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九歌清亮的声音在公堂中静静回响。
黄县尊在案前冷笑:“女犯咆哮公堂,见县尊不跪。”
这样说着,他从自己面前的签筒中抓出来三只黑色令箭扔在地上:“来人,将女犯压下去打十五板杀威棒,看她还有没有力气与本尊顶嘴。”
劳诺德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公堂,他是百户,来抓商九歌是因为缉盗治安勉强算他的职责所在,但是在这里都是县衙的衙役,倒和他完全不是一个系统。
以及说实话,他是卫所制下的百户,顶头上司是千户,而不是这个黄县尊,论品级的话,知县不过是区区正七品,他百户则是正六品,轮不到黄县令对他颐指气使,但是又因为大周朝历来以文制武的规矩,所以说即使品级上他比黄县尊还要高一品,但是实际权力上反而相差不少,尤其是如果后者参他一本的话,更容易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现在,商九歌是他劳诺德亲手押过来的,这个商姑娘一路上下来,劳诺德已经对她性情有了一些了解。
有句话怎么说呢?
当初她商九歌在黄河船上,被十来张强弓指着都不肯放下武器,今天,你拿这三根黑签就想打这商姑娘十五记板子?
如果你能把这十五记板子打在商九歌的身上。
那么,我劳诺德当场就亲口把你那三根黑签吃掉。
而在公堂之上,县尊手中的令箭便是军令,三根黑签撒下,就自然有衙役上前,要把商九歌按下去打板子,打完回来再审。
毕竟无论多么穷凶极恶的犯人,只要十五记板子下去,基本上就是要趴在地上起不来了,那个时候别说是跪,动弹一下都比登天还难。
所谓杀威棒杀威棒,杀的就是这些犯人的威风,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理王法。
这样想着,四个衙役就提着杀威棒向着商九歌走去,两个按住,两个打板子,这是衙役们每天吃饭的本事,自然是炉火纯青。
但是却听到眼前的少女低头幽幽说道:“假如我不想吃板子呢?”
四人只听到少女如是说道,随即就看到她双手轻易挣断了手上所缠的麻绳,抽出背后的黑色长棍,只稍微一扫,四人都只感觉眼前棍影一飘,随即胸口一阵剧痛,当即捂胸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黄县尊在台上真真是一个看呆了。
往常这就是例行公事,总有些乡野村夫不识王法,见到知县还敢不跪,然后三五板子下去,然后哭爹喊娘地就安静了,屡试不爽。
而在眼前,这个黑发的少女竟然像挣断一根稻草一样挣断了手上的麻绳,抽出长棍瞬间就放倒了四个衙役,自己就跟做梦一样。
商九歌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放倒了四人,然后将手中长棍拄在地上,看向案上的黄县尊:“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见面就要打我的板子。”
黄县尊有些手脚发软,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四个签筒,上面分别用白漆写着“执”“法”“严”“明”四个大字,其中“执”中的签是用来缉拿要犯所用,而“法”“严”“明”三个签筒中的令箭分别是白黑红三种颜色,白色一根代表着一记板子,黑色代表五记,红色代表十记,再加上手中的惊堂木和身上这身七品县官官袍,就是他升堂的全部本钱,手下的衙役如臂指使,更有朝廷在身后撑腰,既然已经押进公堂之中,那么无论之前多么穷凶极恶的歹徒,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但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轻易就挣开了手上的绳索,一招便击倒了四名抓捕的衙役,黄县尊才感觉自己背上冷汗直冒,偷眼看向那些还没有动手的衙役,他们都呆在原地,再不敢上前冒犯。
“大胆女犯,难不成你要反了朝廷?”黄县尊给自己壮着胆子。
“我为什么要反朝廷?”商九歌静静说道:“我只是不想挨板子罢了。”
黄县尊听着商九歌这理直气壮的话,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是的,来到这公堂之上的哪个犯人,是亲口说自己想挨板子,离开板子就一天活不下去的。
他们都不想挨啊。
但是最后不还是被一个个按在地上打了个结实。
但是问题是,眼前这个少女,好像,真的按不住。
所以说当她说不想吃这板子的时候,黄县尊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难不成自己蹲下去将那三根签子捡回去,当无事发生,我们重新打开一下?
这次我不扔签子?
重新打开个鬼啊!
本来因为商九歌罪证确凿,黄县尊打定主意要公开定了商九歌的罪,好让她永世不得翻身,没有想到人押过来了,在第一个杀威棒的环节就卡住了,外面可是还有几百个百姓围着看好戏呢。
没有想到,真成了好戏。
而在这个时候,有衙役恰到好处地开了口:“咦,老爷的刑签怎么掉在地上了,老爷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这样说着,他蹑手蹑脚上前,将黄县尊刚才撒在地上的三根黑签一一捡了起来,然后再轻轻放回签筒之中。
是的,放回去了。
回去了。
去了。
了。
黄县尊那一瞬间简直想要吐血,但是他又不得不佩服这个衙役的随机应变,能屈能伸,毕竟商九歌伸手就能够打倒四个衙役,那么自己这公堂一共皂隶十六个人,还剩下十二个就算一拥而上,恐怕还奈何不了对方,况且眼下明明是衙役先怕了,不敢再继续上前。
那一瞬间,他很想叫外面的劳百户把官兵带进来把这个扰乱公堂的女贼就地格杀。
但是,他又不得不考虑自身的安全问题。
毕竟,这女贼离他只有不到十步,真要逞凶冲进来,那么自己就凶多吉少了。
“敢问……”黄县尊已经决定不要面皮了,不跪就不跪吧,先把案子审下去再说。
“敢问堂下所跪……所站何人?”
商九歌看着黄县尊:“我叫商九歌。”
“本官听闻有人报官,说罪女商九歌在黄河渡船上行凶抢劫,劫掠脏银上百两之多。”
“可有此事?”黄县尊问道。
商九歌点了点头,回答没有任何的迟疑:“对啊。”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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