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理风起云涌之际,罗殿老鸦窝内,困在这阴森之地的千名禁军,也在谋求自救。
“儿郎们!我们不能活生生在这里等死,还能动的准备,再过三刻,随洒家一同杀出去!”
禁军指挥使王舜臣,正聚集麾下,准备突围。
指挥使听起来,是个很高的官职,其实在武将待遇不如狗的宋朝,唯有上四军,也就是护卫京城的天武、捧日、龙卫、神卫四军指挥使,才是从八品。
奋斗到终点,是黄尚的起点。
那就罢了,地方驻泊的指挥使,官阶连品级都没有,就实在悲惨。
王舜臣就是个没品级的殿侍,距离从九品都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可他此时横刀立马的气势,却是极为惊人。
那坚毅中透出悲壮的眼神,更是感染着聚集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将为军中胆,一将之威,可定三军。
这三营禁军能坚持到现在,老鸦窝的地形优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正是王舜臣的领兵之能。
他四处走动,连连动员,最终聚集了六百余人,摆开阵形,蓄势待发。
三营禁军原本应该是一千五百人,但其实只有千人,逃至此处后,又有三分之一倒下。
此时放眼望去,就横七竖八躺满了人,本就不成型的盔甲和武器散落一地。
许多禁军表面上并没有什么严重伤势,但躺在那松软的泥土上,已经没了气息。
无比压抑的气氛笼罩着这个地方,再加上乌鸦尖利的尖叫,将绝境两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在这种情况下,王舜臣还能将剩下的禁军全部动员,准备突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领兵才能。
“有人!”
而就在这时,示警声响起,两道身影突然从侧面的山壁滑了进来。
之所以说有人,而非敌袭,是因为他们第一时间表明身份。
段正明和段正淳。
“大理段氏?无用!无用!”
王舜臣摇了摇头。
老鸦窝正常的出入口已经被层层把守,唯有轻功上佳的武林高手,才能从侧面翻进来。
但那又有怎样呢?
寥寥几人,根本改不了局面!
然而段氏兄弟被禁军带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受邕州知州兼广南西路转运副使黄裳之托,谁是这里的主事者?”
王舜臣上前一步,两个铜铃般的眼睛瞪起:“有何凭证?”
段正明取出一印递来:“这是黄上使交予我的官印,请过目。”
宋代官印,分三个级别,宝、印、记。
帝、后及太子持有的印玺叫做“宝”,各级军事、行政机构的官印才叫“印”,而再下面的属吏和诸军将校的则称为“记”。
王舜臣就没有资格持有印,只有一枚朱记,但他是认得官印的,知道大理叛军没法伪造,脸色舒缓下来:“黄运使派你们来,有何吩咐?”
段正明道:“黄上使就在老鸦窝外,他来救你们回大宋,派我二人进来是确定情况。”
“黄运使率军亲至罗殿?”
王舜臣又惊又喜,趁势鼓气,放声大吼道:“听见没有,三元魁首的黄运使亲自来救大伙,我们有救了!”
“噢!噢!噢!”
众禁军高举武器,士气大振。
绝境之时,最期盼的就是援军,何况还是他们的主官,名动天下的三元魁首?
人家前途远大,都不惜以身犯险,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为自己的性命拼上一拼?
眼见士气更盛,可堪一战,王舜臣又对段正明道:“再过三刻,我们就将突围,你们可以回报,在外接应,黄运使带了多少兵马来,有一千吗?”
“请阁下放心,黄运使已经击败了杨义贞数百精兵,定能救你们出去!”
段正明巧妙地回避了数目问题,又问道:“延庆太子呢?”
王舜臣不疑有他,指着山谷里面:“在那里。”
段正淳赶忙快步走去,眉宇间带着浓浓的关心。
从高空俯瞰老鸦窝,是一个葫芦的形状,如今的大宋禁军,就聚集在出入口的那半个小葫芦里,而深入后方,面积更大。
在寥寥数名残兵败将的保护下,段延庆就坐在那里,微眯着眼,似睡似醒。
“太子殿下!”
段正淳迫不及待地奔过去,大声喊道。
“铮!”
回应他的,是近卫武器齐齐出鞘的声音,那一张张充满血污的脸庞,依旧尽忠职守,不让任何可疑之人靠近他们的殿下。
“淳弟,莫要冲动!”
段正明拉住激动的段正淳,仔细打量起段延庆的状态。
这一看,不禁心头一沉。
段延庆重伤,是可以预计的事情,但他伤残成如此模样,就不是了。
伤痕交错的脸庞,血肉模糊的双腿,发脓溃烂的皮肤……
这位太子在之前的大战中,受到了不可挽回的创伤。
这样人即便救出去了,能登上大宝之位吗?
当皇帝,不一定要风流倜傥,举止不凡,但也不能太磕碜。
毕竟那关系到一国的脸面,需要接纳各方的使臣。
段正淳也不傻,看向段延庆,眼光也不对劲了。
或许是这目光太过刺眼,段延庆猛然睁眼朝他看来,恶狠狠地道:“你这么看我,是要犯上吗?”
大理段氏子弟并不多,年轻一辈也就数十人,段延庆是认得段正明和段正淳的,但他作为高高在上的太子,是各大旁支巴结的嫡系,平时哪里看得上他们?
没想到现在龙游浅水,被那目光看着,心中没由来地对面容俊美的段正淳,生出恨意来。
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了段正淳一跳,更没想到自己冒着巨大风险入谷救人,居然受到这种待遇,心头不忿,开口道:“太子殿下,我们是来救你的啊!”
段延庆发出沙哑难听的笑声:“就凭你们两人?天龙寺的高僧来了么?为什么我被追杀成这样,他们都没有出现!是都反了吗?”
听着段延庆偏激怨毒的话语,段正明微微摇头,心中失望,段正淳还要再说,突然脸色巨变,头皮发麻:“你脸上有虫子!”
段延庆还以为他是讽刺自己要死了,勃然大怒,张嘴刚要怒骂,突然感到脸上痒痒。
他下意识伸手一抓,就见一条摇头摆尾的绿色虫子,傻愣愣地与之对视。
“啊啊啊啊啊!”
不仅是段延庆,所有人都尖叫起来。
因为虫子!
密密麻麻的虫子!
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
这一刻,老鸦窝内的乌鸦扑扇着翅膀,飞向四面八方,再也不回来。
真正的恐怖,随之降临!
……
……
“五毒教?”
老鸦窝外,黄尚一人静立,逍遥子和屠夫都不在身侧。
视野之中,无数微弱却又顽强的生命体,正如潮涌般,向着这里聚集。
他目光如电,又望向一处,开口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公子果真非同凡响,不愧是三元及第,文曲下凡呢!”
伴随着娇柔婉转的声音,一位身穿鲜艳长裙,佩饰复杂的女子出现在不远处的树上,手持一支翠绿长笛,脸上戴着一张五颜六色的面具。
黄尚看着来者。
声音好听,又不露脸的,一般按什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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