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照李宪的打算,是跟着释能一道从水路到滨城,然后再从滨城倒火车回冰城。
可是现在跟章荫这边儿在回收纸板这块达成了合作,他必须就得先一步准备。所以在和章荫两口子分开之后,他便让王铁成和严时琳陪着老头走水路,自己则是买了机票,直飞冰城。
自打年后,李宪感觉自己整个的生活节奏都乱的一批。现在生意做大了,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虽然眼看着自己的事业规模越做越大,心里的成就感是有的,但是归根结底,他并不感觉这样的生活真正的属于自己。
虽然开发区立项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年头,但是现下的深城机场还远远达不到后来宝安机场的规模。一个孤零零的低矮航站楼耸立在远离市区三十多公里的宝安区,几遍作为国内排名比较靠前的几个机场之一,也就只有一条跑道而已。
候机室之中人也不多,改革开放虽然十几年过去,国民的生活水平有所提高,但是出行方式却依然受到钱包和老观念的束缚。哪怕是有钱人,现在也没有谁任性到出门儿就打飞的,至于类似梁朝伟那种,闲来无事就买一张机票去美国纽约清晨的广场喂喂鸽子,喂完鸽子再回港城吃宵夜之类的逼,在这个时代是没人能装出来的。
李宪也不能,他缺的倒不是买机票的钱,而是因为没有绿卡。
把脑子里已经安排好的事情又梳理了一遍,李宪便将自己整个人放空,躺在了候机室的排椅上。
这段时间太累了,这一次回家,他准备好好的歇一歇。虽然不能去纽约喂鸽子,但是趁着家里边儿现在也是春暖花开,找个三蹦子从邦业一路骑回八九林场喂喂自家那头大花猪,然后再贪黑回到邦业喝点儿小烧,想想也特么好幸福……
这么想着,他拿起了电话,打给了趁着五一,已经拖家带口到了冰城,去视察自己儿子置下的新宅子的李友。
……
深城现下里还没有直达冰城的飞机,李宪买到的票是到达沈洋,然后再从沈洋转火车前往冰城。
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就在他想着,这次回去应该怎么给自己放放假的时候,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
哭声来源于李宪的身后,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对着一个看模样能有十几个月大的孩子手忙脚乱。看孩子打扮,应该是个女孩儿,或许是第一次出门儿,又或许是孩子哪里不舒服,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憋的通红,捧着个水杯,正在哭个不停。任那夫妇怎么哄,就是不停。
“哎呀,你快瞅瞅是不是尿了啊。这还没上车呢,就这么哭怎么行?好几个小时呢,这要是那可咋整!”年轻的父亲看着孩子啼哭不止,麻着爪对自己媳妇嚷嚷了一句。
“你跟我嚷嚷啥呀?有能耐你来啊!”年轻的妈妈很显然对自己丈夫的决定不满,一面脱了孩子的裤子摸了摸裤裆里边儿,一面没好气儿的说到。
“你这话说的就他妈欠揍!还我有能耐我来?老娘们儿不干这些活儿,要你还有啥用?”
被自己老公教训了一顿,年轻的妈妈再没了言语,一面将孩子抱在怀里颠儿着安慰,一面红了眼圈。
听到这两口子的一番争吵,恍惚之中,朱静张面孔在眼前闪过。
没回来之前,他也听朱静说过,自己不是什么省心的孩子,小时候总是闹个不停。往往是闹起人来没有个把小时哄不好,那时候李匹同志上班,家里边儿就朱静自己带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朱静还得靠着那台缝纫机和码边机做活儿贴补家用。之前听说这些的时候,李宪倒是没觉着有什么,只是当个童年趣事。
但是现在,看着那背着个大书包,妈一面轻声安慰着怀中孩子,一面红着眼圈偷偷抹着眼泪的年轻妈妈,李宪心里边儿倒是不舒服了。
重生回来,他不知道那没了自己的时空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那个时空中的母上现在还好不好。
不过想到这个时空中,还是花儿一般年纪的朱静,李宪还是舒了口气。
“旅客朋友们你们好,从沈洋出发,开往黑河的5385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了……”
随着候车室棚顶,扩音器中传来的一阵甜美中正的女声,李宪拿了自己的皮包。将里面那下飞机时候送的一个镶着假水晶的钥匙链儿拿出来,走到了那年轻妈妈的面前,对着那犹自啼哭不止的孩子晃了晃。
“喏,你要是听话的话,这个送给你。”
看到那亮晶晶的挂链,孩子不哭了,将脏兮兮的小手从满是口水的嘴里掏了出来,然后犹豫着伸向了李宪。
李宪咧嘴一笑,递了过去。
走过那男人身边的时候,他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兄弟,好好对你媳妇。一个女人自己带孩子,还得操持家务,不容易。”
朱静同志,李匹同志,有点儿想你们了。
你们,还好吗。
看着孩子妈感激的笑容,和那孩子爸爸一脸的疑惑,李宪点了点头,随着长而杂乱的人流,大步向检票口走去。
……
就在李宪心心念念想着自己实际上的父亲母亲的同时。
院子里的几颗法国梧桐已经发了嫩芽,刚刚完成了初步装修的景耀街二十二号。
午后温暖而慵懒的阳光下,一对小年轻,正双眼无神的坐在院大门前。
“李匹。”女孩儿揉了揉鼻子,率先抽回了神识,擦了擦不自禁就流出来的眼泪,拉了拉身边儿那嘴边上长着淡淡绒毛的男生:“今天你的功课,整完了没有?”
“整完?”即使被打断了思绪,那男生依然双眼无神,满脸的生无可恋。
“呵……”他神经质的笑了笑,随即,满脸的麻木就变成了愤恨:“这一天天的,在学校学校不捞消停,在家里家里边儿裤腰带抽着背书,好不容易放个劳动节假,天杀的!到了哈尔滨还给我找五个补课老师,这日子咋个有完?!”
听到这,女生哇一声就哭了。
“你还有脸说,你高低是从高中一路跟上来的,我可是初中毕业啊!按照我妈的说法,要让我在高考之前靠着自学整完整个高中三年的课程,我都两个月没好好睡觉了啊!”
说着,女孩儿将自己那红色格子衬衫的袖子撸了起来,那上面,满是成片的青紫。
“李匹,我受不了了,你二哥什么时候回来?我想求求他,跟我妈说一声,可别让他们再逼我了,再逼下去,我……我就死给他们看!”
说到这儿,女孩儿满脸的毅然决然。
跟真的似的。
那少年听到这话,眼神之中更是绝望。
“哼哼……”轻蔑的笑了一声,抬了抬眼皮,少年发出了一声嗤笑,“别傻了,朱静同学。没认识我哥之前,你挨过揍嘛?”
“……”回想起以往,女孩儿一愣。想到一年多以前,自家虽然穷,但是自己从来没挨过揍的日子,女孩哇的一声,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哭了好半晌,女孩儿才猛地将脑袋抬了起来,狠厉的看了看那少年,“李匹,你是不是个爷们儿?”
少年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已经发硬的绒毛胡子,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裤裆,不知道女孩儿啥意思:“我……爷们儿的不明显嘛?”
“好!”听到这个回答,女孩儿咬了咬牙,略一思索,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白灰块塞到了少年的手里。
“你要是个爷们儿,你就替我出出气。”
“咋出?”少年迷茫了。
女孩儿四处一打量,忽然眼睛一亮,指着院子一旁的一颗梧桐树,“你去,帮我写几个大字,骂你二哥一顿!”
“这……那可是我二哥啊、”
“你刚还说你是个爷们儿!”面对少年的犹豫,女孩儿瘪起了嘴,“怂包!你想想,你现在这样,都是因为谁?”
被人一激,少年霍然起身。
写就写!
拿着白灰块走到了大树边,一咬牙,李匹特地用孩童般的字体,刷刷刷写了一排大字儿。
可就在他刚刚写到最后一字儿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一阵阴风!
回身一看,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啦!
身后,那张几个月没见,愈发帅气的脸庞,正挂着和煦的微笑。
而再后面,李友那张老脸,已经沉到了衣领。
“你个王八犊子,你二哥是王八蛋,那你爹我算啥?!今天要是不打死你,老子跟你姓!”
看着满地找家伙事儿的李友,李匹直接把手中白灰块一扔。
“妈!妈!妈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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