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自然就是仁勇都的一员了。
他向李怀秀等人说这些话,一来是出自商队惯常的吹嘘本色,二来嘛,个中自有深意。
当然了,他说错了一句话。
马璘不愧是西凉马家的后裔,也是中唐有数的名将(虽然他眼下还不是),带着饶乐军抵达诺门罕(此处泛指后世蒙古国东方省克鲁伦河以南的区域)后,马上按照孙秀荣的吩咐在突厥、铁勒人中招募两千十五岁以上、十八岁以下家里男丁多的少年郎。
是的,既然大局已定,就无须像在霫部那样招募成年之人了。
北边的颉质略没有动静,马璘却陷入了沉思。
“克鲁伦河以北乃拔野古人的根基之地,颉质略手下还有两万帐,岂会轻易认输?眼下他手里的常备军才三千人,若是不趁着彼等尚未将大军集结起来对其施行致命一击,而是等到彼等完全集结起来后岂不是更为麻烦?”
于是,在一个黎明前的黑夜时分,马璘带着三千饶乐军从颉质略大帐附近度过了克鲁伦河,突袭了他的大帐。
话说颉质略从一个奴户出身的游骑,因为偶然遇到溃逃至此的突厥大汗默啜,不明就里将其杀死,而被大唐封为幽陵都督府都督,一跃成了拔野古部的大贵族,自那时起,他没有一日是在舒心中度过的。
杀死默啜既是他的荣光,也是他的梦魇。
自那以后,他便盘踞在大帐里拼命地生孩子,还在部落里规定只有他的家族才能以“拔野”作为姓氏,这才有了像拔野伦这样优秀的儿子,他尝到甜头后自然陆续将儿子送到长安为质。
实际上,讲自己的儿子送到长安为质,这是大漠诸部巴不得的事。
故此,当乌苏米施可汗派人联络他,以让拔野古攻打霫部来消除双方的血仇时,颉质略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开什么玩笑,在像颉质略这样的人眼里,漠北,依旧以突厥为大。
那什么孙秀荣根本没看在他眼里。
但现实给了他狠狠一拳。
其实,当他得知拔野伦战死后,若是立即动员本族青壮,趁着饶乐军立足未稳,还是有可能击败马璘,并将其驱逐出南拔野古的。
不过,这并不是像颉质略这样的人物能够做出的,骤然见到儿子的尸体,颉质略整个人都崩溃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是在昏天黑地的酒色中度过的。
这给了马璘可趁之机。
没有悬念,等到东方第一缕晨曦洒向大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拔野古部落短暂的颉质略时代结束了,此时马璘将一个前拔野古大汗,也就是被颉质略杀死的大汗后裔推了出来。
对于普通牧户来说,在拔野古世袭了几百年的大汗后裔回归本位可是要比草根出身的颉质略名正言顺的多。
于是,整个拔野古部稳定了。
此时,按照孙秀荣的吩咐,马璘让饶乐军以及新招募的两千人与丧失了青壮的五千户南拔野古牧户结成了对子,有了这五千户,马璘才有可能在南拔野古真正安稳下来。
对于马璘自己来说,也只能有些勉强地将拔野伦的家眷收入房中。
为了震慑北拔野古部,马璘将大帐设在了克鲁伦河南岸,与北拔野古新任大汗的大帐遥遥相对。
马上就要到九月份了,对于漠北来说,九月份就意味着进入冬季了。
“马璘,我碎叶军能够压制诸部的关键在哪里?”
“武备?”
“不是,最关键的还是粮食,在漠北的冬季来临之前,你需要带领饶乐军在克鲁伦河南岸开辟田地五万亩,漠北的土地在十一月份会冻得生硬,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做这件事”
“漠北少雨,只能利用河水灌溉,你也是府兵出身,对种地并不陌生,饶乐军也有不少出身碎叶军的,饶乐军除了会打仗,也需要成为优秀的农夫,寻找克鲁伦河河床较高处开挖水渠,等春季一到,即可引水灌溉”
“黑麦极为耐寒、耐旱,一个月只需要浇灌一次即可,五万亩,至少有四万亩黑麦,加上五千亩苜蓿,五千亩蔬菜”
“黑麦的秸秆牲口都喜欢食用,是牛羊马匹过冬的上佳草料,加上干苜蓿,你的五千人马整个冬季都不用愁”
“从十月份开始,由于天气极寒,你就可以让饶乐军动手腌制风干肉了,霫部郁雨陵河两岸的黑麦今年大获丰收,出产黑麦近十万石,你去诺门罕时可带走一万石,霫部与奚部一样,擅长制作大奚车,眼下局势稳定,你先走,粮食随后就到”
“有了粮食、草料、风干肉,五千大军可安然度过冬季,而在漠北其他部族由于主粮全部来自牛羊肉以及奶品,就不可能养活太多的常备军,特别是在草料缺乏的冬季就更是如此,于是,你在诺门罕可安然无恙地度过冬季”
“除了开垦田地,莫要忘了训练,从九月份开始,一直到明年四月份,漠北的冬季长达八个月,隆冬时节也有半年,除了种地、修渠、制作风干肉、储备草料,剩下来的就是训练了,半年光景无论如何饶乐军也该成军了”
“......”
宽大的帐篷里,已经优先配上的铁皮炉子上的水壶正在滋溜作响,由于有铁管子连到帐篷外,大帐里并无大量烟气,只有淡淡的煤味儿,整个大帐温暖如春。
想着孙秀荣的叮嘱,突然成为“漠北”一个大部主人的马璘感觉恍如隔世。
“我原本还想着要封狼居胥的,可听大郎说那狼居胥山还在此地以南,这么一想,封不封狼居胥也就那样了,难道自己今后就要在此地蹉跎一生.......”
瞬即又摇摇头,“多少汉将终此一生也不可能打到这里,我能在此地立营,也算开天辟地头一遭吧,嗯,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大郎所说的去做吧”
又想到,“大郎怎地对部族生活如此熟悉?”
......
郁雨陵(锡林郭勒盟)。
孙秀荣最为关切的黑麦终于全部收到库房里了,这些粮食的入库让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若是没有粮食,他与草原上所有部落毫无二致。
有了粮食,加上正在大干快上的红山冶场,他才有了对周围诸部以及中原王朝都有的压制。
有了粮食,就有了机动力,这才是他有别于其它部族的关键,而有了冶场,他就有了大规模装备铁质武备的可能,让中原的优势也荡然无存。
当然了,在漠北他也不是没有弱点,那就是没有布料,只能通过胡商来购买,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眼下,正在红山冶场的工匠已经扩展到上千人了,挖挖矿的,运矿的,烧窑的,冶炼的,打制的,都有了相对充足的人手。
而三千户赫连部、拓跋部寡妇眼下已经成了碎叶军士兵的家属,同时也是制作棉甲、普通衣物、鞋袜的主力。
在红山的冶场,利用煅烧硫铁矿时冒出的蒸汽过滤出硫磺的做法在大夏时代就很成熟了,孙秀荣自然完全照搬了过来,无非是烧制一些陶管和陶罐罢了,这一切,都在明末时分宋应星的?天工开物?里有明确记载,大夏试验过后又进行了完善,宋应星得知后自然对其进行了更改。
孙秀荣就是按照更改过的法子一边用淋钢法冶炼铁料,一边用陶管、陶罐收集硫磺。
至于硝石,整个霫部都没有,原本他是想利用粪便堆积“硝田”来沤制的,不过在得到具伦泊(呼伦湖)后,他就无须如此了。
后世的大夏在将都城迁到阳都(呼伦城)后,除了在周围种地,便是在附近大兴工矿业,后世的海拉尔盆地可是一个工业宝库,天然硝湖、盐湖以及煤铁资源都很丰富。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再次审视自己的状况。
“消灭颉质略的拔野古汗国后,北境形势应该稳定下来了;一统嫩江以西的室韦诸部后,大兴安岭西麓的形势也应该稳定下来了,眼下的渤海国虽然强盛无比,不过还是围绕着后世长白山地区敦化为中心布局其势力范围的”
“北边的黑水靺鞨、西边的嫩江以东诸室韦、南边的安东都护府他眼下都不敢轻易涉入,自然是不想引起大唐的注意,如此一来我的东边就安定了,至少在短时间里是如此”
“南面的契丹人确实是一个麻烦,不过眼下乙室部的李怀秀与迭剌部的涅里两强并立,想要联合起来找我的麻烦并不容易,暂时可以不管”
“安禄山自然恨得牙痒,不过与我之间隔着契丹、奚部,讲牙咬碎了也无济于事,不用理会他,他除了撺掇诸部便再无他途”
“至于突厥人、回鹘人,回鹘人正在坐山观虎斗,等着阿史那施与乌苏米施分出胜负,在此之前,他们是不会出手来对付我的,而突厥人眼下其北面是回鹘人,西面是拔悉密人,南面是时下大唐最强悍的将领王忠嗣,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在这之前,他们岂会平白前来挑衅我部?”
“就是南面了.......”
自从来到霫部后,孙秀荣最大的梦想就是打通与大唐边境的联系,眼下奚部契个部的杨守忠主动示好,从他那里打通与大唐的联系自然也可,不过那里的广边军附近的榷场每年才开放一次,对于急需丁口和人才的他来说就太慢了。
只有长城以外的妫州才是最佳的选择。
妫州,就是后世张家口、延庆一带,眼下是大唐的直隶州,却处在长城以外,从最西面的怀安县,到最东面的妫川县,在东西长三百里,南北宽约一百五十里的地方生活着大量的熟契丹、熟奚人以及迁到此地的汉人。
在此地以北,也有自从秦代以来各王朝包括大唐在内修建的长城,不过其并不在燕山上,与燕山长城相比,游牧部族攻破此城并不难,到了李隆基上台后,由于号称盛世,也没有将其破损部分修复。
于是,这一段长城实际上处处可过。
而在后世张家口附近,大唐在那里设有妫川(后世洋河)榷场,每月开放一次,可是比契个部靠近大唐的广边军榷场方便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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