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魏鸾所料,对于带她入宫见淑妃的提议,沈嘉言并未拒绝。就连采春这个内奸,沈嘉言也并未袒护,同意交给盛煜深查——自打吃了上次寿宴厌胜的亏,沈嘉言对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格外痛恨,亦深恨章氏在宫廷内外的遍地爪牙。
如今采春自露了马脚,岂能轻易放过?
看她言语神情,回府后恐怕连王府的老嬷嬷们都要再摸摸底。
她肯答应,魏鸾自是欣然。
遂乘了马车出隐园,直奔皇宫而去。
雅间里,盛煜等车马驶远后,飘然潜出隐园,却没急着回盛府,而是去了玄镜司的衙署。
昨夜卢璘设法将盛老夫人急病的事禀明永穆帝,求得密旨将他接出刑部大狱时,盛煜便觉得事情蹊跷。只是祖母呕血不止,危在旦夕,他出狱后便先回府看望。如今魏鸾洗清沈嘉言的嫌疑,揪出背后的章氏,盛煜愈发觉得不对劲。
近来梁王屡屡示好,章氏欲挑拨离间,这事自然说得通。
但若只为离间,便费如此周章,着实不符章氏机关算尽的做派。离间的法子千种万种,章氏却将剑锋指向盛老夫人,拿后宫秘藏的毒药谋害性命,恐怕还有另一层打算——但凡盛老夫人撑不住,命丧此毒,不止梁王府跟盛家结了深仇,盛闻天也须为母丁忧,暂时离开在千牛卫的官职。
这无异于撤走永穆帝身边最坚固的盾牌。
就算盛闻天在忠孝之间,强自选了忠君,仍坚守在御前,盛老夫人的丧事期间,他却无论如何都脱不开身。届时盛煜或囿于牢狱,或困于丧事,再分出些许精力跟梁王算账,更难腾出手为永穆帝出力。
这对意欲谋夺皇位的章氏而言,是绝佳时机。
祖母的危殆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危险其实藏在永穆帝身旁!
盛煜哪能耽搁,不能入宫打草惊蛇,便亲书密信,交由赵峻转呈永穆帝——自他被夺职后,玄镜司的事便有虞渊和赵峻合力打理,赵峻出入宫禁禀报案情,也能免去猜疑。
……
皇宫里,魏鸾倒考虑不到那么长远。
她此刻只想竭力为祖母寻来解药,挽救性命。
天阴着,初冬的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魏鸾与沈嘉言并肩而行,往淑妃所居的椒香殿走。魏鸾对那里并不陌生,从前跟周骊音在宫里四处乱窜时,常常会经过,只是甚少进去。而今她跟沈嘉言并肩往椒香殿走,着实惹得不少宫人偷偷打量。
毕竟,魏鸾从前更淑妃素无往来。
经了章太后寿宴的厌胜之事后,她跟沈嘉言的过节更是人尽皆知。
而今两人同行,着实是稀奇事。
魏鸾对种种目光习以为常,经过蓬莱殿时也不曾驻足,径直去寻淑妃。到得那边,淑妃刚从蓬莱殿问安回来没多久,正在窗下习字,满殿甜香。她原就生得丰腴美艳,便是闲居时,妆容也一丝不苟,粉敷黛描,金钗粲然,眉心点了嫣红的梅花,更衬得艳丽端方。
听闻魏鸾求见,她倒没觉得意外。
命人请入后,也不摆架子,亲自将魏鸾扶起,温声笑道:“你府上刚忙完盛姑娘的婚事,今日永平伯府还摆着宴呢,怎么有空过来?”
“臣妇冒昧求见,是有事相求,还望淑妃娘娘能出手相助。”
魏鸾屈膝,再度行礼。
淑妃笑得温婉,将侍从尽数屏退,只留沈嘉言和魏鸾在跟前,待殿门掩上,才引两人到内殿坐下,道:“盛统领是朝廷栋梁,出生入死地为陛下排忧解难,盛将军在御前更是尽忠职守,都是皇上的肱骨之臣,我也很是感激钦佩。少夫人若有难处,但说无妨命,我能帮上忙的,自会尽力。”
她的态度向来友善,即便从前受尽了章皇后姑侄的明枪暗箭,碰见年幼的魏鸾时,也不曾迁怒表露。如今对盛家满口夸赞,又给了颗定心丸,意思颇为明朗。
魏鸾遂将昨晚的事说与她听。
从盛老夫人呕血不止,到太医和蔡安的论断,盛家彻夜的查问,将经过简略禀明后,起身道:“不瞒淑妃娘娘,曲园里有不少人曾在玄镜司效力,昨晚由他们查问,甚是可信。且那毒物蹊跷,连玄镜司的高手都不曾见过,想必来路不凡。因怕有人栽赃陷害,今晨特地请教了梁王妃——”
她说着,瞥向旁边的沈嘉言。
那位在淑妃跟前当了这么久儿媳,早就磨得温顺乖巧,丝毫不敢提魏鸾今早不敬冒犯的态度,只颔首道:“此事确实非儿臣所为,昨日去盛家也是诚心道贺,并无别意。既然嫌疑落到了采春头上,我已命人禀明殿下,将采春送去盛府。”
淑妃似颇满意这行事,点了点头。
魏鸾续道:“娘娘恕罪,采春那边查问得如何,这会儿尚不知晓。只是家祖母性命危在旦夕,片刻都耽误不得,且那毒药连玄镜司都认不出来,绝非宫外能有的,极可能是有人栽赃离间。臣妇想着,娘娘久在宫闱,又心怀仁善,所以冒昧求见,是想请娘娘帮忙查问一番,若能寻得解药,救下家祖母性命,盛家阖府必定感激不尽!”
说着,又起身屈膝为礼。
淑妃伸手将她扶起,修长的黛眉微拧,叹息道:“盛老夫人与世无争,原该安享晚年,谁知竟遭人如此对待。既有这猜测,人命为重,我自会竭力打探。只不知除了呕血外,还有何病症?”
魏鸾遂将昨晚蔡安他们诊出的症候详细说清楚。
淑妃挨个记下,郑重道:“我这就命人去查,若能寻到解药,即刻送到府上。”
魏鸾闻言,欣然拜谢,而后辞别回府。
淑妃则当即派了心腹去查——玄镜司是永穆帝手中的利剑,手腕能耐皆不可小觑,若放任盛老夫人被害死,章氏与盛家早就结了深仇,不怕添这点。但若能救回老人家的性命,阖府感激的分量,比什么笼络手段都管用。
她甚至觉得,章氏这是在主动为她添柴。
宫里秘辛的事情就那么多,她这些年面对章太后姑侄的打压,能应对自如,查问这些事,自然不算太难。
……
当天傍晚时分,解药果真送到了盛府。
而采春那边经盛煜亲自酷刑审问,也将经过招了个干干净净——梁王府有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虽说都是淑妃挑选的,但毕竟宫中人事混杂,时日久长,难保就有人被或明或暗的手段拉拢走,充当章氏在王府的眼线爪牙。
采春虽是沈嘉言陪嫁带过去的,却因被嬷嬷捉住把柄,越陷越深,以至今日。
她所招供的毒药气味形色,皆与淑妃查到的毫无二致。
魏鸾再无疑虑,忙将解药带往乐寿堂。
乐寿堂里气氛惨淡而紧张。
蔡安和张甫虽不知毒药药性,好在张甫医术精熟,蔡安常跟毒药打交道,两下协力,倒能开出个暂时吊命的方子。只是盛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便是有最好的汤药吊着,也渐渐难以支撑,这会儿脸色苍白,气息都渐渐微弱。
盛闻天兄弟即便寄希望于淑妃的帮忙,却也知此事极难,淑妃都未必办得到。
眼瞧着老夫人要油尽灯枯,面色渐渐凄然。
直到听见魏鸾急匆匆的脚步声。
魏鸾进屋时,盛闻天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握着的小瓷瓶。这等时候,那瓷瓶里装的是何物,几乎不用猜想。巨大的欣喜漫上心头,向来沉稳的千牛卫将军,此刻却像是被细线悬着的木偶,目光骤紧,几乎是扑过来,“找到了?”
“这是解药!”魏鸾自淑妃派的宫人手里接了解药后,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
盛闻天接了,叫来蔡安和张甫,请他俩看过,忙给盛老夫人喂下去。
满屋子的人屏息沉默,目光都落在床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近前守着的太医张甫欣喜抬头,“脉象好些了!”而后又探手去试呼吸,比起方才微弱的时断时续,这会儿老人家虽仍昏睡,呼吸倒顺畅了些许。只是毕竟昏迷未醒,脸色仍是失血般的惨白,众人不敢掉以轻心,仍团团围着。
直至夜幕初降,仆妇点上灯烛,昏睡许久的盛老夫人才虚弱睁眼。
只是极微弱地抬了抬眼皮,却足以叫人欣喜。
魏鸾提心吊胆地过了整个日夜,终于等到好转的迹象,激动之下眼泪差点涌出来。
旁边盛闻天见状,也松了口气。
张甫和蔡安的神情也比先前松缓了些,说此药既已见效,毒性便可遏制,只是老人家呕血太多,加之昏迷许久,身体却仍虚弱得很,须好生养伤一阵才行。既撑过了毒性,也可另行用药,补养身体。
这些话足以让众人安心。
遂命人就近摆饭,好生招待,留两人在榻边守着,旁人暂去歇息。
魏鸾也终于稍得空暇。
紧绷了许久的精神松懈,困意便排山倒海般袭来,且今日连番奔波,身体也颇劳累。她自回盛府后就没见着盛煜,不知他去了哪里,便让卢珣设法传好消息过去,而后回曲园歇息。来不及沐浴梳洗,胡乱用些晚饭,便拖着沉重的腿脚爬上床榻。
春嬷嬷在旁伺候,将换下的衣裳拿去洗熨,另取干净的来。
开了箱笼,瞧见前几日备好的月事带仍干净完好地放着,丝毫不曾动过,春嬷嬷面露诧色。取了衣裳到榻边,魏鸾才刚躺下还没睡着,春嬷嬷便低声道:“少夫人这回的月事还没来吗?”
“到日子了吗?”魏鸾累得迷迷糊糊。
春嬷嬷帮她掖被角,“前日就该来的。”
“唔,可能是近来太累,晚了吧。”魏鸾没太在意,扛不住困意侵袭,眼皮一阖,便昏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春嬷嬷:仿佛那里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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