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风鸣安用过饭后走进书房,准备看一会儿书。
这间宅子是他很多年以前买下来的,书房、练功房一应俱全,还有一名亲信负责打理,只是,他不曾告诉家里人这间宅子的存在,这么多年来他也是第一次入住。
这样的秘密宅子,他还有好几间。
他刚推开房门,脸色就变了:桌面上居然放着一封信!
他的书房只有他能用,平时也都是锁着的,谁进了他的书房?
他上前几步,从袖袋里拿出手套戴上,一边观察四周的动静,一边拆开信封。
很普通的信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就像刚刚开始练字的孩童所写:风鸣安,我知风衔珠中毒的秘密,你若是不想这个秘密传出去,今夜子时,带一千两银子,镇口果林见。
他铁青着脸,盯着这封信久久不语。
而后他把这封信烧掉,坐下看书,直到子时方才离开书房。
他没有回卧室,而是翻过高墙,悄然离开宅子。
镇上只有互相交叉的两条街,形成一个挺大的十字路口,镇子周围有田有地,有池子有果园,还有众多小山林,隐蔽的地方很多。眼下,整个镇子已是人熄灯灭,只有星光领路,他走到其中一条街的尽头,往左一拐,进入那片果林。
那片果林挺大,对方并未指明他停在何处,但他刚进入果林就知道了。
因为,果林一隅挂着一盏暗淡的、亮着的风灯,非常显眼。
他走到风灯下方,看到地面上用石头压着一只小布袋子,小布袋子上面贴着一张字纸:银子进袋,钱留人走,永保秘密。
风鸣安抬头,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夜风飒飒,果林“沙沙”作响,除了风灯照到的一小块区域,到处皆是黑暗,星光根本照不进果林,如若有人隐在果林里,他绝对不可能发现。
他没有试图去找对方,直接掏出腰间的那叠银票,一声不吭的塞进布袋子里,这时,他才发现袋口系着一根长长的绳子,这绳子似乎延伸到果林深处,不见尽头。
原来如此。
他冷笑着站起来,走开,回家。
时间慢慢过去,风灯终于燃尽,果林一片漆黑。
夜风继续吹,果林继续“沙沙”作响,没有任何人听到那根绳子动了,拉着小布袋子往果林外头移动。
“唔,终于得手了,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东西。”牵动绳子的人停手,点燃火折子,迫不及待的打开小袋子,而后眼睛大亮,控制不住的尖叫了一声,“银票?”
“俺的老天爷哪,这真的是银票?”他的眼睛在薄薄的火光中发出光来,口水都流出来了,“还是全国通用的裕隆钱庄的银票?十两,五十两,二十两,五两……”
银票太厚太零碎,他数了好久才数清楚,嘴里大叫连连:“老天爷哪,这得是多少银子啊?一千两银子?俺读书少,该不会是俺算错了吧?不行不行,俺得再数一遍……”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再次数完。
“天哪,真的是一千两银子,俺发财了!”他小心的、紧紧的攥住银票,激动得全身都在打哆嗦,“等天亮了,俺要去镇子上的包子铺买一百个大肉包子,吃到吐……”
“不不不,这镇上有什么好吃的?俺还是现在就出发去城里,也就三五里路罢了,到了城里天刚亮,俺正好去天香楼吃叫化鸡和八宝鸭子……”
他兴奋的将银票按进怀里,撒腿就往街上跑。
但他才跑出几十步,前面就闪出一人,幽暗中隐隐有刀光一闪,他背上就中了一刀,痛得他“啊”了一声栽在地上。
他还想继续叫,但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咽喉,不让他发出大的声音。
“你是何人?”偷袭者的声音冷酷又阴沉,“是谁派你来收取银票的?”
他感受到了危险和死亡的气息,吓得脸色惨白,全身瑟瑟发抖:“俺、俺什么都不知道,俺就是一个乞丐,经常在城外这一带要饭,昨儿晚上有人找到俺,给了俺一只叫化鸡和一壶酒,让俺今日晚上子时到果林里埋伏,待那盏风灯灭了就走过去,悄悄把那根绳子牵出来,绳子牵到什么就送给俺什么……”
因为咽喉被扣,他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久才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总的说来就是一个意思——他啥都不知道,连找他这么干的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他都不知道。
“你说出那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目的,我就放过你。”偷袭者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俺、俺真的不知道……”四月的夜里极为凉爽,但乞丐的脸上全是汗水和泪水,“俺真的啥都不知道,俺就是个乞丐,只要给俺饭吃,俺啥都干,俺以为这是镇上的人吃饱了撑着逗俺玩的……”
“嚓”,偷袭者点燃火折子。
老乞丐看到偷袭者包着黑色的头巾与面罩,只露出一双阴狠冷酷的眼睛,这双眼睛让他心里暗叫一声:坏了,完了,他死定了……
偷袭者则看到了老乞丐蓬头垢面、满脸恐惧和绝望的模样。
这种恐惧和绝望不是装的,说明老乞丐知道自己的处境,如果他知道更多的情报,一定会说出来——不说则意味着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毫无价值!
偷袭者眼里闪过杀气,一手灭掉火折子,一手用力一捏。
“咯嚓”,老乞丐的颈骨断了,人也没气了。
偷袭者丢下老乞丐,拿起那只布袋子,迅速离开。
他没有回去,而是在黑暗中到处转悠,生怕有人跟踪。
此时星光已经彻底消逝,拂晓尚未来临,正是一日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即使有人跟踪他,也会因为看不到他而跟不下去。
但是,在他消失之前,风衔珠已经将他的所作所为看完了。
黑暗之中,她跌坐在地面上,整个人都懵了,快要崩溃了。
父亲——
那名偷袭者竟然是父亲!
之前,父亲离开果林后就迅速回到宅子,紧接着从宅子另一端出来,换上夜行衣后迅速赶到这里,将那名老乞丐给杀了。
父亲……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风衔珠泪流满面,她只是设下一个简单的陷阱,先确定父亲是绝对清白的,然后才能安心的去试探其他人,哪料……
今日傍晚,她悄悄潜进父亲书房里留的那封信就像小孩子的恶作剧,正常情况下,父亲不可能把那封信当真,就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也应该会先向她求证她是不是真的“中毒”了。
此外,风家正在逃亡之中,那一千两银子对全家来说非常重要,父亲又是谨慎小心的人,如果他是“清白”的,怎么会拿着那样一笔巨款去冒险?
就算父亲想查明真相,带钱来赴约,也不可能会杀掉一个年老孤苦、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老乞丐,因为,父亲可是拥有皇上御赐的“善将”之名的大人物啊!
世人都说父亲虽是将军,却是最讨厌杀人的,他平生只杀泽国的敌人,此外无论如何都不肯杀人,传闻中不曾有人见过父亲“破戒”,她当然也没有见过——但刚才火折子亮起来的时候,父亲的眼神,简直跟当初的君尽欢一样!
那样的父亲,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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