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真没用。
刺客来的时候护不住元璟,连人都被将军府退了,叫他在众多大臣面前颜面扫地。
她果真就是个毫无用处的拖油瓶。
想着想着,她忽然断断续续道:“我、我不想在皇宫……待着了……我、我要陪我爹……去、去找我娘……呜呜……”
元璟原本还在笑着给她擦泪珠,闻言,明显怔了怔:“你爹?”
喜宝无父无母,自有记忆以来就一个人生活在崖底,哪儿来的爹娘?
“师、师父……呜呜……师父就是爹爹……呜呜……”
“???!!!”
元璟俊脸上的所有表情顿时僵住。
“师父……师父送我的……银蛇簪……我、我曾经有一个,只不过……爬山摘蘑菇的时候……丢、丢了……呜呜……”
元璟像是懵住了,半天没缓过来。
好一会儿,他才忽然将她放回去:“朕,朕有点事,一会儿回来。”
说完,也顾不得她还在哭着,匆忙起身出去。
九黎这会儿刚回自己屋里歇着,又被魏贤匆匆请过去,在延香殿外看到了从未这般慌乱过的皇上。
“去,快去叫回那批人。”元璟说。
九黎一时有些茫然。
他手里的护卫杀手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派出去做任务,所以一时也不明白皇上要叫回的是哪批人。
元璟又白着脸补充:“崖县的那批,命他们不准轻举妄动!那人动不得,快去!!”
九黎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很快应声:“属下这就去。”
话音刚落,喜宝已经背着个小布包,哭哭嗒嗒的从延香殿出来了。
他使个眼色,让九黎快走。
转身迎过去,笑着将她抱怀里:“半夜三更的,喜宝去哪儿呢?”
“我要找爹爹……”
喜宝说着,还一个劲儿的想走:“你根本不需要我,我保护不了你,我还尽给你丢脸……”
这样一闹,谁还敢要她。
她嫁不出去,回头人家还得笑话元璟。
元璟干脆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流星的回去:“不就个宋弦么?他不好,朕过几日便召集大臣商议此事,给你寻个更好的夫君,不怕啊……”
……
皇上的话放下来,众大臣们自然不敢怠慢,纷纷献计献策。
吏部尚书主动道:“今年新晋的探花,可谓人中之龙,年纪轻轻,才华一身,且二十有一,尚未娶亲,皇上觉得可还行?”
元璟端坐于书房内,闻言,只淡淡扫他一眼,并不表态。
喜宝也坐在一旁,怀里抱着虎宝,她这两日心情不好,吃什么都没胃口,要不是元璟再三要求,都不想过来。
过来了也只是给元璟丢人。
吏部尚书偃旗息鼓,默默退下。
于是相爷又硬着头皮上来:“听说世子府有个外甥,模样生的周正,性格也稳重大气,经营钱庄绸缎庄,在咱们北翟的商贾之流小有名气,皇上若有意,微臣可命人送画像一副呈给皇上过目。”
“经商之人,难免总走南闯北,顾不上妻儿老小。”
元璟随手将茶杯搁在桌上,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显然耐心不多了。
一直支着脑袋没说话的庞客归忽然懒散散的道:“要臣说,这喜宝姑娘实在不是个能叫人省心的,喜欢乱跑,不听话,小性子还一堆。”
喜宝闻言来了脾气,扭头冲他道:“庞客归你别血口喷人!我再不懂事,也不跟你似的到处乱抢人!连男子都不放过,叫人家南冥的摄政王妃都找上门了!你丢不丢北翟的脸!”
庞客归一摊手:“瞧瞧,你这性子若嫁出去了,婆家不得照死了收拾?”
喜宝跟庞客归一向不对付,在座的几个大臣多少也都清楚,但皇上就是宠信这南冥来的小子,谁都没办法。
元璟目光淡淡扫过去:“那依庞将军的意思,喜宝的婚事该如何?”
庞客归稍稍摆正了一下坐姿,挑眉道:“如今后位空悬,听闻喜宝姑娘又是个厉害的,将后宫那些个妃嫔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这般威风,不母仪天下岂不可惜了?再说了,喜宝姑娘这脾气,怕也就皇上能镇得住了。”
这话一出,险些惊出众人眼珠子。
虽说皇上宠爱喜宝姑娘,但对喜宝姑娘究竟是妹妹亦或女儿般的疼爱,谁都不知晓,贸贸然戳破这层窗户纸,一不小心怕要惹龙颜震怒啊。
果然,喜宝在同样的震惊后,猛地就站了起来,声音都抖了:“庞客归你你你……你放肆!!”
她从来没想过。
元璟或许想过要收她为妹妹,或者是干女儿,但无论如何不可能是这层关系。
他要纳入后宫的都是名门千金,将门之女,她……
她仗着那滴水之恩已经得到太多,若连后位都觊觎,他得怎么想她?
喜宝有些慌,她甚至不敢去看元璟,只重重咬着唇,倍感羞辱的站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元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平心静气的问喜宝:“喜宝,你觉得呢?”
喜宝怔了怔,终于抬头看向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觉得,元璟此刻眼底是含笑的。
她没说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不知道该说什么。
怕元璟以为她跟庞客归串通了什么,想逼他……
众人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
皇上此番哪里是真的想给喜宝姑娘重新择良君,分明是想借着他们的口,把这事儿说出来。
这大好的机会,他们这群老迂腐们竟然一个都没瞧出来,愣是又给了南冥的这个外人机会。
皇上回头还不得更偏宠他了?
一室沉默中,元璟忽然起身,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选吉日,择良辰,北翟也是时候该立后了。”
“……”
……
“就知道会这样,就知道!”
曹贵妃表面上不敢妄言,只敢在寝殿内同心腹牢骚几句:“本宫就说皇上一直不肯立后事有蹊跷,果不其然!处理掉北里王这个心腹大患后,立刻就忍不住了,如今朝堂之上再没人敢与皇上抗衡,他便是要娶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为后,竟都没一人敢出面阻止!可恨!”
伺候的贴身婢女也无奈,只能安抚几句:“好在主子母家在北里王一世上也尽了心,皇上已下旨,册封主子为皇贵妃,在这后宫,也只比那丫头低一个位分,主子也不必过分伤心。”
低一个位分。
一个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却只是皇贵妃。
历朝历代,能载入史册的皇后比比皆是,皇贵妃有几个?
曹贵妃顺不过这一口气来。
先前虽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也只是以为皇上会把那丫头纳入后宫来,怎么都没料到,竟是直接为后!
她那样的出身,竟是为后!
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主子。”
婢女忽然跪下,低声道:“主子可万不能行差踏错,自从皇上宣旨封后以来,后宫里的那些个娘娘来来回回的撺掇您,指望您出头逼皇上收回旨意,她们嘴上说的好,什么来日定劝皇上封您为后,可这鬼门关走一遭,能不能回来都难说!奴婢听说……”
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这才靠近了小声道:“皇上这些年来,虽与那喜宝姑娘同床共寝,但守夜的婢女从未听到有任何古怪的动静!药膳房那边也从未为喜宝姑娘熬过避子汤!这般的怜惜,岂是宠爱两字就可打发的!这后位不急,需时机,顶多无缘,可娘娘若一时昏了头,做下错事,不止娘娘皇贵妃位难保,连娘娘的母家都要遭受牵连呐……”
曹贵妃顿时如醍醐灌顶。
这些她其实也知道,只是本就心中恼火,再加上这几日不断有宫中姐妹来添柴加火,渐渐就有些昏头了。
好似只要没了喜宝,她就能稳坐后位一般。
可若她跟喜宝的意外扯上半点关系,怕就是要抄家灭族的死罪。
“那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丫头骑在本宫头上吗?”她终是不甘心。
婢女沉思片刻:“只要主子沉住气,总有沉不住气的,这事成,皇后之位空悬,主子可徐徐图之,这事败,主子也可趁机看看皇上的态度,再定夺该不该动手。”
态度。
还能是个什么态度。
之前那个柳夫人,单单只是议论了一句喜宝,就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要真动了喜宝的性命,皇上还不把人给剥皮抽筋,凌迟处死了?
曹贵妃满心不甘,但想想后果,终是咬碎一口银牙,忍了。
……
一连几日,喜宝都过的恍恍惚惚的。
直到大红嫁衣在身,她整个人依旧是懵的。
住了这么久的延香殿似乎也变得好奇怪,哪里都张贴着喜气洋洋的大红囍字,桌子上燃着手腕粗的红烛,喜饼捏在手里,她盯着半晌,咬了一口。
嬷嬷们都已经退出去了,合卺酒也已经喝过了,元璟同样一身秀龙红袍斜倚龙床,衬得肤色雪一样的白。
他上次醉成这模样,还是登基为帝那天。
高兴的一直抱着她,说日后再不用怕谁能伤了他的喜宝了。
喜宝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瞧,忍不住把手机的喜饼递上去:“要不要吃一口?我看你今天好像一直没吃东西。”
元璟还在笑,对她伸手。
喜宝将喜饼递过去,他却不接,直接整个包住她的小手拽进自己怀里:“抱抱,朕的喜宝可算长大了,朕等的很辛苦啊……”
他下巴埋进喜宝肩窝,呼吸间都是浓浓酒香。
他时常抱自己,但喜宝总觉得这次哪里不大对劲,平时象征性的一抱,今天却格外的用力。
几乎要将她生生揉进身体里去。
元璟比喜宝高出一头,他把脸埋进她肩窝的姿势叫喜宝几乎整个人都要脚不沾地了,有点难受。
刚要说话,元璟忽然抱着她坐到了龙床边。
用一种已经很多很多年没用过的姿势。
大多在悬崖之下,他单手抱着她,或趟河而过,或爬陡峭的山峦寻找出去的方向,喜宝那时候短短的小手会紧紧环住他颈项,腿也会紧紧盘着他精瘦的腰身,生怕一不小心摔下去。
但三四岁的小姑娘,跟一个成年的大姑娘,腿长差的不是一点两点。
喜宝爱看书,尤其爱看话本,有的话本里会带画,描写大胆些的,会有些叫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她觉得这姿势有些似曾相识。
俏脸就不知不觉的有些红。
“后宫之中,女子间的谋算陷害不比前朝男儿弱几分。”
元璟跟她脸贴着脸,感受她肌肤的柔软触感:“朕曾无数次想,给喜宝找个好郎君,朕会盯着他,叫他一生只娶喜宝一个妻,只对喜宝一人好,可是啊……”
他温柔的揉着她的小脑袋,低低叹息:“朕又总觉得,天下儿郎皆薄幸,便是那人迫于朕的威严不敢纳妾,也不一定真能将喜宝放在心尖儿上疼,这世上,再不会有谁像朕这般喜欢喜宝了……”
可他是皇上。
九五之尊,要掌管天下,为了安抚前朝臣子,要设立后宫。
他怕哪日一个疏忽,喜宝就让旁人给害了。
他怕啊,甚至做过几次类似的梦,在濒死的崩溃中醒来,看到身旁空荡荡的。
他的喜宝又出去了,见识外面的人,学习外面的事,欣赏外面的风景。
或许有一天,她在外面遇到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就再也不回来了。
这种感觉很强烈,强烈到喜宝从未提过一次,他却知道,她其实一直都想抛下他去天涯海角。
这至高无上的权利的确很好,可若午夜梦回,他醒来时看不到枕畔的人是喜宝,又忽然觉得,活着好没意思。
“朕会保护好喜宝的。”
他喃喃的说着,在半醉半醒中,深深浅浅的吻着她:“朕把喜宝放在江山之上,不叫喜宝伤半点,喜宝……你留下来陪朕好不好?陪朕一辈子……”
这话他先前不敢说。
怕给她机会思考,怕给她机会摇头。
他甚至连大婚之日都不敢拖延太久,在庞客归提及此事的第五日,就将帝后的大婚办了。
喜宝一只手撑在元璟肩头。
元璟的唇贴上来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他在床榻之上一向守礼,便是夏日里,都规规矩矩的盖着薄被,跟她拉开距离。
可现在,他一边吻着她,一边给她宽衣解带……
她睁大眼睛,看着元璟近在咫尺的脸,紧张的身子都开始发抖。
好像一瞬间,他收敛多年的占有欲爆发了出来,充斥在整个延香殿内,刺入她的肌肤,钻进她的血肉,叫嚣着要与她融为一体。
“元、元璟……”
仓储间,她轻喘着叫他的名字。
元璟含糊的应着,轻轻的碰触她的肩窝。
龙床之上,头一次,两床总并排叠着的被子,被交叠着铺在了一起……
夜很长。
浓情正盛。
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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