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扎克山谷西端。
吉扎克山谷两侧连绵起伏的小山东西横向距离都有几十里,就算纳斯尔熟悉这里也不可能将每一处出入口都封锁,也不可能在每一处出入口都设置隐秘哨位。
在这里,包括西边的安国、南面的史国、北面的石国,主要的人口还是农户,在各绿洲地带辛勤劳作的农户,在这个时代的河中,无论你信仰什么宗教,普通农户是不存在的,除了农奴就是佃户,而佃户也是指破了产、没落的贵族或者军人家族。
佃户们依旧有从军的权力,只要立了功,或者在一场事关生死的大战中侥幸活下来,也极有可能被高兴之余的国王重新分封土地的。
当然了,除了占多数的农户,在绿洲地带之外的山上,荒漠草原上,还有放牧的牧户,与对田地异常看重的贵族不同,这些国家对牧户的管辖倒是没有那么严格。
这些牧户才是河中地带唯一的“平民”。
当然了,这些牧户为国家提供战马也是他们能够获得眼下地位的关键,再者,若是国家压迫得很了,牧户们完全可以北上窜入以游牧部落为主的地带,这也是这些国家担心的。
但无论是农户,还是牧户,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祆教徒。
在吉扎克山谷两侧的群山之中,就生活着许多牧户,他们每一户可能就占据好几个山头,加起来也就是几千户,纳斯尔想要将通过“坚壁清野”的方式将他们全部杀死或驱逐出去完全办不到,无非是将五千大马士革步军藏身附近的牧户杀死罢了。
但要做到天衣无缝也办不到。
孙秀荣还是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带着三千怛逻斯旅进入吉扎克城后,除了让重兵营的苏哈跟着那俱车鼻施的两千粟特骑兵继续南下,剩下的人则在天黑后扮成石国士兵模样向东去了。
东边是石国重镇俱战提,眼下这个局面,从吉扎克抽调兵马去加强俱战提的防守也是应有之意,何况孙秀荣手下的怛逻斯旅本来就有不少粟特人,天黑之后再出发看得出来的人绝对不多。
向东行进一段距离后,怛逻斯旅便折了回来,从吉扎克山口西端最外面一个入口进入到了群山。
孙秀荣此时才体会到史泰染缅送给他的那把火纹刀的价值了,一进入山里后,作为前锋的哥舒迷奴手握那把刀鞘是黑白两色、刀身一侧蕴含火纹、一侧则是祆教大神马兹达头像若隐若现的火纹刀,一路上不禁畅通无阻,还得到熟悉路径的祆教信众给他们带路。
在此时,这些祆教的信徒对火纹刀的信任就好像后世农户对某支军队的信任一样,何况,这片土地几十年前还属于大唐的管辖范围,大唐与大食不同,人家才懒得理会你信仰什么宗教,只要国王向大唐效忠就是了。
而大食人占领阿姆河以南土地后对祆教徒加重赋税甚至贬为奴隶的做法早就传到了这里。
两相比较之下,牧户们向着谁就不言而喻了。
黑夜,在火把的映照下,火纹刀一侧的马兹达头像就更加清晰了(实际上是处恰到好处的裂纹罢了),在晚上,这把刀就是信徒们的护教圣物,有了它,孙秀荣叫这些信徒们马上去死都做得到。
一夜功夫,怛逻斯旅就越过了群山,来到了山口附近,山口西南不远处就是大名鼎鼎的萨末建城了。
晨曦中,站在小山上,萨末建城城中那五处最高的祆寺高塔清晰可见,呼吸着隆冬清晨寒冷的空气,孙秀荣陷入了沉思。
“虽然得知了大食人在山口南端埋伏的消息,但那里到底有多少伏兵还是一个未知数,虽然识破了敌人的埋伏计划,但最终如何破解还是一个问题”
“如果敌人的伏兵只是纳斯尔的一部分兵力,若是我等绕到伏兵身后攻击,则城里的敌人还可出来攻击我身后,按照史泰染缅介绍的大食人的兵力结构,其主力应该是大食骑兵与阿拉伯步军,也就是历史上统称为大马士革步军的便是,然后是粟特步军”
“眼下既然纳斯尔到了这里,那包围史国都城乞史城的多半就是粟特步军了,如果纳斯尔像我一样瞒天过海,那史国肯定以为城外的敌人还是大**锐,而萨末建城附近的军队自然就是大**锐了”
“此时的大食将领没有弱者,纳斯尔作为突厥人能够做到二级总督的高位就更是如此了,他不会傻到将所有兵力,特别是极难隐藏行踪的骑兵也提前埋伏起来,肯定是等到敌人进入埋伏圈,与阿拉伯步军交战后再介入方为上策”
“于是,他的骑兵极有可能还在城里,若是也与步军一样埋伏在山里的话,这一路上就会不断有侦骑出现的……”
正想着,耿思都突然说道:“都督,你看……”
孙秀荣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从山口外的绿洲上飞过来一小队骑兵,原本是一个个小黑点,渐渐地都跃入了眼帘。
“八名骑兵”,见到这些骑兵时,孙秀荣不仅没有感到担心,反而浮现出了笑容,“这些骑兵都是典型突厥骑兵模样,肯定是纳斯尔手下的侦骑了”
来骑确实是纳斯尔的侦骑,为首的正是那日向他汇报的勃利(野狼),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剽悍突厥汉子,自从得知孙秀荣这支唐军主力突然消失后,他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对自己安置在吉扎克城里的密探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对于两人联络的手法也从未失去信心。
不过他却碰到了孙秀荣,这位前一世大夏国的用间高手,并从他派往哈萨克汗国的雅安身上学到了突厥人传承几百年的沟通手段,并一举抓获了那位密探,然后用同样的法子向外传递了“一切正常”的讯息。
若不是孙秀荣,放到此时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识不破突厥人从柔然汗国开始就传承了几百年的古老法子的。
其实,群山里的主要道路都被勃利探查过了,但一来突厥人的探查全部放在白日,二来他们是从山谷附近逐渐向外探查的,故此一开始并没有探查到孙秀荣大队人马的存在。
加上祆教徒的保密,自然让一向精明的勃利也徒唤奈何。
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当抵达萨末建城附近后,孙秀荣自然不会将大部队全部铺到道路上,而是与纳斯尔一样在小山两侧隐藏起来了。
此时,想要将马匹的行踪隐藏起来殊为不易,只能将马嚼子将马口紧紧勒住,不过仅仅是勒住也不保险,若是战马着恼了,打起很亮的响鼻也是极有可能的,于是,就只能将埋伏地点离道路远远的才行。
今日,是勃利亲自带队最后一次前往群山探查了,若是还没有发现大唐军队的踪影,纳斯尔决定继续埋伏,先吃掉山口北端那两千多石国、大唐联军再说。
甫一进入山道,生性敏感的勃利立即意识到了有些不妥。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这支小队伍已经深入群山之中有一里多路了,此时他意识到不妥是因为他坐下的战马打起了响鼻——马匹终究是畜生,嗅觉极为灵敏,吉扎克群山并没有大型猛兽,更没有狼群,但它们对自己的同类身上传递到空气中的气味还是十分敏感的。
随着一声响鼻响起,不远处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几乎与此同时,道路的两侧各驶来了一队骑兵!
此时,在山道两侧,并没有豁口可供勃利窜出去!
……
半个时辰后,哥舒迷奴前来汇报了。
“都督,一共八骑,我等当场射杀了六骑,杀伤了两骑,逼问之下,才得知了详情”
“……”
得知纳斯尔还带着三千骑在萨末建城时,孙秀荣再次陷入了沉思。
“按照这个叫勃利的说法,纳斯尔若是没有等到他的消息,肯定就知道自己在何处了,如果我是他该如何安排?”
“嗯,摄于唐军的威势,其在城里按兵不动才是上策,我等都是骑兵,就算突然出现在绿洲中,也不会对其有何伤害,而如果我等前往山口南端揭破伏兵,其还可以从城里出兵侧击我身后,无论如何都是他占据上风”
半晌,他还是决定大摇大摆从萨末建城下经过,并朝山口方向行进,并通知山口北端的苏哈联军缓缓向南端压过去。
若是纳斯尔不动,自己干脆就让一千轻步兵、强弩兵试探着去攻打大食步军,然后与苏哈联军前后夹击,大食步军是不亚于骑兵的精锐,纳斯尔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若是纳斯尔出动了,自己正好在萨末建城外与其大战一场。
令孙秀荣没有想到的是,当纳斯尔没有等到勃利的消息,却发现了唐军的踪迹后立即意识到一些事情,他很快带着三千骑兵出城了。
“按照勃利的供述,城里除了纳斯尔的三千骑兵,就只剩下康国的一些兵马,在这种情形下,康国上下既然见到了大唐的旗帜,依着彼等早就习惯了的左右逢源的做法,在我与纳斯尔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是不会轻易出动的”
“可纳斯尔确实一下将所有骑兵全部带出来了!”
“纳斯尔这么做,肯定是下达了连他的侦骑队长也没有掌握的命令,哼哼……”
一想到这里,孙秀荣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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