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出击!目标,富春山之敌!”无视山脚下那片片狼藉,孙权瞪着通红的眼睛,将手中的玉如意指向了富春山,纵声怒吼道。
山上,一杆唐字大纛迎风招展,与彤彤升起的红日相映生辉。
东吴众将齐声呼道:“末将遵令!”
用不着悬赏,东吴众将的士气就已经足够高了。任是换了谁,被人折腾了一整夜,仇恨值也会爆满的。
他们气势汹汹的点起兵马,摆出了攻击阵型,四面八方的向富春山围杀而去。
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富春山上的敌人的确只有几百人,根本不足为惧。
局势终于云开月明,东吴的大臣和名士们也是故态萌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山上敌将究竟何人?能将夜战打出这样的水准,倒不失为一员良将。”
“是啊,只可惜明珠暗投,却被李贼当做了弃子,可惜,可惜。”
“陛下其实可以生擒之,唐国诸将多是寒门之后,只是想寻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故而无奈从贼,若是陛下以雅量且容之,以大义感召之,未必不能使其弃暗投明啊。”
……
“唔……”
孙权沉吟不语,他可没那么大气度,对于来犯的敌将,他只想杀之而后快,以儆效尤。
但那样做的话,未免显得没有气度。他可不想名声中多个气量狭小的评价,所以也只能装深沉,看有没有机灵人会意了。
机灵人当然是有的,而且很多。
见孙权做思考状,东吴众臣和名士们就知道他的心意了,立刻话锋一转,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带开。
很快,人群中便再次传出了孙权爽朗的笑声。
只听他意气风发的大声下令道:“传令,擂鼓,攻山!”
………………
东吴大军进攻的方向依然是最平坦,朝向富春城的南山。
东吴大军排出的是一个标准的鱼鳞阵,盾阵在前,重甲步兵在后。
更远的地方,数千强弓手持弓而立,不断的将长箭从箭囊中抽出,从头到尾的仔细检查一遍之后,将其一一插在身前。
虽然士卒脸上都有倦怠之色,但鲜明的衣甲,井然有序的队列,各兵种之间,默契协调的搭配……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是一支精锐。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是孙权好不容易才重新收拢的一支精兵。
“咚!咚!咚!”鼓声以沉凝的节奏敲响,鱼鳞阵微微晃动了几下,踩着鼓点,缓缓前进。
鼓为军乐,一则激励士气,同时也是号令,方便士兵统一步伐,保持军列的严整。
只有到了突进的一刻,战鼓才会加快节奏,最大限度的激起士卒的战意和斗志。
………………
一切都很顺利,这支顽敌就要罪有应得了,孙权很振奋。
不过,他的好心情却在转眼间就被破坏了。
进攻的队伍才刚到山脚下,敌军尚未发动狙击,还没到冲锋的时候呢,战鼓声中却多了几分杂音,让孙权感到非常扫兴。
于是孙权黑着脸问道:“怎么回事,什么人乱敲鼓点?”
旁边有人却是迟疑的说道:“陛下,这鼓声,似乎……不是从我军阵中传出来的。”
鼓手在城外的大营,孙权却在城楼上,一时辨识不清鼓声的来由,倒也不奇怪。
“哦?莫非又是敌兵作怪?”孙权冷笑道。
事到临头,还敢搞这种花招?杀之亦不解恨,要活捉后,让其受尽酷刑而死!
孙权咬了咬牙,在心底做出了击败这支敌军后的处置办法。
“好像也不是……”说话之人凝神聆听片刻,猛然转头看向东方,抬手一指,失声叫道,“那是什么?”
他这一嗓子喊的既突然,声音又响,声音中更是充满了惊诧之意,众人不由自主的循声看去,结果俱是大惊失色!
只见天边那轮红日正缓缓升起,虽然被地平线遮住了一半身影,但却丝毫无损其灿烂的光辉。
让人震惊的不是朝阳,而是朝阳下涌动着,自东而来的大潮!
………………
大江大河之水,都是向东而流,自然没有倒卷的道理。
朝阳下的大潮不是潮水,而是人潮!
人潮最前方,一杆火红的“唐”字大旗傲然而立。
稍矮并立的,同样是一面红旗,上面的字样却换成了一个“谢”字。
在这两杆大旗之下,无数火红的旗帜如林而立,随着晨风飘拂,阵阵鼓动,如同浩瀚的红色大海,翻动着片片浪花,与朝阳一同相映成辉。
旗林之下,汹涌的人潮无边无际,伴随着激昂的战鼓声,正急速进击而来!
“是……唐国谢玄的军队!”
随着大唐的立国,大唐那些声名在外的大将,东吴都有所了解。遍观整个大唐,有如此地位,又姓谢的,就只有大唐第十军团统帅谢玄了。因为谢玄近些年一直镇守广陵郡,所以他的军团又被东吴称之为北府军团,或者是北府兵。
仿佛被冲天的战号声吓到,朝阳猛然向上一跃,彻底的脱离了大地,用畏惧的眼神打量着这支强兵,久久无言。
北府兵前进的势头,全然不在朝阳升起之下,迅猛绝伦,前一刻还远在天边,转眼间就已经近在咫尺。
“举!”行进之间传出了一声号令,随即,数不清的矛戈林立而起,密集如林,严整如山!
“平!”无人停步,如狂风席卷,林木倒伏,矛戈之林应声前倾,整齐划一处,完全像是一个人在操控。
“进!”就在孙权麾下的将兵们还在目瞪口呆,摆出一副无法置信的神情,注视着这支突如其来的敌军时,北府兵毫不迟疑,自然而然的做好了战斗准备。
“破!”矛林向前猛突,果断突入敌阵之中,顺着朝阳的照耀,逆着大河的奔流,大唐北府兵,一往无前!
………………
如同利刃砍在了豆腐上,东吴大军的侧翼被整整齐齐的削去了一大片。
对北府兵的到来,孙权是有准备的,因为之前他就曾经得到过消息,说是有一支军队偷袭了从建业前来救援的吕蒙,孙权反复思考后,确定这支军队就是大唐大将谢玄麾下的北府兵。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的得到消息,说是谢玄率领北府兵杀入了吴郡。在那时候,孙权就担心这支军队西进富春。
因此,哪怕在怒火攻心,勒令众将全力攻山的同时,孙权依然保留了几支预备队,分别在两翼防备,同时,沿河布置的防线也保持得很完整。
夜袭部队的行为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孙权没法不防上一手。
孙权想的不可谓不周全,但入夜后,发生的意外实在太多了。
首先,奇袭部队出现的方向和攻击目标,都很成问题。就算自己已经抽空了辖内大部分精锐部队,可各地还是有留守的郡兵啊,这支敌兵却是从何而来?
此外,这支敌兵的奇袭既然是以牵制骚扰为主,那么发动致命一击的,就应该是李翊的主力才对,结果,来的竟然是谢玄的兵马。
当大唐第十军团的的身影在朝阳下出现时,孙权便失去了所有力气。等到对方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狂飙猛进,一路杀到近前,以刀削般整齐的队列,将正忙于转身,重整秩序的东吴大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时,孙权心中直如起了滔天巨浪一般。
北府兵的战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强!
出兵的规模,也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军队的队列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后世。排散兵线冲锋是不可想象的,就算是没受过训练的乌合之众,也知道结成的阵势越紧密,就越能发挥人数优势的道理。
用兵家们都知道,只有排成队列,才能尽可能将军队的战力释放出来。因此,战术方面的问题,很大程度上,正是围绕着如何结阵,如何变阵,如何始终如一的保持阵型这一系列问题展开的。
这是典型知易行难的工作。
纸上谈兵简单,一个没打过仗的书生,都能驳倒军中宿将。北府兵的突袭,就是属于那种只有纸上谈兵才能发生的事例。
就在昨日,斥候的回报还没有什么异常,北府兵还在钱塘,距离富春尚有百余里,依然在安全距离之外。结果,只是过了一个晚上,两万大军就杀到眼皮子底下了!
这是何等恐怖的速度?就算沿河前进,在平坦的官道上行走,可以轻装上阵,但这样的行军速度也太夸张了些。
要知道,北府兵是步兵部队,又不是骑兵!
比行军速度更恐怖的,是北府兵的阵列。
阵型很简单,就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方阵,读过几天兵书,再在军中待上几个月,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摆出来。
让人震惊的是,对方变阵是在行进间完成的!
出现在视野内的时候,北府兵军列的还是便于行进的长蛇阵,走着走着,一个个两百人的方阵,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结成了。
到了接战前的一刹那,四十座小方阵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方阵,像是开天巨斧一般,从大河的尽头横扫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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