冷。
周钦尧帮棠悠把外套拉高:“加油,好好考。”
“可我如果好好考了,我就得去英国读大学了……”小姑娘有些落寞地抬起头:“四年,你会等我吗?”
“当然。”周钦尧想也没想就回答:“你在哪,我就在哪。”
棠悠被他逗笑了,不管是出于安慰还是真心,这句话都让她觉得付出的一切是值得。
他值得。
“快回去吧。”棠悠挥了挥手:“我们一周后…再见。”
这句话莫名说得带了点悲壮的色彩。
一周后,棠悠考试结束,他们的关系也要送到方莱的审判台那里,来个了断。
“乖。”周钦尧懒懒拉住她的手,往怀里拉:“让我抱抱。”
“……别了。”棠悠不好意思地躲开,“会被容姨看到的,不要,你——”
“就抱一下。”
男人的力气很大,尽管棠悠小小的反抗了,还是没能躲过他的手臂。
被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安稳又踏实,传达到身体里的,都是她熟悉的温暖和味道。
耳边落下他的声音:“好好考,我等你。”
随后,一个轻轻的吻落在柔软头发上。
棠悠抿唇,在他怀里点头:“嗯。”
她会好好考的。
从很早之前,甚至在遇到周钦尧之前棠悠就决定了安丽莎音乐学院的考试,她会去“好好”考。
周钦尧的出现,不过是让她更加肯定了这个念头,给了她更多勇气而已。
两天后,棠悠和方莱出发去了北京。
安丽莎音乐学院是英国著名的艺术学府,最出名的专业就是管弦乐团队。
方莱一直以来都希望棠悠能成为典雅气质的大提琴家,所以打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送她去这所学校。
方莱对棠悠期望很大,也很有信心。
五中国际班里学乐器的几乎都报考了安丽莎音乐学院,所以到北京的第一天方莱就问棠悠:
“谢丞跟你联系了吗?他在哪一天面试?”
“我不太清楚…”棠悠遮遮掩掩:“他们萨克斯好像在明天。”
说完又慌张地跟方莱扯开话题:“现在我是来考试的,妈你能不能别总提他,别的同学听到了不太好,你答应过我的。”
方莱知道女儿害羞,也不喜欢把私事与别人分享,于是没再问下去。
反正考完了,两个宝贝就可以准备一起去英国读书的事了。
方莱不再追问,棠悠心里长舒一口气。
她打听过了,谢丞的班比他要晚一天考试,所以和方莱应该是碰不到的。
在北京呆了三天,经历了初试,复试,语言面试后,终于来到了最终三试的那天。
因为安丽莎有严格的门槛和条件,且学费也很昂贵,所以跟全国的艺考大军比起来,来这里参加考试的人寥寥可数。
不论是从家世上,还是专业上,都是国内拔尖儿的人才。
棠悠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蕾丝衬衣,搭配香家的黑心质感毛呢背心裙,像中世纪的公主,古典优雅,一身馥郁才气。
进去之前,方莱帮她仔仔细细地整理了衣服:“宝贝,要加油。”
棠悠抱着琴,低头躲开母亲期待的眼神,“妈,万一我没考上,你会不会怪我。”
方莱以为女儿是考前紧张,安慰她:“怎么会考不上,你们国际班和安丽莎是合作的,考试就是走个流程,只要你不是特别严重的失误,都没问题的。”
棠悠垂眸,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
二十分钟的面试考核结束。
棠悠手心全是汗,白着一张脸出来。
一直等着的方莱看到她的表情有些预感不太好:“怎么了?”
棠悠很抱歉地说:“对不起妈妈,我太紧张了,出现了三次失误。”
方莱表情一怔:“……”
这怎么可能…
别说是现在,从棠悠开始学琴,大到参加各种国际赛事,小到在学校参加表演,从来没有失误过。
今天怎么会……
方莱久久呆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她知道这个时候最难过的应该是女儿,所以自己也不能表现出任何失望的样子,去加重她的难过。
“没事没事宝贝,老师会参考你过去的成绩的,而且就算去不了安丽莎,妈妈还可以给你申请其他学校,别难过。”
棠悠抬起头,看着母亲眼里的关切,矛盾和愧疚在心间来回冲撞。
她只能说了一句:“对不起,妈妈。”
方莱把女儿抱进怀里:“不难过,没事。”
棠悠其实真的有一点点难过。
只是她的难过,和方莱理解的完全不一样。
母亲明明很爱她,却根本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下一批考生又进去,母女转身离开,迎面走来一人,瞧见棠悠,打了声招呼:“棠悠,你考完了?”
棠悠听到声音身体一僵,抬头,竟然是谢丞!
他们萨克斯不是安排在明天终试吗?
棠悠吓出了一身冷汗,应付地嗯了一声,拉着方莱就走。
谢丞也没有纠缠棠悠,两人擦肩而过。
就在这时,从对面走来一个男生,在楼道里喊着:“谢丞,快回来,走错了,我们的考室在楼下!”
身后的谢丞应了声:“来了!”
棠悠跟方莱这时已经走到了楼梯处,正准备下楼。
她的心飞速跳到了嗓子眼,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甚至都不敢往后多看一眼。
这个谎言由自己坦白,和被她发现,有着质的区别。
那一刻,棠悠只暗暗希望方莱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和她一起下楼。
可是——
方莱停住了。
她回头,喊住了谢丞:“等等。”
身上一瞬间露出让棠悠恐惧的厉色。
“你叫谢丞?”
谢丞微微一愣:“对啊,怎么了。”
方莱何其精明,顿时就好像明白了什么,精准地又问一遍:
“国际b班的谢丞?学萨克斯的谢丞?”
谢丞很意外地笑了一笑:“咦阿姨你认识我?”
棠悠:“……”
方莱视线慢慢收回,看着棠悠,语调有些冷了:
“棠悠。”
她淡而凌厉地喊出了女儿的名字。
这一声,是在质问,是给棠悠最后解释的机会。
棠悠沉默了几秒,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迎着方莱的眼神。
声音虽轻,却没有畏惧:
“嗯,他不是谢丞。”
作者有话要说:谢丞:“……?”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是谢丞啊!!我怎么就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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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山(光明之山)是一颗名贵钻石,英文名称koh-i-noordiamond。产于印度可拉(kollur)矿山,原石据说重达800克拉,最初磨成玫瑰型,重191克拉,1526年曾归苏丹巴卑尔所有,1738年又成为波斯王纳狄尔沙赫的战利品,1850年归英国王室所有。1862年为除去上面的瑕疵,将其重新琢磨成圆钻型,重量减至105.6克拉。这颗钻石曾引起印度政府与英国王室发生纷争,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十四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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