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苦笑着瘪瘪嘴:“为了给上面做样子,我可是像在炼狱里走了圈。E Ω小『说Ww』W.┡1XIAOSHUO.COM”
辛周氏嗔怪的白了她一眼:“口无遮拦,这什么话。教导宫里规矩,是做样子也是幌子。祖母真正要教你的,是今日这番话。你若明了,这教习就了了。若没明白,我们再继续学。”
辛夷心中一动:“是因为孙女要进宫面圣么?”
“紫卿您可知,皇上点名召见一个五品官的庶女,是如何的不寻常?”辛周氏的脸色忽的多了分凝重,“会引起棋局各方势力的关注,牵动暗中黑白弈者的算计。若以前,辛夷此名,还只是传于闺中,而今后,便是天下皆知。”
辛夷垂敛目,细细思量。她当然明白辛周氏这句话的分量。无论是福是祸,哪怕吉凶未知,她都已经感受到了,那大魏黑暗的地底下,无数向她汇聚的暗流。
子子牵连,动一子则全局动,势不可挡。
辛夷若有所悟,她抬眸想问辛周氏些什么,却瞬间瞳仁放大。
辛周氏正目光灼灼的瞧着她,眸底流转着道道摄人的精光。这哪里还是个守寡十年的老妪,分明是手执玉圭,对策天下的谋臣。
“恭喜。紫卿呐,你将正式踏入这盘天下棋。不仅是作为棋子,也是作为弈者。”
辛周氏的话震得辛夷怔忪。复杂的情绪汹涌席来,她竟瞬间觉得鼻尖酸。
以进宫面圣为始,进入棋局各方的视线。不再是命不由己的棋子,也将作为参与博弈的下棋者。手执一方黑白,落棋子,问输赢。
结局如何,黑白难断。但至少重活一世,辛夷就不允许自己再输了。她输不起。
辛夷默默的敛裙跪下,叩至地,向辛周氏行了大礼。她久久的未抬头,似乎只有额头触及的浸凉石地,才能冷却她无声无息中变得滚烫的眼眶。
这一次,她裙侧的二十条环佩分毫未响。
“谢祖母教诲。”
辛夷搬回了玉堂阁。
教导宫仪本就是给辛周氏的圣谕,所以辛岐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大奶奶周氏把绿蝶给差了回来。一说嫁妆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若是再占着人家的丫鬟,多有不妥,二来辛夷要准备面圣的衣饰钗环,自家丫鬟到底是熟悉些。
而辛夷看着满满一桌的钗环衣饰,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不过是面圣,还说不准好坏。辛府就如临大敌,从头到脚整府都动了起来。连衣衫都是辛岐下令,特意请长安最好的绣娘新制的。
“姑娘,便是这身宝蓝色的如何?重重绣金线,罗缎复贴锦,最能彰显姑娘的端庄大方。”绿蝶挑出一件宝蓝色的襦裙,对辛夷亲昵一笑。
辛夷眸底的寒意浓了几分,但被她细细隐藏,看不出半丝异常。主慈仆忠,姐妹情深,和常日一模一样。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少女还能露出这样的微笑。
她也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己盘算了好几天的话,屡屡到了唇边都咽了下去。
“姑娘?”绿蝶疑惑的声音传来,辛夷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她歉意的点点头,“绣工是不错。”
绿蝶咯咯一笑,像只黄鹂鸟似的:“姑娘您瞧,这衣襟处还缀着红玉珠子,个个鲜红如珊瑚……”
辛夷只觉得绿蝶明艳的笑容晃得她眼花,那衣襟上的红珠子放佛一颗颗膨胀,放大,成为碗大的红绫馅饼,然后稀里哗啦向她砸了下来。落到地上又化为了黑乎乎的药汁,还冒着蛇信子般的白气儿,幽幽淌了一地……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绿蝶担忧的推了推辛夷,辛夷这才缓过神来。眼前重新映出绿蝶真诚又清澈的笑靥,不知怎的,她忽的觉得好笑。
好笑又好悲。可她偏偏还要装糊涂。
辛夷伸出一根莹指,轻抚上那宝蓝色的罗裙:“绿蝶为我挑衣衫惯来是好眼色。”
“姑娘打小讨厌繁琐事。官家小姐仪容又不可疏忽。”绿蝶柔柔的笑意如水荡开,“所以每日每年的衣衫都是奴婢给姑娘挑的。奴婢服侍姑娘七年,能不练出好眼色么。”
“可是,绿蝶。”辛夷兀地抬头,笑意有几分古怪,“跟随我七年,你怎会不知。你家姑娘是最怕热的。这宝蓝衫子虽绣工精美,却是最厚实。至于凸显端庄大气,且不说以前,被卢家休了后的我,你也不知我会不会在意?“
绿蝶的唇角有片刻抽搐,但只是瞬间,她又恢复了亲厚的笑意:“毕竟是面圣,奴婢也是想……”
“绿蝶,你的心乱了。”辛夷似笑非笑,眸色沉沉,“让我来猜猜,绿蝶为什么会心乱。是因为我即将嫁去长孙家的病偻公子么?不对,连石中玉都能送来的,又怎会在乎我的守寡和丧夫呢?”
绿蝶的手一抖,那宝蓝色的华丽衫子无声无息的滑到地上去了。
辛夷恍若没有看见。她水葱般的指尖拉起绿蝶的手,温柔的动作却似指尖太凉,后者的脸色兀地白起来。
“或者,绿蝶是在意我将被召见么?进宫面圣,吉凶未知,绿蝶在意的是吉还是凶?”辛夷温润细语,“又或者,绿蝶是怕我单独见圣上,说些关于你的事么?绿蝶,你的心到底为何而乱呢?”
辛夷言语静好,眉眼如昔,好似小时候她们俩都怕下雷闪电,就蜷在一个被窝里,说着闺中温语来渡过漫漫长夜。绿蝶被辛夷拉住的手蓦地无力,就直直的垂下去了。
辛夷的手空落落的,僵滞在半空。她泛起了抹寂寥的笑:“我三岁进府,那时候大奶奶周氏身子还行。我便养在她名下。虽说是嫡母亲养,整日见着的也只有乳母,掉到炕下哭一整天都没人管的。唯一好的就是大奶奶的伙食,饿不死罢了。”
绿蝶低着头,默默听着。辛夷也没有看她,她沉浸在了好似就在昨天生的事,可转念一想,那却是上辈子了。
太近,又太远。让她都不禁迷糊,她是怎么就走到这一步的呢。
中间还隔了一道生死,隔了道人心不堪。
辛夷的脸色愈恍惚,字句缥缈:“后来,八岁。大奶奶身子不好了,辛府各房又都不待见我。我就被爹爹一个人丢到了玉堂阁。偌大的庭院,只听见我的脚步声,自己大哭大闹也传不出围墙去。直到小哥哥心疼我,便把自己的大丫鬟使给我。整整七年,情同姐妹。”
“绿蝶,不要逼我。”末了,辛夷忽的幽幽吐出一句,听得绿蝶沙哑的应了声:“姑娘,您这是何苦。”
“不要逼我。”辛夷的语调无奈得,明明是求人的话,却好像在求自己,“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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