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渊一出水榭,就见李锦夜站在灯下等她,忙走过去。
李锦夜对玉渊的宠爱从来不避嫌,一见着人就牵住了她的手,还将自己身上的大麾披在了她肩上。
举案齐眉是寻常闺阁中的小事,但拿到外头来,便有些碍人眼。
玉渊调皮的用手指挠了下他的掌心,“我又是樵房独宠,又得你如此温柔相待,只怕马上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了,肉中刺了。
“有我在,你怕什么?”
玉渊自然是不怕的,她低声道:“陈清焰进京了,他是杜财神的人,刚刚我还看到了谢玉湄,打扮的跟正房奶奶一样!”
李锦夜脸色陡然一凛,陈清焰出现在宴上,他心下已经很不痛快了,竟然还弄个谢玉湄来恶心人?
“那女人可有对你说什么?”
“料她也是不敢的!”
玉渊敛了笑容道:“若敢,那我便要掀桌子了,我堂堂安亲王妃,哪容得一个小妾在我面前放肆!只是,我有些不大明白,晋王妃原本是个聪明人,却做了这么一件不聪明的事情,她到底唱得是哪一出戏!”
李锦夜深吸口气,将脸凑过去,低声道:“简单的很,你的出身,我的出身!”
玉渊后背窜起一层彻骨的凉意。
她的出身本身没有让人诟病的地方,但谢家却有,不仅有,而且还多。
父亲谢二爷被流放,小妾成了兄长的女人;
堂姐谢玉湖在尼姑庵与人私通,生下私生子;
亲妹妹谢玉湄做了陈清焰的妾,陈清焰的身份是个庶人……这样乱七八糟的一堆破事,哪比得上清清白白的萧家。
李锦云和萧扶摇别的也许比不上他们夫妻俩,但论出身的正统,家风的清白,绝对是撵压式的。
玉渊叹道:“这人的心思,也算是深到家了。”
李锦夜却悠悠道:“这样的好日子,别聊那些煞风景的,咱们赏咱们的灯,说咱们的话!”
玉渊轻轻把头磕在他肩上,忍不住笑道:“亏得你心大!”
李锦夜:“不是心大,是今日过后,便要血雨腥风了!”
玉渊忽然觉得嘴唇有些发干!
而他们的身后,陈清焰的目光,一瞬都没有移开过走在前头的那两个人。
上元节京城也过,江南也过,只有些许细小的差别,但月和灯却总相似。春风一度十里岸,离人九步三回头。
看朱都成碧。
他心中某种压抑不住的东西,随着那对相依偎在一起的人儿,慢慢涌上来--蒋家覆灭,母亲的死,陈家落败,还有自己求而不得的人!
一时间,陈清焰脸部肌肉绷成了一条锋利的刀刃。
旁人察觉不到,站在他身旁的谢玉湄却是瞬间就察觉到了,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中。
三年了,每次同房的时候,他到了那个点,嘴里嘶吼出来的,永远是玉渊二字!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让一个女人生恨的呢!
谢玉湄死死的咬紧牙关--老天保佑,一定要让晋王登得大位,这样,她才有一丝丝机会把高玉渊踩在脚下。
……
这时,天空飘起了细雨。
李锦夜彻底没了耐心,借故带玉渊离府。
他一走,苏长衫和谢三爷也跟着离开,随即,连同周启恒在内的诸官员,也都相继离去。
晋王府宴酒,就在这细雨霏霏中,草草收场。
而此刻的街市上,行人们急匆匆的赶着回家,小商小贩们则忙着收拾摊子。
无人知道,这是大莘繁华盛世中的最后一个上元节。
……
翌日,朝廷开市,百官上朝。
宝乾帝穿着明黄色的锦袍,扶着李公公的手走出来,接受群臣的三呼万岁!
一个新年没有国事,政事的打扰,他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就在所有人的恭维声中,李锦夜站出来,就海上倭寇一事,求皇上拨款建水师。
倭寇二字在百官心中,几乎是个新名词,所有人先是惊了下心,随着安亲王的娓娓道来,个个身上冒出了冷汗。
倭寇之乱,已乱及南边的百姓,这就不是小事一桩了,也难怪安亲王一开市就跳了出来。
这边李锦夜的话刚刚掷地有声的落下,那头兵部尚书则上前一步,将突厥突袭镇西军一事上禀。
众人一听,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随即,户部,工部各尚书都呈上奏章,老皇帝原本还笑眯眯的脸,越来越沉,沉到最后竟是发了青,忍不住一掌拍到案头上,厉声道:“你们莫非是约好了的?”
哪是约好了,实在是瞒不下去,骗不下去,装太平装不下去了,反正安亲王开了头。
开市第一天的早朝,是在宝乾帝把奏章狠狠摔到工部老尚书的脸上而结束。
此后一连三天早朝,无人再敢上呈坏消息,只挑些各地传来的好消息哄皇帝开心。
但倭寇一事刻不容缓,到了第四天,李锦夜旧事重提,让老皇帝裁夺水师到底是建,还是不建?
老皇帝听了,恨不能上前去堵他的嘴。
建水师,建水师,银子从哪里来?这可不是几万几十万,没个几千万两的银子,根本别想建一支像模像样的水师。
老皇帝来了一句“此事后议”便草草宣布下了朝。
回到殿中,令贵妃带着刚刚熬好的山药老参粥进来,亲自盛出一碗端到皇帝手边。
宝乾帝此刻根本没有心思用粥,摆摆手,示意她端开。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每次上完朝回来就叹气,可是那些奸滑的臣子给您气受了。”
“是老十六,非逼着朕掏银子建水师!”
令贵妃惊呼一声道:“那得花多少银子才行啊,再说就算有银子,这一时半会也上不了战场,皇上啊,不是臣妾妄议朝政,这事还得缓缓来,急不得!”
这话真真讲到了宝乾帝的心里。
令贵妃笑道:“安亲王爷也是一片好心,心系天下百姓,皇上可别恼他!”
宝乾帝望着她,目光渐渐冷却了下来。
令贵妃察觉出自己的失语,偷偷看了他一眼,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良久,宝乾帝挥手示意她离开,令贵妃行礼匆匆离去,走得匆忙,连食盒都忘了带走。
宝乾帝的目光落在那碗已然凉透的粥碗上,冷笑连连。
心系天下百姓?
这可是帝王才要操的心,我这还没有死呢!
宝乾帝目光:“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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