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睿拿着那张白条,当天便在码头上做了渡船过了泾河,直奔歧州而去。赶到岐州雍城,见到了从兄弟郑元璹。
郑元睿原原本本的把泾阳出的事述说一遍。
“你糊涂,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想着要运粮到岐州来卖?”郑元璹听完后,对兄弟很是不满,这半年来,荥阳郑家几乎是被新皇架在火上烤的,郑玄礼那是被皇帝隔三差五的提出来敲打一顿,如今筋骨都是碎了一遍了。
更别说做为郑家当家的郑善果,如今更是完全赋闲在家。
而他郑元璹,自归唐以来,先后任过太常卿、鸿胪卿、参旗将军等要职,后丁忧在家,除去守孝这三年,他前后为唐出使突厥五次,还曾经被突厥颉利扣押许久。
对于大唐,那也是劳苦功高,但李世民一夺权,他还不是马上被找了个由头夺职,然后晾了几个月,等到之前击退突厥之后,才追述他当初出使突厥之功给他授为岐州刺史外放出京。
这种时候,不好好夹起尾巴低调,你还想发灾难财。
“阿兄上次府中粮食被征,也没有半点反对不满,你怎么还不懂?”
郑元睿不仕多年,这些年在家研究经学,也照顾产业,对于朝堂上的这些局势还真远不如郑元璹兄弟几个。
他只是想着兄弟如今任岐州刺史,他运点粮食过来卖,既帮助兄弟稳稳局势,也顺便赚点钱,谁料到会倒霉遇到秦琅经过呢。
“你先下去休息吧。”
郑元璹独自一人坐在刺史衙门里沉思,秦琅对于元睿这事的处置,让他十分意外,毕竟秦琅这小子跟郑家是早结仇怨,两家关系不睦许久。
不过细思起来,这家伙虽说跟郑家关系闹的僵,但阿兄善果也说过之前六月时,许敬宗派人抄郑氏各家长安宅子,秦琅曾经还对他们有过维护。更不说,如今侄孙女十三娘在秦琅那,听说还颇得照顾。
这次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但这年轻人没有借机把事情闹大,反而如此给郑家情面,真是让人意外。
相比起秦琅的手段了得来,郑家如今许多人做事却已经差远了,不说小辈的郑玄礼郑弘绩,就是他的兄弟郑元睿也多有不如啊,鼠目寸光。
不过他马上转而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秦琅说他要陪秦琼前来督察捕蝗之事。
莫不秦琅故意先卖个人情,然后想要他在此事上全力配合他?
可想了许久,郑元璹还是摇了摇头。
一码归一码。
对于捕蝗灭蝗这一件事,他始终是反对的。
他不但坚持天人感应,天降警示这种观点,同时也认为捕蝗吃蝗这是有伤天和之事。
所以在他任下的岐州,虽然朝廷屡屡下发公文,但到现在,郑元璹也依然还是压着没有听从。
他不但不响应朝廷的灭蝗,甚至还颁出刺史命令,禁止百姓捕蝗,同时还让人修蝗神庙祈祷,他自己都在州衙前修了一座祭坛,每天登坛祈祷。
州中的长史司马等听说秦琼父子要来,都来请示。
“使君,秦相公和小秦学士,是否来追责问罪的?”
“蝗虫乃是天灾,要去除天灾,只有皇帝自修德行,上天才能免除天灾,而不能本末倒置!”
面对属下们的询问,郑元璹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拒不修改命令,依然维持原令,不许百姓捕蝗。
“可是现在蝗虫已经越来越多,据镇抚司发下来的治蝗手册上说,蝗虫由卵孵化为虫,只有一个月的时候就能长出翅膀,到时就能集群飞行,一日夜甚至能飞行三百里。我们若是再不捕蝗灭蝗,到时这蝗虫一长翅,可就飞的到处都是啊。”
“蝗虫施虐,我们更得虔诚祈祷!”
属官们怎么劝说,也劝说不动这位刺史,于是大家只能叹气退下。
郑元璹虽然到任刺史没多久,可一来也是做了不少实事的,比如说修孔子庙,兴建州学县学,勉励生徒,亲自教诲,人也正直清廉,故而还是有不少威信的。
······
秦琼原本打算先去豳宁泾原诸州,然后再去凉甘等诸地,最后经秦陇等州返回,岐州算是回京最后一站。
可是现在他听了秦琅的介绍,知道了岐州这个京西大州,在治蝗一事上居然最不积极,甚至与朝廷的决策背道而驰。
这一切的关键便是郑元璹。
这位曾五次出使突厥的功臣,也是有名望的名门士族子,居然还在天天祭祀蝗神祈祷上天解决蝗灾,这使的岐州的蝗虫灾害等级已经在不断上升,甚至岐州的粮价也是涨的最厉害的。
百姓都在担忧蝗灾不可控制,于是粮食不断飞涨,偏偏郑元璹又反对强征百姓大族手里的粮食,于是乎,这粮价就再不受控制,现在据说岐州粮食斗米千钱,还有价无市。
在这种情况下,秦琼只能临时改道去岐州亲自督察治蝗救灾。
岐州,长安之西,古称扶风。
秦汉时,有中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之称,号为三辅。
这是京师的西大门,但现在这个西大门已经完全失控了,蝗灾严重,粮荒严重,百姓惶恐不安。
到处都在抢粮食,可粮店每天只限量出售极少粮食,地下粮市则十分猖狂,价格每时都在变动。
秦琅等进入岐州后,田野里根本看不到如其它地方一样的热火朝天的捕蝗场面。
地里新长的绿苗,已经所剩无已了。
地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跳蝻,这些跳蝻肆无忌惮的在啃食着青苗,欢快的成长着,不少已经成功的蜕皮数次,即将长出翅膀,可以迁移了。
“腐儒误国!”
秦琅气愤的骂道,其它各州都在全力的控制蝗情,可岐州却放任蝗虫发展,甚至禁止百姓捕蝗,这里简直就是蝗虫的繁殖基地,不出十天,第一批飞蝗就要飞出岐州,开始祸害其它地方了。
一天能最多飞三百里啊。
这岐州的蝗虫一成型,那其它州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路过一处村庄,许多村民在围着一间蝗神庙在祈祷,一只巨大的泥塑蝗虫正在享受着他们的膜拜。
甚至有一群光头穿着僧衣,正在那里传授咒语。
“此乃咒谷子种之令无虫蝗灾起陀罗尼咒,取种子一升,咒二十一遍,便可保此种子耕种后再无虫蝗灾害!”
那些光头们正在大肆宣扬他们的咒田土陀罗尼咒,只要向他们献上粮食一斗,便可传授他们开过光的符咒一张,说拿回去对着种子念咒便能生效,以后种下去不惧蝗虫。
这种低劣到令人发指的骗术,居然有无数的村民在排着队求符献粮。
此时宝贵无比的粮食,居然一斗一斗的献给这些人,然后换一张黄纸,一句符咒。
“这些妖人,公然招摇撞骗,太可耻了!”秦琅怒道。
秦琼也看的面色阴沉。
“来人,将这些妖人通通拿下!”
大队镇抚司士兵冲上前,围住了村民们,然后上去就把那些面露惊慌的光头们打倒在地,拖死狗般的拖到秦琅面前。
“大胆妖人,居然敢在此行妖做骗,好大的胆子。”
光头们还想跟秦琅装。
秦琅直接挥手,阿黄立即拔刀跳斩,一刀就砍掉了一个秃头的脑袋。
鲜血四溅,人群中惊呼叫喊。
阿黄收刀。
“大唐镇抚使、都捕蝗使、翼国公陪平章事、关陇河朔捕蝗使齐国公在此!”
秦琅令人把那只巨大的泥胎蝗虫砸毁,然后便把这蝗神庙前的祭坛,直接充做了公开审判台。
在刀与血面前,那些光头们倒没几个真硬货。
他们很快就招供了。
这伙人里,有一个是曾经在长安寺庙里做过和尚的,年初因连篇经文都背不全,被令还俗,可这人无赖惯了,根本不愿意老实耕田种地,于是便开始四方云游,到处招摇撞骗。
这次蝗虫起,这个家伙于是联合了一起同样游手好闲的家伙,装成是长安来的僧人们,在这里传授什么陀罗尼咒,趁机骗取钱财。
因为岐州这边蝗灾严重,于是他们跑到这边行骗,倒是赚的盆满钵满,只是没料到这次遇到了秦琅这个狠人,一来就砍了一个人头。
当那些百姓们听这些光头当场招供说自己只是假僧人,有些人甚至是些逃犯的时候,也懵了,而听说什么陀罗尼咒,甚至只是那个僧人随便从哪段经文里摘的一句后,大家怒了。
对于这些家伙,连一向认为人命宝贵的秦琅,这次也没忍住,直接下令当场斩杀这些妖人。
带着这些妖人的尸体,秦琅带着人马怒气冲冲的直接杀奔到了岐州雍城。
十几具血迹未末的尸体,被镇抚司的骑兵直接拖到了刺史衙门,一具具尸体,被直接扔进了刺史衙门。
这下子,州衙上下也被这手给镇住。
等秦琼秦琅爷俩,在全副仪仗下走出来时,衙门里的一众官吏,也明白这次要出大事了。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们一来,会是以这样的形势跟大家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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