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凤衔珠并没有开口。
在这个地方,她始终是外人,即使她与月镜离交情匪浅,她也不想轻易插手或插嘴镜国的事情。
“顺着这条线索,我又查到月无泽在近期与这六个人暗中多有接触,但双方在聊些什么,却是无人知晓。”月鹰道,“此外,在我秘密调查这六个人的过程中还受到了颇多妨碍、阻挠和隐瞒、误导,我用了不少手段,终于查到是月无泽在暗中授意他的人破坏我的调查。”
“就在今日凌晨,我暗中逮捕了月无泽,审问他与皇陵之事是否有所关联,”他的声音愈发沉重,“初时他坚决否认,无论我如何利诱或威逼,他都不松口。后来,我把相关的证人统统都抓过来,一一与他对证,又找了空长老前来劝他,如此忙了整整一日后,他终于承认他就是幕后主谋,破坏皇陵和行刺凤姑娘、夜大人两人的事情皆是他在幕后策划。”
说到这里,他苦笑:“这案子算是破了,但我实在是不好处理此事。”
他低头,端酒,喝酒,不说话了。
“唉——”月空长长的叹气,看向凤衔珠,也是一脸的苦涩和沉重,“凤姑娘大概还不知道月无泽是什么人吧?”
凤衔珠点头:“我确实不知道,如果我应该知道,还请空长老明示。”
“他是谋害你的真凶,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月空道,“他虽然只是负责镜岛防卫的将军,在职位和地位上并不比我们几个高,但他却是所有镜国人心目中的大英雄,他这一生的经历堪称传奇,镜国无人不知他的故事。”
而后,他开始简述月无泽的故事:“月无泽出生于一个贫穷、偏僻的岛屿或者说是部落,这个部落不过一万余人,族长在部落中拥有绝对的权力,为人贪婪、残暴,视岛上的居民为牲畜,任意压榨奴驭,岛上的居民过得极其悲惨,这个小岛也被称为黑暗之岛。
月无泽的父母都是打渔的奴隶,据说前前后后生了十几个孩子,但只有不到一半能活下来,全家的生活非常清贫,月无泽从小就帮父母干活,才七岁就能出海打渔,对别人都是能帮都帮,他还曾经凭借他对海洋和天气的了解救过一船人的性命,当地人都说他非同寻常,将来必定是个人才,从来不敢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对待。
在月无泽的成长过程中,经历过太多亲人的死亡,他的兄弟姐妹有的早早夭折,有的因为无钱治疗而病故,有的在干活中出意外死亡,还有的神秘失踪,再也没有音讯,有传闻说是被族长的族人拿去折磨取乐,杀掉喂虎了。
这些都让月无泽恨透了族长,他利用当地人对他的尊敬,暗中拉拢了一批穷人,传播反抗族长的念头。
十五岁那年,月无泽的父亲在出海打渔时遭遇暴风雨,再也没有回来,他的母亲劳累过度和悲伤过度,也撒手人世,他们家交不出足够的海鱼,族长一族便抓走了他的两个妹妹,准备卖去其它国家。
月无泽终于忍无可忍,带着兄弟和一批人冲进族长的家中造反,结果却以失败告终,几乎所有人都被杀了,他和几个同伴侥幸未死,逃离小岛后前往镜国。他那时还是第一次离开故乡,大字不识一个,但他就敢独自一人去求见镜国的王,请求镜国派兵拯救小岛上的百姓,并将小岛纳入镜国的范畴。
说实话,他出生的小岛并不富饶,地位也不重要,并没有多大的价值,他求了当时的镜国女王很久,终于说服镜国女王出兵,他亲自带领这支军队杀回故乡,摘下族长的人头,宣布所有人获得了自由,并带领全岛百姓宣誓向镜国国王效忠。
在那以后,那个小岛便纳入镜国的国土,小岛上的百姓也很快融入了镜国,成为了真正的镜国人,而月无泽也正式从军为将,长年巡视镜国各岛,严查各种恶行,赢得了无数镜国百姓的敬爱。
二十多年前,泽国攻打镜国时,月无泽身先士卒,带领他的家人、亲友挡在第一线,打到最后镜国战败之时,他带着仅剩的伙伴跳海,誓不当泽国人的奴隶。这个故事后来被编成故事,然后被改编成剧本,成为镜国戏班子必备的重要戏目,流传非常广。”
说了这么多,月空都有些气喘了,端起茶杯喝了两杯,才对凤衔珠道:“如果凤姑娘多去民间走走,看看那些戏班子的演出,肯定能看到这个故事。”
凤衔珠听得很认真,没有半点轻慢和分神,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甚至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动一下眉头,让月空等几人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的定力令月空等人再次叹服。
“说到月无泽跳海殉国这件事,又是一次造化弄人。”月空继续,“这一次他的伙伴都死了,他却幸运的被一只海豚给救下来,送到一个小岛上,而后他到处飘泊,寻找流落在外的镜国人,将他们组织起来,暗中加以训练,期望着来日东山再起,推翻泽国的统治。
这几年来,他虽然已经与我们联络上了,但他一直在外面奔波,与最基层的士兵打成一片,几乎没有去过天泽城,连陛下也没见过几面,凤姑娘对他自然是不熟的。
说实在话,月无泽并没有治国理政的大才,也没有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大本事,但他对这个国家的忠诚与热爱,以及为这个国家所做的牺牲与付出,却是镜国上上下下都知道的。”
他感慨:“他曾经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妻子儿女,但现在,他所有的家人都走了,而且大多数人都死在了战争中或者战场上,可以说,他为镜国奉献了一切。”
他又看向凤衔珠,一字一顿的、有力的道:“包括他的灵魂。”
“他之所以做出破坏皇陵、刺杀你与夜听雨的罪行,乃是因为他认为你的存在伤害到了镜国的大利益,除掉你对现在的镜国有好处,而且也是必要的。”他缓缓的道,“当然,他这么做不仅大错特错,而且犯下了死罪,连我都无法为他开脱。”
“在我来皇宫面见陛下之前,我与他谈过,他说他认罪,他的灵魂已经堕落,他接受被处死,无怨无恨。”月空长叹,“他用错误的方式为国效力,晚节不保,悲哉。”
凤衔珠仍然不说话。
其他人也不说话。
几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气氛异常严肃。
足足过了半刻钟后,月空轻咳两声,终于又道:“我也认为月无泽应该被判处死刑,但是,我仍然想求陛下网开一面,能不能给他一条死活。他为镜国付出了一切,哪怕犯下大错,镜国能不能也爱他一次,原谅他一次。”
“凤姑娘,”他看向凤衔珠,“陛下说月无泽没有真正伤害到溶陛下和雪公主,他可以宽恕月无泽破坏皇陵的罪行,但凤姑娘和夜听雨要不要宽恕月无泽,他无权决定,只有你们两位才有权决定。”
月镜离这也才开口了:“衔珠,你要不要宽恕他是你的自由,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凤衔珠道:“如果我不宽恕他,他会怎么样?”
月镜离:“判处死刑。”
凤衔珠又道:“那你呢,希望我宽恕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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