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售货机上透出的微弱灯光,我心里的感觉非常别扭,仿佛刚才我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是的,那只不过是一场梦境。
我走到吴林身边的时候,他斜靠着车门上,雪茄上冒出的红色火星照亮了他的小班长,他皱着眉头,无意识朝我这边快速瞥了一下,随后又将视线挪回便利店的橱窗,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淮山一直在摆弄他的飞爪,我抬手去拉动车门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问我:“咱们去哪呀?”
说话时,他发现吴林一直望着便利店皱眉,于是也侧一下脸,将视线投了过去。
我似乎能看到,售货机上的光此时就映在了李淮山瞳孔里,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无声地张大了嘴巴,还没烧到一般的烟头从他的嘴角滑落,红色的火光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直线,落在了地上。
“都上车吧。”我用手指敲了敲车子的顶棚,吆喝这么一句。
吴林掏出剪子将雪茄剪短,转身就回了车里,李淮山盯着便利店的橱窗,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我又在车顶棚上敲了两下,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拧了一下钥匙,将车子开出了胡同。
凌晨两点,枝湾路两侧的led灯管散发出明亮而惨白的灯光,我摇下了车窗,提高车速,让外面的风以更烈的势头涌进车厢,从我嘴里吐出来的云烟,也被这道风打散,朝着后车厢猛扑过去。
坐在车上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的兴致,狂躁的风掩盖了大家的呼吸声,车子里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似的。
不管是我,李淮山,还是吴林,都看到了那个柜台,那个站在柜台前的人,也看到了空空如也的便利店,和三个孤零零的售货机。
那不是一场梦,所有的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两年了,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看了那么多典籍,经历了那么多事,我还以为,自己的经验和知识都足够丰富了,可今天的发生的种种,却让我意识到,我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菜鸟。
在这个行当里,还有很多我无法看破的事。
说真的,这种感觉真特么让人不爽!
在极长的沉默之后,吴林摇上了副驾驶的车窗,慢腾腾地问了一句:“什么打算?”
我将含在嘴里的一大口烟全都吹出了窗外,反问了一句:“听说过罗浮山吗?”
吴林将头靠在椅子上,闷闷地说:“那座山应该在惠州境内吧。”
我僵硬地点一下头,一句话都没再多说。
为什么是罗浮山呢?
在广州这边,佛家道场和道家宗门都不少,可为什么偏偏是罗浮山呢,从仉家的典籍上看,仉家和罗浮山,至少有一百年没有联系过了。
作为一个后辈,我无从知道仉家和罗浮山为什么断了联系,只是有点担心,罗浮山和仉家之间,说不定有些不为人知的过节。
一边开着车,我的脑子里就不断思考着诸如此类的问题,越想越觉得,对方之所以让我去罗浮山,说不定早已布置好了陷阱,等着我跳进去。
同时我也在想,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会不会就是我要找的那个灵媒。
但我也知道,这种问题,无论我怎么想,都无法找到答案。
刚刚将车子开上枝湾路的时候,车子其实没有朝惠州方向走,可后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一趟罗浮山,在掉头去惠州之前,我先给胡南茜打了个电话,问她在罗浮山那边有没有熟人。
胡南茜好像正在睡觉,大半夜的被我一个电话吵醒了,慢慢的起床气,语气也格外不客气:“你吃饱了撑的嘛,没事儿去啥罗浮山啊?”
那一口浓浓的河南口音,搞得我还以为自己在郑州呢。
胡南茜的火气虽大,但在我开口将枝湾南路,以及在便利店的所见所闻详细陈述出来的时候,她却丝毫没有打断我的意思。
等我把话说完,她也彻底清醒过来了:“你今晚上碰到的事,还真是离奇啊!”
我就问她:“以前行当里还出现过类似的事吗?”
胡南茜一口咬定:“从来没有。别的不说,单单是那些非鬼非尸的东西,以前就没在行当里出现过。你的左眼本来就是鬼眼,竟然还有人能在你面前施展幻术,反正在我看来,这件事也有点说不通啊。”
她认为,我之所以在便利店看到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景,是因为有人在我身上施加了迷x幻术,不过我自己不这么想。
眼看时间不早了,我抢话似地对胡南茜说:“南茜姐,你在罗浮山那边有没有熟人啊,我从来没去过罗浮山,也不知道到了那该找谁。”
胡南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子,我觉得她可能有点为难,就随口说了声:“要不你先睡吧,我去问问白老狗。”
这话一出,胡南茜就有点不乐意了:“你找白老狗有什么用?算了,和你透个实底吧,我在罗浮山那边确实有个熟人,不过嘛,那家伙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也不确保能联系上他。”
我本来还想说,我还是问问白老狗吧,说不定他在罗浮山混得熟。
没等开口,胡南茜又甩过来一句:“你的事,大概也只有他能帮忙了。”
她口中的“他”,也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个老熟人。
等胡南茜那边挂了电话,我才掉转车头,朝惠州方向进发。
我们所在地方离罗浮山不算太远,开车也就是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惠州以后,我先给胡南茜打了个电话,问她找到人没有,她也没正面回答我,只是让我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八点再上山,短短几句话说完,她那边就挂了。
之后我再给她打电话,她就处于不在服务区状态。
我觉得胡南茜这次可能是靠不住了,于是又给白老狗和庄有学打了电话,这两个家伙就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样,全都关机。
除了他们,我手里头能用的人,也就剩下包有用和邢伟了,当时我通讯录都翻出来了,可看到邢伟的号码时,突然又有些犹豫,在贵州的时候才刚刚麻烦过他一次,现在再麻烦他出手,怎么想都不太礼貌。
最后我还是打消了继续打电话的想法,在惠州找了一个条件尚可的旅店,草草休整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七点出发,直奔罗浮山。
进入山区的时候,正好就是早上八点整,我拿出手机,有一次拨通了胡南茜的电话,还是不在服务区。
大爷的!
我手里攥着手机,心里不由地暗骂,吴林见我没能打通电话,也问了句:“怎么,不接?”
我无奈地摆了摆手:“不在服务区。”
听我这么一说,李淮山立即抱怨开了:“人家一准是把咱们给拉黑了,我跟你说,自打头一回见到胡南茜的时候,我就觉得她靠不住,你看看她是不是这样,是不是靠不住?”
我没心思接这样的话茬,只是皱着眉头,朝着山路上无目的地扫视。
时间太早了,加上又临近年关,正是年忙的时候,山上除了我们三个以外,偶尔也能看到几个晨起锻炼身体的老人,但除此之外,就是一大片荒凉的植被。
罗浮山号称一日四季,从山底到山峰,春夏秋冬,尽入眼底,如今全国大部分地区已经进入冬荒,可在罗浮山的脚下,还是一派干净的翠绿。
我皱着眉头,在这边翠绿中慢慢挪动着视线,当我朝正东方向望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在这片翠绿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纯粹的青紫色。
那是一个穿着青紫色道袍的孩子,看起来也就是五六岁的年纪,看得出来小家伙伙食不错,脸颊肉肉的,五官也很是水灵,一双大眼跟黑玛瑙似的,很亮。
说实话我也看不出这个小家伙的性别,也不知道是个小道士还是个小道姑。
这会他正顺着山路颠啊颠地往山脚下跑,一边跑,一边瞪着大眼睛,非常认真地盯着附近的行人看。
有些大爷大妈觉得他可爱,就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的小脸上捏上一把,他也不在意,缩一缩脑袋,继续朝着山底下跑。
后来他看到了我,就立即加快速度,像个青紫色的大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我隐约感觉,这个小家伙有可能就是来找我的,于是就堆起了笑脸,将视线正对着他。
等他快跑到我跟前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让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是几若非吗?”
几若非?那是仉!Zhang!
他一边喊,还一边张开左手,仔细看着自己的手掌。
我凑过去一看,就发现他手上写着我的名字,“若非”两个字都很清楚,唯独那个仉字却被汗给融了,只剩下了右半边,成了个几字。
完了他又伸出另一只手看了看,接着就忙不迭地说:“哦,是仉若非。”
我看了看他的右手,上面写的是汉语拼音,正好就是我名字的发音。
小家伙看来是认识那个“几”字的,他看看自己的左手,又看看自己的右手,一脸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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