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秦姐身后,齐天翔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只是不同的是,那时的小手却是被姐姐紧紧地攥着的,而他所有的努力就是挣脱姐姐的手,撒着欢地去和小伙伴们嬉戏玩耍。壹小说≥≥ W<W≦W≤.<1<X≤I≦A﹤O≦S≦H≦U≦O.COM达不到目的时就是耍赖和哭闹,姐姐所有的办法就是不管不顾地抓紧他的手,或者许诺买好了菜,给他买好东西吃,着急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虎着脸瞪眼,可绝不会动手打他,哪怕只是轻轻的一下。所谓的好东西就是一个酸甜酸甜的西红柿,或者是一根黄瓜,而得到这些之后的他,也不用姐姐再攥着小手,而是乖乖地跟着姐姐身后,慢慢地品尝着美味。
那时姐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怕他摔倒,怕他走丢,人山人海的蔬菜公司里,姐姐似乎总怕出现点什么意外。其实这样的时候也不是很多,人山人海抢着买菜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够挤扛的,通常都是哥哥们的事情,而她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看管好他,这也就是暑假里姐姐最重要的事情。
此刻秦姐的注意力,却全在菜市场和蔬菜上,相同的是同样的人山人海中的姐弟两个,不同的是忙着买菜的姐姐,以及跟在后面拎着塑料袋的弟弟。
秦姐一边走,一边还要停下来等着齐天翔,随即把刚买来的蔬菜交给他,手忙脚乱的连续动作,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上的神情却是欣慰和满足的。
与秦姐的欣喜不同,齐天翔的神情却是由欣喜到凝重,渐渐地脸上阴沉了下来,而且变得焦躁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和车辆,越来越窄难走的路,常常是正走着就会被突然横过身前的人阻挡,或者是莫名其妙停在路中间的电动三轮车,以及电动车,还有不停地按着喇叭的轿车,往往是一辆车的堵塞,就很快聚集着很多的车辆和行人,以及一片噪杂的议论和不满,不长的菜市场,走走停停,似乎总也走不到尽头。
渐渐地齐天翔找到了问题所在,原本一条不宽的背街小道,或许是天然,或许是需求,形成了菜市场。小街两边的道旁摆放着长长的石条,还有临街摆放在地上的摊位,以及各种形式和材料的店铺,使得一街两行变得琳琅满目,沿街的一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商品,蔬菜和肉类等食品类居多。由于存在着固定摊贩和临时摊贩的区别,临时的就见缝插针地在固定摊贩之间,或者缝隙间摆放,固定摊贩也为了扩大经营范围,通常会在摊位前摆放一些蔬菜框之类的东西,而这些摆放都无一例外地出现在街道上,对面两家都往街道上摆放,使得原本就不宽的小街显得更加狭窄。不时穿流在街道上的电动车,更是使街道变得拥挤,很多的车主在拥挤的人流中看到心仪的蔬菜,索性停下车子就开始了买卖,横七竖八停放的车辆就成了拥挤和堵塞的主要障碍。随时堵塞的街道,随时堵塞的人流,以及不时生的争吵和围观,成为菜市场琳琅满目蔬菜和食品之外,最容易看到的场景。
“您不要等我了,不如您先走几步,到前面的街角等我,我一会就过去了。”秦姐留意到齐天翔阴沉和凝重的神情,小心地望着他说:“这里天天这样,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可这就不正常嘛!”齐天翔似乎越来越难以压抑住心中的不满,指着道路中间摆放的菜摊,还有胡乱摆放的电动车,声音尖刻地说:“这摊就这么摆就没人管吗?这两边都往中间挤,还怎么过车、过人?还有这电动车,随便就停在了路中间,只图自己方便,想到过别人的不方便吗?”
“您小点声。”秦姐赶忙提醒着齐天翔,并小心地环视着周围的反应,急忙解释说:“这就很不错了,离家近,买菜也方便,而且也便宜,这附近的人都来这里买。”
秦姐的话立时使齐天翔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淡淡地看着秦姐笑着,从口袋里拿出烟来点上,抽了一口压制住心中的不满,缓缓地说:“您前头走着,我跟着您就是,咱们也买的差不多了吧,都快拎不动了。”
“这才哪到哪,这么一大家子人呢,没菜怎么能行。”说这些的时候,秦姐脸上的神情的决断的,也是坚定的,“您跟着我就行。”
望着秦姐脸上的神情,齐天翔心中的郁闷消散了一些,对于日常生活她很自信,也有着自己基本的判断,这对于艰难中的秦姐,无疑是一种有力的精神支撑,而且也明白秦姐的担心和忧虑,因为他的不满和愤怒,不像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只是牢骚和不满,最多也就是骂骂娘了事,改变的只是心绪,其余的什么都改变不了。而他齐天翔不一样,他的不满和情绪,只需一句话,或者只是一个表情,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能改变眼前的一切,整顿、改造,甚至取消这个道路市场,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权利。那么他们的生活也许就会因此改变,走更远的路,承担更多的不方便,或许还有更大的生活成本。与其承担不可预知的改变,不如忍受这样的拥挤,已经不方便。
“逆来顺受”,这样一个词瞬间跳进了齐天翔的脑海,并且顽固的占据着他所有的思维空间,面对这些齐天翔只能无奈地选择苦笑,为秦姐他们的无奈苦笑,也为生活中的不如意和忍受无奈地苦笑。想想也的确如此,真正的决策者或管理者,不需要这个市场,也不会来这个市场满足生活所需,依赖这个市场的所有人,买卖双方都无权管理这个市场,更无权决策市场的管理或展走向。能有的就是自律和秩序,就是个人的经营理念和生存观念,但这些对于依靠卖菜收入生存的商贩,不但深奥,而且遥远,是他们根本无暇顾及,或根本无视的,能够比别家卖的多,卖得好就是最大的愿望,因此无为可能就是最想得到的效果。对于买菜的消费者,也就是秦姐他们这样住在附近的居民,方便和便宜是最好的理由,为了这些宁愿牺牲优雅,忍受拥挤和噪杂,任何有为的改变都意味着变数,所以以方便为前提的乱停乱放,也就有了充足的理由,管理的混乱和无序造成的,因此常常是一面渴望着规矩和秩序,一方面践踏着秩序和规矩,这不仅仅是现实的存在,更是越现实展的障碍。
自由出了边界就是无序,无序到了极限就是混乱,而混乱的结果不是秩序的重树,就是继续的践踏和绞杀。这是历史轮回的必然,也是屡见不鲜的历史轮回。
齐天翔不愿意看到这些,更不愿意忍受这些。跟在秦姐的身后,甚至感到可好笑,一个堂堂的省部级干部,这座城市的最高行政长,出现在这样一个普通的背街小巷的菜市场里,跟在一个中年妇女的身后,怎么看都像一个黑色幽默,也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里的人没有人认识他,认识他的人也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这就是现实,是他难以忍受的现实。
终于走完了不长的菜市场,或者准确地说是秦姐买够了所需的东西,站在菜市场的尽头,齐天翔不禁回头看看来时走过的路,密密麻麻看不穿的人群,似乎不相信自己曾经在这里穿行过。双手拎着大大小小的朔料袋,齐天翔婉言拒绝了秦姐乘坐公交车的建议,理由很简单,公交车要中间倒车,这样下来时间也不允许,要影响做饭的时间。
秦姐看了看两个人手上的东西,想了一下,叹了口气答应了齐天翔打车的建议,或许也是想到齐天翔的身份,挤公交倒车也的确是不方便,不然二十多元的打车费用,是她绝对难以承受的。
坐在出租车上,齐天翔才似乎慢慢清醒了过来,可刚才小街上的所见,依然淤积在心里,而且随着出租车的行驶,反而更觉得郁闷。想了一下,拿出手机,翻到了市城管局长方振全的电话,掂量了一会,打消了直接拨打电话的念头,而是了个短信给他。
“公园北路菜市场,麻烦你去看一下,又能做些什么。”
短信没有署名,齐天翔自信方振全知道是谁的信息,相信他就是换一百个手机,也不会删了这个电话号码。
很快方振全的短信就回复了过来,齐天翔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是他预料的内容,“我这就过去,一定详细调查处理,请齐书记随时检查。”
“城市应该让生活更美好,有所为才能有可为。”齐天翔快地回复了短信,侧过脸看到秦姐担忧的神色,就淡淡地笑着说:“放心吧!会好起来的。”
秦姐点点头,似乎明白了齐天翔的用心,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出租车已经到了院门前,就什么也没有说,等车停稳后急忙拎着东西下了车。
“闫叔,张姨,我来看你们了。”一进院门,秦姐就笑盈盈地对院子里的闫博年和张婉芬亲切地叫着,拒绝了迎面走来的闫丽接东西的意思,缓缓地说:“你去接一下天翔吧!一个大男人拎那么多东西,也难为他了。”
“原本请你过来吃饭的,还让你买这么多东西,真是过意不去。”张婉芬急忙站起身,走到秦姐身前,亲热地说:“你都来看我们几次了,又是饺子,又是油饼果子地给我们老俩送,我都跟天翔说过几次了,请你来家里吃顿饭,谢谢你!”
“看张姨您说的,跟我这小辈还客气什么,来看看您跟闫叔,是我的福气。”秦姐不让张婉芬接她手里的东西,详装不满地笑着说:“您要这么客气,今后还怎么让我进门呢?”
“他秦姐说得对啊!情越谢越薄,还是不用那么客气,她来看咱们是小辈的情分,咱们不把她当外人,她才能来去自由,这才是咱们的福分呢!”闫博年也缓缓地站起身,看看老伴,又看着秦姐,呵呵笑着说:“处着处着,咱们就成了亲戚了,是不是啊!”
“还是我闫叔说的在理,我就按闫叔说的做。”说着话,笑眯眯地看着张婉芬说:“我先把东西放到厨房去,一会过来陪您聊天。”
望着秦姐与闫丽说笑着进了厨房,张婉芬满意地对齐天翔说着:“秦姐这人真不错,眼尖手勤,一来就是不停地忙乎,还说要到咱们家来当保姆,照顾我们老两口,真是不错啊!”
“你打住吧,刘鹏的妈妈来咱们家当保姆?想什么呢你。”闫博年瞪了张婉芬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还不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真把自己当成老太君了?”
看着张婉芬忿忿不平地转身离去,闫博年收回了目光,温和地望着齐天翔,淡淡地说:“聊会天呢,还是来一盘?”
“看爸爸您的兴趣。”齐天翔柔和地笑着,端起茶壶将闫博年的杯子斟满茶水,看闫博年不置一词,就试探着说:“还是聊会天吧!有些话想跟您聊聊。”
闫博年望着齐天翔,定定地看了一会,伸手示意他坐在小石桌边的石凳上,缓缓地问:“工作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还是有什么阻力?来自哪个方面?”
“都不是,最近工作挺顺的,各部门配合的也很好,没有什么大事。”齐天翔老老实实地看着闫博年,觉得自己的心思在这位多年历练的睿智老人面前,是怎么也难以掩饰的,也是隐瞒不住的,只能如实地说,认真地讲,“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堵得慌,想不通,也想不透。”
“近来你的政声很好,不管是关爱老人,还是关注民生,以及对社会风气改善所做的工作,都反响很好。尤其是立足困难群体所做的民生改善工作,就得到了林东生异乎寻常的好评,认为是牵住了省会城市总体工作的牛鼻子,评价很高啊!不但是省里,北京方面的评价也是正面的多,市里反馈回来的信息也是杂音很少,而且你的内敛和低调,灵活有度的工作方式,以及谦和平易的待人接物,为你加分不少,可以说你是顺利地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啊!”闫博年满意地望着齐天翔,慈爱的眼神里溢满了欣赏和赞许,随即转换了神情,关切地说:“是不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或者一团乱麻无从下手啊?”
“不瞒爸爸说,现在我也越做得多越觉得心里堵得慌,而且不但是力不从心,简直就有一种负罪感在心里,怎么也挥之不去。”齐天翔在闫博年慈祥的目光审视下,认真地说:“这么几年来,不管是在调研室,还是在省纪委,我都是在兢兢业业,或者说是小心翼翼地工作,认为自己只要全身心地投入,不存私心,没有杂念,就对得起自己的职责了,也对得起自己的党性和理想信念了。应该说在这种思想驱使下,我很自信,也很自如,起码内心感觉我是称职的,也是合格的。”
齐天翔说着,望着闫博年赞许的目光鼓励,就接着如竹筒倒豆子般,将心中的郁闷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到了河州市工作以来,做了几件事,也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一些布局,得到了市委、市政府这些同事的支持和呼应,推进的还算顺利,说好评如潮有些过分,但总体形势向好还是肯定的。这种情况下,我应该欣喜才对,即使不翘尾巴,也应该是志得意满的。因为同事间的勾心斗角不多,背后下绊子使小动作的更少,甚至非议和不满都很少听到,这些阻力都不存在,我真是应该庆幸。可我却犹如困兽一样,做的越多,越觉得亏欠的越多,就如刚才我与秦姐买菜一样,看到乱哄哄的菜市场,乱摆乱放的菜摊,拥堵的街道和众多的不满和牢骚,我竟然会莫名其妙地有一种负疚感,觉得是自己的无能造就了这一切。还有就是看到下岗失业职工困顿的生活,无助的眼神,以及深深的无奈和愁苦的表情,就觉得是我让他们这样,是我将他们推向了深渊,可我却无力改变这些。因此,负罪感始终难以拂去,看到的越多,越烦躁,近来就常常一些无名火,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齐天翔激动的讲述,使闫博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心里在想着怎么排解齐天翔心中的郁闷,自己很久以来的担心如今成了现实,不但齐天翔负疚,自己心中也深深地内疚着。自己很看好这个女婿,很欣赏他,也有意识地栽培着他,因为在他身上有着一股清新自然的灵气,加之正直、博学、谦虚、坚定和理想主义色彩,都使他与众不同,特别是他的敏锐和机智,更是官场中很少见的一种特质,但也就是这种敏锐的特质,却是闫博年最为担心的。因为这种敏锐是一把双刃剑,应用的好可以助益工作,可以因这种敏锐现一些不同的工作方法,以及不同寻常的角度或切入点,从而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应用的不好,就会因敏锐变得敏感,甚至神经质,进而因完美主义想法,产生自责,产生过多的压力和谴责感,不经意地代入感会随着工作的进展越强烈,最终伤害到自己。
知道齐天翔的这些弱点和不足,闫博年非常反对齐天翔出任河州市委书记一职,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担心地方千头万绪的行政工作,会让齐天翔的敏锐增加,代入感增强,最终伤害到自己。按照自己的思路,齐天翔应该是到中央部委任职比较合适,甚至做到部长都没有问题,全面的工作和部门的职责毕竟有所不同,担当也不一样。可惜林东生没有时间等待,北京方面也需要时间,这一切都打乱了闫博年的规划,也造成了现在的被动。原本想着,齐天翔能够运用自己的博学和智慧,合理地冲淡一些忧虑,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理想。
想到了这些,闫博年慢慢地看着齐天翔说:“举个例子,小的时候,每一个小孩都会说‘等我长大了怎样怎样’,这种说法有时候听上去很幼稚,但细细想来却是一种智慧,或者说一种必须。现在的你可以很轻松地搬起一袋面粉,或者一包大米,让一个三岁的孩子试试?长大不是一件坏事,但长大却需要时间。你可以拒绝成熟,却不能拒绝长大。”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或者说十年磨一剑,都在说时间,南柯一梦短暂,可那毕竟是梦。”闫博年从石桌上拿起烟盒,拿出一只递给齐天翔,又拿出一只等待着齐天翔给他点着火之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意味深长地说:“进取和等待,同样需要智慧,更需要耐心。”
“我懂了,谢谢爸爸点拨。”齐天翔深为感触地望着闫博年,由衷地说:“我还是历练不足,缺乏耐心,关键还是没有吃透爸爸提醒的‘用人’的奥妙,光自己动起来不行,盖亚再英武,再力大无穷,只能反衬悲剧的深度,没有任何的意义。”
闫博年对齐天翔的机敏深深地赞赏着,慈祥的笑容更是溢满了脸庞,温和地笑着说:“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信息看,以前我估计的二到三年的时间有些保守了,没有人给你这么多的时间。要不然,你去党校进修一个时期?”
齐天翔迎着闫博年的目光,赫然地笑了一下,想了一下说:“不如算了吧,不管时间长短,这一堆的事情,还都得理出个眉目才行,不然这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
望着闫博年宽慰地神情,齐天翔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慢慢地对闫博年说道:“要不我陪您杀一把?”
“还是免了吧!你那个水平也就是收拾一下闫勇还行。”闫博年呵呵笑着拒绝着,随即提高了声音问:“这呱呱鸡怎么还不来?不想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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