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的意味顿时窜出来。二人间的空气温度骤然上升,连飘飞的雪花都仿佛尽皆融化,化为了二人眸底荡漾起的波澜。
春风起,吹皱一池春水,波澜生,心儿迷意儿乱。
“公子……公子你……”辛夷的脑海一片空白。她瞧瞧糖葫芦串空出的一个位,兀地明白了些什么,指尖颤颤地抚到了自己唇瓣。
此刻她唇齿间的甜香,和糖葫芦串上的甜香,和江离口中还在咀嚼的甜香,一模一样,互相交织。
缠缠千回绕绕百转,腻得两颗心都发软,眉间俱升腾起一缕春*意来。
江离只觉得那颗刚咽下的糖葫芦,放佛也有了山珍海味般的美味,甜香从舌尖一路浸到他心底,往他浑身都萦绕不去。
“……卿卿……”江离就着低沉的嗓音,刚想说些什么,忽听得一声巨响传来,旋即有红色的爆竹壳子砸过来。
原来冬日天黑早,此刻天色将黑,满大街的百姓都争相放起爆竹来。
东南西北,大大小小,有立在地面冒火花的,有吊在檐下迸金线的,有砰一声窜上天散开烟花儿的,宛如岁喜的号令发出,城中各处都炸开了爆竹声。
声震天,雪乱旋,千家万户庆新年,赶趟似的烟火璀璨明耀,将整个夜空都映成了白昼。
而这白昼映出了辛夷和江离的面容。
突如其来的打断,就算是喜庆的,辛夷也有些尴尬,连忙清咳几声,竭力抚平异样的心跳:“方才失仪……本郡君可以不计较……但请公子今后……”
女子拿捏着合适的字眼,可以不失外命妇风度,又能掩过手脚不知何处放的慌,可她那几欲滴下水来的秋水瞳,还有梦醒般迷乱的红靥儿,却出卖了她的言不由衷。
有一丝丝的娇嗔,有一缕缕的羞怕,还有一些些的遗憾。
江离但觉一股热流往心坎冲,冲得他乍然也脑海空白,忘了棋局的天下,丢了棋公子的架子,晕乎乎地像陷入了个梦里。
他兀地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捂住辛夷的耳朵,薄唇开阖——
辛夷什么也没有听到。
她的耳朵被捂得严实,半丝儿音也漏不进来。只能带着猝然吓到的怔忪,闪着燕尾般的睫毛瞪着江离。
几乎是同时,数朵烟花绽放,夜空璀璨流光,爆竹壳子震得大雪都绕道飘。
辛夷更是什么也没听到了。
她只是仿佛明白了般,乖巧地任江离捂着她耳朵,细细地拿目光勾勒着他的眉眼,在无声的寂静中,就勾勒出了自己的一生。
有她,有他,还有未来那小小的她和他。
棋局归来红尘安,为君素手洗羹汤。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当江离放下手时,辛夷重新恢复了听觉,满耳的爆竹声喧哗,还有面前咫尺间的男子,那再也藏不住的急促心跳。
辛夷刚想开口,就蓦地忘了想说的话。
因为她看到,冷脸儿嘴臭的棋公子,也会第一次红了耳根。
二人相对而立,沉默又尽相知,唯有脉脉的目光交织,互相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这余生的归宿。
不言不语间,你就是我所有的答案。
暗处去而复返的钟昧,整个人早已呆若木鸡。
辛夷不知道,旁人不知道,他却瞧得清楚,江离方才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那简直不像是棋公子的做派,而完全就是个孩子。
他是大声喊出来的。
对着漫天烟火夜空,忘了所有身份和棋局,像个孩子般,扯着喉咙喊出来的,只有八个字——
“卿卿!以后我娶你呐!”
我娶你。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没有任何许诺或一生之类,听来都像是市井间的大白话,直白坦率到若稚子。
却是凡俗女子最想听的话。
无论是棋子还是弈者,无论是王侯还是平民,到底都是世间女儿朱颜娇,最终的最终,求的不过是白首一心人,繁华富贵输赢几何,都抵不过琴瑟在御岁月好。
棋局终点,还是并肩立黄昏。尘埃落定,唯有柴米油盐安。
俗世烟火气,到底是最可爱。
我娶你。作我的妻,一生相携,然后再不分离。
身为夜枭的钟昧,霎时就红了眼眶。
就这样,一辈子。
和你。
一起。
年热热闹闹的来了,又热热闹闹地走了。
天和十二年。正月。长安城的雪依然大如茅,街道上鲜红的爆竹壳子积了尺厚,年的喜意还没从百姓脸上消散,阴云却爬上了辛夷双靥。
只因江离轰轰烈烈地把盘空几条街的货物送到辛府,整个辛府大院都被塞满时,街坊邻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方说是怀安郡君风头正盛,棋公子自恃有些家底,买了年货来献媚郡君,为来年谋些好处。
另一方说是怀安郡君身为外命妇,由着年关岁喜,送礼贺喜的人也不少。棋公子一介平民却盘了一条街来,压过了其他人的风头,是僭越尊卑,大大的不合规矩。
两方议论甚嚣尘上,却独独没什么有关风*月的。
要么是二人身份差距在那儿,没人敢往多的想,要么就是被刻意掐灭,流言的头儿都死在了摇篮里。
外面街坊怎么传,辛府却是喜笑颜开。
全族罢官后,仅靠老家佃田渡日,不仅没了官家的舒服日子,连日常开销都是掐着来。而满街的年货搬来,自然是让族中库房好好充实了把,连带着对辛夷感天谢地。
正月。初十。走家串户,开门迎禧。
当辛夷坐在王府的绣墩上,看着面前的王文鸳时,长安的两种议论还在她脑海里回荡,勾得她眸底一抹暗暗的笑意。
她正是得此启发,福至心灵灵光现,才得出了棋局下一步,才有了这备礼上门,给王文鸳拜年来。
看来辛周氏说“大赢不赢”,果真是有道理。苦思冥想的想不出,出去庆年赏玩番,反而得了解。
“怀安郡君……郡君到底是何意……怀安郡君……”王文鸳注意到辛夷走神,本就阴骘的面容愈发黑了,说话像从齿缝间迸出,“郡君果真是别有用心,人坐在眼前,心却想着别处。”
“哪有什么用心。不过是我辛氏和王家和解,又逢年关岁喜,我若不上门拜年,就太不合规矩了。”辛夷眸色一闪,迅速地恢复了常态,连唇角的笑都不多不少。
王文鸳从鼻翼里挤出丝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说什么好听话。此屋有影卫把守,断无隔墙之耳,郡君有话直说,没必要装这副嘴脸了。毕竟你我的怨结,互相都明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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