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夫人推崇信任的话让英大太太与蕤大少奶奶看到了希望,她们对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眼中看到的喜色。
英大太太更是神色激动道:“是我们不对,白白耽误了蕤哥儿。重阳在吗,舅夫人能否将重阳请出来?”
“你们家的小姐,会不会医术你们竟然要来问我。要见人,还追到我家来。人活久了,真是什么事情都能见到。”吕夫人半真半假地嗔了一句,然后对丫鬟道:“快去请顾小姐,就说亲家夫人跟含姐儿来了。”
丫鬟应声而去。
当顾重阳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不由为之一跳。
她没有想到长房的人竟然来得这么快,也没有想到蕤大少奶奶也来了。当初自己给吕夫人治病的时候,蕤大堂嫂可是在旁边看着的,长房其他人或许会不信,但是她一定是相信自己的。
顾重阳一刻也没有耽误,当场就跟着丫鬟一起去了明堂。
一见顾重阳,英大夫人就一把抓住顾重阳的手道:“重阳,你瞒得我好苦!”
“你有这么好的医术,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
“明明是你们不相信重阳,怎么变成她瞒着了?”吕夫人替顾重阳不平道:“亲家太太这话,我可不依。”
英大夫人脸上闪过一丝赧然,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顾重阳柔声道:“不关英大伯母的事,是先母生前不同意我给人治病,她说千金小姐做这种事情会对名声有损伤。我给夫人看过病之后,先母就严禁我将会医术的事情告诉别人了。所以,英大伯母不知道我会医术,也是正常的。”
“到底是一家人。”吕夫人小道:“我才刚说这一句,你就护上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虚留你了。我们老爷虽说病得重,但到底找到了病根了,你又开了方子,暂时是无碍的。你堂哥眼下情况堪忧,你速速回去帮你堂哥治病,好让亲家老夫人、亲家夫人还有你堂嫂早日放心。”
英大夫人红了眼眶:“亲家舅夫人如此善解人意……”
吕夫人组织道:“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们老爷只有含姐儿母亲一个妹妹,而我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含姐儿就是我亲生的女儿。含姐儿过门之后,你们待她如何,我也是看在眼里的。现在什么都没有茂之的身子重要。等他病好了,跟我们含姐儿圆了房,生下一男半女,我们的心才算放下了。”
“舅夫人说得对。”英大夫人感激道:“等茂之好了,我让他亲自登门给舅夫人磕头道谢。”
吕夫人亲自送她们到门口。
登上马车,顾重阳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就在昨天晚上,她在海棠苑里还是一筹莫展。想着要去安荣院受人磋磨,想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来写了纸条,一大早放飞了鸽子,心也一直在悬着。因为吕夫人能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
可万万没想到蕤大堂哥竟然病得这么重,她这才恍然想起蕤大堂哥上一世早早就撒手人寰了的。
她去给蕤大堂哥治病,固然是希望得到长房老夫人的支持与庇护,可最重要的是,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挽救蕤大堂哥一命。
她没能救得了母亲,若能救三姐姐、救大堂哥,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安慰。大堂哥不死,长房就不会衰败,而大堂嫂也不必像上一世那么形单影只,孤独可怜了。
早上从顾家次房出门,晚上从顾家长房回去,这一天过得可真是惊心动魄。
崔老夫人已经在等着了,她见到顾重阳的第一瞬间就问:“你真的会医术?”
“是。”顾重阳重重地点头,眼中都是认真:“伯祖母,请您相信我!”
从前顾重阳称呼她长房老夫人,今天却叫了伯祖母,她这是刻意要拉近她与崔老夫人的之间的距离。
“好孩子,伯祖母相信你。”崔老夫人顿了顿又道:“那你大堂哥的病,你有几分把握?”
崔老夫人的眼中,有着不容错识的期待。
顾重阳知道,她这是太心切了。毕竟蕤大堂哥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换做是顾重阳,她恐怕比崔老夫人还更要着急。
“我不知道。”顾重阳郑重道:“没见到人,我不敢妄下定断,要等我见到人之后,我才能诊断。”
“是、是,你说的对。”崔老夫人忙道:“你跟我一起去,帮你堂哥看一看。”
崔老夫人说着,眼中已经有了泪意:“他现在情况不太好,你……”
剩下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她很想把医好孙子的重任交给顾重阳,可心里却明白,那么多经验老道的太医都束手无策,顾重阳一个深居内宅的姑娘,还只是这么小的年纪,她如何能治好。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可哪怕只有一星半点的希望,她也不能放弃。能治好自然是苍天开眼,就算治不好,能让蕤哥儿多活几天,她也要试一试。说不定重阳真的有大本事,可以妙手回春呢。
她既不相信顾重阳医术比太医还要好,又寄希望于她,崔老夫人怀着复杂的心情,把顾重阳带到了顾葳蕤的床前。
顾重阳站在床边,细细打量,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顾葳蕤躺在床上,他很瘦,看得出来是因为长期被病痛折磨的原因。他的脸色发出不正常的潮红,人也在昏迷之中,最严重的是他的呼吸也极其不顺畅,情况的确很不乐观。
从表面上看,他的病情很复杂。顾重阳看了半晌,心里却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虽然是猜测,却并非毫无根据,她毕竟是个有过好几年经验的成熟大夫。
“怎么样?”崔老夫人悬心道:“你、你可治得?”
“待我诊脉之后再说。”
崔老夫人不由一怔。
她以为顾重阳所谓的会医术,不过是手中握有奇方,拿方子给人治病而已。她完全没有想到顾重阳竟然还会诊脉。
就在她发愣的这一会功夫,顾重阳已经坐了下来:“拿个小枕来垫在堂哥手腕下面。”
崔老夫人这才反映过来,顾重阳是要脉枕。
没有脉枕,用小枕头垫一下也可以。
英大夫人迅速让人取了小枕过来垫在顾葳蕤的手腕下。
事关重大,顾重阳不敢掉以轻心,深呼吸了几次,把自己的气息调匀,顾重阳方把手指按在顾葳蕤的脉搏上。
她的心不由一个咯噔
短短一天之内,她竟然遇到了两个因中毒而生病的人。前一个是吕大人,他是误服了半夏,虽然脸黑,却不危及生命。而剩下的那一个,就是蕤大堂哥了。
跟吕大人误服不同,他情况这么严重,显然是被人下了毒了。
而且下毒之人十分精明歹毒,他并不着急要蕤大堂哥的命,他很有耐心。所以每一次都只下一点点,慢慢蚕食蕤大堂哥的健康,一点一点透支他的生命。时间久了,自然会达到目的。
而这个人一定要天天在蕤大堂哥身边,照顾他饮食起居,跟他走得很近才能办到。
顾重阳把眼睛一扫,见屋里的人都是一脸的紧张忐忑伤心,实在分不出来孰忠孰奸。
长房老夫人定然要排除的。她先死丈夫后死儿子,长房只剩下这一根独苗苗,是长房的唯一的香火,她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英大夫人也不会,她是蕤大堂哥的母亲,怎么可能做出谋害自己儿子的事情?
蕤大堂嫂呢?
顾重阳看着她红着眼圈关切地望着蕤大堂哥的样子,心里也觉得不可能是她。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在重生之前,她绝不会想到父亲会害死母亲。
这里还有那么多下人,人人都有机会接近蕤大堂哥,谁知道哪个是包藏祸心之人。
顾重阳端凝不语地坐着,面色凝重,崔老夫人的心就不断往下沉。她觉得唯一的希望恐怕也要破灭了。
室内的气氛很压抑,谁都不敢出声。
心思百转千回,顾重阳终于下了决定:“伯祖母,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要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长房老夫人。
崔老夫人的脸色也不由一紧:“你跟我来。”
说着,她率先走出房间,带着顾重阳去了她的起居室。
丁嬷嬷与黄莺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顾重阳与崔老夫人相对而坐。
“说吧,蕤哥儿的病情到底怎么样?”崔老夫人道:“你不要怕我撑不住,我这把老骨头也是经过风浪的。”
她已经做好了听到噩耗的准备。
顾重阳站起来走到崔老夫人身边,看着她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伯祖母,大堂哥他不是生病,是被人下了毒了。”
虽然早就猜到顾重阳说的话绝不简单,但崔老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顾重阳会给她这样一个答案。
她大惊失色,满脸的震惊:“你说什么?是有人下毒?这怎么可能?”
由于太过于惊骇,她甚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你有几层的把握?”
“十层!”顾重阳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我敢保证,蕤大堂哥百分百是中毒。”
能不能治尚且不知,但是她可以肯定自己的诊断绝对没有出错。
“人若是生病,总有原因,只要找到原因,对症下药,就一定可以药道病除。可蕤大堂哥病了这么些年,请了这么多的太医,吃了这么多药,身体不仅没有起色,反而每况愈下,这就说明蕤大堂哥的病不同寻常。”
顾重阳沉声道:“伯祖母,我如果没有猜错,大堂哥除了身体虚弱之外,五脏六腑必然有不同程度的不适,或者大疾,或是小恙,总之病情多变,太医们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后来严重了甚至到了四面起火无从下手的地步。”
顾重阳的声音震耳发聩,崔老夫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所以,那些太医才诊断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病。”崔老夫人声音绷得非常紧,她在压制着心里的怒火:“所以蕤哥儿这些年才一直病痛不断,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是,伯祖母。您说得没错。”顾重阳道:“蕤大堂哥中毒并非一天两天,而是长达数年。下毒之人……”
“一定就在顾家!”崔老夫人声音冰冷地打断了顾重阳的话:“一定就在蕤哥儿的院子里,还是他近身服侍的人。”
真不愧是长房老夫人,一下子就看了个明明白白。
“重阳,蕤哥儿的毒,你能解吗?”
顾重阳以为崔老夫人一定会勃然大怒,想办法查清楚幕后黑手是谁,没想到她居然能这么快就分清事情的利弊。下毒之人要抓,可蕤大堂哥的性命却更重要。
望着崔老夫人期待、信任的眼神,顾重阳缓缓摇了摇头:“蕤大堂哥这毒中的太深了,毒已经慢慢渗透到他的身体里,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崔老夫人脸色暗淡下来,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绘的绝望。
顾重阳却不放弃,她道:“伯祖母,下毒之人就在顾家,而且最近还在下毒,只要我能知道那人下的是什么毒,就能解毒救活蕤大堂哥。”
“是真的吗?”崔老夫人不敢置信道:“重阳,你可不能骗我。”
“伯祖母,你放心,事关重大,我绝不敢有半句虚言。”顾重阳道:“这么多年了,那人一直潜伏在大堂哥身边,却从来没有人发现过、怀疑过他,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藏得太紧。特别是现在,蕤大堂哥病体渐沉,他肯定会掉以轻心的。雁过留声,风吹有痕,只要我们认真查,一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就像母亲暴毙一事,那样的困难重重,她不是照样找到凶手了吗?这一次也是一样,她一定可以找到幕后黑手。
崔老夫人被顾重阳话语中的信心所感染:“好,我会对你们老太太说留你在这里住几天,找毒的事情,你只管去办。”
顾重阳点头:“嗯。伯祖母,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会悄悄的查,不仅要查出是什么药,还要抓住下毒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救大堂哥的命,为他报这年受苦的仇。”
“好孩子。”崔老夫人脸色肃然,看着顾重阳的眼神却都是欣慰与信赖:“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考虑事情竟然如此周全,我相信你一定能治好蕤哥儿的病的。”
“今天的事情,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我省的,伯祖母,我一定守口如瓶。”
话音一落,顾重阳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
顾重阳赧然地挠挠头:“我……我回来的太急,还没有吃晚饭呢。”
“是伯祖母怠慢了你。”崔老夫人面有愧色:“也是你英大伯母办事太急躁了,我这就让人给你做饭菜来。也给那边送个信,就说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晚饭并不怎么丰盛,菜跟粥却做的精致可口,顾重阳吃了很多,觉得这样低调节俭不浪费,才是世家真正的底蕴。
等她用过晚饭,天色已经很晚了。
丫鬟过来问她是否要休息,顾重阳摇了摇头道:“不用你服侍了,我自会休息。”
她睡不着。
昨天晚上,被告知第二天要搬到安荣院住的时候,她们一筹莫展。绿芜与丹心一个想闯出去,一个想翻墙。最终是她决定用飞鸽传书的法子。不仅如此,她还跟绿芜丹心说,只要听说她被吕夫人接走了,她们就立马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还要夸大其词,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医术高明,药到病除。
既然长房能听说她去给吕夫人治病的消息,想来绿芜她们一定无碍了。
现在长房老夫人把她留在了长房,不知道老太太知道了会做何感想,会不会为难她们。
她必须要在长房站稳脚跟,才能护住她们,甚至还可以将她们接过来。
而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查清楚大堂哥顾葳蕤中的到底是什么毒。根据经验,她可以判断,大堂哥中的毒并不是某种研制出来的毒.药,有很大的可能是某种能致人中毒过敏的植物。只有这样,下毒之人才不会被怀疑。
可到底是什么植物呢!
这毒又是怎么下的呢?
是通过摆放在屋中,大堂哥呼吸的时候中毒的,还是通过食用中毒的呢?
顾重阳细细地思量,她决定不能明天了,今天晚上就去找蕤大堂嫂问一问。
她早一天发现,蕤大堂哥就能早一天康复。
顾重阳再次去了顾葳蕤的院子,蕤大少奶奶很惊讶:“四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我来看看堂哥。”顾重阳并不把自己真实的意图告诉蕤大少奶奶,她平静道:“嫂子,我没有打搅到你吧?”
“没有,没有。”蕤大少奶奶脸色有几分憔悴:“你大堂哥时醒时昏,情况不好,我也不敢睡,你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
蕤大堂嫂也真是可怜。她父亲在翰林院任职,也算是千金小姐了。只因为她父亲与英大老爷交好,所以早早就定下了娃娃亲。可没想到的是,蕤大堂哥从小身子就弱,后来越来越严重。
蕤大堂嫂的父亲是九鼎重诺的君子,不仅没有退亲,反而主动要求早点将蕤大堂嫂嫁过来,一则是可以冲喜,二则是可以多一个人照顾大堂哥。
眼看着大堂嫂嫁进来也有两年多了吧,还没圆房,大堂哥就病势加重,甚至随时会撒手人寰。
怀着一腔的憧憬嫁进来,结果却守着一个病秧子丈夫,还有孤独终老的可能。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很苦的。这个节骨眼上,她肯定是睡不着的。
“嗯。”顾重阳点点头:“我先去看看大堂哥。”
顾重阳再次走进顾葳蕤的房间,细细打量着室内的一切。
黑漆万字不断头的三围罗汉床,床头放着花鸟落地灯架,上面小孩胳膊粗的一对蜡烛正在燃烧,把室内照的亮亮堂堂的。
紫檀木的桌子,束腰开窗花几,黑漆玫瑰椅上铺着半旧不新的猩红五福捧寿坐垫。三抽四门翘头案上满满当当都是各设书籍,并不十分新,一开就知道是被人经常翻阅所造成的磨损。
十分平常的摆设,没有花盆植物点缀,一眼望去,并不能发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顾重阳轻手轻脚,非常小心,仔细地查看帐幔,花瓶,任何有可能藏匿有毒物质的地方都不放过。
蕤大少奶奶有些讶然:“四妹妹,你在找什么?”
“嘘。”顾重阳压低了声音道:“没什么,我就是看看,会不会有人在屋里藏了东西。”
蕤大少奶奶心头一凛,立马不再说话,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肃然。
翻检了一番,顾重阳一无所获。
看来,跟她想的一样,问题并不在起居室。
大堂嫂与堂哥虽然没有圆房,却也经常共处一室,如果起居室有问题,大堂嫂恐怕早就出问题了。
出了起居室,顾重阳轻声问:“堂嫂,堂哥之前病得不严重的时候他都经常去什么地方?”
“是书房。”蕤大少奶奶正色道:“能撑得住的时候,相公几乎一整天都呆在书房。后来身体不好了,他只要能下床,都会到书房转转。”
对于一个身体羸弱,不能出门的人来说,书房应该是他唯一能消遣打发时间的地方了。
顾重阳道:“那我们去书房看看。”
蕤大少奶奶脸上露出几分踟蹰。
顾重阳心里闪过一丝讶然,脸上却不动声色:“怎么了,堂嫂,去书房不方便吗?”
“是茂之他有规定,不许别人进书房。如果有人不经过他的允许闯进书房,他就会大发脾气,连我都不例外。”
顾重阳以为蕤大少奶奶会阻止她去书房,没想到蕤大少奶奶却道:“不过,既然四妹妹要去,我现在就带你去。”
“那大堂哥醒了之后,生气发脾气怎么办?”
“有我担着。”蕤大少奶奶突然声音哽咽:“只要他能醒过来,能好好的,哪怕是对我发脾气又有何妨?可怕就怕,他再也醒不过来了,我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想到以后,蕤大少奶奶眼泪夺眶而出。
她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她一定忍了很久,一直不敢哭。大堂嫂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她承受的压力与痛苦,并不比自己少。
顾重阳就上前:“大堂嫂,你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别人,我不会笑话你。”
蕤大少奶奶并未放纵自己的情绪,她抬起头,抹掉眼中的泪水道:“四妹妹,虽然你是女孩子年纪又小,可是我相信你可以治好茂之的病。哭于事无补,走,我们去书房。”
顾重阳心里觉得惊讶,更多的却是钦佩与被人尊重的暖意,蕤大堂嫂比自己坚强太多了。她可一定要把蕤大堂哥的病治好,为了自己,也为了不辜负大堂嫂的信赖。
书房里静悄悄的,顾重阳与蕤大少奶奶二人提着灯笼前来,书童远远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问:“是谁?”
待他看清楚来人,他忙道:“原来是少奶奶,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为少爷找本书。”蕤大少奶奶道:“你去把书房所有的灯都点上。”
书童毫不怀疑,转身就去。
书房里的灯次第亮了起来,顾重阳推门进去,第一眼先看有没有什么盆景盆栽。
除了刚进门的地方摆放着两盆万年青之外,书房再无其他植被。这么说来,问题可能就出在入口的东西上了。
蕤大少奶奶很紧张:“四妹妹,你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顾重阳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她摇了摇头道:“我们去书桌那边看看。”
三抽四门翘头案上放着文房四宝,摆放的整整齐齐,擦拭的一尘不染。
纸是上好的熟宣,砚是浮雕着月出殿阁的安徽歙砚,鸡翅木笔架上挂着或大或小的毛笔,兔毛、白羊毛、狼尾、雉毛等各色不一,但笔管几乎清一色都是木头质地的,水竹、紫擅木、鸡翅木、花梨木的最多。
看着看着,顾重阳的眼神不由一定。
这些笔笔管上几乎都有或深或浅的齿痕,分明是经常被人啃咬的缘故。
“堂嫂,这些笔……”
“是相公咬的。”蕤大堂嫂有些不好意思:“相公他一直以来都有咬笔头的习惯,婆婆与祖母也说过几次,但总是不见效,所以也就没有再说了。”
蕤大堂哥竟然有啃咬笔头的习惯,看样子他这个习惯府里应该有很多人都知道。
如果有人要把毒下到这笔上,大堂哥岂不是无法防备?
想到这里,顾重阳的手就毫不犹疑地取了一只毛笔,放到鼻子上轻轻地闻了闻,一股不属于笔管的味道钻入了顾重阳的鼻腔。
她的脸色不由一寒。
问题果然出在笔上!
她赶紧将剩下的笔都取下来,一一闻了闻,发现每支笔的笔头上都有那股味道。
蕤大少奶奶满脸的不安:“四妹妹,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是。堂嫂,这笔管被人动了手脚了。”顾重阳压低了声音道:“笔管上有毒。”
“啊?”蕤大少奶奶闻言脸色骤变,语气急切道:“这么说相公这些年来并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了?”
顾重阳点点头:“是的。”
“这笔是从笔墨铺子里买来的,难道是笔墨铺子里的人要害相公?”蕤大少奶奶焦急道:“四妹妹,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吗?你能解吗?”
“是苦楝。”顾重阳道:“事不宜迟,我们去见伯祖母,我们要马上把情况告诉她老人家。”
二人去了禧荣院,崔老夫人已经睡下了,得知顾重阳来了,她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丁嬷嬷,快帮我穿衣。黄莺,速请四小姐进来。”
她的声音很高,语速很快,听得出来,她十分重视顾重阳的到来。
“祖母!”蕤大少奶奶一进门就哭了:“相公他不是生病,是中毒,四妹妹说有人在相公的笔上动了手脚。”
竟然是这样!
崔老夫人额上的青筋一下子就暴了出来,他们长房到了顾葳蕤这一代,就剩下这一根独苗,她是当眼珠子一般护着。平时入口的东西,她都十分的小心不说,屋里也从不许摆放什么东西,就怕被有心人利用。
可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问题居然出在了笔管上了。
这些人,可真是处心积虑要让长房断子绝孙啊。
她心里怒火滔天,却生生忍住不让自己爆发出来。
崔老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着床边的圆绣墩道:“你先别哭,跟你四妹妹坐下来说话。”
顾重阳与蕤大少奶奶都听出来她声音中的怒意。
二人坐下之后,崔老夫人方问:“重阳,你发现什么了?”
“伯祖母,你看。”顾重阳把手中的一把毛笔放在崔老夫人面前道:“大堂哥喜欢咬笔头,被人钻了空子,在笔头上做了文章。这些笔全都有问题,笔头是被人在苦楝水里泡过的。成熟的苦楝子可以入药,但苦楝全身都是毒,若是大量货长期服用,就会使人中毒。”
“一定有人把笔头浸泡在苦楝泡的水里,大堂哥咬笔头的时候,苦楝的毒就从口中进入腹中。由于苦楝的量少,所以含在口中感觉不到异常,也不会立马就造成不舒服。而是日积月累慢慢蚕食蕤大堂哥的身体,慢慢的中毒,苦楝的毒很恶劣,它会对五脏六腑都会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
“一开始只是不想吃饭,头晕头疼,后来会上吐下泻,面色潮红,眼睛看东西不清楚。后来越来越严重,就会抽搐、鼻子流血,全身无力,呼吸不畅,四肢麻木。最后会不吃不喝,不解不便,陷入昏迷失去知觉而死亡。”
顾重阳说得越说,崔老夫人的脸色越白。
因为顾重阳说得没错,顾葳蕤的病情的确是这样一步一步发展加重的。一开始仅仅是食欲减少,并未放在心上,后来有了头疼头晕的情况,请太医也瞧不出来什么毛病。再到最后,就是四面起火,身体千疮百孔,到处都是毛病,太医依然找不出来病因所在。
顾重阳说到最后一句“陷入昏迷失去知觉而死亡”,崔老夫人更是心里大恸,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因为顾葳蕤眼下的确到了最后一步了。
“重阳。”崔老夫人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竟然止不住地在发抖:“你大堂哥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治吗?”
“苦楝毒并不难解,只是大堂哥中毒太久,毒已经侵入心肺与血脉,需要慢慢解,慢慢调理。而当务之急,必须阻止大堂哥继续中毒。”
蕤大少奶奶不由惊呼道:“可是相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书房了啊,四妹妹,难道说还有其他地方也被人下了毒?”
“八成是的。”顾重阳道:“这毒分明是慢慢渗透的,而这几天大堂哥病情加重,分明是那人也加重了苦楝的剂量,而且依然是从口中喂给大堂哥的。”
“这几天大堂哥吃的饭特别少,恐怕毒就下在药中。”
“究竟是谁?为何如此歹毒?”蕤大少奶奶控诉道:“相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也不曾得罪任何人,是谁这么丧尽天良?祖母,我们一定要将这个人揪出来,给相公报仇。”
崔老夫人想了很久,却也一直没有想出来究竟是什么人。她怀疑是顾家之前得罪的仇家,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自打她丈夫死了,长房就很少在朝堂露面,后来英大老爷考中了状元,任了官,也从未的得罪过什么人啊。
可不管是谁,用这种手段对付她的孙子,她都不能容忍。
顾重阳道:“伯祖母,下毒之人一定能经常出入书房的,因为这笔上的毒很容易消退,所以要经常补上去。这几天大堂哥病了他还能下毒,说明这人能接触到大堂哥的吃食、汤药。下毒的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几个人,总之就在这个范围内。”
“我知道了。那人是谁,我心里已经有七八分了。”崔老夫人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拳头却握得很紧:“明天一早,你堂哥服第一遍药的时候你过来。”
顾重言心头一跳,知道明天恐怕就能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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