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发完信息就关了机。
他不确定陆啸川会是什么反应,会气急败坏地给他打电话,还是如释重负地撒丫子去泡吧?
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想知道。
说来可能有人不信,这是他们恋爱四年来第一次分手。他们俩经常拌嘴吵架,有时候还会动手,都是他打陆啸川,陆啸川气得再狠,眼睛憋得再红,也不会还手。
方羽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打陆啸川,是在他的生日会上。
那个傻瓜信了别人的话,以为他被人包养,斗嘴斗不过他,就把这事拿出来当众挑衅。方羽也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生气,抬手就往他脸上甩,陆啸川被他打偏头,瞪着眼睛转过来,半边脸就浮现出一个清晰巴掌印。
后来方羽问他当时为什么不回击,陆啸川困得睁不开眼,把他圈在怀里,嘟哝道:“男人……男人怎么能……打老婆呢?”
方羽后来也想通了,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在意,可是陆啸川不行,他应该信任自己,应该听话,不听话就要挨打。
方羽觉得自己没救了,这个时候还在企图控制他,贪恋他对自己的好。
周日休息,上午没去上课。
听到门铃声,打开门看见陆啸舟和顾宸恺二人,方羽还是吃了一惊。
陆啸舟摆了个开枪的造型,自带音效劈劈啪啪一通扫射,接着严肃道:“我哥让我给您带句话,一个人在家千万不要随便开门,谁知道下一个进来的是你老公还是一头色狼呢。”
顾宸恺嗤笑道:“没差。”
两人刚从国内过完暑假回来,陆啸舟显然不知道方羽已经成了他的前大嫂,进屋把一个箱子扔桌上,然后大大咧咧地坐下:“我哥让我捎来的,巨沉,差点被海关扣押。”
茶水刚端上桌,方羽在两双期待的目光下,无奈地把箱子打开。
最上层是防震泡沫纸,下面密密麻麻摆着一堆真空包装的小鱼干,五香味麻辣味烧烤味,下面是鳕鱼片,椒盐味碳烤味孜然味,再下面是小鱼仔,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把这些都拿出来箱子就空了,箱底用马克笔大剌剌写着:吃完亲一个,老公亲自送货上门!
陆啸舟没想到自己大老远就背来一堆奇奇怪怪的鱼,捶胸顿足地站起来打电话去辱骂他不靠谱的哥。方羽在看见这堆东西的时候就呆住了,也没顾得上阻止他。
“哈哈哈哈哈川哥太逗了,远程养猫吗?”顾宸恺捧腹大笑,见方羽没反应,碰了碰他,“羽哥,你不喜欢啊?”
方羽摇头,他最喜欢吃鱼了。
可是他一点儿也不高兴,心里一抽一抽,疼得要命。
终究是咬牙忍住了,没把手机打开。
送走二人,方羽回到卧室,闭着眼睛躲在被子里,直到喘不上气探出半颗脑袋,感觉到脸上凉飕飕的,才知道自己哭了。
他边抹眼泪边骂自己没用,又担心哭多了长鱼尾纹,再一想,男朋友都没有了,还怕变丑啊?
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他想,27岁了,最后矫情一次,天亮之后又是一条好汉,没有爹妈他都熬过来了,没有男人又能怎么样?
呸,哪门子的男人,就是个长不大的臭流氓。
结果天还没亮,就被一阵打家劫舍般的敲门声弄醒了。
方羽哭累了,以为自己在做梦,捂紧被子,充耳不闻。
接着屋里座机就响了,住在楼上的房东太太在电话里说有人来找他,快开门看看,再敲下去邻居就要报警了。
方羽掀开被子,搭上拖鞋,摇摇晃晃地去开门,冷不丁对上陆啸川的脸,眨了好几下眼睛,以为自己还没醒。
陆啸川显然在接到分手短信后就坐飞机赶来了,进门二话不说,跑进卧室里翻箱倒柜,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回头问方羽:“护照呢?”
方羽还懵着,指了指床头,陆啸川把护照翻出来,连同身份证一起往口袋里揣,然后拖着方羽就往外走。
方羽莫名其妙地跟着陆啸川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过安检前,陆啸川把他按在座椅上,蹲身给他把拖鞋换掉。方羽记不得陆啸川什么时候拿的鞋,他从未见过他这么凶,脸色铁青,一丝笑容也无,导致原本在这段关系中处在主导地位的方羽也失了气势,小声问:“回国干嘛啊?”
陆啸川抬头看他,凶巴巴道:“把事情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方羽惴惴不安了十几个小时,下了飞机,陆啸川还牵着他的手不肯放。
车子就停在机场停车场,连着二十多个小时没睡觉,陆啸川却好像一点都不累,车开得又快又稳,倒车一把入库的神技依旧让人羡慕得牙痒痒。
行至熟悉的酒吧前,方羽不愿意再往前,问:“带我来这里干嘛?”
陆啸川不由分说地拉他往里面走。方羽本就是个泼辣脾气,由着他闹这么久已经濒临忍耐的极限,当即挣扎道:“我不进去,你放手。”
他对酒吧这种地方没什么好印象。
他跟陆啸川的第一次就在这间酒吧。
那时的他被灌得酩酊大醉,在昏睡前一秒看见陆啸川的脸,第二天醒来时,就赤身裸体躺在他怀里。
方羽以为陆啸川使诈,陆啸川则气他不自重,两人明里暗里斗了大半年,解开误会时,陆啸川指着脸让他打:“是我混蛋,我没轻没重伤了宝贝,快打我,狠狠地打。”
想到以后再也打不到这张脸,方羽抽抽鼻子,眼泪又要下来了。
陆啸川见他不愿进去,也不强求,松开他的手,在怀里摸索着翻找东西,边翻边屈膝往下跪,大概是有些紧张,左脚一滑,变成了双膝跪地。
“你干什么?”方羽大惊失色,忙去扯他起来。
陆啸川不怕丢脸,反正单膝双膝都没差,他捧着盒子道:“我把话说完再起来。”
事发突然,他紧张极了,打好的腹稿乱成一团,索性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你不是怕,怕以后没人听你唱歌吗?”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酒吧,“这家店,以后就是你的了,只要你想唱,就有人听,不想唱就回家,我养你。”
方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陆啸川以为他心头的阴影未消,解释道:“这里,是我改邪归正的地方,我以前是挺混蛋的,但我和你在一起之后,没再跟别人勾三搭四眉来眼去,电话号码都删干净了,想都没想过那档子事。”
方羽还是不说话。
陆啸川急了:“我发誓,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陆啸川吓一跳,回头一看,酒吧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两个人,宁澜抱着胳膊侧目而视:“啧,这种别开生面的求婚方式,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隋懿搬了张凳子过来:“坐着看。”
方羽的脸涨得通红,拔腿就要走,陆啸川情急之下一把抱住他的腿:“我还没说完。”
这会儿又变回从前那个泼皮无赖了。方羽扯了半天没扯动腿,眼一闭,心一横:“有话快说。”
陆啸川终于把戒指掏了出来,举在手上:“方羽先生,你愿意跟陆啸川先生结婚,以后无论疾病还是贫穷,高兴的时候就亲他,生气的时候就揍他,想要的时候就找他……吗?”
方羽被这糟糕的台词耻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应是肯定不会应的,他警惕地把手往后藏,被抢先一步攥住,戒指不容拒绝地套在无名指上,跪着的家伙还恬不知耻地大声回答:“我愿意!”
方羽气急败坏地摘戒指,摘不下来,抬脚去踹陆啸川:“你给我站起来。”
名声赫赫的妻管严陆啸川先生居然摇头拒绝了:“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方羽拧不过这臭流氓,脸皮也没他厚,干脆一屁股坐地上:“那就蹲着吧,一起蹲着。”
陆啸川面露欣喜,就着跪姿把方羽扯进怀里,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问:“你答应了,答应了对不对?”
方羽趴在他肩上,鼻子发酸,哽咽道:“臭流氓,你怎么不早说啊?”
害得他胡思乱想,眼泪流了一碗又一碗。
“你不是也没跟我说吗?”陆啸川十分无奈,苦着脸说,“想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这儿还在准备,你就给我判死刑了。要不是宁澜跟我说你这阵子不对劲,我还以为你在M国有外遇了呢。”
方羽锤他后脑勺:“你才有外遇,你全家都有外遇。”
熟悉的骂人方式,让围观的二人都跟着笑起来。
跪着抱累了,站起来接着抱。
方羽抬手摸摸自己的眼角:“别逗我笑了啊,会长皱纹。”
陆啸川说:“那也是最美的。”
方羽还是有些不确定,犹豫着问:“你不嫌我管太多,没有自由吗?”
“不啊。”
“可是他们说……”
“谁?谁在挑拨我们情比金坚的夫妻关系?”陆啸川抱得更紧,“我就爱被你管着,咱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得其乐,乐在其中,中西合璧,他们管得着吗?”
陆啸川酷爱不着边际地打嘴炮,这回破天荒地没挨打。方羽觉得自己可能被他带跑了,听了这话居然觉得安心,无声地笑弯了眼睛。
“但是。”陆啸川压低声音,在方羽耳边道,“以后不准再说那两个字。”
方羽故意问:“哪两个字?”
陆啸川抓了头发一把,气呼呼道:“就那两个字,我、我说不出口。”
方羽把他推开一仗距离,然后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鼻尖,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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