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明大军已抵达广阳城!
孙秀荣大军抵达羌部!
此时,双方都知晓了对方的存在,对于史思明来说,虽然在榆关附近与碎叶军有过攻防战,不过实际上那一次史思明是用团练军的人命来填的,如果那一次团练军没有投入战斗,眼下至少有三万之多!
故此,这一次是他真正面临碎叶军的精锐!
这一次,他相信确实是孙秀荣到了——孙秀荣的金色大纛就出现在那支队伍里!用火炮和虎枪托着的“孙”字眼神好的话很远的地方都能瞧见!
自从孙秀荣制作出这面大纛以来,从未有过有了大纛却偷梁换柱之举,这面大纛就是他的象征,大纛在他就在!
假如孙秀荣实施了偷梁换柱之举,一旦他不在这支军队,就绝对避免不了有人犯上作乱之事,故此,有些时候,明明有更好的法子但还是得明着来。
于是,史思明谨慎起来了,眼下李归仁大队胡骑乱兵已经进入到黄河以北河北道诸州,若是放在以往,他肯定要打过一仗后将其全部收入麾下才是,但眼下他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他的长子史朝义。
对于他来说,碎叶军才是生死大敌,虽然他屡次在郭子仪、李光弼面前吃瘪,但他却是越打越强,这说明郭、李两人虽然获胜的场次较多,但没有损伤到他的根基。
但碎叶军就不同了,于是,他不敢先让董秦的先锋三千骑兵先去北面试探碎叶军的虚实,若是放在以往,有着以曳落河、契丹直精锐的精锐骑兵三千在,大可单独出战,但眼下他强按住了自己的心思。
一万大军,包括强征的民夫在内,大约两万人紧紧簇在一起,恰似一个大团子滚滚向幽州城迈进。
而孙秀荣之所以在幽州城以北约莫五十里的高丽营镇歇息,那是因为喻文景来了!
两人在这种局面下见面,都是嘘唏不已。
喻文景能够带着少数人马来到这里,显然不仅仅是单单为了面见十九年没有见到的孙秀荣,孙郎。
闲话少说。
在一南一北两支大军尚没有进抵各自在贴近幽州城之前的停歇地前,幽州城沸腾了。
由于周挚等人不在城里,虽然摩尼卫的出现勉强按下了城里胡、汉军民的逐渐起势的芥蒂之心,但一颗种子一旦种下,想要彻底湮灭谈何容易?
自那以后,幽州城实际上分成了两大部分,由于王府在城北,范阳仓在城南,两者之间就隔着横贯东西的玄武大街(南北是朱雀大街)相望,史参、康孝忠、银鞍卫、铁弹营、羽林卫、薛萼部骑兵都驻扎在城北。
由于阿史那玉下落不明,银鞍卫余部已经并入到铁弹营里,全部进入王府驻守,由王府宿卫羽林卫都尉刘象昌统一指挥,李归德、辛万年还是副尉。
而薛家最终做出了让人丝毫不意外的选择,一方是赫赫有名的碎叶军,一方是在幽州叱咤风云的史思明,最终薛岌决定站在碎叶军一边,当然了,自从那场变故后,他的部队折损不多,一直牢牢地控制着城门,史参想用其它部队接替却并未成功。
补充(从团练军中)后的高如震部改由歌舒晃指挥,补充后的团练卫则由张献恭指挥,剩余的团练军分别拨入史参部、摩尼卫,这之后,史参部的军队达到七千人,规模为城内之冠。
而摩尼卫在得到两千团练军后,加上羌部的三百骑,实际上也有了六百骑兵,两千七百步军,势力也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摩尼卫虽然在城南,但由于其曾在城中大肆屠杀高如震部、团练卫,这两部在补充军力后依旧驻扎在北城。
于是北城的军力就相当惊人了——以周王府为核心,最里面是八百包括羽林卫、铁弹营、银鞍卫在内的精骑,在外侧则是对史思明忠心耿耿的史参部七千人,再外面则是张献恭部、歌舒晃部,最外面则是方便出入的薛萼骑兵。
对了,得到薛萼彻底投靠自己的消息,王妃自然大为高兴,将留在城里的剩余四百原本归属康孝忠的骑兵也拨到他麾下,于是薛萼就拥有城里名义上最大的一支骑兵队伍。
而整个城南,除了摩尼卫两千七百人,也就是高鞠仁的三百幽燕卫。
李继勋、纳伦晓风在城内外的表现折服了高鞠仁,除了高家本就是城内悯忠寺最大的香主,城里的佛教徒心向摩尼卫外,摩尼卫不亚于幽燕卫的武力,公正的态度也起了不少作用。
当然了,经过那场变故后,高鞠仁原本就对史思明有些若即若离的心思顿时有些加剧了,或者他跟李继勋一样,并没有表现出对哪一方有明显倾向的态度?
实际上,城里并没有一支明显倾向碎叶军的部队,摩尼卫与幽燕卫只是因为曾在变乱中与其它部队作战勉强待在一起罢了。
区区三千人马,自然不能够遮护整座城池,这几日,李继勋将城中的祆教徒青壮又抽调了两千人,放在城南靠近城墙的地方,勉强让城南的军力看起来增加了些许。
史参,粟特人留在平卢军的孤儿,因为武勇从小被史思明收留,加上他家确实是来自昭武史国,故此自然又高看了一分——史思明祖上也是来自西域史国。
就在史思明、孙秀荣分别在城外的广阳城、高丽营镇驻扎时,今年二十五岁的史参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作为一个从小在柳城市场附近放牧,家里被唐军捉生后只身来到市场给牙人当奴隶的人,史参固然感激收养他的史思明,但他还是祆教徒,一位在远离祆教大本营的大唐最东北之地的祆教徒。
在柳城北面榷场挣扎求生的那些日子里,若非没有祆教支撑,他早就消失了。
而孙秀荣是祆教光明使者的身份在眼下整个祆教世界几乎得到了公认,安禄山、史思明起兵时被城里祆寺主持安延明封为“大光明左使”、“大光明右使”的做法实际上都是儿戏。
在史参的眼里,没有来自西域教主的册封,一切都是虚妄。
眼下他在大营里的住所就来了一人。
此人是怎么来的,何时来的,就连镇守城门的薛岌也不知晓,这几日,幽州城除了更夫、粪工、水工,街面全部禁止行人出现,按说此人是不会来的,但他还是来了。
“难道是薛岌搞鬼?”
摩尼卫、幽燕卫在前几日曾与城里其余部队大战,自然站在一起,特别是摩尼卫,在城外将卢思台大营朱希彩的三百骑兵全部钉杀后,李继勋更是得到了“西域屠夫”的名号。
而薛岌部并没有投入战斗,只不过在幽燕卫、高如震部、团练卫被银鞍卫、史参部逼得走投无路时放其上了城墙而已,按说其现在应该保持中立才是,但此人的出现明显表明了薛岌的倾向。
薛家,原本在大唐由于薛楚玉的缘故已经处于覆灭的边缘,在安禄山、史思明的帮助下才得以重整旗鼓,按说应该对史思明忠心耿耿才是。
但在眼下这个局面,一切都不好说。
就在他左思右想时,他对面那人,一位年约四十左右,一看就是一个明显西域胡人的汉子正笑吟吟看着他。
史泰染缅!
作为大唐人士,得到本教的消息还是祆教总坛在史国都城乞史城的时候,那以后,祆教教主的奇特更替就不为他们所晓了。
但是,史泰染缅这位史国王子是妙火使者一事还是为大唐广大祆教徒所知,史国灭于大食人之手,史泰染缅加入碎叶军的事也被少数祆教徒掌握了,对于像史参这样虔诚的祆教徒,自然是其中之一。
他不能将史泰染缅捉拿,然后以“叛逆”的罪名处死,那样的话,他就指定不能上天堂了,因为眼下他并没有收到史泰染缅被教主免去妙火使者的消息,而孙秀荣身为祆教世界唯一的光明使者身份早就广为传播——在科萨汗国公主图兰朵“遁”入花拉子模后更是如此。
一方是本教的使者,一方是自己的义父,史参沉默了。
“不如这样”
似乎看出了史参的为难,史泰染缅开口说道,他用的是如今在幽州地界极少出现的粟特语。
“在城外两支军队没有分出胜负之前,将军无须做出任何选择,若是碎叶军败了,我自然悄然离开,将军恭迎周王大军入城便是,若是碎叶军得胜,请将军看在光明世界的面上放碎叶军入城”
史参的脸色一下惨白起来。
“以周王的战力,区区一万人多半不是同样碎叶军的对手,除非他将三万精锐全部拉到幽州来,但那样的话,李归仁就能为所欲为,若是李归仁占据了以邺城为中心的地带,不是成为大燕第三股势力,便是为安庆绪立下大功,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周王愿意见到的”
在他的内心,还真是希望此时李光弼的大军赶紧越过由中山郡王张忠志镇守的恒州,与燕军一起攻打碎叶军,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自从前年在范阳起事后,双方军队在河东、河北反复绞杀,都死伤无数,河北、河东的丁口也锐减,无论军民,几乎都有亲属死在对方手里,这样的深仇大恨,岂能轻易抹去?
坐山观虎斗,才是如今李光弼最佳的选择,最为大唐两大宿将之一,他岂能看不清这一点?
不过,对于史思明此次带过来的五千骑兵,他也隐隐有些期待。
在范阳仓的支撑下,他这五千骑兵都有甲胄,轻骑兵自然是轻甲,重骑兵则是重甲,武器、马匹也都是精挑细选的,而对于骑兵的训练,既有大唐从李靖、苏烈时代就传下来形成定制的法子,也有安禄山从契丹人、突厥人那里学到的战法。
这种战法,说白了,就是既能列阵作战,还能在战场上如臂使指地聚合、分兵,隐约有后世蒙古骑兵的影子。
这句话看起来很简单,但在此时的大唐,没有一支唐军能做到这一点,要做到这一点,还只能是在唐太宗、唐高宗时代,最高光时刻自然是李靖北伐突厥是的三千骑,当然了,历史上的叶护太子率领的南下支援大军也能做到,眼下的曳落河、契丹直都做不到。
但据说董秦这支骑兵已经练成了。
从曳落河、契丹直拣拔的精锐,精锐的武备、如臂使指的战阵,能否与碎叶军一战?
何况此次跟着史思明北上的还有两千陌刀兵,两千强弩兵,一千重步兵,也是莫州步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并不是那么容易击败的。
想到这里,史参不禁点了点头。
“就依你”
其实,他不是不想打开城门让史思明部进来,而是无法说服薛岌,若是用强,则城内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局面便毁之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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