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尔的惊怒,冯一平暂时不知道,定下策略后,他并没有关注后续的执行。
即便是收购漫威这样的大事,现在的他也真没有精力去关心执行层面的事。
冯一平几年也没那个睡一整天的福气,今天他同样很忙。
除了腊月29的晚上,在黄承忠家的那次,今年过年回家后,他没有参加其它任何的应酬,但今天的这个,他无论如何也推不掉。
今天的这项日程,他其实同样已经推脱了好多年,他是真的不想去。
但这一次,为了能让他出席,年前自小年过后,在外地开面馆,或者是成为嘉盛其它产品代理商的那些人,陆陆续续的来到家里打招呼,做工作。
最后的统计师,前后有三百多人,也就是基本囊括了冯家冲以及周边那些村子在外做生意的人,全都到家里来了一趟,谈的也都是同一个问题。
不可谓不盛情难却。
以至于连本来支持冯一平决定的冯振昌,最后也主动给儿子做工作。
至于四叔,那就更不用说,他是早就希望侄儿能在这个由他承办的会议上说些话。
这个所谓的会议,其实就是冯家冲在外经商的那群人,每年年后自发组织的一个交流会。
这个交流会的雏形,最开始就是每年春节前,在冯一平家举办的那个交流会,后来,参加的人越来越多,所讨论的话题,也不仅仅只局限于面馆。
最后在三年前,村里就以一个会议的形式固定了下来,也算是冯家冲,或者说胜利镇商界最有影响力的一个年会了。
他们希望冯一平出席,倒真的不是出于什么提高档次这样虚头巴脑的玩意,而是希望他能到会上,给大家讲讲。
讲什么呢,自然是怎么把生意做好,可以关注哪些方面的生意。
而冯一平不出席,原因也很简单,来的不是乡里乡亲的,就是沾亲带故的人,他是真的不习惯被这些人簇拥在中央。
再说,大家既然把他当自己人,问起问题来,自然就不会太含蓄,什么明年做什么生意最赚钱,或者是明年买哪支股票可能回报最高这样的问题,肯定不会少,而这些问题,又哪是好回答的?
像冯文华冯文辉这样的人问还成,因为万一按冯一平所说的做了,即便是亏了,他们也不会转过头来埋怨冯一平,但是其它人就肯定保证不了。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冯一平对老家这批第一拨出去闯荡的人,抱有较高的期望。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这一拨人,都算是闯荡出了番大大小小的名堂,在一个规模还算过得去的城市里,有了一个收入相对稳定——纯收入至少在6位数以上的生意,至少买了一套房,不论好坏,车也至少有一辆。
怎么说,都算是彻底的跳出农门,成了地道的中产。
因为老家味道面馆之前周密的安排和考虑,以及超出一般商业原则的无条件支持,他们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成为城市居民,成为城市中殷实的中产阶层的这一路,其实走得很顺,或者可以说,走得太顺。
如果接下来,他们还期望于靠冯一平那近乎作弊一般的建议,继续把自己的生意做得更大,让自己可用来直接投资的资产,获得较高的收益,即便他们的实力又会进一步提高,但他们的路,注定不会走得太远。
冯一平不愿意自己培育出一群巨婴出来,也不希望这些巨婴,在将来自己没有时间照拂,或者说照拂不到的时候,补交今天应该要交的学费。
他对家里的这批普遍文化不高,就是目前来说,见识也不多的这批老板们,并没有特别高的期望。
公正的说,他们能丢下锄头把子,在外面的城市中扎根下来,顺道把老家味道面馆这个品牌做好,做响,其实就已经挺不错。
但他希望,还是可以从现在开始,就养成一些风气,大家能够从各自的商业实践中,总结出一些真知灼见来,然后再加以提炼,去芜存菁,最后能得出很朴素的几句话来,并口口相传下去。
他到并没有奢望自己的家乡,能成为什么商帮的发源地,他只是期望,至少可以期待下一代经商的人中,能出现几个企业家,而不是单纯的商人,或者说生意人。
“这个,其实真是个问题,”肖志杰他们,显然了解冯一平苦衷,“他们问的那些问题,你不直接说吧,有不少人很可能会对你有意见,”
“但如果你直接说,结果和他们期待的有差距,他们同样会对你有意见,”
“也不用把大家想得太坏,”王昌宁说。
他爸爸,肖志杰爸爸,以及他们的几个姐夫,也都是这个会议的参与者。
“不要把大家想得太好才是真的,”肖志杰说,“你不要期望今天去的所有人,都能像我们一样,”
他这话自然也在理,冯一平再厉害,这些乡亲们再感恩他们家的帮助,无论是五里坳还是冯家冲,都不可能是君子国。
“我知道,”冯一平笑着说。
他觉得,去讲讲,自然也不只有坏处。
“我们知道你能肯定能解决好,只是想提醒你注意打破,今天的这些人,和你在外面参加会议的那些人的区别,”王昌宁说。
“我明白,”说白了,就类似孔子的那句话呗,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
参加今天这些会议的人,从很多方面来说,跟他的关系都很近。
但是,冯一平还是觉得,其实也有必要去跟他们讲讲,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可以说,都要落到五里坳上。
而这样的事,想靠他以一己之力来完成,不说力有不逮,至少不会轻松,能多几个同伴,那自然也是好事。
…………
下午两点,小学的操场上,真的是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哪里止300多个人?这些在外闯荡的人,普遍都不年前,孩子在冯一平他们这个年龄的不少,不管平时在哪里,是不是对他们的面馆,家具店之类的生意感兴趣,今天自然要带在身边,这样加起来,目前到场的,至少有500人。
今天没太阳,也没下雨,但有风。
风虽然柔和了些,但吹到你脸上,脖子上,还是沁骨的那种凉。
小学的操场,并没有围墙,是敞开式的,不远处还有口池塘,虽然这一块的整体地势是三面环山,但真说不上暖和,不过,操场上,目前看起来真不像是冷的样子。
不但不冷,好像还有些热,因为好多人都敞着怀,好多人都满脸通红,头上有冒着热气的样子。
原来的这次会议,都是安排在村里的活动中心,或者是村部旁的幼儿园操场来开,这一次是那两处确实容纳不下,才临时迁过来,自然没有什么布置会场的意思。
只是放了两个音箱,接了一个话筒而已。
座位,依然是这里特有的那种长板凳,一张挤着可以坐四个的那种。
也有一些人,从家里带了一些有靠背的椅子过来,总之,那是相当不规范,相当的草台。
但大家的热情,就连大会堂里举办的很多会议也比不上。
这个交流会,此前并没有什么安排让人发言的环节,不过是大家聚在一起,随意交流而已。
但这个会议确实很受欢迎。
比如说,因为冯一平、肖志杰、王昌宁的关系,肖志杰和王昌宁的爸妈,关系也算是很好的,但是,在过去的这一年,他们了不起也就是打些电话联系而已,这是一年中时间最充足的一次会面时间。
两个人又都是开面馆,平时不好在电话里聊,现在想聊的,太多。
就是那些平常关系真谈不上有多熟的,在这样的场合,也不难找到能聊得投机的人。
生意、孩子、房子、店面之类的,随便两个人凑在一起,互敬一根烟,报个名字,很快就能聊得很热络。
冯一平说得没错,和村里那大多数在嘉盛上班的人相比,今天到场的这批人,无疑是成功的。
但他们的压力,无疑也是最大的。
而且说起来,他们也是寂寞的。
不管是面馆,还是家具,因为都是有严格的地域限制,在一个市,一般也就只有一家人负责,而他们这个性质,又决定了他们一年到头,其实没有多少休息的时候,也就没有和周围的人交流的机会。
更主要的是,他们虽然已经在城市里站住了脚,从硬件上来说,已经成为了市民,但在很多软件方面,还是欠缺很多。
他们在所在的城市里,没有多少关系,也没有多少朋友,尤其是那种真的,能有共同语言的朋友。
一年到头,绝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和老婆,以及员工呆在一起。
虽然孤独这个词,或者说类似的词,他们可能从来没有概念,但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过去的一年中的很多时候,他们还就是孤独的。
所以这样的交流会,对他们来说,那真是遍地是朋友,他们能这么兴奋,这么热情,也真不难想象。
过年回来的这些天,和其它人交流的时候,也许还免不了会说说自己在外面的收获,成就,又在省城新按揭了套房子,又入手了个店面,车也换了新的之类的,但在这儿,他们压根不会说这些。
说说那些只要一提起,就能引起大家共鸣的生意上遇到的事,交流下去年这一年,在原有的生意之外,又了解了,或者说涉足了哪些新行业,买股票或者是国库券,赚了多少,或者是亏了多少……。
或者有时候,大家就叼着一根烟,说说各自所在地方的一些风土人情,心里就会觉得敞亮、轻松不少。
当然,他们嘴里叼着的烟,很多其实是不吸的,尤其是那些开面馆的人,这么些年下来,其实已经习惯了不抽烟。
肖志杰的爸爸肖建平这么几年过去,没怎么见老,看面相,其实更年轻了一些——这也是他们这群人的共同特点,他们现在在城里的辛苦,和以前种田的辛苦,那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这么几年下来,皮肤好了,气色好了,对未来的日子,更是有最充足的信心,整个人的状态,自然就不一样,自然显得年轻。
他正在跟几个人围在一起,说起一次遇到难缠顾客的经历——自然,和儿子肖志杰一样,他的叙述中,多少有演义和加工的成分,突然看到后面那,冯一平穿着一件看起来有些臃肿,色泽很暗,一点都不显眼的羽绒服,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呵呵,一平来了!”
“一平来了!”现场马上欢腾起来。
“一平,”“一平,”一双双手伸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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