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朗的射术还不错,只跑了两圈,马背上就多了几只野兔。
当然,猎物是亲卫从林子里赶出来的,智朗只需要弯弓射箭而已。自从当年遭遇过刺杀后,他就很少再钻山林了。
“你会乘单骑吗?”智朗擦了擦汗,看向站在一边瞧热闹的赵嬴。
“……不会。”赵嬴有些迟疑的道。
“真不会?”
“当然。哪有女子练习单骑的?”
智朗笑着摇了摇头:“这么说,你父亲当初也真够狠心的,明知你去刺杀我是必死之举,还派你去。想来,你在家中也不受重视吧?”
赵嬴轻哼道:“用我的命换家族存亡,有何不对?况且,我受不受重视,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这跟我了解的可不一样啊。当初我向你父亲去信,许他用一子换你回去,你猜他如何回答的?”智朗笑道。
“我不猜。以女子为质,真不知羞!”赵嬴骂了一声。
智朗却不以为意,跳下马走了过去,有些嘲弄的道:“信(诺言)不由衷,质无益也。且,岂有以子易女者乎?……这可是他的原话,你要看信吗?”
赵嬴怒视着他,猛地扭过脸去,手紧紧攥着衣袖。
“我倒有些佩服你父亲了,真正的心硬如石,亲生女儿都能舍弃,换做我是做不到的。……对了,秦君对你父亲很重视啊,你的兄长正奔波着联络各国攻打智氏呢,看来是忘了你还在这了。只是可怜了你,在这异乡被软禁半年多,却一句问候都无……”
“不要说了!”赵嬴大喊道,眼中却蓄满了泪花。
智朗摊了摊手:“我并无它意,只是心中感慨,不说不畅快罢了。”
“不要说了……”赵嬴退了两步,任凭泪水在脸上滑落。
自从来到薪地,赵嬴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到家人身边,这也是支撑她的力量所在。就连知道赵氏覆灭后,她也未像今日这般崩溃。
赵嬴并不理解父亲那有些偏执的责任感,只是时常受到教导,这才下意识的认为家族为重。可,她心中真正依赖的还是有父母家人的小家,这才是她真正在意的。
智朗所说的这些,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被家人抛弃,支撑她的力量也消散了。
她在这受苦,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天回去,赵嬴就病倒了,高烧不止。
这显然出乎了智朗的意料,他没想到那些话对赵嬴打击如此之大,也没想到心理对身体有如此激烈的作用。
让人熬了些退烧的草药,又用了各种降温措施,就这样也一直到两天后,赵嬴的情况才总算稳定了。
……
转眼到了十二月,吹过几场北风后,天气已经称得上寒冷。水面早结了层薄冰,看天空中堆积的云层,今年的第一场雪怕是也不远了。
城外,智朗正送薪武出城。
“你这次去,务必谨记各项标准,挑出一批可信的猛士来!不可怠慢,更不可凭喜好做事,可知晓了?”一边走着,智朗再次啰嗦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薪武只好连连答应。
他这次是去挑士兵去的!
如今智氏的一等大事,自然是备战。不过时间太紧,把智氏军队彻底改一遍并不现实,所以智朗决定先挑出一部分精锐,重点训练。
当然,这又是一举多得之事。
虽然拿出了大量利益奖励士兵,但智朗并不认为这就收军心了。人家有家主,有长官,那是积累多年的感情联系,不可能因为一些奖励说变就变了。
就算智朗成了宗主,就算他把智氏从悬崖边扯了回来,可,还是那句话,层层分封下,士兵跟将帅仍然是隔了一层的!
智朗唯一能完全掌控的,还是他薪地的兵马。
所以,只要不打碎了那层隔阂,所谓的改革还是一句空话。
一个破屋顶,修修补补的用处不大,智朗的态度仍然是不破不立。
只挑出一部分精锐,把他们的家人都迁来,许以厚利。只有这样,才能打散他们的从属,斩断旧有的联系,塑造一支全新的军队。
“家主,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只是有一点,为何还要从赵魏韩那些俘兵中挑选?”薪武牵着马,嘀咕了一句。
智朗脸色微沉,斥道:“我说多少遍了!他们现在不是赵魏韩人,是智氏之人!哼,若按你所说的,这薪地几百年前也不是智氏之地呢!若一直把他们挡在外边,我智氏人口不过百万,今后大战,哪有那么多兵力可消耗?”
薪武知道又说错了话,连忙低头,“武知错了。”
“知错有*用!你得改。”
智朗怒气更增,说道:“他们不是赵魏韩的宗族成员,家人也都搬来了,又同属华夏。只要我们平等视之,怎么可能不归心?倒是你,若一直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他们迟迟不能融入,那才是害了我智氏!若果真如此,你担待得起吗?”
这一句句话,薪武听的直冒冷汗,连忙伏地,“武知错了,险些造成大错,请家主责罚!”
“责罚你有何用?如今智氏周边群狼环顾,你若搞砸了此事,责罚能挽回什么?”
薪武满脸的羞愧,重重顿首道:“武愿在此立誓,若有辱使命,当自裁。”
智朗轻哼一声,踢了踢他:“……还不起来?!等着我扶你吗?”
薪武这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我已向智宽等人去信,他们会配合你的。记住了,勇武固然重要,品行也不可忽视。有劣迹者,一概不要。”
“唯!”
薪武低着头,态度恭顺。他总是这样,每次敲打一下才安稳一段,看着都让人无奈。
“出发吧!”智朗扬了扬手。
薪武点了点头,“家主保重!”
说罢,他就骑上马背,很快带人离开了。
一直看不到人影了,智朗这才紧了紧斗篷,转身回了城。
到了下午,雪花终于忽忽悠悠的落了下来,豆大的雪粒,下的并不大。
智朗顶着斗笠,匆匆去了城中的工坊。
这里已经没了之前的热闹景象了,因为烟尘太大,加上地方太小,炼铁工坊跟马具工坊已经搬出城了。
现在这里只有几个工棚,炼铁炉跟木工作坊也还在,不过都只是试验用的。
穿过前院,智朗来到了原本的马具工坊,这里已经成了造纸场,摆满了各种树皮、杂草、秸秆。
再往屋里走,一眼就看到了几个浆水池。此刻,工匠们拿着细帘在浆水池来回划动,很快沾了一层植物纤维。
接着,把帘子抬起来贴在一旁的平台上,揭下帘子,细浆留了下来。
等细浆层层叠叠的有半尺高,就用重物压着挤出水分,晾干。
这时候,这些细浆已经凝固,而且仍然分层,很容易就能揭下来。再之后,就是贴在烧烫的铁板上烘干。
取下来,就是真正的纸了。
烘干的铁板边摞了厚厚一叠纸,智朗走过去,拿起了一张。
很薄,而且表面平整,有些脆,但完全能够书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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