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金、林二人出了屋子,常凯就笑着说道:“这些赃物不是一家能做主的,几位老爷,几位班头都得说话。”
“这些财货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三四年怀仁县没有什么大案子,靠着三班这些软脚货,难不成还能去外面打劫?”朱达皱眉问道。
这三年来,朱达把怀仁县和周边区域的江湖绿林摸得很清楚,从前发生的事情也会有人和他讲,盐栈那些护卫都是老江湖,都会和他讲,不可能有什么大的案子他不知道,以金管年报出的货物清单,如果有商队被劫,那必然会报官,即便是那商队上下都被杀得干净,没有活口,这么大的货值,商队的东主和家属也会沿路寻过来报官,不管怎么说,都没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下这样的大案。
至于这批财货是不是几桩十几桩案子零敲碎打聚集起来的,朱达想到这个可能又否定了它,几百匹同款绸缎和棉布,每一款货物都是大宗,没可能是零碎拼凑起来的。
如果有人做下这样的大案而自己不知道,也就是说,在自己活动的范围内有一支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力量,如果是吏役们做的,那就是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实力存在,不管哪一种情况,自家都有危险,必须要慎重对待,做出防备。
被朱达这么一说,常凯也皱起了眉头,如今的常班头没有丝毫吏役中人的自觉,他是完全站在朱达这边的,在那里绞尽脑汁琢磨了会儿,常凯才犹豫着开口说道:“该不是三班的人做的,他们这些货有什么本事我清楚的很,打劫杀人的事情敢做,和商队动刀子没那个胆量。”
三班差役杀人劫财的事情没少做,但那都是对良民百姓和行脚商贩下手,但行走于边镇的商队,凡是有规模的都有武装护卫,这些商队行走在外,要随时防备着强盗土匪甚至官军和鞑子,商队上下都知道一旦落入敌手基本没有活路,所以除了专职的护卫保镖之外,管事伙计们也肯拼命厮杀,规模小的商队有十几二十个敢打敢杀的青壮,大商队则有几十上百号人,而怀仁县的差役们倾巢而出也就是一两百号人马,这一两百号人里敢见血杀人的也就三四十号,想想金管年所说的货物清单,如果来自商队一定是过百人甚至更大规模的商队,这样的商队可不是三班衙役们能吃得下来的。
即便是差役们真有了天大的胆子,他们在吃下这批货的时候一定会有死伤,如果有了死伤动静,身为土著差役的常凯不会不知道。
朱达排除了各种可能性,但还是想不到原因,朱达也不觉得怀仁县衙吏役们隐藏着什么实力,自己杀人放火灭门的事情做了那么多,如果真有力量,恐怕早就报复过来了。
“常老哥,你回城好好打听下这些财货的来历,该花银子就花,谁要是愿意透底,我可以多分他些银子。”朱达叮嘱了常凯几句。
常凯郑重答应,随即笑着说道:“朱兄弟你且宽心,如果这案子是他们做的,咱们怕是活不到现在。”
“道理是这个道理,小心总归没错。”
......
跟着常凯一同回城的还有李和,这批赃物价值太大,朱达不得不慎重对待,除了安排常凯打听底细之外,李和还要把这些细节通报给秦举人,秦川那边也要做相应的预备。
临到天黑的时候,又是飘飘扬扬的下起雪来,借着残存的天光,朱达看了看北边的天际,没有烽烟燃起,但草原上白灾已经发生,烽烟燃起是早晚的事。
按说这等下雪寒冷天气,天黑之后就该好好休息,谁也想不到朱达把所以人都动员的起来,家丁、年轻差人和难民们被分为三班,轮流值守,这些日子训练勤奋表现出色的难民青壮还都给发了兵器在手,这等严阵以待倒是让很多人心里的不情愿烟消云散,大家都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者有什么危险临近。
这样的阵势自然惊动了李家商队,在晚饭的时候李幢特意询问朱达,他看到朱达也要参加轮班值夜后,甚至还询问商队用不用躲到县城里去。
“你且安心住着,这就是日常的训练,谁说下雪天就要歇着的,难不成贼匪下雪天就不出来了?”朱达笑着回答。
这解释也说得过去,可李幢还是疑虑未消,田庄里的气氛变得肃杀,他怎么也轻松不下来,不要说什么贼人,万一这朱达想要下手,李幢甚至想到朱达要谋财害命,毕竟双方接触的时间还不长,真正的信任还没有建立起来。
“你回程的货物大概有着落了,这一次你来对了。”朱达转了话题。
商人逐利,听到这个李幢来了兴趣,刚要询问,常申却进了屋子。
“朱老爷,刘月姑娘和周氏都想要些棉花,这个要不要给?”常申进屋后问道。
朱达看了眼常申,又看了眼低下头去的李幢,心中禁不住有些感慨,如果是常凯在,就不会当着李幢的面问出这个问题。
“给她们,要什么都给她们,不用来问我。”朱达回答的很简单,他也不想让李幢听到细节。
倒也不怪常申过来问,朱达当初的命令是给她们羊毛,现在改要棉花,常申也是过惯了仔细日子的人,自然要过来询问。
李幢注意到一件事,在这个常申询问之后,朱达的心情突然变好了,李幢对朱达情绪的变好有些好奇,猜测刚才提到的“刘月”和“周氏”可能是朱达的内眷,但涉及到对方的私事就不便说出口。
当然,他更好奇的是朱达所说的回程货物,但朱达说还不能完全作准,他也不好追问,不过李幢这边也有计划要讲,他回去和管事们合计后,觉得向怀仁县运送粮食和其他大宗物资是可行的,怀仁县和卫所犬牙交错,而卫所那边有大量可供出售的粮食,李家商队可以跑几次短途,这样的生意虽然利润不高,但胜在来回耗费的时日短,也是做得过。
说出这个计划之后,双方的关系又亲近不少,能为彼此着想,能为彼此做出让步,这样合伙做生意才能长久。
朱达送李幢回到驻地,在商队驻地走了一圈,嘘寒问暖客套几句,这才去参加值夜巡守,等朱达走后,李幢也和管事们说了今晚的消息,但大家都对回程的货物不报什么期望,这小小的怀仁县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这一夜的巡逻并不轻松,朱达带着大伙不停地扫雪,道路上要清扫,几处晒场和空地上也要清扫,不停的劳作倒是让每个人都觉得身上暖和,而且朱达还特意为值夜的大伙准备了干粮和热汤,让大伙的干劲更足。
“咱们这位老爷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孟田小声问付宇道,朱达的情绪很多人都注意到了。
不过这两位年轻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他们突然发现难民们有些脱胎换骨,白日里拿着木杆子还看不出来什么,但夜里手持长矛列队走在雪地中却有股森然肃杀之气。
“......这可有些官军的意思......”
“......这些苦哈哈比卫所里的大头兵可强出太多了,这样的架势怕是营兵才有......”
“......怕不是样子货,他们可没见过血......”
“......怎么没见过,鞑子烧杀地方,然后贼匪横行,他们什么没见过......”难民们还是第一次配发上真正的武器,这些日子的队列和体能训练显现出了效果,行径间颇有章法,那股不自觉散发的肃然之气更是少见,家丁和年轻差人们每人和难民一起训练,朝夕相处,往往感觉不出变化,今夜里才突然发现和从前的不同,自然议论纷纷。
“别看他们,咱们还不是一样。”付宇看得比别人更深一点。
说到这个,孟田还没有接话,一名年轻差人插嘴说道:“这几日我回家,我老子说我变样,说有规矩了。”
“营兵我也见过,比咱们强不了多少,可咱们才练了多久。”孟田闷声说道。
卫所里的军户其实就是军将们的佃户,他们的主业是种地交粮,指挥和千户们才不愿意让军户不去种田而去操练,所以卫所里的军兵都是样子货,甚至连样子都做不好,朝廷和官府当然不能指望这样的力量镇守边关,边镇有战斗力的兵马都是募兵,按照各个营头聚集起来,所以也被称为营兵,他们是拿着军饷打仗的职业士兵,虽说粮饷被克扣得厉害,可毕竟赚的是卖命的粮饷,兵丁们能打不能打也关系到武将的地位和实力,所以营兵在边镇就是能战的范例,大家觉得能打敢战的精锐就是营兵了。
孟田和付宇算是观察仔细的,其他的年轻差人则没有这么清晰的认识,而家丁们则丝毫不向此处想,他们对朱达没有任何的质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或许在刚刚跟随的时候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但这些日子来,随着朱达不断展现武勇和正确,那些怀疑早就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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