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如果提起国内经济最不发达的地区,许多人可能会联想到大凉山、大别山老区、沂蒙老区,又或者说青藏那一片,等等。
但如果跟你说,华夏经济最不发达的地区里,一直被视为国内经济最发达的粤省很有几个城市跃然在列,并且排名极为垫底,估计许多人会惊掉自己的下巴……
………………
粤省,YF市,郁南县,某镇。
已经被卸掉了所有职位,只留下“粤省黑土地制药厂股东”这一身份的谢邀,正悠哉哉地躺在便携式躺椅上,随手剥了颗刚采摘下来的荔枝放进嘴里,然后满足地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在这个在地理位置上东临珠三角,西连大西南片区,有着“粤省大西关”外号的地方,GDP虽然常年稳坐粤省倒数第一,但是风景却着实不错。
仔细品了品口里这颗桂味荔枝的余韵,谢邀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虽然说种植不同品种的荔枝从而岔开成熟期,无论是对于果农的议价能力还是持续供货能力都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但毕竟有宝珠镇庞寨黑叶荔枝这个宝贝珠玉在前,此时吃这颗桂味荔枝,委实觉得有些差点意思。
一旁的杨铸看到这货一边吃一边叹气,很有些无语:“喂喂喂,云浮这边区位靠北,种出来的桂味荔枝本来香味就比不过罗岗那边,你丫的能不能不要那么挑剔?”
谢邀翻了个白眼:“跟你这种齐鲁糙汉没共同话题——吃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精致,桂味荔枝的桂花香味每淡一分,风味就减了一厘;香味差上三分,就完全没法子入口了好不好!”
杨铸彻底无语,这桂味荔枝不挺好吃的么,怎么在这货嘴里,就成了无法下口的东东?
谢邀见他这幅表情,颇有些独孤求败地叹了口气——这些天处下来,他总算发现了,跟这些齐鲁糙货交**脍之道,完全就是对牛谈琴。
你丫的就只配啃着西瓜,就着大葱卷饼吃!——这几天没少见牛嚼牡丹的谢邀忿忿不平地想到。
瞅了瞅身边这货手里拿着的那本书,有些无聊的谢邀岔了句嘴:“这不是林总监的书么,你一个大男人看这玩意干嘛?”
杨铸翻过来看了看手中那本书草绿色的封皮,表情略带着古怪看着满脸嫌弃的谢邀:“什么叫我一个大男人看这玩意干嘛,老谢……你该不会是以为这是什么女频言情吧?”
谢邀探过身瞅了瞅那本书的封面:“《雅舍小品》?一看这名字就知道,虽然应该不是什么言情小说,但也绝对是女儿家的枕边小品……啧啧,老杨啊,你这口味够广的啊!”
虽然因为那一批八角大料的缘故,谢邀身上的职位被一撸到底,但粤省人骨子里带着一种光棍的洒脱——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遭遇了挫败,该认栽就认栽,他们很少会去记恨谁。
而眼下虽然被杨铸拉了壮丁,来到这种看不到灯红酒绿的地方打杂,虽然毫无报酬可言,但很明显,公是公,私是私,杨铸还是把他成朋友的——光这一点,就足够他忘却了之前的郁闷了。
而且非常奇妙的是,由于中间少了许多利益考量,谢邀这几日竟然放的很开,两人几次嘴炮互损下来,交情却反而较之以前更进了一步,在收获了这个意外之喜后,老谢同志的嘴上就更加没有把门了。
听到谢邀这席话,杨铸嗤笑一声,然后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拿书敲了敲桌子:“老谢啊老谢!让你好好读书,你却偏偏要跑去放牛……你哪只眼睛看出这本《雅舍小品》是女儿家的枕边书了?”
谢邀狐疑地扫了封面上那寥寥数笔勾勒出来的孤灯寒舍,脸上冒出一连串的问号——这风格,这色彩,这名字,不就是女性专向的书籍么?
要知道,这两年,诸如《枕草子》之类的岛国女性文学可是在国内大受欢迎呢,他睡过的好几个文艺女青年都动不动就抱着这种类型的书在咖啡厅里一坐就是一下午……这本书的风格,不就跟那《枕草子》、《青铜葵花》啥的,一模一样么?
杨铸撇撇嘴:“你非要扯关系的话,这本书跟《枕草子》倒也扯得上一丢丢点联系,但内容却完全两码子事好吧?”
说完,把书递给他,正想让他自己翻翻,看看这本书究竟是不是如他所想。
闲得无聊的谢邀正打算接过这本书翻翻看的时候,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传了过来:“杨铸,有你这么糟践人的么?清少纳言的《枕草子》什么时候又能跟人家梁实秋先生扯上关系了?”
梁实秋先生就是这本《雅舍小品》的作者,绝对算得上华夏近现代极具分量的文学家——看得出来,林可染对于这位已故十余年的老先生,十分尊敬。
杨铸看了看这几日被逼着换上一身简装汉服的林可染,又瞅了瞅不远处正在忙前忙后的工作人员,呵呵笑了笑:“今天的镜头拍完了?”
林可染脸上露出了无生趣的表情:“还没呢!话说我咋不知道原来拍视频是这么累人的活呢,一个挎篮采摘荔枝的动作就反反复复拍了二十多遍,剥荔枝、吃荔枝的镜头更是CUT了三十多遍——导演还要求动作一定要拍的优雅,我告诉你,我现在吃荔枝都吃的上火了!”
看着破天荒化了淡妆的林可染,杨铸嘿嘿了两声:“不是给你说了么,这个视频是用电影的标准去要求的,每一个画面里的动作、神情,甚至光影和背景,都要拍的如诗如画才可以——你也别叫累了,你只不过是在镜头面前表演几个动作罢了,人家工作人员扛着一大堆机器和道具忙前忙后的,不比你累多了?”
林可染撇了撇嘴……只不过表演几个动作?
你丫的说的倒轻巧。
镜头里虽然可能就是个一闪而过的画面,但是背后是自己每天被逼着在数位老师的监督下,长达数个小时的古代礼仪、姿态、指法、步法练习啊!
最过分的是,这货竟然还指派了一名戏剧指导老师来教自己京剧!
天见可怜,自己平日里看都不看这种老掉牙的戏剧一眼,完全就是个从零开始的超级小白啊!
丫丫的呸的,早知道拍个视频竟然要如此受罪,当初就不该答应这个家伙的!
心情郁闷下,林可染也懒得跟他掰扯这些:“杨铸,不要转移话题……你污蔑人家梁秋实老先生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杨铸大惊:“喂喂喂,林大小姐,可不能胡说……我什么时候污蔑人家梁老先生了!?”
林可染随手把一旁的小马扎拖了过来,坐了上去:“你刚才说,《雅舍小品》跟《枕草子》能扯上关系,这不是污蔑人家梁老先生是什么——你可别忘了,梁老先生可是1903年生的北平人,对于岛国,那是厌恶到了骨子里去的!”
诶?
意思是这本书竟然是民国期间写的么?
而且这两人一口一个梁老先生,想必是个男人,那么这本书果真不是女性向读物?……一旁的谢邀如此想到。
杨铸听见林可染纠缠这个问题,耸了耸肩:“喂,林大小姐……少不读水浒,老不看三国,男不读西游,女不看红楼;这句话你总归听过吧?”
林可染皱了皱眉:“这跟梁老先生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她自然听过。
三国多计谋,年纪大的人看了心力易耗,不利于颐养天年;水浒多江湖义气,年轻人看了容易误入歧途;西游主角孙悟空没有纪律约束,男人看了容易惹事生非;红楼梦里女子多愁善感,女人看了容易寡言清欢——虽然如果你真的看懂了这几部小说,会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但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杨铸摆了摆手:“不要急嘛,既然你听过那句话,就应该知道,文学圈里有另一句话——少不读老舍,老不读鲁迅。”
林可染有些狐疑地扫了他一眼,这句话她怎么没听过?
不过想想也有道理,老舍先生的《茶馆》、《骆驼祥子》等作品,虽然本意是控诉旧社会的黑暗,字里行间里却难免充满着无尽的悲凉,年轻人看多了,很容易产生消极与愤懑的情绪。
而鲁迅先生的作品嘛,虽然那尖锐的文字里满是嬉笑怒骂,很是符合年轻人的口味,但是如果你年岁到了一定程度,回过头来看他的那些书,就会绝望地发现……
有些诧异瞅了眼前这位素来以“艺术绝缘体”著称的杨大老板一眼,林可染点了点头。
杨铸见状,嘿嘿一笑:“虽然我也很尊敬梁老爷子,但你必须得承认,他的这本《雅舍小品》,不管是表现形式还是行文造词,甚至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批判和尖锐,都受树人先生的影响很严重——或许是因为二人虽然曾经进行过一次极为有名的大论战,但骨子里其实还是有些惺惺相惜的。”
林可染略一沉思,嗯了一声。
梁老先生虽然与树人先生曾经在报纸上很是你来我往地争吵过一阵子,但那只是某些意见相左而已,据他女儿回忆,在文学上,梁老先生其实是很欣赏树人的,因此学习借鉴一下文风,其实并无什么可奇怪的。
“但是,你还是没有说道重点啊……”虽然习惯了杨铸的东拉西扯,但见他半天都没扯到正题上,林可染还是有些不满了起来。
杨铸翻了个白眼:“你急啥啊……我问你,《枕草子》虽然是岛国的清少纳言写的,但当初是谁翻译过来的?”
林可染一愣,《枕草子》虽然是现下极为有名的女性书籍,乍眼看上去写的也都是一个贵族女子的四季随笔和生活情趣,但她受不了藏在那本书里的寂寥,随便翻看了几篇就丢在一旁,因此这本书究竟是谁翻译过来的,她竟然没去注意。
见到这货蒙圈,杨铸有些牙疼地咂了砸嘴巴,作为一个齐鲁学生,看一本书却连作者是谁,以及译者是谁都搞不清楚的话,是要被老师敲脑袋的!
要知道,不管是国内的典籍还是国外的名著,几乎所有书籍的译制,里面都夹杂着译者的私货的——虽然也有谢延光译制的《枪炮、细菌和钢铁》这种狗屁不通的失败之作,但诸如王道乾先生的译著《情人》,直接等同于重新把书改了一半,最终成品的精彩度比原著足足高了三成不止;因此在华夏,译者完全可以看做是半个作者,其意义不可谓不非凡。
当下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用手上的书本戳了戳林可染的脑袋:“译者是周作人啊!——周作人你总该知道是谁了吧?”
周作人?
林可染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货说如果非要拉扯起来的话,《枕草子》与《雅舍小品》之间有那么一丢丢点联系,原来《枕草子》的译者是周作人这个大汉……额,不对,是树人先生的哥哥啊!
想起那位靠着自家弟弟名气的庇佑,逃过一劫,建国后拿着顶格的工资竟然写信去嚷嚷生活费不够的非议人物,林可染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在那种至暗时刻,这位以精通数门外语闻名国内的文人,竟然还有心情去译制《枕草子》这种少女书籍?
而一旁的谢邀也同样表情有些古怪。
这种拿书敲脑袋的动作,也未免有些太亲昵和暧昧了吧?
虽然以杨铸的身家来说,身边多几个女人实在是正常——事实上,谢邀一直觉得杨铸跟花花同学之间肯定有点啥。
但林大小姐是谁?
堂堂大型国企的核心高管,希望集团有名有实的公主啊!
被当众敲了脑袋,而这位林家大小姐竟然也没有生气?
啧啧~
杨大老板果然是杨大老板,这眼界和手段没谁了——自己睡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文艺女青年算什么,人家玩的才叫一个高难度!像林可染这种腰杆子比绝大部分男人还硬的女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
察觉到了谢邀隐隐有些奇怪的表情,林可染的脸颊上微不可查地涌上了一丝红晕,将那张经过化妆后本就显得极为精致的脸蛋,衬托的愈发惊心动魄,甚至连见惯绝色的杨铸都小小地失神了一把。
不得不说,化妆被列为四大邪术之一还是有道理的,素颜的林可染固然长得很漂亮,但用苛刻的眼光看起来,无非也就是88分左右的水平罢了,但经过化妆师那么一勾勒,将那双浓重的黑眼圈遮住,再稍稍修饰以后,单以五官表现而论竟然一下子就冲到了95分的水平——别小看这个分数,要知道,要是撇开各种光环认真去打分的话,九成以上的女明星,连92分的水平都达不到。
察觉到杨铸的眼神,一种莫名的羞意从林可染的心里升了起来,轻轻咳了咳,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杨铸,我听说省里面这段时间对铸投商贸很是关注,私下里还跟我父亲旁敲侧击地聊了几次,貌似非常担心你们会走——虽然说你之前说过会考虑把铸投商贸迁出齐鲁,但眼下应该只是做做姿态吧?”
杨铸听起林可染提起这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做姿态?……或许吧,但这个世界上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听到这句模拟两可的答案,林可染固然是震的不轻,而谢邀更是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铸投商贸要迁离齐鲁?
而杨铸则是毫不客气地顺了谢邀的一根苏烟点燃,轻轻吐了口青烟。
呵呵,一边传达善意,玩了一出双头下注的笼络人心把戏也,一边却暗地里通过迂回路线把“政委”都安插到铸投商贸里面了——有些事,是不是有些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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