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用金云龙笺。”姬林微微一笑,气度卓然。
“金云龙笺这么好的纸张你都不用,难不成你要用镶金玉纸?”郭得意一脸不屑。
“姬先生,我私藏了很多上好纸张,不如你挑选一张好了。”
董熏儿打了个响指,两名保镖提着一个厚重的箱子走过来。
“我写字习惯用上了年份的生宣,不知道董小姐可有?”
姬林也不看箱子,淡淡说道。
“自然是有。”
董熏儿点点头,将一个小木盒子打开,露出一张洁白如玉的生宣。
“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这宣纸至少也有百年历史呐。”
南山大师用手一摸一抖,忍不住出了惊叹。
“这张宣纸,乃是采用‘泾’县沙田稻草和青檀皮,辅以当地独有的甘醇山泉水制成,价值自然不菲。”
黑衣老者捻了捻白须,望向生宣的目光一片火热。
参加这场聚会的人都是书法爱好者,自然明白一幅好的宣纸,对书法的增幅是何等巨大。
“董小姐,这张生宣至少也是清朝之物吧?用来写字是不是太奢侈了一些?”
郭得意一脸不爽,酸溜溜的说道。
“姬先生国学底蕴深厚,我相信他的字定然不凡。”
“所谓宝马增英雄,上好的生宣自然要以完美的字迹来衬托。”
董熏儿微微一笑,不以为然。
清末距离今世不过百年,这张宣纸虽然贵重,但以董家的浑厚财力,董熏儿还真不觉得有啥。
更为重要的是,董熏儿对姬林有一股莫名的期待。
虽然董熏儿也不明白,自己这股期待来源于何方。
“姬林,董小姐都如此厚待你了,怎么你还不下笔?”
“莫非是觉得自己的字迹太丑,无法见人不成?”
眼见姬林依旧望着水墨画呆,南山大师不屑说道。
“姬林是米国归来的,他能知道一些民国典故就很不错了,大家就别指望他的书法能多好了。”
郭得意嘿嘿一笑,一记冷刀不着痕迹的捅过来。
如果让郭得意知道这七十年姬林压根儿没出过国,一切资料都是伪造的话,真不知道郭得意会如何感想。
“姬先生,你莫非是觉得毛笔不行?”董熏儿心中一动,试问问道。
其实姬林这种举动,在董熏儿看来不算什么。
越是在书法上有造诣的大家,对于文房四宝的要求就会越高。
甚至于董熏儿看到过一些吹毛求庇的书法大家,他们写字前还要沐浴更衣,写字之时还要让人击乐伴奏。
和他们一比,姬林这点“洁癖”真的不算什么。
姬林有洁癖吗?那自然是没有的。
要是这些人知道姬林平日里写字用的宣纸,乃是唐朝年间的宫廷御制的话,真不知道这些所谓的精英,会不会心生自己是“土鳖”的感想。
姬林曾随王羲之曲水流觞兰亭序,但王羲之只是让姬林意识到了书法的重要性,仅此而已。
真正将姬林带入书法殿堂的人,是颜真卿!
唐、宋这两个朝代,是神州历史上文化最辉煌璀璨的两个时代。
在唐朝的盛世繁华中,一批批书法大家横空出世,震铄古今!
仅以楷书而论,对后世影响最大的五名楷书大家,排名不分先后,依次是欧阳询,褚遂良、虞世南、颜真卿、柳公权这五个人。
但在姬林看来,这五人之中,欧阳询,褚遂良、虞世南三人书法造诣固然不俗,但也仅仅是王羲之、王献之二圣的继承人罢了。
唐五大家中,让姬林最为佩服的是颜真卿和柳公权,这二人的书法,被后人合称“颜筋柳骨”,影响力极为巨大。
颜筋柳骨如果要分一个先后的话,姬林个人认为应当是以颜真卿为冠。
之所以如此,乃是姬林觉得唐朝的书法,应该是自颜真卿开始,这才有了历史性的创新。
“我听闻昔日颜公每逢提字前,都会三省吾身,然后以最上乘的文房四宝完成书法创作,莫非姬先生你也有此雅好?”
眼见姬林久久不语,这一次是白衣老者说话了。
众人都已经完成提字猜人名的游戏,唯独姬林一人“卓尔不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偏生大美女董熏儿,又对姬林青睐有加,此事让众人颇为不爽,这其中也包括白衣老者。
白衣老者这话一出,姬林明锐的感觉到,一道道凌厉的目光,正如刀锋般射向自己。
“小子何等何能,又岂能和颜公媲美。”迎着一片灼灼目光,姬林淡淡说道。
这话自内心,绝无半点虚假之情!
长生五千年,姬林结交名人高士无数。
但能够让姬林佩服的人却不多,而颜真卿绝对算是其中一个。
姬林对文房四宝的执着,其实有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到了颜真卿的影响,只不过姬林本人也没有意识到罢了。
“今日得蒙董小姐馈赠泾-县百年生宣,如果小子用一般的毛笔的话,那就是对纸张的玷污。”
姬林微微一笑,手中赫然多了一只,看似毫不起眼的黑色毛笔。
这支笔是姬林为工作而准备的,因为没有回家的原因,所以顺手带了过来,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此笔虽看似有些年生,但外形丑陋粗鄙不堪、”
“姬林你用此笔来着墨,还真的看的起董小姐。”
郭得意扫了一眼姬林手中的毛笔后,嘴角忍不住噙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此笔的制造年份应该是清末。”
“虽然年代能和董小姐馈赠的生宣匹配,然则这品质……呵呵。”
捻了捻白须,南山大师话虽然没有说完,可话中的鄙夷不言而喻。
“姬林温尔尔雅,乃是如古之君子般的人物。”
“为什么他会拿一只毫不起眼的毛笔出来呢?”
林露露和鲁玉凤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姬先生,可否将笔借给老夫一观?”
忽然间,一名穿着黄袍的老者,拄着拐棍走过来,望向姬林手中毛笔的目光一片灼热。
“凤老竟然要看这支笔?莫非此笔真有什么讲究?”
南山大师瞳孔一缩,脸色有些不好看。
凤老书法造诣并不高,可在全国书法界都非常有名气。
凤家世代皆为制笔大匠,到了凤老这一代,制笔之术更是登峰造极青出于蓝。
如此制笔名匠,望向姬林手中破笔的目光居然一片激动,莫非此笔还是个宝贝不成?
一时间,所有名流的目光,集中在姬林手中毛笔上。
“请。”闻言姬林点点头,优雅的将手中破笔递给凤老。
笔墨纸砚此乃文房四宝,自古以来便是神州读书人必备之物。
长生五千年,姬林虽没有刻意收集,麾下却拥有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珍贵之物。
“软硬适人手,百管不差一,好一只绝佳的百年宣笔!”
凤老接过毛笔一番摩挲,忍不住赞叹喝道。
“凤前辈,您虽是我神州有数的制笔名匠,但终究年纪大了一些老眼昏花,要不您再仔细瞧瞧?”
郭得意有些傻,不甘心问道。
“凤兄你家学渊源,制笔技艺自清末到如今已经传承一百多年。”
“你可切莫一时打眼,砸了自家招牌。”
不爽的望了一眼姬林,南山大师脸色有些不好看。
“莫非此笔真的大有来头?”众精英名流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老夫年纪是大了没错,但这眼睛却是一片雪亮,还是能分清是非曲直。”
凤老一脸骄傲,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宣笔。
这越看,凤老的眼睛睁的越大,到最后就连握着放大镜的手也在颤抖,布满褶皱的老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
“苍天有眼,竟然让老夫看到这只宣笔问世。”
凤老一脸“潮”红,浑身开始颤动。
“老爷。”
一名仆从慌忙上前,摸出一粒药丸给凤老服用。
十几秒后,凤老的气色开始恢复。
“老夫身体抱恙,一旦激动就会病情作,让诸位见笑了。”
凤老对着众人拱手,有些不好意思。
人年纪大了身体或多或少都会出岔子,凤老自然也不例外。
可在场凡是了解凤老的人都知道,凤老已经十年没有因为激动而犯病了。
今日凤老居然为了区区一只,看似毫不起眼的宣笔激动病,莫非此笔乃是传世之笔?
“老先生,您能给大家说说这只宣笔的来历吗?”
董熏儿盈盈一笑,说出了众人最关心的问题。
“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饮泉生紫毫。宣州之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拣一毫,这四句话便是此笔的真实写照。”
凤老一脸唏嘘,说出了众人震动的话来。
这四句话,乃是唐朝白居易《紫毫笔歌》中的诗句。
凤老居然对姬林的“破笔”如此高的评价,这是不是也太扯了一些?
“凤老,您刚才不是说此笔成笔不过百年时间,它又焉能得此赞誉?”
郭得意酸溜溜的说道。
“宣笔历史渊源久长,距离已经有两千多年历史。”
“这只宣笔采取所用的材料非常考究,用料精准入微,堪称鬼斧神工。”凤老解释说道。
“可即便如此,此笔充其量也只能算是精品,焉能当得《紫毫笔歌》如此赞誉?”南山大师一脸不服。
“若仅仅是以材料而论,此笔虽然不俗,却只能算是精品。”
“但此笔的制法乃是已经失传两千年的凤舞九天技法,普天之下独一无二,当为传世绝笔。”
哗!
凤老这话一出,全场一片震动。
就连董熏儿也是瞪大了眼睛,望向宣笔的目光一片凝重。
“姬林,何谓凤舞九天技法?”眼见众人无不激动,上官雪好奇的望向姬林。
“凤凰是飞天之王,能使百鸟朝宗,凤舞九天技法乃是秦朝名将蒙恬所创”
“以此技法辅以‘泾’县兔肥毫长,能使宣笔刚柔并济,下笔如有神助。”
“当年赵高假传始皇遗诏,和李斯助胡亥登基为皇帝。”
“赵高唯恐蒙恬拥兵自重,假传圣旨赐死蒙恬,此技法从此失传。”
姬林声音虽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了众人耳中。
凤老一脸激动,走过来对姬林一揖到地:“没想到姬先生您对凤舞九天技法如此熟悉,有些东西甚至连老夫都不清楚,佩服佩服。”
“凤老,既然凤舞九天技法自秦朝而失传,那这只宣笔成笔不过百年时光,试问它又怎么可能是传世绝笔?”
郭得意恰到好处的蹦哒出来,望向姬林的目光充满鄙夷。
“凤舞九天技法老夫也是略有耳闻,传说当年蒙恬将军祭天制笔,人称将军笔。”
“此笔后被唐朝颜真卿所得,所以颜公能下笔惊天地,落笔镇鬼神,终成千古书法名家。”南山大师补充说道。
郭得意和南山大师看似在解释“凤舞九天技法”,但言谈之中对姬林的鄙夷不言而喻,摆明的暗指姬林的宣笔空有其名华而不实。
“本来有些话老夫是不愿意说的,可既然大家都提到这个问题了,那么老夫说说也是无妨。”
“其实凤舞九天技法为先祖凤保生所得,当年先祖穷一生之力,终成紫毫宣笔一只,也就是诸位眼前这一支宣笔。”
嗡!
凤老这话一出,全场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连南山大师也是一脸震动,望向宣笔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
凤保生乃是清末制笔名匠,其人虽在正史中鲜有记载,但却在书法界名动一时,被当时的书法家称之为“神笔凤。”
“老先生,既然您祖上有幸得到失传两千年的蒙恬秘法,为何您不以此法制笔呢?”董熏儿有些不解。
“说来惭愧,自先祖凤保生之后,这百年来我凤家再无一人能参悟此法。”
“此笔名点兵笔,此笔成笔之后被大千居士赠予毕加索,没想到今日能在姬先生手“中”出现。”
凤老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全场沉默,郭得意望向宣笔的目光也是一片灼热。
凤保生、张大千、毕加索、蒙恬、失传两千年的制笔技法?
这些字眼,单独一个就足以让人叹为观止,眼前这只看似不起眼的宣笔居然如此来头,当真是“笔”不可貌相呐。
“凤前辈,即便点兵笔乃是传世绝笔,但你又焉能确定眼前之笔不是高仿山寨品?”
郭得意有些不爽姬林“小人得志”,尝试着最后挣扎。
“不错,点兵笔既是以蒙恬将军的凤舞九天技法所造,又是清末神匠凤保生穷一生之力所制,又怎么可能区区百年就破损成这样?”
南山大师附和说道。
“诸位有所不知,点兵笔神韵俱足,个中妙处不足为外人道。”
“只要姬先生下笔成书,此笔是真是假即便是老夫不说,诸位也能分辨一二。”
捻了捻白须,凤老将目光转向姬林。
“姬先生,请。”董熏儿亲自走过来为姬林研墨,美眸中满是期待。
“好。”姬林点点头,在众人一片期待的目光中,将宣笔握在手中。
大美女上官雪铺开宣纸,蜀地名媛董玉儿亲自研墨,姬林提笔蘸墨,窗外一道七彩烟花璀璨升起。
当姬林在纸上写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置身于一片浩瀚大漠之中,一股苍凉厚重的远古气息扑面而来。
书法如人,高明的书法大家写字之时能感染旁人。
比如刚才南山大师以九酷泼墨技法写字之时,众人便感觉到了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
南山大师提笔气势和姬林一比,简直如米粒和皓月之区别,让人无不倒吸冷气,脑袋集体短路。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辈,书法竟能如此气势?这……怎么可能?”
“提笔大漠苍茫,运笔苍鹰翱翔,此乃浑厚雄壮之风骨”
“此子在书法上的造诣,绝对不会逊色于南山大师。”
在场之中,以黑衣老者和白衣老者的书法造诣最高,此刻二人面面相觑,一脸震动。
众目睽睽之下,姬林运笔如飞,刷刷刷连写三个大字,然后放下了笔,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提笔运笔皆如神助,可惜你小子终究年轻了些,想要在书法上越老夫?简直是痴人说梦!”
十几秒的时间转瞬即逝,眼见四周云淡风轻,再没有任何异象生,南山大师纵声大笑,一脸不屑。
一幅绝佳的书法作品,落笔之时乃是气势最强烈之时,南山大师刚才落笔之时清风饶室,明显比姬林强上了不止一筹。
“原来这小子是外强中干。”
黑衣老者和白衣老者一声叹息,却也明白姬林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非常不易。
“那么好的纸笔,写出来的字却不堪入目,姬林你不愧是我玉垒集团的国学员工。”
郭得意目带嘲讽,不放过任何打脸姬林的机会。
“既然诸君都已写出答案,还请董小姐宣布答案,董小姐?嗯?董小姐?”
黑衣老者喊了几声,却见董小姐站在桌前一动不动,不由一脸疑惑。
“莫非姬林的字,另有玄机?”
黑衣老者心中一动,走上前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嗯?”眼见黑衣老者和董小姐皆是目光异样,白衣老者也走上前。
只不过扫了一眼,白衣老者顿时瞪大了眼睛,再也无法挪开。
“老夫还不信了,区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子,能在书法上的造诣比得过老夫?”
南山大师心中一咯噔,踏步向前。
轰!
当南山大师的目光落在宣纸上之时,顿觉眼前一花,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浩瀚大漠中。
天苍地芒,黄沙中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南山大师正想细看,却见那天地之间忽然一将跨马而来,目带杀机,一剑直刺自己胸口。
“救命,啊!”
南山大师凄厉大叫,蹬蹬蹬连退三步,这才醒悟一切只是梦幻泡影。
“一幅字帖区区三个字,居然能让南山大师陷入幻境?”
众人无不动容,纷纷凑上前观摩姬林的字。
静!
死一般的安静。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失。
整整十分钟之内,没有任何人说话。
大家都呆呆的望着姬林的字迹,久久不能自拔。
“如项羽挂甲,樊啥排突,姬先生之字深得颜公风骨,老夫佩服之至。”
许久,黑衣老者一揖到地,望向姬林的目光充满敬畏。
书法如人,姬林之字让人眼前一亮,让人脑海忍不住浮现出,颜真卿楷书精髓之“雄媚坚实”。
“硬弩欲张,铁往将立,昂然有不可犯之色。”
“老夫练字一甲子,本以为已得颜公精髓,今日始知何谓颜体。”
“先生大才,请受老夫一拜。”
白衣老者亦是佩服之至,一揖到地。
自古文人相轻,但如果别人感觉到你深不可测如大海浩瀚之时,那一切羡慕嫉妒恨都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敬佩。
“姬先生的字意境深远,深得中锋笔法的精髓,饶有筋骨,亦有锋芒。”
董熏儿美眸放光,由衷赞叹。
““其劲险之状,明利媚好,真没想到时隔千年,居然有人能将颜公楷书模仿的如此惟妙惟肖,莫非您认识颜真卿?”上官雪一脸赞叹。
这话一出,姬林脸色微变,眼见上官雪只随口戏言,这才放下心来。
姬林不但认识颜真卿,而且还是至交好友。
若不是考虑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年龄,姬林写出来的字,又岂会仅仅是颜真卿书法第一境?
颜真卿开唐朝新派书法之先河,五十岁前书法“立坚实骨体,求雄媚书风”,此谓之书法第一境。
不是姬林笔力不够,而是颜真卿书法第二境、第三境太过于夸张,今世很多书法名家都无法达到,姬林自然不愿意惊世骇俗。
“字是好字,只可惜气势强而不足,这一点仅从姬林落笔之时,毫无异象便可窥得一二。”
郭得意死鸭子嘴硬,拐弯抹角继续打脸姬林。
这话一出,很多玩票性质的名流精英交头接耳,都觉得有道理。
书法大家提笔落笔皆是气势十足,为何姬林刚才落笔之时毫无动静?
“姬先生的字大气磅薄,如千军万马交战,倘若气势外放的话,势必会对周围之人造成影响。”
董熏儿含笑解释道。
“这是何意?”闻言郭得意一呆,有些无法理解。
“小二,亏你还是读书人,莫非不知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句话?”
“姬林对气势的掌控已经到了收自如的境界,这叫内敛,你懂不懂?”
韩炎看不下去了,一语道破玄机。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望向姬林的目光一片敬佩。
“就算如此,那也不过是临摹而已,写的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风格。”
郭得意撇撇嘴,这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被众人直接无视。
“老夫自创九酷泼墨技法,本以为今日能震慑蜀地,却不料被这臭小子夺了风头。”
南山大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姬林的字是不错,但咱们今日并非书法切磋,而是猜测字帖是何人所著。”
南山大师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将目光投向了董熏儿。
“这张字帖的作者是……”
迎着一片灼热目光,董熏儿微微一笑,说出了众人目瞪口呆的话来。
“这张字帖的主人是息霜先生。”
哗!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民国大家虽不多,但也不算少。
息霜先生虽是名动天下,但他成名于佛法。
什么时候息霜先生的字如此神韵,竟然将谭、胡、吴、于四大楷书大家都比下去了?
“这不可能,息霜先生曾在南普陀寺讲《阿弥陀经》,老夫曾有幸在藏经阁中观先生墨宝,其字体虽浑厚,却绝非这种磅礴风格。”南山大师厉声呵斥。
“不错,息霜先生乃是佛门大得,佛家讲究修生养性,息霜先生的书法虽自成一家,却以冲淡朴野为主,字里行间温婉清拔,又如闲云野鹤般飘渺出尘。”
“姬先生的字虽好,却是大气磅礴,既有颜体之风骨,又有苏东坡的惊涛骇浪,此绝非出家人的风格。”
黑衣老者和白衣老者点头附和,都觉得董熏儿的话有些牵强附会,难以让众人信服。
“姬先生,您是唯一一个猜中答案之人,可以告诉大家为什么吗?”董熏儿笑而不答,将目光转向姬林。
“还请先生为我等解惑。”黑衣、白衣二老同时拜道。
“息霜先生七岁便能熟读《文选》,书法神韵具足,被时人称之为神童,对于这一点,在座应该没有疑问吧?”姬林淡淡笑道。
“此事虽非正史,却也多见于民国杂谈,息霜先生既能二十文章惊海内,七岁成诗自然不足为奇。”
黑衣老者点点头,有些疑惑,不明白姬林哪壶不开提哪壶。
“息霜先生本是富家子弟,十四岁随母南迁魔都,入南洋公学,师从蔡元培,与邵力子、黄炎培、谢无量,研习西方之学,此事不需要本人赘述吧?”
姬林这话一出,白衣老者点头称赞:“南洋公学乃是当时魔都最先进之学校,息霜先生入此学校如蛟龙入海,习得西方先进之思想,融儒释道为一体,为他日后成为一代大师奠定了坚实基础。”
“既然诸位对我刚才说的都没有异议,那请问青年时代的息霜先生,他心中真的是‘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境界?”
姬林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片沉默,就连南山大师也陷入了沉思中。
息霜先生传奇一生,早年家境优越,是典型的豪门公子哥,在蔡元培等名师指导下胸怀韬略,乃是民国标准的热血青年一枚。
如此人物,他年轻之时书写的字,自然不可能云淡风轻。
“你虽然分析的很有道理,但这只能说明息霜先生的字,也曾有大气磅礴之时。”
“然则那个阶段息霜先生不过区区二十多岁,他的书法尚未大成,笔力又岂能浑厚如斯?”郭得意一脸冷笑。
“你觉得我和息霜先生比之如何?”姬林淡淡一笑,不以为然。
“你虽然不错,但说句不好听的话,距离息霜先生还是差的远。”郭得意鄙夷说道。
“那我的字,年纪,比之这幅字帖又当如何?”
“这……”
虽然郭得意很想打脸姬林,却也不得不承认姬林的字写的很好。
“姬林的年纪和当年息霜先生相仿,他的字都尚能如此大气磅礴,莫非诸位觉得息霜先生还不如他?”这一次是韩炎说话了。
“可即便息霜先生青年时代有如此笔力,那也不能说明这幅字帖是息霜先生的作品,请问证据何在?”
南山大师字字诛心,一语直切要害。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点头,虽说姬林的解释看似完美无缺,却没有说中最重要的一点……证据何在?
“抱歉,我没有证据。”
姬林耸耸肩,语气亦如已往般淡然,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千年老怪。
近百年来姬林在神州的好友并不多,大多集中在民国时代,息霜先生便是其中一个重要挚友。
……
时光回溯到19o5年秋,那一年神州风雨摇曳,魔都却是钟鸣鼎盛,一派盛世繁华之时。
那一年,息霜先生一掷千金激扬文字,正是人生得意之时,然而母亲王夫人的病逝,如一盆冷水浇灌头顶。
浪子回头金不换,息霜先生扶柩回津,依“东西各国追悼会之例”,为母亲举行了丧礼。
息霜先生在四百多中外来宾面前自弹钢琴,唱悼歌,寄托深深的哀思。
此举被视为“奇事”,《大公报》称之为“文明丧礼”。
息霜先生早年丧父,母亲王夫人亦父亦母。
她的去世对息霜先生自然影响巨大,甚至让息霜先生万念俱灰,心中已埋下出家的种子。
息霜先生对人生最绝望的那段时间,姬林默然陪伴,终让息霜先生走出低谷,是年离开魔都这伤心之地,前往东京留学。
姬林眼前这一副字帖,便是息霜先生在东京留学之时,忽念早年魔都繁华犬马之荒唐生涯,又感概神州沧桑动荡所著。
这,便是历史的“真”“相”,一段姬林注定无从对人说起的“真”“相”。
“姬林既然没有证据,请问你又凭什么说这一副字帖是息霜先生所著?”
郭得意冷冷的嘲讽声音,将姬林从沉思中拉回来。
“既然小妹敢让这一副自然出来,证据自然是有的。”
董熏儿微微一笑,侍者小心翼翼的将一个沉木小箱子呈上来。
当众打开箱子,董熏儿纤手流转间,一幅略微泛黄的书卷出现在众人眼前。
“披佯狂走,莽中原,暮鸦啼彻,几株衰柳。”
“破碎河山谁收拾,零落西风依旧,便惹得离人消瘦。”
……
“二十文章惊海内,毕竟空谈何有!”
“听匣底苍龙狂吼。长夜西风眠不得”
“度群生那惜心肝剖。是祖国,忍孤负?”
众人凑过来一看,顿觉这字迹有些眼熟,黑衣老者一声惊呼:
“此乃息霜先生留学东京之时的述志作品《金缕曲》,这……这字迹竟然和《寄黄几复》字帖一模一样!”
闻言众人仔细对比,果然现两幅字帖字迹相同,毫无半点违和突兀之感。
《金缕曲》字帖盖有息霜先生的私印,且又具备权威专家验证的证书。
在场几位对民国历史有研究的人仔细观察后,皆得出了此乃息霜真迹的结论。
“这小子书**力精深也就罢了,居然连字帖作者都瞎蒙对了,什么世道啊。”
南山大师和郭得意面面相觑,心中悲愤交加,如被人一记耳光甩在脸上,啪啪啪作响。
“此番书法交流会的魁是姬林先生,早享有和小妹秉烛夜谈的资格。”
董熏儿如空谷幽兰的声音凭空而起,这话一出,众人望向姬林的目光皆是一片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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