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一日,陈沅知气色大好,今日清晨,银荔尚未喊她,她就已然醒了。
去进奏院不比往日,无需涂脂抹粉这些繁琐事。银荔端来梳洗的水,清凉的帕子帖上脸,微存的困意,一下子烟消云散。
陈沅知换上一身利落的官服,又将长发高高束起,随着铜镜一瞧,俨然一副公子哥的模样。
银荔拿着大带,一双手划过她的腰际:“姑娘若是男儿身,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说亲的人踏断。”
雷打不动的夸赞。
“又要胡说。”陈沅知张开双臂,任由银荔在腰间缚绳。
待她拾掇好迈出屋子的时候,隔壁晴华院也传来了些许声响。
“姑娘,二姑娘怎么也起了?”晴华院与知阑院之间,不过隔着个玉琼门,银荔探出身子朝晴华院的方向望了望。
寻常这个时候,国公府除了伺候主子的丫头外,大约只有身怀差事的人才会早起。晴华院的那位素来起得晚,今日倒是反常,天不过蒙蒙亮,院子里却是站了好些人。
陈沅知并不讶异,她早知今日国公府会是怎样的状况。
康嬷嬷是宫内的教习嬷嬷,规矩礼节自然一样都不会落下。国公府的小姐一直都锦衣玉食地娇养着,养着养着就养出了一身的毛病。
康嬷嬷要教,便只能从床上起身的那一刻就开始提点。
仔细想来,芙林院那儿也应有动静。可是待陈沅知路过芙林院的时候,院内安静极了。
“许是三姑娘天生胆小,唯恐生事惹人不痛快,这才提着心将声音都压了下来。”这一点银荔倒是不觉着奇怪。
三姑娘不比府里的其他二位姑娘,既是庶出,母家也无可依靠的,是以这十来年,每日都小心谨慎,一言一行皆不敢逾越分毫。
陈沅知也未作多想,上了马车就往进奏院赶。
进奏院的官员早朝未回,她先是理清案头的文书,又照例端来冰盆。等屋内的温度降下来之后,进奏官们也纷纷回来了。
“陈大人身子可有好些了?”进屋后,免不了一阵寒暄。
“好多了。”原也是应付林申的话,身子并无大碍。只怕他们接着询问,陈沅知立马转了话题:“今日朝上可有新鲜事?”
提起新鲜事,首当其冲的便是林申,他双手撑着陈沅知的桌案,愤然地说道:“仍是云来酒楼一事。”
“昨日你要同我说的,也是云来酒楼吗?”
林申点点头:“我不会记错的,当真是有人鬼鬼祟祟地在酒楼外徘徊。”
“圣上如何说的?”这事闹到今日还未有个完全的说法。意外也好,刻意纵火也好,查与不查,全凭当今圣上的一句话。
“圣上也是奇怪...”林申嘀咕了一句,直至发现大家都以惶恐的眼神瞧着自己,方才觉着自己说错话了。
“你们干嘛这么看我嘛,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双手抱拳冲右上方作揖:“我不是说圣上的不是,也不是揣测圣意。”
“好了好了,说正事。”陈沅知比了个就此打住的手势,否则依照林申不会拐弯的死脑筋,他能在这句话里绕上好久。
“昨日上朝的时候,圣上还说此事暂且不议,大有就此作罢的意味。可等到今晨早朝,不等群臣开口,圣上就旧事重提,说要李大人彻查此事。”
“李大人?哪位李大人?齐大人被革职了?”她记得大理寺少卿是齐桓,何来李姓?
“不是齐桓大人。是李缜李大人。”
陈沅知手里的动作一顿,笔尖在宣纸上晕染出一个黑色的圆点:“此案理应由大理寺彻查,怎会落在李缜的手里?”
林申搬来矮凳坐在陈沅知的身侧,大有一番高谈阔论的意味:“陈大人有所不知。事情发生之后,朝中大臣几乎口径统一都想不了了之,是李大人站出来极力反对,他说此次走水,损伤惨重,牵连甚广,不查个彻底,如何向无故丧命的百姓交代。”
“圣上原是想就此作罢的,可昨日退朝之后,李大人单独面圣,也不知他同圣上说了些什么。今日早朝,圣上突然改了主意,这事就这么落在了李大人手里了。”
怪不得昨日在御花园瞧见了李缜,原是在同圣上商谈云来酒楼的事。
莫不是走水一事当真蹊跷,否则李缜又怎么在朝堂上力驳众臣,给自己添堵。
陈沅知以手托腮,怔怔地望着进奏院大开的院门。
一抹玄色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她揉了揉眼,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至身侧的林申起身作揖,进奏官纷纷寒暄攀谈,她才意识到,站在院内的,果真就是李缜。
李缜绕过拥簇着的进奏官,径直向林申走去。当瞧见桌案前的陈沅知时,眉头不自觉地蹙在一块,眼底幽深,仿佛要将她看透。
陈沅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长长的羽睫扑闪了几下,左右竟无可避身之处。
她今日一身利落的官服,与酒楼那身男儿装相似,至于御花园的模样,也不知李缜认出了没。
正要客套地打个招呼,林申的话音抢在了她的前头:“李大人可是来问云来酒楼一事的。”
李缜抬眼瞧了一眼三大五粗的林申,他高大的身形愈发衬托出陈沅知的娇小。
“听闻那日林大人也在酒楼,是以过来问些情况。”
林申立马往李缜身边一靠,他顶喜欢同别人说话,酒楼的事反反复复地说了好些遍,生怕别人不知晓他的遭遇。
李缜独来独往惯了,一有人靠近他,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林申却是个没眼力见的愣头青,好不容易逮着个人,说什么也要将他所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一遍。
李缜记性好,许多事说一遍他就能记个大概。是以等林申说完,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提出了几个问题:“你是从哪个门出去的?”
云来酒楼统共三个门,除来往人数最多的正门,东西侧各有一门。
林申伸出一个手指上下比划着,最终他指着东边道:“东门。”
东门最偏,出门了不远处往右拐就是茅房,那时他急着解手,起身时还特意问了店小二由哪个门出最为方便。
“就是东门。”林申笃定道:“不如我带李大人去酒楼瞧瞧,指不定能瞧出什么端倪来。”
李缜原就是这般想的,打算问完话亲自跑一趟云来酒楼。只是他没料到,半途杀出个林申,非要与他一同前往。
林申同去也便算了,他竟还拉上方才站他身侧娇弱的小公子爷。
马车在长街疾驰,长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酒楼走水恍如昨日,可闹市上的大多数人显然淡忘了此事,转而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去了。
车内,李缜的身子坐得笔直,一身剪裁得体的玄衣衬得他气度逼人。
林申和陈沅知坐于两侧皆缄口不言,他们面面相觑,两人之间全靠面部细微的动作进行交谈。
“要**便出去调。”李缜蓦然睁眼,从他的角度,正巧看见他们二人眼神交汇。
林申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粗着声音道:“我跟陈大人?俩大老爷们之间能调什么情。”
李缜虽闭着眼,车内细碎的声响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左右是静不了心了,他索性睁了眼,一睁眼便瞧见林申挤眉弄眼地冲着陈沅知抬下巴。
虽说李缜神情未变,但制止的意味已十分明显。林申被他的气场震住,悻悻地赔了几声笑,挑开车帘,探出脑袋透了口气。
而陈沅知也垂着眸子,一双手无处安放,只能自顾自地卷着衣袖玩。
李缜将眼神落在陈沅知的身上,自他走进进奏院的那一瞬间,就已然认出了这位陈大人便是那日酒楼中手揣话本的书生。
他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小进奏官。
小进奏官身量不高,肤色白皙,一张脸虽只有巴掌大小,但被乌纱帽掐着,反倒肉嘟嘟的透着些可爱。
他想着这许是哪家身娇体弱的贵公子,凭着点人脉关系,徒来进奏院混日子的吧。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好似除了酒楼之外,仿佛还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这位陈大人。
还来不及细问,马车戛然停在焦灰色的酒楼前。
“李大人。到了”林申放下车帘,好意提醒着,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拔高了声音:“李大人,酒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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