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说这些做什么呢,给她嘲讽他的机会么。
——想得美。
又挣扎了半个小时,舒盏终于证出来了。
写下最后一个答案,她感动得眼眶一热。这就是文科和理科的区别,解出理科题会觉得很爽,文科么……给答案都不愿抄吧。
窗户尚未关紧,有丝丝的风钻进来。十月秋走了一半,天气一下子降下去,舒盏的鼻子一阵痒,又想打喷嚏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打算去客厅看看。
好几盘菜都端出来了,舒母在洗锅,估计再晚几分钟就能开饭。
江远汀在摆碗筷,腰上的围裙还没解下,舒盏选的,碎花小清新,淑女气质满分,穿在他身上却意外协调。许是人长得好,背影修长,岁月静好。
她注意到他的手,端着盘子,手指也如白玉,节节分明。
就这副好皮囊,不知迷惑了多少人。
“盏盏出来了?”舒母心情好,笑容也是温和的,“来得正巧,可以吃饭了。”
舒盏应了一声,到舒父对面坐好,江远汀坐在她旁边,模样乖巧,十足的好学生。动辄说几句甜言蜜语,把舒父舒母都哄得可开心了。
舒盏夹了一筷子菜,保持沉默。
排骨炸过,满是蒜香,酥软可口,入口即化。见她面露满意之色,舒母接话道,“这排骨可是远汀烧的,来来来,多吃点。”
然后夹了一块排骨,掠过舒盏,放到了江远汀碗里。
江远汀面带微笑,桃花眼微微翘着,“谢谢阿姨。”
收到舒母的眼神暗示,舒盏面不改色地夸赞道,“嗯,是不错。”
私底下却悄悄地“哼”了一声。
她手艺不行,但她会做政治题呀!
舒父、舒母和江远汀在闲聊,提到一点江远汀的事情,在学校的,在家里的,舒盏默默地听。
听他轻描淡写地提到自己父母的事情,无非就是离婚,分财产,江母愣是把他的抚养权抢过来,宁愿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江父多次找他,他索性断了跟江家的联系,与江母一块搬走。
说起来,江父江母也算白手起家,江父创业,年纪轻轻就成了财经精英。这里的房子是两人结婚时候买的,住了快二十年,一直没变过,这么好的感情,没想到会有小三横插一脚。
唏嘘之余,舒父也安慰他,“现在你和小盏又在一个班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不要觉得难为情。”
两家之前关系好,不是白来的。不说江远汀讨舒父舒母喜欢,江父江母也帮过他们不少忙,算是还了他们对江远汀的人情。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碗里香喷喷的饭菜,不知怎的就索然无味了。舒盏咬着筷子,悄悄看他,他仍挂着散漫的笑,提起这些事情,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却知道的。
这一年的冷情与不联系,他的变化,一切的一切都有理由。
高一上学期她远远瞧见他,即便被一群人围着,他也是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似乎厌恶这种被围观的感觉——从前他不会这样,赞美、崇拜……他享受这样的围观。
“嗯,”江远汀笑,“我不会客气的。”
舒父舒母两人又是哈哈大笑。
一顿饭结束,舒盏和江远汀去洗碗筷。舒母往沙发走,拿起手机,家长微信群里新发来了消息。
“小盏,你们考试的排名出来了。”
国庆依然不会耽误老师们改卷的速度。
成绩舒盏自然是清楚的,单科分数在前天就几乎出完,她昨天看见了她的总分,六百五十一。不过,没法跟上个学期对比。
查成绩的App想看排名还得开VIP,她心里大概有个数,就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谁都没说。
不过成绩这档子事,舒母自然是最为上心的。
舒母点开那个文档,念了出来,“总分六百五十一,班级一,年级一。……你语文怎么只考了一百二?第二名都考的比你高。”
舒盏低头专心擦桌子,没哼声。江远汀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将舒母的声音盖住。
“我把成绩转发给你了,你自己看去吧,”舒母看了其余几门,眉头依旧没舒展,“后几名压你分数压得太紧了,不行,还要努力。”
舒盏“嗯”了一声。
成绩她早就看过了,除去语文比平时低了十分,其他学科都是正常水平,起伏在上下十分之内,政治高了点,考了八十九,也是年级单科第一。
但在舒母眼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处处是毛病啊。
往后翻了下,舒母又惊讶,“远汀还没到六百分?”
这可是倒数了排,粗略一算,他文综好像都没及格。
舒盏舒服了。
上学期单按理科排,江远汀超她七八十,这下两人位置反转,她可真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远汀,你也要加油啊,”果然,教育对象变成了江远汀,“现在在学校的考试里都不到六百分,你在班上都是倒数十几名了,你可不是这样的。”
江远汀垂眼,拧上水龙头,神色看不出,只是声音略淡,“我知道的。”
舒母并未唠叨多久,指针指向七点半,江远汀是时候回去了。
他回头跟舒父舒母道了别,一手放在口袋里,一手拎着书包,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舒盏跟上,不忘说:“我送他一下。”
他的背影顿了顿,没说话,可动作放慢些许。
两人共同消失在门后。
江远汀走在前面,始终留一个背影给她,却没跟她拉开很大的距离。
电梯在楼梯隔壁,舒盏家住四楼,他走了楼梯。
“江远汀。”
舒盏叫住他。
刚下了楼,她的声音还带着喘息,软软的,猫儿挠似的。
手指捏着衣服的一角,江远汀轻哼,语调平静不变,“怎么了,第一名。”
之前在房间里嘲笑她,现在成绩排名出来,五六十分的差距,简直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他不知道……他们的差距可以这么大。
这才是刚开始。
“你闹什么啊,”舒盏的语气沉下来,“上个学年我落你七八十分,怎么不见我去你面前闹?”
——他倒是希望。
“你也没有帮我,”她说,“你不理我,看谁都跟看陌生人似的,整天摆着张臭脸。”
江远汀木着脸向前走,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汹涌澎湃,几乎炸开。
他不理她,她又何尝理过他?他是根本就不敢去接近她,怕她闹,怕被她说——上个学期他甚至想,就算她忽然冲上来骂他一顿也好,骂醒他,别让他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
可她什么都没做,她沉默着离开,回头依然嬉嬉笑笑,好像在告诉他,没有了他她过的一样精彩,甚至更甚。
冷暴力才是最伤心的。
他是多克制,才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啊。
听她还在说:
“你不也是第一名吗?月考理科第一,期中期末总分前三,你什么时候差过?选文科不做好心理不平衡的准备吗?”
他太高傲了。
他有高傲的资本没错,但现在,他的弱势清楚地摆在她的面前。
人生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总占多数,他还不懂。
说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眼眶红了大半,声音都带了鼻音,“初三那年暑假……中考成绩出来,我差你十六分,我妈说了我两个小时。你懂那种感觉吗?她不骂我,就是唠叨我,不带脏字,说的我半句话都无从反驳。”
“从小我就跟你比,比成绩,单科,各科,我知道我物理不行,比不上你,我就在其他方面找优势。但……但你也不能在中考成绩出来以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我。”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尤其是在高一遇见了高傲的江远汀后。江远汀看不起她吧——当了五年对手,还不是输给了他。
所以连走都不说一声。
两人走出楼道,“碰”的一声,铁门被带上。江远汀忽然停下脚步,舒盏撞上他的背,他一转身,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伸手去摸她的脸,摸到一手的滚烫湿润,不断地往下掉。
江远汀轻轻地扯出一个笑容:“还哭了。”
舒盏没理他。
“去年是我不对,原因你也知道了,那段时间我活的很痛苦,我不敢见你……”少年声音低哑,秋夜清风微凉,一如他的尾音。他的手绕到她后颈,穿过她的乌发,微微抚摸着,“我会认真学习的……舒舒,对不起,我们和好,好不好?”
夜色中,他放轻了语气,双眸清亮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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