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宪发现自己把事情办潮了。
本打算通过公司枯燥而繁忙的工作给李匹一个下马威,让他意识到做生意真的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但是一个上午下来,在见到了财务报表上那些令人咋舌的数字,看到了李宪稳坐办公室之中颐指气使,将诺大一个集团操控与纸笔之间......
这等豪迈,让李匹对于做生意的决心,似乎更加坚定了。
这不行啊!
见到满眼小星星,似乎恨不得现在就接自己班,做上董事长宝座的李匹,李宪深感头痛。
他决定再加把力气。
必须!
必须让这个家伙意识到做生意死路一条,上学求知才是王道!
一个上午忙忙碌碌度过,到了中午,李宪带着李匹来到了食堂。
写字楼这种地方寸土寸金,新北集团是不可能有自己的食堂的。不过为了创收,东北亚大厦倒是有食堂对外开放承包。
而新北集团是由北林,邦业,以及滨城三个部分的员工组成的,除了在开业前招收的新员工之外,有大量的外地员工。为了方便这一部分人,也算是利用有限的条件为员工创造些福利,集团总公司这头包下了东北亚大厦的一个小食堂,作为公司食堂使用。
平时众人的午饭和加班晚饭就在这解决。
食堂虽然不是自己的,不过花了钱的就是大爷,为了让抓住新北集团这个总部几百号人的大主顾,食堂特地给高层领导隔出了一个用餐区。
“老四,看待问题真的不能只看表面。做生意真的真的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就说我刚刚起步那会儿。在多种经营局那买了批铝锭,这事儿你知道吧?因为这事儿,爸当时还抽过去了呢。那个时候经济体制改革的消息已经放出来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铝锭那玩应儿肯定能涨价。可是当时那二十多吨铝锭,多悬就让人给劫走……”
李宪一面带着李匹往领导用餐区走,还不忘坚定不移的打消自家老四的积极性。
“李董,吃饭啊!”
“嗯呢,不用起来,不用起来,好好吃,吃饱了下午努力工作。刚说到哪儿来着?哦,对。那铝锭多悬就让人给截走了?要不是你哥我当时接到了电话赶回林业局,拼了死的护住,我做生意都没有启动资……”
“李董中午好!”
“好好好。都没有启动资金!现在干点儿啥事儿多难啊?咱们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要人脉没人脉要关系没关系,吃那卡要的部门多了去了,每走一步……”
“李董好!”
“好好好.......每走一步那都是如临薄冰啊老四!”
一路上所到之处,用餐的员工纷纷起身,路过的端着餐盒的员工也不断驻足问好。李宪只能像黑老大似的频频招手,一边儿给李匹洗脑。
领导就餐区不像职工区那样得去堂口打饭,起的是小灶,领导们来了,食堂大师傅确定了人数,然后做多少的菜。
标准也不高,一桌六个人,三菜一汤外加点个小炝菜,米饭管够。
见到李宪来了,正在餐区等待开饭的众位高层赶紧招呼李宪入座。
餐区不大,一共就四个桌,打量一番,见新北公司那桌还有空位,李宪便扯着李匹走了过去。
巧的是陈树林,张大功都在。
这都是李宪的创业元老,自然都是知道李宪家人的。见到李匹,都热络的给拿碗递筷。
“小伙子,放假了这是?”
陈树林今年五十二了,他结婚早,他儿子结婚更早,现在孙子都十五了,跟李匹差不多年纪。平时老头挺倔,可见到这个年纪的孩子自然亲。
陈树林将餐巾纸放到了李匹面前,拍了拍他的后背,问到。
“嗯!”李匹重重点头。
“到你哥这儿溜达溜达?”老陈又问。
“嗯呢。”李匹再次点头。
“多溜达溜达行。”陈树林看着李匹,不禁感叹,“你们这茬孩子都赶上了好时候啊。”
看到老陈这表情,李宪浑身一震。
又要开始了!
陈树林是苦日子过过来的,现在跟着李宪翻了身,从一个严重亏损,工资发不出来,得用冥币抵账的小厂销售股长,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年薪十万,总是有说不完的感慨。
别人给员工开会,都喜欢长话短说,这位给下面人开会,固定套路就是忆苦思甜。先从自己当初怎么寥落说起,然后具体阐述新北集团发展的不易,遇到的种种困难。最后谆谆善诱,劝诫年轻人们好好工作,要有危机意识,珍惜现在。
别说,老陈这套路虽然是文戈时期的套路,不过对于集团的企业文化建设还配合的挺好,长久以来虽然开会时间略长受人诟病,不过也没人管他。
见到老陈起了头,李宪一瞪眼睛,“唉!对,老陈,给这小子好好说说咱们创业时候的事儿。”
老陈立刻来了精神!
大马金刀的在凳子上坐直,伸出了剑指:“哎呀那个时候有意思啊!你是不知道,当初你哥接手林业局纸厂的时候,那厂子里是穷的叮当响!他妈了隔壁地,工人们工作最多的欠了十一个月,家里头都穷掉底了!
你哥一接手厂子,直接就叫停了草纸生产,干起了优质卫生纸。
嘿!那时候咱这片哪有啥高档卫生纸啊?要不说你哥眼睛毒哇!找准了市场痛点,直接就搞营销。
当时我们在林业局,县里,北林海林铁林几个地方搞免费赠送,你猜怎么着?妈的免费赠出去十几吨纸!要不说你哥脑袋好使呢?那句话咋说来着,用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用惯了好纸,老百姓再用以前的粗纸可受不了喽!转头,厂子里的销量一下子就起来了!”
咳!
李宪一口开水刚喝进去,直接呛了出来。
不顾李宪挤眉弄眼,陈树林一股脑的将新北纸业发展至今的光辉历程讲了一通,听得李匹眼睛都发光了。
驴日的!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让你给这小子讲当时的苦啊!
你怎么略过忆苦环节,直接吹起牛逼来了啊老混蛋!
李宪气得不轻,“老陈!这小子不想上学了,想做生意,你给他说说做生意多难?”
“啊?”陈树林愣住了。
做生意难吗?
别人不知道,可是陈树林和张大功这一批元老是一路跟着李宪过来的。
在没遇到李宪之前,他们是真觉得做生意搞企业太难了。
可是遇到李宪之后,三观完全被刷新。只觉得李宪的买卖,做的那就跟做梦似的——美梦,要啥有啥。
天底下,就再没有像李宪做生意这么顺当的人了啊!
“陈大爷,你别听我哥的。再跟我多说说,当时酒厂那是怎么回事儿、我哥一直不跟我说。”
李匹逮着机会,攀住了陈树林的胳膊一个劲儿的问到。
张大功看着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的李宪,憋着笑摆了摆手。
“行了,你哥说的没错,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不说别的,明面上瞅着你哥风风光光的,可是背地里那是吃了多少苦呦。”
唉!
李宪一拍大腿,终于碰着个有眼力见儿,说公道话的。
“别的不说,就说你哥干工作吧。天天那是风雨无……咳、”
说到一半儿,张大功说不下去了——李宪从来就没有按时按点上班的习惯、莫名其妙的失踪招不到人更是家常便饭。要是董事长也用考勤的话,估计基本工资都不够扣的。
这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撒不出来。
掩饰住脸上的尴尬,张大功又道:“那啥,干企业多累啊,每次加班都加到后半夜,你哥……”
张大功再次说不下去了——不论是以前的新浪纸业也好,后来的新北公司也罢,新成立的集团就更别提,貌似每次加班都没有李宪什么事儿。
他赶紧再次转换话题,“做生意累呀!特别是企业家,太多事儿得亲力亲为,你哥……”
从来没有过——张大功心说。
本想给李宪打个圆场,可是老实人张大功实在想不到,李宪有啥鞠躬尽瘁让人对企业家产生“卧槽这活儿不是人干的”感悟事迹。
说来说去,把他自己倒是说没词儿了。
听着身边一群憋不住笑,噗噗噗个不停的同事,李宪的脸黑了。
最后,还是薛灵见状,端着饭碗走到了这一桌,拎着凳子坐到了李匹的身边。
“其实你哥也真不容易。也不知道他跟没跟家里说,光是拘留所你哥就蹲了两次。第一次我还没到集团,只听说那次挺险的。可是第二次全程是我处理的,情况我可都是知道的。
那个时候被人泼脏水诬赖,那可是大事儿呀!你想想,咱们生产的酸菜,吃死人了那还了得?不判个五载,也得判个三年啊。我都想这人肯定是完了,当时从哪儿看都没有翻身的可能。
你想想,当初连我都这么认为,你哥蹲在监狱里头那得多难受?做生意,特别是做大生意,这种事儿真的不是说你想避就避得了的。你还小,正是积累阅历的时候,所以做生意,真的不适合你现在的阶段。听你哥的,回去好好上学、”
李宪一拍大腿。
终于有个能说话,而且会说话的了!
接着薛灵的热乎劲儿,当即,他就苦着脸卖起惨来。
攀住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李匹,“你薛姐说的没错。老四,哥就希望你好好的,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二哥、”
见李宪脸上这回没了忽悠门子,全是情真意切,李匹倒是信了。
“我不知道你这么不容易……这么难!”
李宪低头叹了口气,“唉、这事儿我都不想说的。男人嘛,有事儿自己扛,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我就是不想让你走哥的老路啊。咱们说到底,就是小老百姓一个,走上这条商道,那就是踏进了一条钉子扑成的路。每走一个脚印,那都是一脚底板子的血呀。”
这么说着,李宪桌子下面的手,偷偷对薛灵竖起了大拇指。
好姐妹,够机灵。
我看好你。
就在李匹心疼的拍着他的肩膀,想要说自己听话,不让二哥操心,回头安心去上学的时候。
司扬兴冲冲的跑进了食堂,见到李宪等人都在,兴奋地大声喊道:“李董,刚才接到省委办公室电话,说是孙书记要过来咱们集团视察!点了名要你接待!
办公室主任说这可是孙书记头一次主动提出考察私营企业,让咱们好好准备准备。李董,你这能量太大了啊!”
嗯?
“委屈扒拉”的李宪和满心“我二真惨”的李匹同时抬起了头。
看着李匹眯起来,成了一条缝的咸鱼眼,李宪只想把司扬塞到马桶里去,用马桶刷子狠狠往里怼,然后一股水冲到下水道!
今天这是怎么了啊?
老子就想教育一下李匹这个混球而已啊!
为什么全世界都要戳穿?!
老子招谁惹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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