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桃上课还是老规矩,对于自己不熟悉的学生,让对方提问自己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解答。
现在下头的学生,除了府学原来的,还有一些外地过来赶考的,原先还觉得自己来得太早遇上了天灾。
到了此刻,一个个心态转变的非常快。
有句老话叫什么来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学生一多,层次就更不一样了,解答问题的时候,再顺便把内容需要的扩展问题讲上几句,如此一来,一个时辰下来,也没回答几个同学。
宁桃喝了杯水道:“下午继续,大家先去吃饭吧,一会可别连渣都不剩了。”
宁桃在府学讲课的第四天,石头领着人把米和药材给送来了。
一道送来的还有一些山货和腊肉等等。
先前宁桃就来信说他要来余川,等余川的事情办完了,刚好回去住几天。
余川和杨柳县看着远,事实上若是没有中间的大余山,两边的距离并没有多少,所以,这边下雨,那边也是温度骤降。
雨势虽然不算大,但是断断续续的下了七八天。
懂行的老人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地方下雨了。
而且顾大人在大雨的第二天,就写信给朝廷了,如今距离余川开始下雨,已经差不多快二十天了。
曹大人通过邸报知道了确切的消息。
二狗自从得到消息,立马就开始准备东西了,接到信之前,他们已经出发了。
与他们一道过来的还有棉城府的东西。
顾大人领着人把东西都给过了称,一一记了下来,告诉宁桃这些东西待朝廷发了赈灾款就给他补回去。
宁桃倒是无所谓,要是不给他结,到时候年底结账,他就从皇帝的分成里面扣。
二狗他们的物资来的是最快的。
接下来的几天,陆陆续续有领近的府城送来东西。
朝廷的赈灾款和赈灾粮也在七月下旬的时候送到了。
顾大人第一时间就把永安书局的款项给结了。
由于永安书局带头,米粮不止成色好,而且价格比市面上还要低,有些商铺原想高价抛销手里的米时,生生把话头给咽了下去。
到了七月底,余川府城里的淤泥等等已经清理干净。
被压坏的屋子、铺子,也已经开始重整,整个府城一片生机。
顾大人还特意写了告示,表扬了永安书局和感谢向他们伸手的一些府城。
同时上了折子,把这次的灾情和赈灾情况详细作了说明。
余川经过这么一次大灾,乡试的时间朝廷同意推后,再三确定在了九月份。
与之一道下来的,还有对于在这次赈灾之中,表现突出的人。
也不知道顾大人在信里说了什么,宁桃发现他也在被表扬的人员名单之中。
虽然没有升职加薪,但秦先生给他的信却夹在里头。
齐大人与戏子的事情被人暴了出来。
齐大人本来就是靠着媳妇娘家才走到这一步的,对方扶持了一把,他居然是这样的心思。
齐太太娘家人自然不干。
闹了好几出,两人风风光光地和离了。
而齐大人好男风这事,被捅到了明面上,一时间舆论纷纷。
心高气傲的齐大人受不了这刺激,有点儿精神不正常了。
如今也算是众判亲离。
所以,官也丢了,家也散了……
宁桃看得额角直跳,这也太凑巧了些。
齐大人这事被曝出来的时候,刚巧是他给家里去信的第五天,也就是说,运气好家里人已经开始调查了二三天,运气不好才刚收到信。
想到此,宁桃心情越发沉重。
对方似乎把他摸得透透的。
宁桃把信翻完,才发现里头还有一个小夹层。
撕开里头还有一个小纸条。
纸条也是秦先生写的,齐大人这事他们也暗中调查了,但是消息却不是他们放出来的,似乎与宫里有关。
所以,秦先生最后和梁姽说的一样——万事小心。
别傻愣愣的给人当枪使了。
宁桃也给秦先生去了封信报了平安。
考试时间一确定,宁桃就得准备考题的事情,在府学讲学的时间就彻底结束了。
顾大人知道他还住在王学政这边,特意给他找了个宅子。
这一天,宁桃搬完家,带着小武去与顾大人道谢。
就瞧见顾大人拧着眉,听田先生汇报事情。
宁桃有些进退两难。
顾大人瞧见他立马道:“宁大人进来一并听听吧。”
宁桃迈开门槛走了进来,就见顾大人给他一封信,说是这几日收的匿名举报信中的一封。
自打朝廷的嘉奖令下来,这信就一天好几封的往他这儿塞。
宁桃把信打开扫了两眼,不由的乐了。
说的是王学政的事。
王学政作为本省的学政,统管整个省的生员,结果,发大水的时候王学政半点措施都拿不出来,还是学生三请四请,最后宁桃给做了筏子把人给救了。
要是王学政能速度快些,那几个被客栈埋的秀才也不至于就此送命。
所以,这些信就是举报王学政的,要是朝廷不嘉奖他兴许没事儿,可是朝廷嘉奖了王学政,就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宁桃道:“这事我听学生们说了。”
这种事情也不是说怪谁不怪谁,关键是王学政年纪大了反应迟钝,该做出的选择一样都没选,反而是明哲保身。
这些天接触下来,宁桃发现老头儿心眼不坏。
为人还特别胆小,在这个位置十来年没挪过窝了。
北余的府学在他接手的时候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约等于不作为。
所以,这次宁桃住那边,他即不敢跟宁桃说那屋子怕是不行,又不敢得罪安排的人,反倒是躲在家里不露面,最后选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第一时间冲出来救人。
顾大人道:“这些怕都是下头的学生闹事。”
宁桃把信放了回去,没搭话。
田先生道:“这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等吧。”
马上就要考试了,临时换学政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更何况,想要撤了王学政的职,他还没有这样的权利。
顶多能把大家反应的情况写个折子送上去,但是折子写什么?
王学政前面的确不作为,但是后来府学那边的救灾情况确是做的很不错,要把功劳全部按宁桃头上,这是不可能的。
他先前上的折子,已经把情况说明白了。
可是后来上头还是嘉奖了不少人,王学政的名字也在其中。
这事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宁桃这次过来是对顾大人表示感谢的,石头上次给他带了不少的山货和腊肉,给府城的几位大人每人送一些。
送到田先生手里时,田先生有点受宠若惊,“怎么还有我的呀!宁大人太客气了。”
宁桃道:“田先生这些日子对我照顾有嘉,只能送点家乡的特产聊表谢意。”
田先生忙道:“不敢当的,我这也是按规矩办事。”
宁桃道:“听说,我先前在府学住的那个院子,是历任从京里来的主考官都要住的,这可有什么说道没?”
田先生道:“我记得上一任没在那边住,因为对方一来就住在了一座早就租好的宅子里。”
“这次把大人安排在那里,主要是因为那边的地势高,就是咱们这城里的水再大一些,也不怕淹了。”
连衙门都淹了,更别说城里的客栈了。
所以,顾大人知道他来了,就让在府学找了个院子。
刚好王学政说那边的院子一直都是主考官住的。
其实平时那一排的老房子,如果学生多的话,也会住一些,像岁试的时候,整个省的秀才都会过来,有些人客栈租不到的,条件特别差的,府学都会有登记,给他们留个位置。
岁试在冬日,极少下雨。
田先生也瞧着位置挺好,所以,就把宁桃领那边去了。
在去之前,还特意让王学政找人把宅子给检查了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
毕竟北余不是什么经济大省。
府学的房子也是建了不短的时间了。
而且房子如果长期没人住的话,确实更容易出现问题。
一切似乎都都挺凑巧。
宁桃默了一会道:“那田先生可知道,王学政平时都都与什么人交好,喜欢什么东西没?我在他那儿叨扰了这些天,准备送点东西给他,毕竟山货这种东西,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
王学政的性格,宁桃实在瞧不出来有多讨喜。
看起来和省府的几位大人关系都不咸不淡的。
田先生道:“咱们对王大人不太了解,不过王大人对于那一丛罗汉竹倒是特别在意。”
说起这个,田先生也挺尴尬。
宁桃笑道:“多谢先生了,我那儿还有些竹笋,我给他送过去。”
田先生:“……”
宁桃除了竹笋之外,还带了点水果干、蔬菜干,都是今年的新品。
可以泡水,也可以直接吃。
王学政一言难尽地看着一大包的笋干,还得扯着嘴角跟宁桃道:“宁大人客气了。”
宁桃道:“大人照顾我这么久,这点东西不承敬意。”
王学政:“……”
往人伤口上撒盐这事儿,您倒是干得挺得心应手。
宁桃搬完家,拜访完各位同僚,就到了八月中旬。
这几日听说关于王学政的事越演越烈。
有学生开始写连名信抵制王学政了。
说什么大灾当前,枉顾生员的性命,这样的学政还指望他能干什么?
乡试的题是主考官和学政还有几位考官一并出的。
王学政这个样子的思想,生员们不敢让他出题,不敢让他监考。
万一贡院发生火灾什么的,他又这样半死不活的,到时候找谁哭去?
很快舆论就开始一边倒了。
宁桃喝着竹笋瘦内粥,有点不明觉厉。
小武道:“还有一个点,也不知道是谁提出说,您这样的就很好,虽然没有下场救人,但是筏子什么都是您做的,而且还在没有粮的时候,帮大家调到了米粮,弄到了药材,所以……”
宁桃心里一咯噔,“知道这些话都是谁传出来的吗?”
他在府学的时候,那些回去的百姓,确实给他送过一些东西表示感谢。
也有人夸他年纪轻轻就大有作为。
宁桃都说应该做的给搪塞了过去,东西也向征象的收了一点,因为送的实在太多,他后来索性就放到了食堂,给学生们吃了。
后来不管是学生,还是百姓都回归了更轨的生活。
一个忙着考试,一个忙着收拾家。
所以,给他送东西的人就渐渐少了,宁桃这边也清静了下来,岂知,这事都过去好些天了,怎么突然又被提起了?
小武摇头,默了一会道:“还有个事,说是大家知道,您离京之前,有人说您霸占民田,于是便有人说要给您写万民书,证明您的人品没问题,这种事情肯定不是您干出来的。”
宁桃:“……”
我可谢谢你们了。
现在学生们吵着换学政,要是王学政继续主持他们便罢考。
顾大人差人来找宁桃。
宁桃过去的时候,王学政已经在了,还有省府的几个官员,大家分主次坐好,宁桃这个外来的坐在最末。
顾大人道:“这事宁大人怎么看?”
宁桃得,这就跟元芳你怎么看一样一样的。
“下官觉得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引导舆论,今年参加乡试的考生,北余一共有七千人,然而,水灾时在余川的考生统共也才一千人,当时被府学安置点的学生也才四五百人……”
王学政虽然前期做得不太好,但是后期对于这些学生还是没话说的。
所以,这四五百人里面就算是心里有对王学政不满的,宁桃感觉也就是那么一丢丢,毕竟水退了,大家的生活都步入了正轨。
马上就要考试了,你现在吵着换学政。
肯定也不是学生们乐意看到的。
宁桃道:“王大人平时不知道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王学政苦哈哈道:“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宁桃好笑道:“这倒是真的,王大人那两日时刻注意着给我收拾,或者把我从废墟里扒出来,指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害人的心思他不敢有,但是表明立场的心思他更不敢有。
宁桃思来想去,他没让学生救人,怕是就有一个私心。
一是担心粮食不够,住的地方不够,二还是担心,宁桃住的那个屋子随时都有可能塌掉,到时候人多嘴杂,死了主考官,把事情闹大就不好收场了。
岂知,他不但没死。
还反客为主,把府学做为了定置点。
最后救了不少人,在百姓之间的口碑就这么上来了。
王学政一听这个,吓得脸都白了,“宁大人莫要胡说,老夫,老夫那是担心你……”
宁桃微微一笑,敲着扶手道:“王大人说说吧,在我来之前,到底是什么人见过你,或者什么人给你写过信。”
王学政在宁桃来之前还真收过一封信。
是与下发的主考官名单一并寄过来的。
王学政自打十来年前到了这里,就再也没挪过位置,眼看着年纪大了,再不挪位置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今年乡试,明年会试,年初他就开始找关系打点了。
对方承诺帮他办这事,但是有条件。
条件就是给宁桃一点颜色瞧瞧……
王学政这个人胆子小,所谓的颜色他自己也摸不准。
本来主考官可以不住府学的,谁知道今年运气好,大雨一连下了好些天,后来衙门都被淹了,田先生找他时问把宁桃安置在那儿。
王学政就觉得,给点颜色瞧瞧怕就是为难一下宁桃。
于是,便把给他安置到了那边,那房子提前检查时,他就发现了厨房那边渗水不说,还有点下陷,可他告诉田先生那屋子没问题。
这不,宁桃才住去两天,屋子就塌了。
至于塌的原因,肯定因为年久失修,雨太大造成的,这事真追究起来谁也赖不到。
但是王学政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于是,便时刻注意着动静,一有不好立马去救。
也算是良心安稳一些。
毕竟,他和宁桃又没什么私人恩怨,可以说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宁桃听完,表情很淡定。
一言难尽地看向王学政,“做为当事人,我只说王大人办得事儿挺不能让人原谅的。”
王学政想哭,“我真不知道它能塌。”
“不你知道。”
你要是不知道,你让人准备时刻救援是怎么回事?
若他真被埋了,指不定还会对第一时间赶过来救他的王学政感激涕零。
顾大人沉声道:“王大人也是官场的老人了,对于本朝的律法想来也知道一二,像您这种明知故犯的,甚至差点害死同僚的怕是罪不小吧。”
王学政嗷的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眼泪鼻涕一时间都把脸给糊了。
宁桃敲敲扶手,“大人先别哭了,您那封信还在吗?”
“烧了!”
死无对证。
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各种舆论,宁桃大概摸清了一个方向。
对方怕是根本没有想过站王学政从这件事里面脱身。
王学政是被人当枪使了,如果这事真闹大追究起来,对方来个死不认账,最后王学政怎么着都得背这口锅。
就算是信在对方也不怕,那句给点颜色瞧瞧。
你特么却想把人给害死,对方还会乱咬你几口。
人有两张嘴,上下嘴唇一碰什么话说不出来,更何况人家能瞄准他,自然有不怕他的理由。
宁桃看着坐地上半点形象都没的王学政,叹了口气。
抬头望向顾大人道:“大人觉得这事该怎么办?时至今日,王大人还不肯说出给他写信的人是谁。”
“这事若是往大了说,您是被人给骗了,若是往小了说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咱们俩人倒是可以一笑泯恩仇,毕竟与我过节的是那位,与你也没什么关系。”
王学政哭了一会道:“我走的是祝大人的路子。”
祝大人?
这可把宁桃给懵住了。
顾大人道:“可是户部的祝大人,女儿前年嫁给了钱国舅的小儿子。”
王学政点头。
宁桃顿时乐了,一拍扶手道:“我连祝大人长得是圆是扁都不清楚,这老东西怎么就一门心思想要死?”
王学政抹了把鼻涕道:“您不信,那信还在我那书房放着呢,上面还有祝大人的印章。”
好家伙!
刚才还说信烧了。
宁桃目光一冷,与顾大人对视了一眼。
王学政怕是还说了什么慌。
不过现在目标已经很清楚了,祝大人是钱家的姻亲,钱家一心想再出个皇后,小皇帝年幼,可偏偏先帝什么都安排好了。
太皇太后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止辅政大臣把钱家排除在外。
就连后宫之主也把钱家排在外,好笑的是,钱家的姑娘嫁给了三皇孙。
先皇这是彻底断送了钱家的路子。
而宁桃在这件事上,看似没出什么力,但是皇帝相看姑娘的时候,宁桃是进宫陪着一起看了,而且皇帝与他这位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先生一向有许多话聊。
钱家是想断皇帝的左膀右臂。
王学政这事算是弄清楚了。
顾大人还有件头痛的事,考试时间还有几天,本该这个时间已经进贡院出题了。
谁知道出了这事,考生们被人煽动要罢考。
宁桃倒是觉得,考生们和王学政倒没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有心人带头闹事。
所以,他建议让顾大人抓几个闹得最凶的,再把考试的重要性与大家分析分析,红白脸都给唱了。
再仔细查查是谁先开的这个头。
指不定就揪出什么人来了。
顾大人道:“抓人这事老夫可以出面,但是与考生们谈话这样的事情,老夫觉得还是宁大人出面的好,毕竟你现在在考生当中的威信是咱们无法比拟的。”
宁桃:“……”
北余的领导都太不靠谱了。
不过这事确实将他牵扯其中,他若不出面说点什么,好像带头挤兑人家王学政似的,最后再被人一改台词,风向都能变成他公报私仇了。
宁桃从顾大人这儿回去,便让人在府学门口贴了个告示。
考前最后一次上课,想听的过来……
原先听过宁桃课的考生有些遗憾马上要考试了,不能再听宁桃的课了。
没听过课的可是羡慕坏了。
告示一贴出来,立马就有上千人报名。
宁桃第二日起床时,就听小武双眼放光道:“公子,您知道吗?听说您讲课,考生差不多都来了,府学的操场都站不下了。”
宁桃洗漱好,边擦油脂边道:“一会多找几个人护着我,万一我这次演讲没讲好,被人砸鸡蛋了,你们还能多接着点,咱们回来把鸡蛋给腌制上,我最近特别喜欢吃咸蛋。”
小武一听这个就知道他不信。
两人到了操场,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宁桃一时有点忘词。
小武得意道:“瞧见没,奴才可没骗您。”
宁桃就是怕今日人多,晚上还跟小武卷了个大嗽叭的形状。
不过人多也好,都免得他让人帮忙传话了。
宁桃走到台上,拿起大喇叭大声道:“今日在上课之前,有点儿私事想与大家说明一下,这件私事与我与大家都有点儿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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