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唯前世番外篇
夜色漫漫,曲曲长长的宫道如同藏了一只只狰狞的鬼,沈唯一身明黄色龙袍略有些凌乱,却仍是龙行虎步尽显帝王风姿。
天幕飘落下轻柔的雪片,砸落在人的肩头、袖口,宫道的尽头发出哀哀的风嚎声,听得沈唯心中越发烦乱。
两侧身资妙曼的宫女掌着灯,年轻的君王目光深幽,神色莫测,薄唇紧抿。
御前总管战战兢兢跟在身后,垫着脚尖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于是这空旷的宫道上只剩了那双明黄的盘龙纹靴与地面碰触发出的声音,以及几盏幽幽的灯火。
沈唯下意识走到了长春宫门口,宫殿的门并未关,想来是专程等着他回来的。
他心里这才好受一些,皱着眉闻了闻衣袖上的味:“李立,朕身上可有酒味?”
御前总管这才移了步子凑到沈唯身侧,认真地嗅了嗅恭敬地道:“陛下,酒味被冷风吹散了许多。”
意思便是还有一些。
沈唯俊逸的面庞笼于沉沉的夜色,如同黑暗中潜伏的凶兽,一双凤眸里血丝沉浮,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墨黑的发上,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前线战事吃紧,八百里加急传信,禹王沈徹率军深入敌营,摘下了敌军将首的头,之后更是一鼓作气连夺下五城,边关告捷。
若没有后边跟着的一连串消息,沈唯都要下旨犒劳三军了。
禹王沈徹伤重咳血,落下终生不可治的病根,却仍是不肯归京!
慈宁宫的那位听了消息,当即就昏死了过去,沈唯心里如同火烧般不是滋味,才从慈宁宫出来,便去西边的暖阁上喝了些酒。
喝得半醉了,便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儿,明明日子才过了一两年,怎么他却觉着过了十几年一般?
沈唯踱步进了长春宫内殿,迎面而来的暖气叫人精神一振,自有乖觉的丫鬟替他解了披风,他散了一身的寒气之后才哑着声音问:“皇后可睡了?”
“回陛下,娘娘才睡下。”
沈唯微微颔首,殿内熏着安神的香,浅淡得微不可闻。
隔着层层飘飞的床幔,他想起里头安睡的人,才堪堪柔和了眉眼。
许是听着了动静,一双素手从里头伸出来勾了他明黄的广袖,沈唯宠溺地任她所为。
“今日可有好好用膳?”
沈唯坐到床边,捏了捏秦衣竹越发圆润的脸问。
秦衣竹斜斜瞥他一眼,恨恨咬牙:“作甚天天叫御膳房做那么多的小点心呈上来?
我这一天天眼瞧着胖了!”
沈唯顺势握了那双依旧纤细的玉手,早已习惯了她每日不变的抱怨。
“你瞧瞧这满宫里,谁说你胖了?
如今你身子越发重了,得多吃些。”
秦衣竹低低应了一声,环了他的脖子,嗅到了丝丝的酒味,忍不住道:“母后那边可好些了?”
沈唯疲倦地放松了身子,摇了摇头:“太医说母后是急火攻心,主要还是心结。”
秦衣竹默了默,瞧男人疲惫的模样,心里泛出一股子心疼,用冰凉玉手按揉他太阳穴,才道:“不若你下旨叫沈徹回京?”
沈唯疲惫地摊手,提起来心中就震怒:“朕连发三道御令,他却是充耳未闻,这样的死脾气,也不知随了谁!”
秦衣竹也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斟酌着开口:“若是实在无法,不若去……去找温凉说说?”
沈唯幽幽地睁开眼,一双凤眸里全是细微的血丝,充斥着瞳孔,瞧着便叫人不寒而栗。
“莫要再提她!”
冰凉的话语夹杂着怒气,秦衣竹不由得斜瞥他一眼:“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若是你有法子你倒是使去啊!”
这话堵得沈唯哑口无言,又颓然不止,以君王的身份,他连发三诏无用,以兄长的身份,封封信都石沉大海。
一口气憋在胸口,沈唯黑了脸色,转眼瞧着秦衣竹委屈巴巴的杏眸,还是舍不得说什么重话。
一个转身小心将她拥入怀中,抚摸着她柔顺的青丝,心绪才平和一些,却也忍不住苦笑道:“他不回来,朕也不知具体情况,战场那般凶险,怕便怕伤势还是往轻了报的。”
“娇娇,朕心底不舒坦。”
秦衣竹懒懒地缩在他怀里,一双小手捧了他的俊脸,也是满腔忧心:“我这阵子使人去查了,倒是得了许多以往不知晓的东西。”
“温凉嫁入忠国公府,是以前将军府的那个老姨娘使了计。”
“而温凉被沈徹唤出来的那一日,被卫彬扇了一巴掌,她那样心高气傲的人……”
沈唯却不想再听,他凉凉地道:“往事如何,朕不想再追究什么,如今,只盼着阿澈回京。”
“你若是闲着无事,便留意一下京中未出阁的女子,不拘身世,温顺纯良便好。”
秦衣竹皱眉,点了点沈唯的眉心,倒也应了下来。
“也无需忧心那许多,沈徹不日便会回京。”
她眨了眨眼道。
沈唯目光一凛,原就深幽的瞳色更见暗沉,眼也不错一下地望进秦衣竹的杏眸里。
“温凉听了他伤重的消息便写了信,沈徹应下了。”
沈唯凤眸直冒火光,若不是还顾念着秦衣竹在身边,早便一脚踢翻案桌了。
他倒是有个好胞弟!自己一封封书信言辞恳切就差没求着他了,他理都不带理的,顾温凉轻轻巧巧一封信他便如此轻易应下!
沈唯被气得胸膛不断起伏,一双尊贵的凤眸死死地大睁着,秦衣竹暗道不妙,熟稔地捧了肚子娇娇喊疼。
他眉心一跳,一面好生哄着自己怀中不安生的皇后,一面恨恨咬牙。
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玩意儿!
秦衣竹却靠在沈唯的胸膛上,微微垂下眼睑,隔了片刻才低低地出声:“阿唯,待沈徹回来了,你便下旨叫顾温凉与卫彬和离,可好?”
沈唯身子一僵,显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剑眉一皱:“她可不愿意呢!忠国公夫人的名头多显赫!”
秦衣竹听他话里带刺,忍不住捂了他眼睛数落:“我说你这人,沈徹为何回京你不知晓?”
沈唯又是一哑,觉得自己这九五之尊做得十分不如意,被皇后日常欺负便不说了,还得不时被沈徹那混蛋气!
心里到底还是知晓沈徹的意思,心心念念这么多年,便是被伤得遍体鳞伤也还要因为一封信燃起希望,哪里肯瞧别的人半眼呢?
秦衣竹瞧他神色有所松动,不动声色放了个大招:“且你也知晓……当初那事,先皇也参与了的。”
沈唯闭目,内殿暖和无比,吸进鼻腔的却净是寒冽之气,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到时再说吧,这事别叫母后知晓,她受不住那样的打击。”
若是知晓了,只怕会对先皇失望到极点吧……
秦衣竹知晓他的担心,柔柔地应下了:“我自是知晓的。”
殿里陷入一片沉寂,秦衣竹抬眸,才发现沈唯已沉沉睡去,即使是睡梦里,都皱了眉心。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到里头的鲜活生命,不由柔和了眉眼,蜷缩在沈唯的怀中,低低呢喃道:“陛下,我们一家人,都会好好儿的。”
殿内燃着的烛火摇曳不止,她目光深远,心底总隐隐有不安之感。
顾温凉会写信给沈徹,秦衣竹觉着颇为不可思议,也忘不了她离宫前的表情。
与其说是一种从容洒脱,倒更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而变得释然有余。
沈徹不日便要回京,所为什么,他们心里明镜似的。
这次无人阻拦,希望他们可以好好在一块儿,不要再折腾了。
殿里熏着的香袅袅弥漫至空中,秦衣竹虚虚打了个哈欠,困意一阵一阵袭来,枕着沈唯的手臂睡了过去。
梦中的京都,她与温凉站在廊桥上,沈唯与沈徹面带笑意指点山河,肆意潇洒,一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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