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落梅宗的盛宴早已终了,前来的客人们也大多下山歇息。
但就如今夜梅岭山间,无时无刻不在吹拂的风一般。
落梅宗的灯火也从未熄灭,主厅之中,曾有鼎沸人声,此刻静可闻针。
梅南岭望着主厅之中的一块白布,以及白布之上那具头首分离的尸体,眉头紧皱。
郁南站在那块白布旁边,手里轻轻敲着折扇。
竹扇骨敲着掌心肉上的声音不大,却一下下响起在落梅宗其他长老的心间,如雷鸣。
袁枢望着那个挟势威逼的白衣身影,神色有些许的不自在,不知不觉,自己似乎已经落后了某些同龄人了?
摇摇头,重回清明,暗暗下定了某些决心。
陆瑜以手托腮,想要看清楚这个六族公敌如何亮出隐藏的獠牙。
至于六族公敌这个说法,只是陆家自己宣扬的,毕竟六族之中早非往日之团结。
谢宇倒是早早带着谢家弟子离开,一是表明态度,二是真心看不惯这郁南。
一个长老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静默对峙,忍不住开口道:“郁公子,这位高先生身着黑衣,不在偏厅之中,却在梅岭古道之上,莫不是欲行不轨吧?”
郁南手中的折扇一停,点头道:“说得好,我也正有此疑问。”
他疑惑地看着四周,“那么,他是对谁行不轨呢?”
“这......”落梅宗的长老一时哑然。
折扇继续敲落在掌心,郁南重新笑了起来,“或许是我这位高大哥,只是觉得烦闷出去散散步呢?”
“可谁曾想,却在这本以为风平浪静的落梅宗内,被人砍掉了头颅。”说着说着,郁南的神色愈发悲戚,似乎便要掉下泪来。
一位长老连忙辩解道:“我落梅宗一向平安,并无歹人出没,怎会如此?”
郁南却蓦地冷笑一声,断喝道:“听这位长老的意思,是认为我们将高大哥暗害了,栽赃落梅宗不成?!”
他愈发愤怒,“你当你落梅宗有多了不得,值得一位通玄境的高手,自愿赴死?”
那长老瞬间涨红了脸,嗫嚅道:“我是说......”
“闭嘴!”梅南岭一声断喝。
那长老瞬间闭紧了嘴巴,讷讷的坐回原位。
梅南岭起身抱拳,“郁公子,此事落梅宗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旋即,她又朝着主厅之外拱手,朗声道:“也请尉迟前辈放心。”
一个苍老的嗓音似乎从远处响起,又似乎就说在每个人的耳边,“好个女娃儿,如此不俗,郁南,那就走吧,让梅宗主好好准备这个交代。”
郁南躬身告辞。
至于这具尸体,好像理所当然应该留在落梅宗。
待郁南走后,袁枢、陆瑜也陆续起身,带着剩余人等告辞离去。
不多时,方才还满满当当的主厅之中,就只剩下落梅宗的自己人。
梅南岭跌坐在座位上,神色落寞。
一个长老试探着问道:“宗主,是否要搜山?”
梅南岭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好好准备明天的游览,我自己静一静。”
“另外,此事封锁消息,不得告知其余人等,明日一切照旧”
这!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但梅南岭积威深重,只好点头离去。
梅南岭轻轻挥手,风轻轻将灯火吹灭。
从远处看去,梅岭之巅的明珠,瞬间黯淡下来。
她蜷起双腿,缩进椅子里,空旷的主厅里,只剩一具冰冷无言的尸体相伴。
她喃喃道:“如此心狠,不吃下落梅宗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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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深沉的黑夜里,云落一行四人朝着大庾岭的边缘走去。
温凉师徒在这样的夜色之中看不大清,云落和孙大运只好一人扶着一个,速度大减。
孙大运数次张口欲言,最后都收了回去。
直到天色蒙蒙,山野之中不闻鸡鸣,只有晨光相伴。
看了看温凉的状态,再望了望四周的情况,云落决定先停下来歇口气。
温凉立刻瘫在一块石头上,不愿动弹,看他的师父,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夜的跋山涉水,行走在黑暗之中更耗精力,两位江湖武夫早已是强弩之末。
云落从方寸物中取出些干粮,又去旁边小溪接了些清水,递给二人,让他们好好休息。
看着在一旁蹲着的孙大运,云落悄悄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拿出一块干粮递给他。
孙大运连忙接过,云落笑了笑,聚音成线,“其实我不是什么前辈。”
孙大运咬了一口,慢慢嚼了,然后同样聚音成线回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云落一挑眉,孙大运慢条斯理地道:“山泽野修才没有你这样的气魄,也没你这样的从容气度,更何况,身上的方寸物这些,不可能每个山泽野修都有我这样的运气,你定然是大宗豪阀的弟子,甚至是嫡传弟子。”
云落笑了笑,“既然看破,为何不说破。”
“你也没有以这个身份逼迫我什么,我何必多此一举。”看着云落不相信的神色,孙大运只好把实话讲了出来,“因为我打不过你啊。”
云落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一起来,我很高兴。我也知道你之前想跟我说什么,但此事因我而起,我怎么可能丢下他们。”
孙大运瘪了瘪嘴,心中满是不认同。
云落平静地道:“我刚才能丢下他们,一会儿就可能丢下你。”
孙大运沉默了一小会,“各有命数,愿赌服输。”
“不,这不叫命。”云落的眼中亮起光彩,又瞬间黯淡,没有跟孙大运掰扯一些内心深处的想法,而是扭头问道:“这次害你跟我一起逃亡,坏了你的落梅宴,不怪我?”
“怪啊,我是个山泽野修,我的机缘都没了,能不怪吗?但打不过你,有什么法子?”孙大运摇着脑袋,叹着气,倒是光棍。
云落心里琢磨着,这货应该能跟裴镇比较聊得来。
想了想,还是下定了决心,他望着前方影影绰绰的林子,“这次的逃亡,危险很大,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所以,既然是因为而起,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们一些事。”
孙大运瘪瘪嘴,“说不说都没啥,还是那句话,各有命数,只要你不是那个云落,我相信小爷我都能逃出生天。”
云落看着他,一脸笑意。
孙大运扭头一看,瞬间惊恐莫名,愣在原地。
云落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朝着温凉师徒走去,他从内心深处并未觉得两个江湖武夫就要低人一等,所以那些告诉过孙大运的事情,他也会告诉这二人。
其实他甚至都想着,告诉他们是不是一件好事,但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没有杨叔在暗中的守护,自己的项上人头随时可能被人取走,凶险无比,还是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当他走到温凉的身边,少年武夫瞬间起身,云落一把按下,看向温凉的师父,笑着道:“好些了没?”
一个小小的动作,兼顾了二人,显然这一年多的历练让云落成长不少。
当云落在稍作铺垫之后,以聚音成线的手段悄悄说出自己的身份时。
温凉的师父一脸惊骇,温凉却兴奋异常。
若非云落事先说过让他不要声张,那声惊呼就不是苦苦压抑,而是响彻山林了。
他围着云落,“天啊,我真的能离您这么近吗?我自从那次之后做梦都经常梦到您,幻想着要是能和您一起闯荡江湖就好了,天啊,真的实现了吗?”
他师父赶紧一个板栗赏过去,让他规矩点。
云落对这个心大的少年也是没辙,笑着提醒道:“我们是在逃亡,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他一手按在温凉的肩膀,渡过去一丝极其细微的真元,在他体内游走一圈,再收了回来。
在温凉师父的身上一样,如法炮制。
二人都觉得瞬间一清,有些疲惫尽消之感。
云落道:“二位体质并非修行者,修行者的丹药吃了之后,会透支二位的身体,影响未来,故而只能用这个办法简单调整一下,伤害极小。”
二人赶紧抱拳致谢。
孙大运在一旁听了直瘪嘴,心中暗道一声滥好人。
云落又道:“跟着我的风险会很大,当然离去也可能被抓到,所以,你们想好,要不要跟我继续。”
在得到坚定而肯定的答复之后,四人便重新上路。
再是一个半天,日头正毒,几人已经接近了大庾岭的边缘。
当转过一条山路,看见路中一个清瘦的身影时,云落悄悄将剩余三人挡在身后,如临大敌。
那个身影看着云落,“不要紧张,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曾若梦,南山居的账房先生,”
云落眉头皱起,“曾先生苦苦追寻而来,有何指教?”
“我想请你回去。”
“不可能。”
“高宣是你杀的。”
“不认识。”
“郁南身旁的那个黑衣中年人。”
“然后呢?”
“如今郁南借此人之死,问罪落梅宗,我觉得你应该回去解释一下。”
场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其余的人,都紧盯着他,等着他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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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胥镇上,如今早已全然大变。
朝廷派来的船务官成了这里最大的天。
因为这位船务官,居然是个修行者,而且是神意境的修行者。
这样的变故,令苦心孤诣多年的朱琛郁闷不已,却不得不认命。
那位曾经试图攀附的司闻曹武龙大人,也再无了半点音讯。
年轻的船务官曹昱此刻正站在扶胥镇北面的山道中,一边骂着那个傻子武龙坑惨了司闻曹,一边看着四周的剑痕和血迹。
心中对那位一人一剑,万夫不得过的白衣剑仙甚是佩服,不过此刻,他是要搜集更多的线索。
一个二十出头的神意境,在哪个宗门,哪个王国,甚至在王朝腹心都是值得重点培养的好苗子,大天才。
更何况,身为司闻曹统领曹选侄儿的自己。
但,不远万里来这个扶胥镇,他却无半点怨言。
一是因为那傻子武龙的关系,司闻曹现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必须要有个顶事儿的来坐镇此地;
二是因为最近这里的风云激荡,实在太过刺激,也实在隐藏了太多秘密。
他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地深地挖出那些被隐藏的故事。
比如,前些天帮忙抬尸体的苦力,比如自己昨天才找到的那几个参与了清水客栈变故的刺客。
他闻着依旧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心中想着,那日剑仙长安和剑仙杨清的见面,也就是在自己所站的位置,可惜,一场万众期待的战斗并没有发生。
如今,长安已经返回了天京城。
杨清也不知了去向。
所以,他想知道,杨清去了哪儿,顺便想了解,云落在哪里?
那么,杨清到底去了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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