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云涯果然又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说着胡话,小南知道公主身体不好,晚上经常起高烧,晚上守夜的时候十分尽心,她第一时间发现公主发烧,立刻摇醒了阿华,让她去请张华生。
阿华揉着惺忪的睡眼,跌跌撞撞的跑去敲张华生的门。
张华生对此并不意外,淡定的应了下来,让阿华先回去守着。
阿华见他如此沉稳,不由得悄悄的松了口气,公主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全都活不了。
有这位神医在,公主一定可以转危为安的。
张华生先给云涯诊了脉,不用问就知道又是受了凉,这孩子身体一直在调养,但底子太差,又忧心劳神,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子现在到底有多脆弱,张华生心底又气又怒,这些女仆是定不敢懈怠的,肯定是云涯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
虽生气,但更多的是怜惜无奈。
他写了方子让阿华下去熬药,因为云涯经常生病,各种珍稀的中草药一直有备无患。
服侍云涯用了药,好在人虽然昏迷着,药全都灌进去了,期间一直迷迷糊糊说着胡话,张华生耳朵贴近了些,听到她念叨着什么哥哥哥哥的,不由得乐了,感情病的昏迷了还不忘情哥哥……
张华生让小南和阿华去休息,他一个人守着云涯,小南和阿华这些天看下来,知道张华生是个很稳妥的神医,待公主很好,便也放心了,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小心的带上房间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余一盏床头灯散发着昏黄的灯芒,映的空旷的房间多了几分静谧。
大床上,少女双眸紧闭,脸颊苍白,眉峰隐忧,似是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张华生看着少女的睡容,叹了口气。
师姐……她的眉目像极了你,你若知晓了,也定会心疼她的……
这孩子、多么像当年的你啊……不仅容貌、性子也像。
那些封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不期然的跃上心头,却像是插在心上的一根针,每每想起,都泛起细微的尖疼。
张华生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终于脑袋一歪,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纱帘轻轻飞扬,夜色如酒、令人沉醉。
一道身影缓缓自窗前现身,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如果有人看到,定然会以为见到了妖怪。
男子一步步走来,脚步踩在地板上,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但踩下的每一步,却又分明稳健如山。
终于走到了床边,他垂眸望着昏迷的少女,眸色微动。
蹲下身体,抬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面容,从眉眼到下唇,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苍白的面容,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良久,一声叹息幽幽散在黑夜里,听来,如此怅惘。
如今我这副模样,又该以怎样的面目来见你?你若是知晓真相,会不会把我当成妖怪,避我如蛇蝎?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难受的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云涯睡梦中忽然不安的动了动,猛然抬手抓住晏颂的手,嘴里无意识的呢喃:“晏哥哥……。”
晏颂的心随着她的这一声称呼,刹那间柔软成了一团,唇畔勾起轻柔的微笑,蹲下身子和她脸贴脸。
“我在这里。”
——
女王得知云涯又病了,眉尖难得的蹙了蹙,不知是真的为女儿身体担忧、还是又想到了什么。
“动用一切医疗资源,务必医好她的身体。”女王的语气永远是那么的高高在上、无喜无悲。
子鱼管家垂下脑袋,恭敬的回道:“来的那个神医就不错,公主的身体被他调养的很好,只是昨晚公主洗澡时受了凉,神医说是公主从娘胎里带来的隐疾,小时隐而不发,加之公主忧心劳神,触动了隐疾,这才来势汹汹,但神医说他会医治好公主,女王毋须劳神。”
女王眼底机不可察的划过一抹阴戾,整个房间的温度瞬间降了几分,子鱼管家心底纳闷,到底哪里惹得女王不快了?
“那就好,需要什么、一定要满足了他,不能委屈了我的女儿。”这句话倒是透露出几分慈母心,但不知为何,子鱼管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公主体弱多病,本就可怜了,摊上这样的母亲,他心底更生几分怜惜。
女王是个优秀的统治者,但绝对不是个贤惠的母亲。
女王不想在这上面多说,便转移了话题。
云涯这一觉睡的格外漫长,一直到临近中午时才悠悠转醒,她睁着一双眼,迷茫的望着天花板,昨晚……
见她醒来,守在床边的张华生笑问道:“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云涯转了转眼珠,见他眼底红血丝未散,映着两鬓霜华,更添憔悴,知晓他昨夜定守了一夜没睡好觉,心底不觉惭愧。
“师父,是我身体不争气,让你也跟着受累。”
“知道就好,我这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人了,跟你折腾不起了,所以以后给我小心些,别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否则师父早晚跟着被你折腾死。”
小南有眼色的端着药碗进来,张华生接过来试了试温度,“起来,把药喝了。”
云涯乖乖的起身,正要接过碗,张华生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你还有力气?”
云涯动了动手指,好吧,经过一夜高烧,虽然退烧了,但全身酸软乏力,抬都抬不起来。
云涯乖乖的喝了药,躺在床上看了眼窗外,今天天气有些雾蒙蒙的,看着想要下雨,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抑郁起来。
“师父、我这样的身子,还能有几年好活呢?”云涯语气幽幽。
“呸,别给我瞎胡说,你是要砸了师父的招牌是不是?听师父的话,你这病就是胡思乱想出来的,离了这腌臜窝,师父带你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休养,你定然能活个长命百岁的,知道吗?”
张华生瞪圆了眼睛,脸上的小胡子一抖一抖的,颇有几分可爱。
“可是身在漩涡之中,我已脱不了身,她不会放我走、而我……没有找到渺渺、没有报了仇、又怎能安心离去呢?”
云涯语气平静之中、却又夹杂着一丝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
身在这样的棘荆之中,她早已身不由己。
云涯好累好累,如果一觉睡过去,再也不用醒来该有多好?
“你这小娃子,年纪轻轻怎么一副悲观想法,报什么仇?人活一辈子,有什么坎儿过不去?你怎么总是不把为师的话放在心上,让为师看着……。”好生心疼。
跟自己的亲妈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闹个不死不休,张华生虽然极为厌恶那个女人,更厌恶那个女人对云涯所做的一切,但更不赞同云涯把自己禁锢在仇恨之中,有的人,就是非要拿贱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脑子一根筋,把自己困在围城中,终其一生都走不出来。
他不愿云涯一辈子活在仇恨里,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虽然她有着超脱年龄的沉稳淡静,但那双眼睛,却是如碧海蓝天般干净的不像话。
他希望她的目光、永远干净清凉,而不是如此刻一般,被仇恨和阴郁填满,如这窗外的天气一般,灰蒙蒙的让人看了难受。
更何况,就算为了师姐……他也希望这个孩子一辈子顺遂无忧,平安喜乐。
“师父。”云涯淡淡的垂下目光,显得格外安静乖巧。
“我的命运从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如果能逃离这个漩涡,我求之不得,可是我不能走。”
那些仇恨的种子、经过岁月的灌溉,早已在她心底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根须深植在她的骨血之中,日日夜夜折磨提醒,无法释怀、唯有杀戮才能平息。
这条路注定孤独、她已没有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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