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桂第一回进宫,却发现皇宫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虽是琉璃瓦、朱漆门,庄重严肃,但那股威严的气息却因为络绎不绝的臣子和家眷们穿行其中,而冲散不少。
车马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阿桂紧跟在元恺身后,发觉似乎有不少大臣携带家眷想过来套近乎,却被她三叔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顿时面色苍白,不敢再靠近叨扰。
看来三叔在战场上杀伐多年,心性也确实有所改变。
以前,他对邻里乡亲们,可都是十分和颜悦色的。
诸人远远瞧着威风凛凛的元恺,冥思苦想,该如何才能攀谈上一两句。
元恺置若罔闻,领着阿桂进了设宴的正殿。
殿内更是金碧辉煌,华丽非凡,一根根红漆描金内柱都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柱前摆了一长列黑漆宴桌,虽菜肴还未上,但已有不少大臣以及家眷都已入座。
圣人还未入席,所以便有许多人走动寒暄,端一杯小酒,低声窃语几句,相谈甚欢。
到了殿内,依然有许多想要过来与元恺套近乎的。
可元恺端坐在上首靠近龙椅的位置,脸色冷漠无比,只消那么一眼,便让这些久居和平京城的官员们,腿肚子直发软,生怕触怒了他。
但阿桂身为元恺的侄女,看起来却是温婉动人,十分好亲近的。
尤其她也不坐在前头,而是和所有女眷一块,坐在布了一道长长的纱幔屏风后端,和大多数官员们都隔开。
于是乎,那些夫人贵女们,便一波又一波,想去阿桂跟前攀谈几句。
还有不少,是阿桂见过的熟面孔。
皇后娘娘赏花宴上,那些个冷言冷语讥讽她的,这会也厚着脸皮来道歉。
阿桂按着眉心,只觉得被她们三言两语吵得有些头疼,且这些场面话听多了,即便一一敷衍着回应,也累。
终于明白三叔为何那般,吓退了众人,反倒轻省。
不过幸好,没过多久,圣人便来了。
他一落座,大家也就都不敢再出声,乖乖回到自个儿的座位上,安静下来。
阿桂和晏芷怡是坐在一起的,周围乌泱泱的人群退去,那些胭脂香粉的味道也就散了,鼻尖总算没有那么难受,还可以品尝御膳房的手艺,阿桂的心情便又好了许多。
只是她隔着那道屏风和帐幔,再看外头的官员时,身影便都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所以张望了一会儿,也并未看清方喻同坐在何处。
这时,圣人已经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不大,虽威严,且四下都安静,但到底有这么多人在殿内,所以飘到她们这边来,也已经渺不可闻。
不过大抵还是能从偶尔听清的几个字眼里,猜到些的。
大多是夸耀称赞元恺的功劳,又表明为他接风洗尘庆功之意,而后便关怀了几句,让他注意身子,便让大臣以及家眷们开怀畅饮。
大臣们都端起酒杯,高声喝祝圣人万寿无疆,而女眷们也端起酒杯附和着。
阿桂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宫里酿出来的琼浆玉液,又抬眸朝对面张望。
旁边晏芷怡轻蹙起眉尖,把玩着手里的白玉酒杯,小声碎碎念道:“阿桂姐姐,这宫里的御酒,还比不得你酿的呢。”
阿桂连忙拉住她的手,低声道:“莫说这些,如今我好久都未酿酒,手也生了。”
“那阿桂姐姐有功夫可得再酿些,莫丢了这手艺,我们可都爱喝得紧呢。”晏芷怡吐吐舌头,发觉阿桂一直不住地朝对面看,顿时察觉到什么,捂着小嘴偷笑道,“阿桂姐姐,你在看什么?”
阿桂被她发现,立马垂下眸来,夹起侍女刚呈上桌的一块金丝如意糕塞到嘴里,含糊道:“没什么......”
“是在找小同哥哥吧?”晏芷怡打趣地笑着,直接戳穿她的心事。
阿桂脸颊微红,睇她一眼,倒也没有否认。
晏芷怡见自个儿猜中,便又促狭地一笑,也捏起一块糕点,压低声音道:“阿桂姐姐不必找了,今日小同哥哥,只怕不会进宫呢。”
听得这话,阿桂脸色立刻变幻,紧张道:“为何?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难怪,在将军府也一直没有听到他来找她的消息。
虽说三叔不一定会让他进将军府,但连一丁点尝试都没有,倒完全不像他的性子。
“阿桂姐姐,你莫要紧张。”晏芷怡拍拍阿桂紧紧攥着她的手背,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听说小同哥哥最近在没日没夜地忙一个案子,所以大概没空来赴宴吧。”
“什么案子?”阿桂进了将军府之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芦叶和汀州也一直在院里伺候,压根没有听到外界消息的机会。
其实这事,已是传得京城中人尽皆知了。
晏芷怡抿了一口青梅酒,这才道:“其实我听说这事的时候,也是跟听说书似的,简直是一桩奇事。原是十年前,咱们南国前户部尚书被查出贪墨国库钱财之事,以至于突发洪水时那大堤一冲便垮,百姓遭难,民不聊生,所以当时那户部尚书便被查办,满门抄斩。”
“可就是前日,你被元恺大将军带进府去,小同哥哥还未归家,便又在路上救了一个姑娘家。那个姑娘,竟然是前户部尚书的女儿!十年前,也不知她是怎样逃得生天,如今又回了京城,还说要为她爹伸冤。”
“她似是有些证据,又被小同哥哥收留,你也知小同哥哥心底仁善,一听这事,便打定了主意替她翻案,又护送着她去敲了登闻鼓,于是这事儿,圣人也就知晓了。”
阿桂没有说话,继续紧紧地听着晏芷怡说。
晏芷怡又润润嗓子,继续说道:“圣人也是仁善之人,又说小同哥哥有些查案天赋,毕竟查袭杀阿桂姐姐你的那些贼人,小同哥哥也是很快便找到了蛛丝马迹,于是圣人便说,这桩案子是否归为冤假错案,也就交由小同哥哥去办,并只给了五日的时限,所以小同哥哥才忙得脚不沾地,连赴宴都并无闲暇呢。”
“阿桂姐姐,你脸色怎么不太好?”晏芷怡说完,才察觉到,探询着问她。
阿桂轻笑一声,摇摇头,抿口酒水道:“圣人看重他,让他办这样重要的差事,也是好事,若他查案厉害,以后也不必再做那小小的翰林院修撰,说不定便能升迁。”
“那是自然。”晏芷怡挑起唇角,不屑地笑道,“咱们京城里,擅长办案子的人可不多,大多都是酒囊饭桶,哼。”
晏芷怡说话,一向无所顾忌。
只不过也不敢太过张扬大声,只是与阿桂咬耳朵说着这些话。
阿桂也随之一笑,只是心里头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难怪这几日不见他,原是去忙着别的姑娘的事儿去了。
就连这宴席,也见不着他了吧。
这香囊,今日也是白白地带出来了。
阿桂按着眉心,又饮了一口青梅酒,只觉得这胸中越发气闷。
大抵也是因为这殿内人太多,所以显得闷了。
如今宴席也已经过半,有不少女眷偷偷溜出去透透气,又再回来。
阿桂也起身,弯腰道:“芷怡,我去外头走走便回。”
晏芷怡本也想去,可正好宴桌上等会儿便要摆她最喜欢的那道点心,只有宫里才有,外头可是吃不到也买不到的。
纠结之下,她只好留在座位上,便叮嘱阿桂快去快回。
汀州陪着阿桂,从大殿的小侧门走出去,借口自然是去方便一下,守在门口的侍女为她们指了路,便盈盈退下。
这座大殿是专用来宴饮朝臣的,所以外头的景致也是一等一的好。
四面环水,游廊拱桥相接,不远处还有一座水上亭台,挂着轻纱帐幔,随风而动。
另一侧,则是一排杨柳临着水面如镜,不远处的翠绿草地上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亦是十分养眼。
清风一送,便是扑鼻的淡淡花香。
阿桂一边往杨柳树下走,一边深吸一口气,同汀州说道:“不愧是宫里,你瞧这些花儿草儿也养得极好。”
汀州点头,正要应是,却从身后插进来一句不合时宜的男声。
“宫里自然是旁处都比不得的。”
汀州扶着阿桂一起回头,看到一身着紫袍金带的男子,头顶玉冠,面容清秀,只是笑得有几分……憨傻。
他笑容满面的昂首,倚在一处嶙峋的硕大怪石旁,抚了抚鬓边碎发,而后才满脸自信地说道:“阿桂姑娘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住宫中。”
阿桂后退一步,却只是朝他礼貌而疏离地微笑,并未接话。
他见阿桂只笑笑不说话,便明显有些着急起来,上前一步道:“阿桂姑娘是不是没听懂?”
阿桂又后退一步,扶着柳树树干,微微颔首,依旧不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丝毫不逾矩,又看不出任何情绪和意思。
这男子明显越发着急,他直接表明身份道:“我乃大皇子,我的意思是,你若愿意嫁我,以后便可以日日常住宫中。宫里头一年四季,什么美景都有!”
阿桂低垂了眼帘,避开他过分灼热的目光,只想着该如何脱身。
她知道,大皇子为何忽然找上她,也为何要这样直白地突然说这些。
他为的,就是她三叔罢了。
可她,自然是要拒绝他的。
她不可能喜欢他,更不可能为了所谓宫中美景而嫁他。
宫中再美又如何,不得自由,也没有小同。
可是,她却不能拒绝得太过分,而让大皇子记恨上她。
阿桂也听方喻同说过些朝中局势。
如今圣人病重,随时有岌岌可危将要撒手人寰的趋势。
而大皇子,是圣人唯一的儿子。
虽圣人迟迟不肯立他为太子,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
但朝中之人都知,若圣人真的去了,大皇子便是名正言顺继承大统之人。
所以,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得罪大皇子的。
大皇子见阿桂垂眸不说话,迟迟没有反应,又想起太后和皇后的提醒告诫,更是十分着急。
他又上前一步,声音也急得粗了些,“阿桂姑娘,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倒是给我一句准话啊!”
他往前一步,阿桂便退一步。
直到退无可退,她的细腰抵着那靠水的红木描金阑干,才不得不停下,咬着唇角,无奈道:“大皇子,宫中美景甚好,可我如今年纪不小了,只怕是......配不上大皇子的。”
这是婉拒,她只好搬出年龄一说。
因为她隐约记得,方喻同说过大皇子与她同岁,还小上月份。按理说,是不太适合的。
可大皇子却满不在意摆手道:“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要能娶你就行了!”
阿桂顿时语塞,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可大皇子如今,不是已经有了良妻美妾么?”
这也是听方喻同说的。
平日一同吃饭时,方喻同总会同她随口说说朝中局势,还有他上朝下朝时听到的一些轶事。
事无巨细,都会说与她听,也是怕她闷在家中太过无聊。
其中,就包括这大皇子的妻妾之事。
大皇子虽与阿桂同岁,可却已经有了正妻,还有两位妾室。
说来也是有趣,旁人的妻妾都为了争宠,时常闹得后宅不宁。
可大皇子的一妻两妾却是相处得十分融洽,不仅一块推牌九,还时常相约出去逛成衣铺子和脂粉坊,关系甚至比亲姐妹还好上许多。
共事一夫,也是十分尽心尽力。
所以朝中臣子们有不少都羡慕大皇子的,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这些,真想讨教一二,也好安生一段日子。
只是都不敢真的去问罢了。
当时,方喻同只当是一则笑话说与阿桂听。
反而阿桂还笑盈盈地问了一句,“小同是不是也希望到时妻妾亦能如此齐心协力呢?”
如今,大皇子就站在她面前。
还口口声声要娶她。
并且听了她的问话,也毫不在意地说道:“阿桂姑娘,你莫要慌张,我那妻妾都是温柔良善之人,不会为难你的。你若嫁我,日子必定安生,每日与她们三个推推牌九,我倒也不必每日因缺人而陪她们一块推牌九,反倒输得精光了。”
阿桂闻听,又不知如何再说,眉似初春柳叶一般蹙起,别开眼看着波澜不起的水面,咬着唇不说话。
大皇子见话说到一般,她又这样,实在着急。
忍不住跺脚道:“阿桂姑娘,你这又怎么了啊?咱们不是谈得好好的吗?你就说,我明日去大将军府上提亲行不行?”
他是个急性子,实在等不得。
且太后和皇后也等不住啊。
大皇子索性又上前几步,逼近阿桂,“如何?要不就这么说定了?”
他不是不愿意远远说话,只是阿桂玉软花娇的,说话声音也小。
站得太远,风太大,他也听不清。
可大皇子这一逼近,阿桂便紧张起来。
她实在退无可退,只好颤声道:“......大皇子莫要再靠近了,这、这于我名声有损。”
此处毕竟宽敞,人多眼杂的,她与大皇子靠得太近,无论怎样都说不过去。
且传出去,旁人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她,还有她三叔。
大皇子却是不以为意,挑挑眉梢道:“这有什么?过几日你就是我的人了,谁还敢说什么闲话?再说了,我可是大皇子!谁敢乱嚼舌根,我叫我父皇砍了他的脑袋!”
“......”阿桂总算有些明白,圣人为何迟迟不肯将皇位交到大皇子手中了。
这是名副其实的草包。
若是南国给他这样的人治理,只怕......迟早要完。
大皇子还在步步逼近,汀州紧张地挡在阿桂的身前,也劝诫道:“大皇子,您莫要再过来了,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和您的事,还未敲定呢。”
“这不是正在定么?”大皇子仍旧不以为意,脚步不停,“你们姑娘喜欢什么?明日提亲的时候,我叫人多备些,是银子还是衣裳还是首饰啊?”
阿桂摇摇头,连忙道:“这些我都不喜欢。而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姻大事,我实在做不得主,还请大皇子海涵。”
“怎么你就做不得主了?你三叔可都说了,他什么都听你的!”大皇子轻哼一声,终于察觉到什么,“哦,我明白了,你在诓我是不是?你就是不想嫁我?!”
“阿桂姑娘,这你就慧眼不识明珠了!我母后都说了,除了父皇,我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了,如果有哪位姑娘不想嫁我,那便是她瞎了眼!”
大皇子骄傲地挺着胸脯说完,忽然又顿了一下,然后眼神复杂地看着阿桂,“如果你不想嫁我,又不眼瞎的话……那你就是想嫁我父皇?!那我可要劝劝你了,你——”
“醇儿!”一道平和的男声传来,截断了大皇子所说的话。
平王殿下一袭青衣,负手阔步走来,嗓音从容不迫地说道:“醇儿,你怎的在这儿躲闲?皇子妃正四处找你,可别让她着急。”
大皇子一听皇子妃,立刻就来了精神,全然不像刚刚和阿桂那样应付似的说话,眼睛里都来了精神。
“她在哪儿呢?我去找她!”
顿时就将阿桂的事抛到脑后,蹭蹭蹭提起袍子就跑。
阿桂望着他略显憨傻的背影,也是颇为无奈糟心地收回目光,盈盈俯身道:“多谢平王殿下。”
“不必多礼,我还要为醇儿道歉。”平王拱了拱手,温声道,“瞧瞧他都把阿桂姑娘吓成什么样了,若是跌入水中,那便出大事了。”
阿桂微垂螓首,抿唇浅笑,又听得平王殿下说道:“若以后阿桂姑娘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只管直说拒绝他便是。醇儿心性单纯简单,此事也不是他的心意,所以并不会如何放在心上。”
阿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如此那便甚好。”
平王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瞥了阿桂一眼,又十分守礼地别过身去,低声问道:“阿桂姑娘在将军府过得可好?”
阿桂隐有一愣,她和平王殿下只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他怎会问她这样的话。
平王见她奇怪,立刻释然一笑,又道:“是我唐突了,忘了和阿桂姑娘说,我这是代喻同问的。”
阿桂恍惚间明白了什么,看向平王,轻声道:“我如今过得甚好,请平王殿下转告小同,让他不必挂怀担心。”
“那便最好,我定会转告他的。”平王想到什么,轻叹一声道,“可惜,他今日忙着陆姑娘之事,已告了假,没进宫来,不然让他亲耳听着阿桂姑娘说这些,定会更加高兴。”
这是阿桂从第二个人的嘴里听到方喻同,和别的姑娘之事。
虽知道他是在办公事,可心里还是因为见不到他而有些失落酸涩。
早知道他不来,她也不必来宫中这样白白奔忙一场。
阿桂的指尖下意识搭在袖袋藏着的香囊之上,却被平王眼尖地发现。
他唇角上扬,温声问道:“我今日离宫后,便正要去找他,不知阿桂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托付我转送给他?”
“他一直挂念着阿桂姑娘的消息,若他能见到阿桂姑娘亲手送的物件,想必也能安心不少。”
听得这话,阿桂犹豫片刻,又望着平王真诚温煦的面容。
她记得方喻同说过,平王这人在京城中一直温和谦逊,既不像献王那般结党营私,纳为己用,且也两袖清风,为民着想,是个不错的人,值得相信。
于是,她便掏出了那墨色双鹤香囊,递于平王,红着脸轻声道:“那、那便烦请平王殿下将这香囊......送予小同吧。”
平王会意一笑,柔声道:“放心吧,我会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他说得这么直白,阿桂听得更是双颊羞红,呐呐道:“多谢平王殿下。”
平王将香囊收好,又嘱咐道:“对了,我与他之私交,只是出于欣赏,志同道合罢了,并未涉及朝堂之事,还望阿桂姑娘切莫在外人面前提起,免得引起有心之人猜忌。”
“我知道的。”阿桂点点头,福身送了平王殿下离开。
望着他衣袍曳过草地上淡紫色的小花,背影虽不是那般高大挺拔,却也叫人相信和安心。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今日这香囊是得全须全尾带回去了,没想到平王殿下竟愿意帮忙。
也希望小同能收到这香囊后,早日履行承诺,来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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