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破二三十层冰,我们几个才止住落势。
我是第一个被吸入甬道的,位置最靠下,最后所有人的体重都集中在我的肩膀上,加上左肩受过伤,实在让人苦不堪言。
而在我的脚下,则是冰层和冰层对面的蓝色蚂蝗。
这些烦人的虫子一下一下地冲击着冰面,我能感觉到从鞋底传来的震动。
吴林不比我舒服太多,除了我之外,另外三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他勉强将手电向下翻转,朝我身上扫了扫光:“你没事吧?下面有水吗?”
说来也是奇,暗门只是将我们几个人吸进了甬道,却没有将相柳湖中的水一起吸进来。
我摆摆手:“没事,没水,你刚才是不是说,你找到路了?”
吴林没有回应我,而是抬起头,冲着梁子吆喝:“梁子,进洞!”
而后就听到吴林上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梁子他们正在一块粗糙的石头上爬。
等到梁子、马姐和汤剡的身影从吴林头上挪开,我才看到甬道的左壁上有个狭长的椭圆形洞口,得亏吴林能看得到它,他说自己找到路的时候,我们距离这个洞口至少还有二十多米距离。
其他人都挪开了,吴林却迟迟不动,我忍不住催促道:“你别在我肩膀上压着我,我左边这个肩快特么废了了。”
吴林叹了口气:“现在动不了,我的腰被他们仨给压断了。”
得,每次吴林的腰椎断裂,都得花好一阵子才能痊愈,这下我只能再硬挨一阵子了。
前后得过了二十多分钟,吴林才用右脚点了一下我的右肩,纵身攀进洞口,我懒得爬,直接用业风将脚下的冰层加厚,靠它将我送进了洞口。
如果在表世界也能这么召唤业风,我真能高兴死。
简单形容一下,如果说,在表世界,我需要耗费一成念力,就能凝造出一个篮球大小的冰块,在这里,我就能制造一条冰河。
进洞以后,我先用业风造冰,将洞口堵住,随后便身子一软,说什么也走不动了。
就连吴林这种自愈能力超强的怪物,也坐在地上叹起了气。
这一路走来,实在让人心身俱疲,反正我不管是体能还是心态都快崩了,吴林的体力从理论上来说是无限的,但他见证了太多自己不想见证的东西,现在估计也是心力交瘁。
我冲吴林扬了扬下巴:“在这歇会儿吧?”
吴林很勉强地点头:“只能休息十分钟。”
“十分钟,这么短?”
“这条路我以前走过,很好走,别待太久,待长了没好处。”
我顿时感到无限疑惑:“你以前走过这条路?你进过相柳湖?”
吴林摇头道:“从来没见过那口湖,只听说过它。这条路不止一个入口,但相柳湖中的入口应该是离红土平原最近的。要是换别的路,至少要走两个月。”
我已经累得不行,为了多节省一点体力,索性不再说话,仰头靠在冰层旁边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竟也能一闭眼睛就睡着了。
没办法,真的疲惫到了极限。
十分钟以后,吴林将我唤醒,小睡一觉之后,我的精力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恰好马姐又递了能量棒和肉罐头过来,我草草吃了些,胃暖了起来,整个人也更有活力了。
不知道马姐的酒精灯是从哪买的,上山下水都不怕,绝对质量过硬。不过也有可能是得益于里世界乱七八糟的物理规律,才让这座酒精炉一直无法被损坏。
队伍继续开拔,吴林、梁子、马姐已经体力全满,唯独我和汤剡依然有点萎靡不振。
半路上,我看到路两侧的石壁上开了很多洞口,每一个洞口内都连着一条手电照不穿的隧道,想必这些隧道的尽头,就是踏入这条暗道的其他入口。
同时我也在想,既然吴林曾经走过这条路,那么他应该是到达过里世界尽头的,甚至有可能在那里见过阴气之源。
吴林和我心意相通,有时候能探听到我内心的想法。
这一次也是,我还没开口问他,他就主动说道:“离开里世界的出口,就在怨河附近,我最远只到达过那里,但没有跨越怨河,当然也没能抵达阴夜潭。”
他口中的阴夜潭,也就是第一里世界的尽头。
我展开金丝古卷看了一眼,在接触到阴夜潭之前,我们确实要先越过两条大河,但地图上并没有说明这两条河叫什么。
另外,地图上也没有说,我们所在的地方叫做盘神岭。
我问吴林:“为什么叫它怨河?”
吴林思考了片刻才开口:“怨河,是希腊神话中的五条冥河之一,老学究之所以给它起这么个名字,就是因为它有着和怨和一样的特性。你能想吗,希腊神话中关于冥域的很多描述,和咱们民间盛传的阴曹地府有着很多相似之处,甚至连忘川水都有。怨河上面有一座浮桥,延绵上百公里,只要走上去就不能停下,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啊。河上守着一个死灵,它的样子,就跟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差不多,只不过在咱们的神话体系里,黑白无常是两个神祇,而在这里,黑白无常共用同一个躯体,他有时候是白无常,有时候是黑无常。”
我从鼻子里吭了吭气,但没给出其他回应。
以前我一直执着于弄明白,阴曹地府和四重空间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现在我不愿再去想,全世界所有神话,所有宗X教中提到的阴曹地府,会不会是同一个地方。
因为这种猜测毫无意义,不管我们最后看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样的结论,都无法证明,我们现在看到的东西,就是神话中,亦或是宗X教中提到的东西。
顺着这条路走到最后,所有的问题都将回到原点。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有没有仙界,有没有地狱。
现如今,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已变得毫无意义,我只知道我作为一个凡人,也有自己的使命。
我会完成这个使命,让此生无憾,仅此而已。
路很长,越走到最后,越是疲惫,其实我的体力已经在这种不快不慢的行进中恢复了一些,但心中的那份困乏,却是无可逃避的。
太单调了,不管朝那个方向看,都是黑乎乎的石壁,唯一的亮点,就是那些在黑暗中来回扫动的手电光束。
这样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两个日夜。
两天后,我们终于穿越隧道,来到了一片宽敞的河滩上。
滩沙呈现出了烟雾般的灰黑色,空气中薄雾弥漫,远处的河水静静地沉滞在那里,没有反光,没有水流,寂静无声,水面也是雾一样的颜色,让人分不出哪里是雾,哪里是河。
吴林举高手电,让光束笔直照向靠近河那的一尊石柱前。
柱子上捆着一条纤细的锁链,在锁链末端,则连着一条轻叶舟,舟上无人。
看到这条船,吴林便叹了口气:“它在这儿。”
我不由地蹙了一下眉:“谁?”
“死灵,只要舟在,它就一定在,只不过它藏在了雾里,咱们暂时还看不到它。”
就在吴林这这番话的时候,我忽地感觉右眼一阵刺痛,那感觉,活像是被针扎了角膜一样。
好在痛觉来的猛烈去得也快,等右眼轻松下来以后,我又能看到那些浮动在黑暗中的光点了。
眼前这条河表面上死气沉沉,可浮动在上面的光点,却是无光十色,就像是大年三十庙会上的彩灯。
而在这鲜翠夺目的光色中,慢慢浮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从影子的轮廓上看,它像个单脚站立的稻草人,躯干笔直地挺着,两条手臂也笔直地伸向两侧,在它的头顶上,带着一个高梆帽,破烂不堪的衣服随意地垂落,风过,长衣抖擞。
我朝黑影扬了扬下巴,问吴林:“它就是那只死灵吗?”
吴林朝着我扬下巴的方向看了一眼,大概什么都没看见,于是便与我共享了视野。
“你这两只眼睛还真是怪,哪一只看到的东西都不正常。”吴林稍稍有些感慨。
我瞥了吴林一眼,他才冲我点头:“就是它,上次来这儿的时候,我还见过它一次。”
“它为什么藏起来?”
“不知道,这家伙是整个里世界最难琢磨的生物,它有时候很友善,有时候又很残暴,完全没有固定的行为模式。”
说话间,吴林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饼,朝着死灵扔了过去。
话说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把金饼揣兜里的?
金饼没等飞到死灵面前,便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在空中弹了一下,旋即落入河道中。
河水受到冲击,简短地溅起两粒水滴,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能通过右眼看到金饼的颜色,它入水以后,便以极快的速度下沉,仿佛河中的水几乎没有半点浮力。
吴林抖了抖眼角,说:“咱们运气不太好,死灵不是很友善,等会儿上了桥,千万不要看它,如果它强行贴到你们面前,你们就闭上眼。只要不盯着它看,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一边说着,他便收起手电,带着我们朝河道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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