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优半长的头发扎成一个鸡尾,给人一种极为凌厉、果决之感。头发的末端还特意喷了一些啫喱水,定了一下型,插着装饰用的孔雀翎……第一眼看过去,莫名的像孙燕姿,第二眼,才认出这是毛优。大约是心态的改变,让毛优的发型、服装都产生了一些变化——是一些好的变化,开始注重自己的容貌,大体上就表示她真正的走出了自己的阴影。而能够回来家里,岂非也是意味着“原谅”?“我!”毛优在大门一开的时候,就侧身进来,回了马小玲一句。
二人的一问一答,很是有趣。马小玲问“谁”,毛优回答“我”,这中间顺畅而和谐,就像是排练了千百次。
毛优走进来,对马小玲说道:“你行啊!和我商量了吗?二话不说,就像把我爸带走。”
马小玲道:“求叔是你爸,也是我师父。”
毛优坐下来,又问:“我爸走了,这里怎么办?”
她没有纠缠上一个话题。
这姐妹二人拌嘴,已经是家常便饭,从小就是生活的一部分。算得上是二人相处的一种习惯,也无所谓谁赢谁一头。毛优担心的,则是另一个问题:求叔走了,没有了地藏王的代理人引导,那本地的孤魂野鬼怎么办?马小玲反问她:“你火急火燎的回来,就是为了这个?我们会解决。”
“不然哪个?”毛优气急道:“这多大的事儿呢?你就说你怎么解决?我可是放下了一大摊子的事情,火急火燎的过来的。”
马小玲离盘古圣地时,就托了自己的老师给毛优一个消息,告知一声。毛优却是听了消息以后,放下自己手头的事情赶回来的。一个地区的地藏王代理人离开属地,这并不是一件小事情。这里面的“麻烦”可不仅仅是恶鬼横行那么简单——地府方面也是会对求叔做出惩处的——这才是毛优担心的地方。她的语气有些急促:“你有多少的把握?要是不是百分百,就不要和我讲了……我可不想老头子有任何的意外。”马小玲丝毫不让,道:“这事我是和老师说过的,那些地府毛神,有本事就过去……”
见识过神族的强大,天庭、地府的一干毛神,马小玲却不再将之放在眼里。二者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何况……“再说,本地的游魂野鬼,我们也正在着手解决。求叔走了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毛优问:“百分百?”
“嗯,百分百……”
马小玲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正面回应了毛优。
“既然你们这么有把握,那我就不说什么了。”自己的姐妹说的话,她还是信的。而且“地藏王代理人”这么一个身份,从小就让毛优有着一丝丝的不满和恨意。如果不是这个身份,她、马小玲之间的……总之,都是这个身份。本来很要好的姐妹,却要争来斗去,都是这个身份!
没了……也挺好。
毛优又问:“那又怎么解决的?”
马小玲道:“最新出炉的科技产品,你看一下。”
马小玲从桌子下面的包中拿出来一个装置,通体是像一个硕大的螺母,直径大概在一拃左右,中心处是一根天线,是可以伸缩的那种。怎么说呢,第一眼给人的直观感受,就像是看到了一颗人造卫星——二者的相似度极高。这个“吸尘器”是拿回来给求叔看的,算是让求叔放心。
毛优问:“这什么?”
马小玲道:“吸尘器一代。只要接通电源,打开开关。周围十公里范围内所有的鬼怪、灵体都会被吸进去。另一端只要连接导线,产生压差,直接通往地府的门户,你说问题是不是就解决了?”
毛优不放心道:“有用?”
“当然。”
就这么的自信。
“爸!”
正说话,求叔就正从外面进来。毛优从椅子上弹起来,叫了一声“爸”。一声“爸”,却五味杂陈……从小,便是他们父女相依为命。但她依然要比马小玲幸运、幸福,至少自己还有一个爸爸:约莫正是这一点点的优越性,以及没有妈妈,缺失了亲人的感同身受,这才让她对马小玲照顾有加,从小如此——哪怕是如今,闹了矛盾。可一旦知道马小玲有危险,她也是二话不说,就过来了。有一些情谊,总是不需要许多的言语来修饰的!
求叔似呆住了,如木鸡一般浑噩。过了数十秒,才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指着毛优,怒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其实,他的心中只想过去搂住女儿,纵横两行老泪。可只是……却有一股子控制不住的怨愤和脾气,却怎么也都控制不住。
怨这个女儿的脾气之犟,十多年来竟然都不回来一次,更不给他打一个电话,说一句话。
恨这个女儿的绝情——或许说是绝情吧。竟然忍心让他这个老人家孤苦无依。
那一声指着,竟然可以包含如此复杂的情绪……
暖暖、彩霞、马小玲都默然不语。
她们没有插口的余地。
这一对父女……
父亲花白的头发,一根一根的就像是钢针,是一个典型的硬派人物,女儿也是同样的脾气。当二人面对面站在一起硬顶,谁也不让谁的时候……这就是一对父女,一对冤家。可是这时候,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哆嗦的手指,以及明显的不如以前锐利的眼睛,毛优的心却都化了,又怎么忍心和父亲争吵。她难得的服软……再强硬的人,也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她的柔软,就是父亲、马小玲。
而父亲的柔软,又岂非就是她?是的,就是她……只是,这样的柔软却总是习惯被强硬包裹着,由倔强支撑。
就像一层坚硬的外骨骼,支撑着他们。
要坚强。
不要软弱。
这样的性格是父亲的一脉相承,由求叔一手养大的马小玲也同样的继承了那种倔强——令人心疼的倔强。毛优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却忍住了。她压抑着自己,强作坚强,努力的让自己像是无所谓:但却分明又那么在乎!“我想回来,就回来了……这里是我家。”她的声音真的很有欺骗性,是那么的无所谓。
但她的表情却出卖了她——倔强,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是一种好,还是不好。家,这个魂牵梦绕的地方;父亲,揪心了又揪心,挂念了又挂念的男人,每次想要联系,可最终却又都没有联系……
是倔强让人坚强,保护了自己的柔软。也是倔强,让人总会做一些无谓的坚持,错过许多的美好。
如果没有这样的倔强,他们父女何至于此?她和马小玲,又何至于此?
求叔道:“你回来做什么?”
“有本事你再赶我走啊!”
“我赶你走?”求叔提高了音调,一头的银发更如钢针一般,简直怒发冲冠。“连句话都不说一声,就自己跑了,我赶你走?你还当不当这是你家?”求叔问了一句,毛优深吸一口气,说:“你都决定把地藏王代理人的职责给小玲了,你还让我跟她比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多残忍?从来,我从来都对什么地藏王、代理人的没什么兴趣。我喜欢的是当警察,去抓坏人,可你呢?”
求叔道:“那是自古留下的规矩。必须要打一场,输的人把一身灵力交给赢的人。虽然我决定了小玲,可你不明白吗?”
这是一个残酷的决定——二选一,作为地藏王的代理人,他的理智选择了马小玲,算是内定。但作为父亲,他却又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赢一次,博得一下这个渺茫的机会。自私么?或许有吧……但毛优毕竟是亲生的。自小修炼出来的一身灵气,一下子交给别人,岂非是所有的功夫都白费了?
毛优道:“可你为什么不直说?”
“我怎么说?”
这……是求叔的痛苦。
而此时,在院外,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也接连的传进暖暖、彩霞的耳朵里……毛优的回来,求叔的突然爆发,令原本安逸的村子一下就热闹起来。就听有人说:“听见了没?老何这声音……他家闺女回来了。”“要不是老何的脾气太臭,好好的闺女也不会一个人走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联系,就撂下他一个人。”“他家那闺女,泼辣的狠。”
“上次他家这动静,还是十来年前吧?”“优优听说是国际刑警了,国际刑警知道不?比普通警察牛多了,能去美国抓人。直接哪个国家,掏出小本本一拍,让配合就必须配合,老厉害了……”
“她家三婶子,你这是哪儿听来的?”
“我家娃就在警局,我能不知道?”被称为三婶子的,刚才说话的女人一阵神灵活现。听热闹的人恍然不知,他们也正在被人听热闹。
通过声音,暖暖在脑海中勾出一副简单的画面——
村子里的闲人三三两两的,聚在求叔家周围,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闲扯。还有一些人绕到了求叔家房背后,用耳朵贴着墙、猫着腰,货真价实的“听墙根”。只是这些马小玲、毛优和求叔三人并不知道。他们没有暖暖、彩霞那么厉害的耳朵。毛优父女二人吵一句,就停一会儿,有一种写文章的感觉,似乎是在酝酿什么灵感。而实际上,暖暖却能够看出来,争吵的父女二人间,那一点点的隔阂,竟然在快速的消散。这莫非是求叔、毛优父女二人特殊的相处之道?
又过了一阵,二人的争执终于结束。求叔“哼”了一声,摔门而去。至于院门,正看见一群八卦群众,黑着脸:“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
看客们一哄而散。
求叔拐出去,没了身影,暖暖才悄声问了一句:“求叔干嘛去了?”马小玲门儿清,说:“买饭去了。别看他俩吵得凶,优优能回来,最高兴的就是求叔了。你看着,一会儿准提两只乌鸡回来……”毛优嗔她一眼,却不说话。果然,过了不大一阵,求叔就抓着两只乌鸡回来。
乌鸡的个头看着不大,一手一只,求叔的步履却轻快的生风,似乎都要飞起来了。
他的心情实质上是极好的。
还有什么是比离家十来年的女儿突然回来更让一个父亲高兴的呢?没有了。但他对毛优依旧是爱理不理的,自顾自的去做饭。暖暖本要去帮忙的,彩霞拉了她一下,冲着毛优那里努努嘴,暖暖也就明白了——这顿饭就安心的坐着,等着吃吧。父亲要亲手给女儿做一顿饭,做女儿最爱吃的饭,她帮的什么忙?
求叔就一个人沉闷的烧水,扒光了鸡毛,又清理内脏,将鸡切块。放进锅里煮……求叔的手艺并不好,但“手艺”却并不重要。家里的饭比外面的饭好,好的也不是味道,而是家的那种感觉。
顿鸡、煲汤是一件很费功夫的事情。尤其是不用高压锅、煤气炉的情况下,更是如此。要把鸡炖烂不容易,需要漫长的火候。求叔的家里有煤气,但求叔却没有用煤气,反倒是烧开了好久不用的灶火,用灶火做饭。至于柴禾倒是不缺的,院子里放了很多捡来的树枝、木桩,还有一些秸秆之类的东西。这些原本是等到冬天的时候,准备烧炕用的……求叔取了一些柴火,烧着灶火。
手拉的风箱“哈他”“哈他”的响着,声音非常的节奏。毛优则是坐在那里,有些怔怔的看着父亲的背影。
父亲的背影或者蹒跚、不够伟岸,但那一定是最可靠、最让人安心的。她就那么看着,也不说话,父女二人一个人闷声做饭,一个人闷声看着做饭,这样的情形之下,暖暖三人也都不好讲话了。就也沉默着,看二人。
这父女二人真是……
“砰砰砰——”
大铁门被人拍响,将屋子里诡异的安静打破。跟着就听门外一个妇人的声音:“何老大,快点儿过来开门。我给你拿了点儿鹌鹑蛋……”跟着又是“砰砰砰”三声。毛优、求叔二人没反应,马小玲就拿着钥匙去开门。“婶子,这多不好意思啊。”马小玲嘴里说着不好意思,手里却很好意思。一个用玻璃罐头的罐子腌制了满满的一罐子的鹌鹑蛋就接过来,通透的玻璃罐子可以看到里面——
鹌鹑蛋都是剥了皮的,可以直接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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