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间,赵昺突然想到自己办军校,培养职业军官,又废除终身兵役制度,让退役军官进入行政系统,等于又打破文武之间的界限,起码模糊了文武之别。是不是又重走文武不分的回头路呢?
不过赵昺很快就又释然了。他办的军校,教学方式采用的是近现代制度,与昔时的武学还是有区别的。
首先,当下的武学是以培养军事指挥军官和专业军官为目的,同时对他们进行爱国思想教育,以改变他们过去的行为和思维方式,转而屏弃过去仅作为晋身和养家的一种方式。而是把从军作为一种保家卫国,抵御外辱,忠君爱民的理想。
其次,现在的武学教学方式改变了过去培养纸上谈兵或是四肢发达的‘通才’模式,而是更为精细化和专业话,可以提高了军队战斗力的同时,也培养出如辎重、军医、虞侯等社会通用人才,使他们即便退役也能凭一技之长转资进入行政系统,即便是指挥专业的也能从事执法体系。
再有,赵昺改变了招生方式,不仅增加生员数量,且招生来源更加广泛。每一期的各个学科都在千人以上,学员来源不限于现役的优秀士卒,还向社会人员开放。如此一来,不论你是出身农民、商人、还是官宦世家,甚至是过了乡试、省试的士子皆可报考。
武学培养的学员将会成为军队基层军官,他们打破了过去军官的结构,将对军队体系产生深远的影响,使得寒门子弟也能有入仕渠道,从而打破世家和豪门的垄断,进而改变社会结构,提高上下层的流动性,抑制官僚系统的腐败现象。
尤其是如今军队良好待遇及通畅的晋升途径,吸引了诸多儒生和士子的加入,要知道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能够金榜题名者最多也不过数百人,比之现代的公考还要难上百倍。
这些士子和儒士投笔从戎虽然这带有功利性,但必然会提高军队素质和指挥水平。且也会改变军官的组成结构,过了乡试和省试的儒生就算的上士人中的一员,你说他们是出身文人,还是入了武学就变成武人了呢?
因而可以说士人进入职业军人系统,等于模糊了文武间的界限,打破了两者间的千年禁锢。而这些成为职业军官的士人,按照当下的制度,在服役期满遭遇晋升瓶颈,他们中会有一部人转而进入行政机构,又融入了文臣系统。
所以在十年、二十年之后,大宋的官僚系统难以再以出身来区分文武,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将来只能以现职来划定了。从而使得文武融合,重文轻武的传统也会随之被打破,再难分彼此……
次日,赵昺被军号声叫醒,赶紧起身洗漱更衣,此时天却还未亮。因为夜宿军营,少了夜宿荒野之苦,也免了搭建和拆卸帐篷的麻烦,待他出屋的时候,各部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开饭了。
在吃饭的空当,陈识时与徐宏向陛下汇报今日的安排。事务局的探子禀告,因为昨日入城时,有教坊司的姑娘打开车帘,引起了行人注意,他们不能排除其中有敌方的眼线。而一支运输队中出现这么多的女眷会引发诸多猜想,所以下来一段行程不会太过轻松。
徐宏也与内丘守将联络过,探听出前边大路在山地间穿行,而山岭深处还藏有未能逃脱的小股蒙元残军,以及占山为王的草寇,他们多与城中的豪门劣绅有勾连。在王师进占内丘后,那些豪强劣绅担心遭到镇压,便逃入山中与敌残军、盗匪合流,时常下山劫掠我军辎重和商旅。
当地驻军因为兵力有限,要守备县城和周边乡镇,而盗匪们藏身深山,仗着熟悉地形来去无踪,一时间无法将他们尽数剿灭。因此他们要早些出行,赶在天黑前走出山区,赶在下一个驿站宿营,以策安全。
为了防止在山中遭袭,徐宏除了加派斥候探路外,还将两队人马混编。搭载教坊司歌伎的厢车与贵重货物的车辆编在中军,由侍卫营主力押解。而毫无意外的是皇帝率领的小队也被编在其中。
另外,由于转运司的车队中运载着大量弹药,为防止遭袭时发生意外,与他们运载慰军物资的车辆采用间隔编队,分别放置在前、后队,以免发生爆炸导致全军覆没。前军由侍卫营在前护卫,后军以州军押队,并规定好了相互联络的信号,制定了发生意外时应对预案。
此外,为了赶路途中不再停歇打尖,而是将干粮和饮水下发到每一个人,边行军边吃。至于大小便无论是军卒,还是夫役可在僻静之处自行解决。麻烦的是那些歌伎,只能每车发个便桶,吃喝拉撒皆在一处肯定不舒服,可条件如此只能委屈一时了。
既然人家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又皆是为了自己好,赵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吃罢了饭,他披挂上刀枪,又到火军处领了自己的干粮,发现其中多了些肉干,份量也比别人的大些,显然是老胡给其加了料的。
天色微明,队伍已经列队完毕,依次出营向东门行去。此时尚未到寅时宵禁并未接触,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马蹄敲打满是霜雪的石板路发出的清脆的‘哒哒’声和车轴不堪重负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行至城下,城门已经洞开,门卒验过牌票立刻撤出拒马放行。赵昺出了城门,行了一段回首只见廖东如标枪般矗立在城头行着军礼,脸庞被初升的朝阳映的通红,他勒马回身抽刀还礼,又向其挥挥手告别。
离城向东走了一段,车队转而向北上了大路,行不过数里便见道路见窄,群山在望,渐渐行入山道。道路随山势婉转曲折,高低起伏,他们出城早,路上倒也免了相互避让,车队或慢或快,一路不停。
若是春夏季节,行走与青山绿水间,听着山溪奔涌却也惬意。可这个季节,周边皆是枯黄,溪水冰冻,只闻山风呼啸,一片萧瑟的景象让赵昺很快便觉没了意思。
但赵昺也时刻观察着周边地形和山势,沿途却也并非没有驻军守护,在村镇聚集之地和交通枢纽之地皆修有堡寨驻有军队,地形险恶之处也在制高点布置了哨所,修有烽燧,一旦发现敌情便会点燃烽火传讯,通知周边驻军赶到。
这种布置方式赵昺十分熟悉,此正是在初到琼州之时,为了逼服诸俚,他采用封锁道路和修筑堡寨结合的方式,将诸俚困于山中。但是正如廖东所言,由于兵力所限,他们只能采用重点设防的策略,而在漫长的交通线上山中小路、沟壑交错纵横,其中也就会出现疏漏。
一路上他们也偶遇对行的车队,问之前途平稳并无盗匪出现,但大家仍然不敢大意,刀出鞘,枪不离手,哨探不断。行至中午,他们走了二十里,可一路山路上行,人马皆十分疲惫,尤其是那些夫役全靠两条腿赶路,又要照顾车马,连续行军之下不免叫苦不迭。
于是朱瑜与徐宏商量,现在行程已经过半,前路是下行,在天黑之前定然能赶到宿营地。而拉车的挽马一路上坡吃力过甚,且经过多日行军已经疲乏,再不休息一下便有累死之虞,反而会耽误行程。
徐宏知道挽马皆是马场经过挑选,不适于做战马淘汰下来的马匹,体力比之战马差了很多。而看看那些挽马的皮毛被汗水打湿,鼻孔大张喷着热气,精神不振,知其所言不假,便选了处相对宽阔平整的河滩暂歇。
虽然视野相对开阔,但许宏也不敢放松警惕,还是在制高点布置了瞭望哨,且挽马不准卸辕,驮马不准卸货,战马不准卸鞍,以防有变。车队刚刚安置好,夫役们赶紧凿冰取水饮马,并取出草料喂马,而个人也抓紧时间吃饭,偷空歇上片刻。
赵昺自然也不能怠慢,他清楚你此刻不好好伺候战马,下刻它就不好好伺候你。所以也赶紧饮了马,又将装满精料的饲袋套在马嘴上喂食。而他也从一直揣在怀里的干粮袋中拿出面饼就着肉干啃食,至于热水就别想了,这年头还没有保温壶,而为了防止水结冰,里边掺了酒,味道喝起来也是怪怪的。
“奴家这里有热汤,是否用些!”正当赵昺就着寒风吃饭喝水的时候,停在旁边的厢车车帘被撩开,有个歌伎探出脑袋满是羞涩地问道。
“不懂规矩!”赵昺闻声一怔,左右看看才意识到是跟自己说话,可不等他答话,却有巡查的女官抢先呵斥,并拉下车帘,转而向他施礼轻声道,“陛下赎罪,惊了圣驾……”
“快起,勿要让他人起疑!”赵昺有些无奈地道。他知道这些女官长居宫中,最重规矩,情急之下忘了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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