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往往才是真话。
忘了伪装,忘了隐藏,许多人只有在那样的情形下才会暴露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裴镇深以为然,迟玄策犹不自知。
之前脱口而出的“他们”,让他被人抓住了把柄,逐出了叠嶂门;
此刻脱口而出的“咱们”,却让裴镇暗自点头,觉得这人是个好哥们。
既然你没逃避,我自然要罩着你!
他安慰地拍了拍迟玄策的肩膀,满不在乎地道:“不就是个世子嘛,没事没事。”
迟玄策欲哭无泪,我怎么认识了个傻子!
楚王世子杨桐听了裴镇的话,眼神森寒,周遭的护卫看向裴镇二人的目光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远处,紫衣男子瞧见这一幕,连忙禀报了蓝衫老者,二人心中快意之余,也有些心有余悸,幸亏已经把这小子逐出门派,否则祸事可就大了。
二人的心中根本没想过,若是没有他们驱逐迟玄策之事,又怎么会有后面的事。
在二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杨桐的护卫主动出手,替主子分忧了。
出手的护卫虽然不知晓是谁给了这两人的勇气,敢如此张狂,但并不妨碍他出手拍死一个神意境下品和一个凝元境下品的蝼蚁。
裴镇拉着迟玄策朝后稍退一步,闪开空间,一个黑衣身影骤然出现,将这个通玄境的护卫一掌扇飞。
裴镇长出一口气,嬉笑道:“曹先生,你要来晚一步,我可就只能硬顶了。”
方才冲突刚起,他便隐蔽地望了一眼西岭剑宗的方位,曹夜来冲着他微微点头,这才放心装逼。
没点倚仗就敢乱来,那是蠢货才干的事。
若是今天裴镇孤身一人,保管在听见那声滚开之后立马滚到一边,大气都不出一声。
杨桐若要羞辱,他也会忍着,留着小命,回头再带上自己的人踩回来就是,反正大家都拼背景,谁也别说谁。
曹夜来微笑着傲立场中,仿佛刚才就是拍飞了一只苍蝇而已。
叠嶂门看热闹的两人目瞪口呆。
紫衣男子恨恨道:“莫非这野修小子真有什么背景不成?”
蓝衫老者眼珠子一转,冷笑一声,“有背景又如何,此番惹到的,那是楚王世子,”
方才迟玄策的话已经被他听在了耳中。
紫衣男子瞬间轻松下来,任你张狂,最终还是个死。
同时依旧不忘捧上一句,“掌门高见。”
其余的护卫此刻的心态和蓝衫老者一样,你们都知道这是楚王世子了,还这么蹦跶,真是嫌命长了不成?
杨桐面上的阴翳更甚,原本就心思阴沉的他此刻把玩着手上的一个扳指,“在楚国,惹到我杨桐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
裴镇一脸戏谑,“凭啥?凭你家世比人好,背景比人强?”
“不够?”杨桐淡漠道。
裴镇摩挲着下巴,“你这意思是说家世好背景强就可以欺辱他人?”
“不对?”若非看在曹夜来身手不凡的份上,杨桐都懒得多说一个字。
他看着曹夜来,“你跟我,我以楚王世子的身份向你保证,刚才的事我不追究,同时送你一场造化。”
说完亦是胸有成竹地等着曹夜来的答复,他不认为会有人拒绝。
一语出,满场惊。
曹夜来已经许久没有公开露过面,所以几乎没人知晓他的身份。
此刻杨桐的一句话,让他凭空遭受了许多艳羡、嫉妒的眼光。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高手,如儒教庄晋莒、佛教苦莲和尚、清溪剑池柴玉璞等人瞧见了曹夜来是从西岭剑宗的座位出来,此刻看着他身影,面露思索。
自然而然,他们不会认为曹夜来会接受。
叠嶂门那边,紫衣男子低声骂了一声,真不知道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被楚王世子看上,说不定连带着迟玄策这蠢货也能鸡犬升天。
蓝衫老者亦是神色怏怏。
目光汇聚的中央,曹夜来似笑非笑,瞥了一眼杨桐身侧的护卫们,“你要我像他们一样给你当狗?”
杨桐听出了他言语中的调侃,也明白了他的拒绝,转身朝着身后的楚王宫中二供奉道:“杀了他。”
不能为我所用,便死不足惜。
生于帝王家的杨桐对这些事情从小就有认知,也敢于实践,当得起一句杀伐果断。
那名问天境上品的供奉缓缓走出,惋惜道:“好不容易有这一身修为,如今就要就此交待了,真是可惜。”
曹夜来眯起眼,“这句话应该送给你。”
迟玄策此刻反而平静了下来,在他看来,裴镇和曹夜来的反应如此奇怪,应该不是自己最初料想的那般鲁莽,而是真的有所倚仗。
只是不知道这份倚仗到底有多大,能够让他们无视楚王世子的煊赫声威。
楚王供奉大怒,双手平举,真元涌动如大潮,从旁看去,仿佛有滔天浊浪咆哮着要将曹夜来吞没。
曹夜来神色严肃,正要有所动作,忽然一个高大道士站在了他的面前,右手拂尘一甩,空中便瞬间出现了一对巨大的阴阳鱼,首尾相连,缓缓旋转,将那滔天浊浪轻描淡写地挡在身前。
楚王供奉一惊,右手真元狂吐,化作无数柄鱼叉激射而出。
高大道士轻声道:“不懂适可而止,那就只有自取其辱了!”
拂尘朝前一挥,阴阳鱼旋转着朝楚王供奉压去,其中不论是那些浊浪还是鱼叉,都不能动摇其丝毫,苦苦支撑的楚王供奉真元仿若不要钱一般地倾泻而出,却在那沛然莫之能御的压力之下,压弯了膝盖。
就在这位供奉心生绝望之时,高大道士将拂尘朝后一挥,一对阴阳鱼掠回其体内,消失不见。
杨桐的心中第一次出现了些惊慌,但还强装着镇定,“你是何人,敢插手我楚王宫之事?”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我师父都不认识,还世子呢,我看改名叫傻子吧。”
裴镇噗嗤一笑,给李子竖了个大拇指,可惜李子瞧不见。
众人这才发现这高大道士左手还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小道童,此刻正一脸鄙夷地看着杨桐。
杨桐大怒,正要发作,楚王供奉连忙制止住,艰难吞咽了一口口水,恭敬道:“可是李掌教?”
李掌教?
哪个李掌教?
许多小门小派的人在交头接耳,但那些大宗门中的来人却识得李稚川的面貌。
柴玉璞饶有兴致地看着,心想着这下子楚王世子可是踢到铁板上了。
李稚川也打了个稽首,“正是贫道。”
生怕杨桐一言不合冒犯了李稚川,那供奉连忙以心声向杨桐讲了李稚川的身份。
天榜第一人的名头,放在哪儿都是好使的。
杨桐骤然惊出一身冷汗,心知自己的身份在这些当世最顶尖的修行者面前压根就不值一提。
甚至于李稚川就是当场打死了他,朝廷都不一定会追究。
虽说山上山下势力有了转化,但毕竟大修行者的实力还是太过强横,世俗王朝不得不忌惮。
他连忙上前,恭敬鞠躬,“杨桐鲁莽,冒犯李掌教,还请李掌教见谅。”
场中顿时响起一阵惊呼,这李掌教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仅凭一个名号就让楚王世子低头认错,主动求饶?
蓝衫老者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喃喃道:“莫非是他?”
紫衣男子顾不得尊卑,好奇道:“谁啊?”
“紫霄宫掌教李稚川。”蓝衫老者的言语中,有着惊恐,若是那小子是李稚川的亲信,自己得罪了他,定然讨不到好。
完了!完了!
当迟玄策看清那身道袍,又听见那个李掌教的称呼时,便瞬间明了了李稚川的身份。
他看着裴镇一如既往的镇定神情,心道,原来这就是你们的倚仗。
一向和气示人的李稚川微微回了一礼,“世子殿下言重了。”
杨桐试探道:“不知李掌教与这几位有何关系?”
若是这几位都是李稚川的亲近之人,自己这场子也只能不找了。
李稚川眉毛一挑,“怎么?你还要找他们麻烦?”
杨桐连忙摆手,正要否认。
李稚川却突然笑着道:“无妨,你们的事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杨桐眼中蓦地闪过一道喜色。
李稚川转身,对曹夜来笑了笑,朗声道:“曹夜来,楚王世子要找你麻烦,贫道只能置身事外了啊。”
曹夜来微微躬身,“多谢李掌教。”
曹夜来???!!!
楚王供奉两腿一软,差点没站稳,面上满是苦涩,我刚才居然想杀了曹夜来?呵呵。
“真是曹夜来?”
“我居然真的见到了灵蛟大人?”
“曹夜来不是死了吗?”
“四象山灵蛟又要重现天下了吗?”
无数人交头接耳,原本极低的交谈声汇集在一起,竟有喧嚣之声在山谷之中回荡。
在今天之前,如果讨论起当世最天才的杀手是谁?
或许会有人回答清音阁阁主秦璃;
或许会有见识广博之人回答是北渊的山子;
也可能有厚今薄古之人认为是冉冉升起的新星秦明月。
但,当曹夜来还活着站在他们面前时,
这个问题,便没有别的答案。
即使秦璃已经成就了合道境巅峰,站在了个人武力的顶端,但在一个纯粹杀手的眼中,曹夜来才是真正的杀手之王。
这是曹夜来自出道以来,一战一战打下来的威名。
也成就了他无可争议的雾隐大会传奇、杀手界偶像地位。
四象山灵蛟之名,响彻杀手界的每一个角落。
来到这儿的,除开如叠嶂门一般凑热闹的小门派,或是如五宗、清溪剑池等观礼之人,最多的便是要参加雾隐大会的杀手们。
他们看着那个场中傲然肃立的身影,眼神炙热。
不知是谁带头,从山谷的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都有人异口同声地高喊着,最终汇成一句响亮的话语——“拜见灵蛟先生!”
柴玉璞看着西岭剑宗方向那个空着的座位,眼神阴翳;
蓝衫老者和紫衣男子在李稚川和曹夜来的轮番惊吓中,早已一屁股跌坐在地,如丧考妣;
杨桐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一句,“曹先生,方才......”
曹夜来不知瞧见了什么,忽然微微一笑,“世子殿下,不知者不罪,不过还望世子殿下今后行事可以稳妥些。”
杨桐如蒙大赦,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连连称是。
曹夜来侧身指了指身后的裴镇和迟玄策,对杨桐道:“他们......”
杨桐坚决地道:“既然与曹先生有旧,这便只是一场误会。”
曹夜来摇摇头,“我是想说,我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刚才只是一时兴起。接下来的事,我不会插手,世子殿下请自便。”
说完曹夜来偷偷以心声对裴镇说了一句,然后真就径直离去,坐回了西岭剑宗的位置。
这......
疑惑出现在场中每个人的心头,没关系你出什么头?
一时兴起?唬谁呢?
可要有关系,为何真就这样走了?
蓝衫老者和紫衣男子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浮出了水面一般,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既然这野修和曹先生没有关系,那凭他自己和迟玄策就报复不到叠嶂门了。
楚王供奉以心声劝着杨桐,就此揭过,算了。
杨桐也觉得有些邪门,但若要让他就此认栽,又实不甘心。
当着如此多人的面,掉了这么大的面子,不找回来,今后可就成了伴随一生的笑柄了。
既然此人与李掌教和曹先生并无瓜葛,自己收拾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杨桐面色阴沉地思考着,裴镇不耐烦了,“你打不打,不打我回去了。你说这事儿闹的,做人有点礼貌不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嘛!”
说着就拉着迟玄策的手转身要走。
看着裴镇轻描淡写无视他的样子,杨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对着身旁自己父王的二供奉吼道:“杀了他们!”
曹夜来默默摇了摇头,叫你稳妥点你不相信,要倒大霉咯!
楚王供奉无奈叹气,正要出手。
一个满是笑意的温醇声音响起,“他若是少了一根毫毛,你这世子估计都不好当了。”
杨桐猛地回头,瞧见自己父王和一个穿着草青色长衫的男子一并走来,男子满脸笑意,自己父王面沉如水。
楚王杨洵跟长衫男子说了一句,快步走到杨桐身边,含着十足怒气,一巴掌扇在杨桐的脸上,清晰地掌印瞬间浮现。
杨桐被扇了个趔趄,摸着自己的脸,眼神中满是疑惑和难以置信。
从小到大,这是杨洵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打他。
不过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身着草青色长衫的男子带着身后数位明显穿着异域服侍的汉子快步走到裴镇身前,恭谨行礼,“参见四皇子!”
迟玄策张大了嘴,此刻他终于听懂了裴镇那句“不就是个世子嘛”的真正含义。
是啊,跟皇子比起来,世子又算得上什么呢。
蓝衫老者脖子一歪,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紫衣男子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这他娘的书里也不敢这么写啊!”
裴镇双手将雁惊寒扶起,又和他身后的谢崇以及其余人眼神招呼一番,扭头看着杨桐,神色平静,“世子殿下,你刚才说家世好背景强就可以肆意欺辱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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