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持续两天。
周一一早,政治和历史成绩已经出来了。
这两门舒盏还是很有把握的。趁着老师没来,她悄悄用手机查了分,都在八十五分上下,班上的讨论声中似乎还没有多少超过这个分的,她放下心来。
至少开头可看,后面估计也不会太惨。
早读一直到第一节课,都是江远汀与起床气挣扎的时间,舒盏通常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搅他,于是下课铃一响,率先站起身。
几个同学已经拿着其他卷子来跟她对答案了。
作为第一名,不论是平时作业还是周测月考,她做出的题目向来都被大家当做参考答案传看,好像大家在心目中也认定了她的地位一样。
这种待遇自初中起就有了,舒盏早已习惯,因此并不见外,把自己的卷子交出去后直接讨论起来。
“广西是西南地区,有一部分是喀斯特地貌……我写的是水土流失。嗯,因为亚热带季风气候,高温多雨,石质化的地表很脆弱,一冲就冲走了。”
“你说那道?地图册上有的,长江上游植被破坏严重,导致下游河床抬高……易引发洪涝。”
这样的讨论,一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
天色已晚,高一的早就离开,不远处高三的那栋楼灯还亮着。对于他们而言,还有无尽的漫长时间。
“走吧?”舒盏拎起包,偏头看江远汀。
今天的他比较沉默。不过,平时他的话都不多,而且已经形成规律了——早、下午第一节课醒瞌睡,接下来三节听听课,写写题,课间偶尔会说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
哦,还有练字。
他似乎是迟疑了一下,少顷,才“嗯”了一声。
舒盏心中想着排名的事情,心不在焉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远汀的前面。
江远汀一直很沉默地跟着她,一路无话,她也没有发觉。
今天舒父并没有来接她,两人照例是坐公交车回去。不过,这回是宁愿走大路转车,也不去小的车站了。
车站在对面,这条路很宽,等待红绿灯的时间漫长。有几辆车停在路边,其中一个打着双闪灯,车窗拉下一半,似乎不是在等红绿灯,而是接人。
绿灯。
她的手被人抓住。
他没有抓到手腕,仅仅只是拉了下校服的袖子,舒盏怔神之际,少年已经拎着包走在了她的前面,“走。”
他的速度忽然加快,叫舒盏小跑了几步才追上他的步伐,边跑边不忘说道:“江远汀你赶着去投胎吗——”
然后,他停了下来。
右侧是排成长队的车辆,左侧大道的尽头,公交车的标识鲜亮却模糊。
少年低下头,声音微哑:“舒舒,不要离开我。”
绿灯的最后一秒过去,红灯亮起,车辆重新驱动,刺耳的名声将他微弱的声音遮盖,舒盏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坐地铁吧。”江远汀懒懒地说道。
舒盏:“……”
地铁站离这里有几百米,要一直向前,走到第一个路口。
而且靠着她学校那边,属于马路的对岸。
他们才刚刚过马路。
为什么不早说!
“你在开玩笑吗?”她抬头看他。
“今天天气不错,散散步挺好,”江远汀面色不改,“可以当成减肥。”
舒盏真的没脾气。
大部分坐公交车的人都集中在这个车站,穿过人潮,行人又少了。
“那是江桓的车。”她听见江远汀说道。
耳边寂静下来。
他走在她前面,依然单肩挎着包,不紧不慢的,闲庭信步般。有路灯照过来,拉长了他的影子。
“昨天江桓回来了,来找我,要带我走,”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脚踩在台阶上,走下去,“我拒绝他了,让他滚。没想到他不死心,今天又来找我。跟小三生的儿子不争气,所以想到我了吗?”
江远汀的眸中是少见的戾色。
难怪……
难怪他的反应这么大,宁愿绕路。
舒盏想起刚才看见的那辆停在路口的车,说道:“他看见你了吧。”
“嗯,”他又恢复了以往漫不经心的样子,刷卡进闸门,“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不会跟他走。”
身上流着那个男人的血……
真令他恶心。
所以,他所珍惜的人,千万,不要再离开他了啊。
舒盏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曾经提起他的父母,他的口吻浅淡,可若有若无间,总透露着对亲情的渴望。
现在,是一丝都没有了吧。
想到在红绿灯口他转瞬即逝的动作,舒盏抿了下唇,牵住了他的手。
不过,她牵着的是他的手腕,与他的手指依然保持着距离——却握得很紧。
且,坚定不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笑容从他眼底漾开。
江远汀不敢多动,怕破坏了两人的距离,可那一点令他贪恋的温暖,他却总贪婪的想要抓住。
“嗯。”
*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例行班会,班主任把期中考试的总排名逐一念了出来。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当听见“班级第一,年级第一:舒盏”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地跳了跳。
初中的时候,这种名次很少落在她头上,不是江远汀就是别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就是第一。
江远汀十八名,她还记得两人的赌约,江远汀说他这一次要考年级前十五,可惜还差了一小截。
舒盏挑了下眉,“江同学,出师不利啊。”
江远汀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过多的表情,“还有两次考试。”
总有一次,他会上去的。
舒盏便笑了笑。
江远汀能爬上来其实很不容易了,这些天他付出的,她都看在眼里,这一次考试,他无疑在进步最大之列。
文科的确难考高分,可若一个人的发展潜力很大,还没有达到足够高的分呢?
那就有很强的提升空间了。
他回到那个位置,不过是时间问题。
离高考,可还有将近两年呢。
“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远汀头也不抬,懒洋洋地架着脚,“说。”
这样的态度总是很讨打的,弄得跟她逼良为x一样……
舒盏哼了哼,“政治哲学小题狂做的基础篇,全是选择题的那一版,下一次月考之前都做完。”
她记得他最讨厌哲学了。
没想到她提出的是这样的要求,江远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得到了她转头离开的回应。
这姑娘……
表面上说着不希望他来到颁奖台跟她抢排名,对他学习的关心却一点都没有少啊。
舒盏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帮竞争对手嘛。她有一种很强烈的危机感——不到高三,江远汀迟早要追上她。
但她难道能因为这个否认江远汀的天赋?只能说明,她还不够优秀。
所以她不惧怕来自江远汀的威胁。两次的第一,已经给了她学文科的自信。
晚饭时,舒盏和郑芷聊起了这件事。
这两天宁见薇没有来学校,好像是有什么事,郑芷的心情也不太好,没有打饭,买了两块黄金糕在啃,边啃边捂着小腹,“姑娘我今天衰死了,又是痛经又是听他们报成绩,身和心一起疼,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她在理科零班依然稳定倒数十名,跟上次的排名相比没什么变化。
“不舒服?”舒盏关切地问,“你打了热水吗?学校饮水机的水不要喝,去办公室问老师要。”
郑芷无力地趴在桌上:“打了,没用……一定是我最近学习太努力,熬夜熬多了……”
“学习可不是这样学的,身体最重要。”舒盏无奈地叹气。
“没办法啊……”郑芷嘟囔了声,“别人都这样。你不这样,就要被甩到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
似一记警钟敲在舒盏心上。
她的睫毛闪了闪,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别人都这样——难道她也不是吗?
连江远汀都变了,她以前从来没有看见江远汀认真地写完一整本练习题过。
只有她,是在朝不好的方向变化啊。
“实在不行你就请假吧,”舒盏还是这么说道,“适当的休息也是需要的。”
这一次郑芷没有接话,应当是也认同了她的说法。
回教室后,舒盏心中挂念,总想着郑芷的事情,下了第一节晚自习忙去教室找她。
她趴在桌上,脸色苍白,半阖着眼睛,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舒盏顾不得其他,直接走进他们教室,拍了拍郑芷,“郑芷?”
郑芷无力地“嗯”了一声。
“我去帮你请假,你把东西收一下,”她转身就走,“待在这也是折磨自己,回去泡点姜糖水吧。”
她点点头,“好。”
说明了郑芷的情况后,舒盏顺利地拿了假条回到一班。郑芷抱着书包在等她,弓着腰,步子都是虚浮的,“盏盏,谢谢,我刚刚跟我妈妈打电话了,她马上过来……”
“那我送你去校门口。”她接过郑芷的书包,扶着她走出教室。
还好一班的楼层不高,两人走捷径,直接去了天台的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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