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绾一咬牙,那半截木柱便直接穿透了他的臂膀,鲜血横流。
商玉州吃痛,痛的整个人都往前趴去。
姜绾绾一手死死扣着他的后颈,将他按在马背上,淡淡道:“我这近二十载是哥哥强求来的,你瞧着我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但其实我并不怕死,你瞧着我过的随意自在,但其实我没那般豁达,同父异母如何?有违人伦纲常又如何?我今日便拿你的命,祭我那生不如死的二十年!”
话音刚落,一口乌血便呕在了他后背。
商玉州清楚的感觉到马在疯了一般的往上爬,此处地势并不陡峭,不消多时便能爬到顶端,但这本就在山上,若是自顶端摔下去,十个他们也摔得死。
他奋力挣扎了起来:“你松手!姜绾绾你要死自己去死,拉我做什么?!你先前那二十多年又不是我派人去追杀的,要找人算账你去找爹去,我的命值钱的很,你放手!!!”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疾驰的马蹄声,袭夕的声音都在抖:“绾绾……姜绾绾你停下!我们会活下去的,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绾绾……绾绾我求你了,停下好不好……”
活下去……
活下去?
姜绾绾听的眼眶湿热,她的确不怕死,只是舍不得哥哥,不知他在三伏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很想她……
风呼呼的刮在耳畔,已经带了些许雨水土腥的味道,她强压下心头的那股酸涩,一手依旧死死的扣着商玉州的后颈,连连甩鞭,加速向山顶冲了过去。
马蹄一跃而下,再无着力点时,商玉州认命般的闭了眼睛,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失控、下坠、颠乱、碰撞……
昏沉意识中,姜绾绾感觉到大雨倾盆而下,砸在肩头,后背,脸上,很冷,却很舒服。
身体轻飘飘的像是飞上了云端,脚下的一切都是绵软温柔的,她听到风声,雨声,树叶沙沙作响声,砂石飞溅而过声,而后像是被一股巨大的漩涡吸走了一般,渐行渐远,慢慢的,彻底安静了下来……
……
像是篝火发出的哔啵声响,像是雨滴落地清脆的回音,像是男人冷怒的呵斥声,像是女子轻蔑的冷笑。
姜绾绾在一阵铺天盖地的疼痛中醒来,盯着上方的坑洼不平的石洞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
袭夕的脸忽然就出现在了眼前,惊喜道:“绾绾你醒啦?饿不饿?渴不渴?来,先喝点水。”
说着离开,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靠了过来,也不敢去碰她,只拿了一片树叶卷起几滴,慢慢的喂给她喝。
姜绾绾喝了几口,待那温热滚烫的水温暖了全身,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又一次死里逃生。
“也给我喝一口吧,我真渴了,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歹毒心肠?”商玉州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袭夕的声音骤然冷漠了起来:“放心,不会真叫你渴死的,等着便是。”
“为什么要等?又不是没多余的水,我好歹给了解药救了她一命,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只要我给了解药你就照顾我,不会叫我死,这才过了几日你就忘了?”
像是嫌弃他太聒噪,袭夕起身过去就是一耳光:“你闭嘴!”
“……”
竟真的安静了。
姜绾绾艰难转头,就瞧见商玉州敢怒不敢言的咬牙忍耐着,显然不是第一次在这山洞里挨耳光了,甚至不敢像先前那般恶狠狠的瞪她。
再细瞧才发现,他竟整整齐齐的摔断了双腿跟双手,都被袭夕粗糙的用树枝在两边固定了一番,树枝上还带着葱葱树叶,乍一瞧,像是个树人儿,一身的红袍外又长出许多绿色的枝叶来。
洞里烧着火,火上一只烤的焦黄的野鸡,袭夕去撕了一只腿,趁热慢慢的撕了一小块肉一小块肉的喂给她。
虽不如在三伏时的野味,但也十分鲜美了。
袭夕笑道:“多亏你先前教了我不少打猎的本事,否则几日待下来,我们怕是只能把旁边那只禽兽不如的东西吃了。”
姜绾绾笑。
商玉州就不高兴了,冷冷道:“你说谁禽兽不如?她本就一祸害,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娘,为了活下去害了那么多人……”
袭夕怒了,过去又是狠狠的一耳光:“若是你们不派那些人去追杀她,他们又怎会死?颠倒黑白的本事你们商家做的可真漂亮啊!说穿了,你们也不过是想斩草除根,怕绾绾长大了会找你们复仇,为求自保,索性就一直追杀下去了,一群窝囊废,怕死鬼!”
说完不解恨,又是一耳光。
商玉州冷白的半张俊脸都肿了,怒的眼睛都要喷火:“她这种祸害,便是我们不杀,她也该自觉早早自我了断才是,便是我们一直追杀她,也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
好一个为民除害。
好一个为民除害。
姜绾绾其实不在意这男人说的话,舌头长他嘴里,他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不与他计较便是了,但袭夕像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敢相信这世上竟还有比容卿礼更禽兽不如的东西,一时气的脸都白了,捡起手边的一块石头就重重的砸上了他的脑袋。
顿时头破血流。
商玉州半边脸都叫鲜血染红了,疼的面色铁青,怒道:“你个贱人给我记住了,今日我商玉州受的屈辱,他日定百倍……”
啪————
又是重重的一耳光。
袭夕冷笑:“你们姓商的不仁,真当我们是真善美的蠢货么?我允你活下去,你还当真了?他日?既然绾绾醒了,我便容不得你活到他日去!”
话虽如此,但双手还是下意识的攥紧了。
她不是绾绾,她从未杀过人。
姜绾绾叹了口气,轻声道:“袭夕,等一等吧,待我能动了亲自动手,也不过一两日的事,不急于一时。”
商玉州眼瞧着再嘴硬下去,怕是真活不过今夜了,于是紧紧的闭了嘴巴不吭声了。
忍耐一下,或许家人就找到他了。
袭夕咬咬牙还想自己动手,可眼瞧着他半边脸都是血,到底还是没下去手,恨恨的丢了石头。
姜绾绾好笑道:“给他擦擦那血吧,我瞧着都瘆得慌。”
袭夕气鼓囊囊的哼了哼,刚想拿衣袖给他擦,顿了顿又嫌弃,扯了他一片衣角,胡乱一通擦。
商玉州只觉得五官都要被她擦的错位了,忙道:“不用你了不用你了,就让血流着吧,流着我舒坦。”
他越是这么说,袭夕就越是不要他如愿,更用力的擦。
商玉州:“……”
几次险些被她捂死。
好不容易被她放过,他立刻努力的挪了挪身子,奈何手脚都动弹不得,挪了半年也没挪出去半分。
……
夜里下了雨,惊雷撼动大地,震的耳畔嗡嗡作响。
袭夕被惊醒,瞧见绾绾额头满满的都是汗,忙想把她推离火堆一些,可一碰,才发现她身子滚烫,竟烧了。
商玉州也被外面阵阵滚滚惊雷吵醒,瞧见她吓的魂不守舍的模样,冷笑道:“便是她吃下了解药,这样闷热潮湿的天气,后背那么深的刀伤,也要化脓了,她撑不过三日的,你倒不如出去寻我的家人来,或许还能救她一命。”
袭夕红了眼眶:“你闭嘴!”
她知道绾绾后背的伤口化脓了,奈何她对药草半点不通,只靠绾绾的描述出去寻了几次,皆是无果而归。
眼见她披上树叶做的蓑衣,大半夜的又要出去寻药,商玉州一下子就慌了,厉声呵斥:“你疯了是不是?青天白日的你都寻不到,这下着暴雨的夜里能看到个屁?你要出去了,不是被雷劈死,就是摔死在外头了。”
话音刚落,就眼睁睁看着她忽然几步逼近自己,一脚狠狠踩上他断了的右腿:“便是被雷劈了我也能活着回来!你若敢趁我不在动绾绾一根头发,我就一根一根骨头给你剥出来给她熬汤,听明白了吗?”
一眼瞧上去那般孱弱的女人,恨不得风一吹就能倒下去,动起手来竟也能这般心狠手辣。
不愧是姜绾绾的朋友。
商玉州痛的面色铁青,咬牙道:“明白。”
袭夕这才放过了他,胡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蓑衣转身匆匆冲了出去。
一声惊雷骤然在山洞上方炸开!
轰——的一声巨响!
昏迷中的人就在这时骤然睁眼,一手捂着后腰艰难的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便向外冲。
苍白的闪电几乎不停歇的在头顶上方闪现,山洞之外,暴雨如注,无声的冲刷着一片黑色的蓑衣,以及掩映在蓑衣之下的锋利寒芒。
一小节利刃穿透了袭夕的腰腹,鲜血混合着雨水自尖端滚滚而落,她一手死死的着着对方的肩头,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想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去阻止他再向前一步。
姜绾绾向前走了一步,那被山洞隔绝的大雨便铺天盖地的砸在了脸上,身上。
冰凉刺骨。
她的视线就落在自袭夕后背穿透而出的那半截利刃上,一步一步的逼近。
那人似是有些害怕,带着袭夕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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