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绿草,依依垂柳,被霞光映红的河水漫过一处处浅滩。卓超然到了高尔夫球场,正好看见一个优雅的背影,轻挥着球杆,球朝着他计算的方向滚去。
“航,什么时候回来的?”
男人回头,浅淡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淡雅。“上午,过来谈一个项目。”
“谈得怎么样?”
“甲方对材料的要求过高,以目前的技术水平很难实现,我需要再研究一下。”
“研究什么啊?”另一个清朗的声音介入,“你让他们把要求降低点不就成了!”
卓超然循声回头,看向身后与他容貌一模一样的男人,刚刚结束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他的神色间不见丝毫的疲惫,黑眸里的深邃也未改变。
他就是卓超越,卓超然的孪生弟弟。
与卓超然正统的气质不同,卓超越穿着合体的黑色修身衬衫,深灰的牛仔裤,一米八几的完美身材在修身的衣物下展露无遗。他身上散发出的气质也与卓超然不同,狂放不羁又不失男人的刚毅,略带坏意的笑容中又有些许随性,似乎任何事他都可以一笑而过。
卓超然一见到弟弟,立刻褪下外表的冷淡,换上调侃的笑意:“卓二少,人家是要发射导弹,你以为在谈生意,还能讨价还价。”
“导弹怎么了?能吃,还是能喝?”卓超越不以为然,“给多少钱都别接这个项目,浪费时间。”
早已习惯了这对孪生兄弟斗嘴的某科学家,继续打他的高尔夫球,完全置身事外。
兄弟俩讨论了一会儿学术问题,无果,卓超越决定换个有建设性的问题讨论:“航,你那个女学生……你研究得怎么样了?弄上床了没?”
球杆落下,高尔夫球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后,不知所踪。卓超然假装低头,什么都没看见,嘴角难掩笑意。卓超越就没这么含蓄了,拍拍杨岚航的肩膀,叹道:“看来是没戏了。”
杨岚航掩口咳了咳,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俄罗斯有一种新型穿甲弹头,穿深能达到800mm,你们听说过吗?”
“3BM48穿甲弹。”卓超越想都没想,随口就答:“2000m穿深为800mm,我在俄罗斯见过一次。”
“哦?我想知道弹头用什么材料做的,能不能帮我弄到弹壳碎片?”
卓超越脚步顿了顿:“俄罗斯的武器装备管控很严格……我试试看吧。”
杨岚航道了声谢,看了一眼远处,高尔夫球仍是不见踪影。他只好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
兄弟俩异口同声:“好啊!”
俱乐部的餐厅早已把酒菜准备好,久候多时的服务生一见三个男人走进大厅,争先恐后去招呼,将他们引到豪华包房,端茶倒酒比平日及时得多。
举杯把盏闲聊中,夜幕已经降临。三个男人谈完了事业,生活,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女人。谈及女人,杨岚航的神色中透出一个科学家不该有的忧郁,卓超越不禁关心起某科学家的生活问题,且提出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
“航,凭我多年来的成功经验,我总结出一个把女人拐上床的最简单快捷的方法。”
“成功?经验?”卓超然讥诮地挑眉,在他的印象中他这个弟弟迄今为止还没有过女朋友,更何谈成功经验。“二少爷,你确定你在说女人?”
“我在很认真地跟航讨论学术……性问题。”
“……”
某道貌岸然的科学家艰难地咽下口中的半口酒,缓缓放下酒杯,拿起纸巾拭去嘴角的残酒,示意卓二少可以开始讨论了。
卓超越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玻璃杯,眼光落在酒杯荡起的涟漪上,似乎回味着什么场景,唇角荡起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你带她出去喝酒,等她被灌醉之后,带去酒店,装作酒后乱性……”
很有“创新性”的想法,杨岚航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方法很好。”卓超然重重点头,“这个方法绝对能成功地让杨教授身败名裂,并且让杨叔叔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身败名裂怕什么?”卓超越的眉峰叛逆地扬起,思绪仿佛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不知道是对杨岚航说还是对着自己说,“名誉有什么用,能陪你睡觉么?作为一个男人,一辈子不能搂着自己喜欢的女人睡觉,就算能把导弹发到火星上又怎么样?全世界的人都崇拜你,又怎么样?”
杨岚航淡淡笑了笑:“其实,会不会身败名裂我倒不在乎,我怕白凌凌不会原谅我……”
凉薄的月光落在杨岚航眼底,清澈的眼眸中是不悔的坚持与执着。
卓超越被噎得半晌无言,最后深深感叹道:“航,以你的智商,导弹发到火星上也不是不可能,你不如研究研究……”
某科学家抚额:“我的智商真的只能送导弹去火星么?”
“呃,除了送导弹去火星,还能让你的女学生成为女博士。”卓超越笑道,“杨教授,你绝对是个好老师!”
“……”
酒足饭饱后,卓超然的警卫员先将杨岚航送回了酒店休息,然后开车载着卓超然和卓超越回到他们的住处,隔世观澜小区。
S市的“隔世观澜”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地处纯天然的风景区,南面毗邻护城河,北倚青山,东方是S市最大的高尔夫球场俱乐部,西方与灯火辉煌的开发区隔着风景秀美的浅滩公园,附近酒店,温泉,咖啡厅,商场,学校等等设施一应俱全,可谓闹中取静的世内桃源。
这个小区虽然占地面积很广,但房子却并不多,只有几十栋别墅和两栋奢华的观景高层,据说这里的房子刚以天价开盘不久,便被抢购一空,自此有价无市,就像香港的半山别墅一样,成为S市人望而兴叹的美梦。
而这栋所谓的豪华公寓正是他们兄弟俩军校毕业分配到部队的时候,父母给他们买的。卓超然住二十层,卓超越住十九层,装修时他们特意在房内加了楼梯,方便相互照应。
那段日子,他们训练很苦,但也很快乐。每次一有假期,他们都要来这里喝酒聊天,闹到天亮才睡。四年前,卓超越离开了部队,做进出口贸易的生意,在各个国家之间飞来飞去。卓超然也在部队有了房子,很少回来,所以这栋豪华公寓大部分时间空空荡荡。
回到家,打开卓二少的行李箱,卓超然不禁摇头,亏他受过军事训练,东西塞得乱七八糟。他一样一样把东西整理好,衣服放进洗衣机。最后,看见箱底有两款一模一样的男款钱包,无需多问,他随手拿了一个放进口袋。
做完一切,卓超然沏了两杯红茶,端到楼下的客厅。卓二少正半躺在沙发上看着无声的电视,手臂慵懒地曲在沙发扶手上,发丝些许凌乱,衬衫的扣子解了两颗,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
卓超然总是想不通,同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五官身材也都相差无几,为什么他就没有卓超越身上那种致命的蛊惑力……
“喝杯茶,解解酒。”卓超然坐到沙发上,将茶杯递到他手里。
“哦。”卓超越接过茶,眼睛还盯着电视看,表情十分认真。
“那批货怎么样了?能按时交货吗?”
卓超越坐起来,换成一个有利于聊天的姿势,可是身体依然散发着男人慵懒的诱惑。“没问题了,澳洲那边已经上船了,下个月货就能到海关。”
“海关这边没问题吧?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我打过招呼了。肯定能按时交货。”
“那就好。这个事情解决了,能休息一阵吧?”
卓超越叹口气,眉宇间多少有些倦怠和厌烦。“下周我要去趟俄罗斯,那边海关换了新人,我还要去重新疏通一下。”
“这么麻烦!”卓超然不禁皱眉,他听说这几年进出口贸易的竞争越来越激烈,生意也越来越难做。“超越,进出口生意不好做就别做了,做点别的。”
“我也想啊!可惜老妈把我逐出家门,不给我机会继续做个纨绔子弟。”
“妈的个性你还不了解,你回去认个错就没事了。”
“我错了吗?她给我安排的相亲,我都去了,她还骂我……”
提起这件事,卓超然哑然失笑。“嗯,你是去了,还带了那么‘极品’的女人。妈那么好的脾气都被她气得发飙了,我真服了你,这么极品的女人你都能弄得到?”
“极品吧?我花了两千块钱在夜总会雇的。绝对的金像奖演技!”
“演技确实不错。”简直把一个外表妖娆,心如蛇蝎,贪慕虚荣,厚颜无耻的风尘女子演绎得淋漓尽致,气得他们老妈当时就把卓超越逐出家门。
“其实妈给你介绍的女孩儿挺好,性情温婉,你试着交往一下,说不定……”
“挺好?哼,要真是好女孩儿,你自己早就留下了,还能轮到我?”
“二少爷,做人要有良心,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给你,我什么时候跟你争过?”
“说的也是……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等俄罗斯的事情处理完,我回家跟她认个错。”
“好,我也很久没回去了,一起回去。”卓超然看看手表,“十点多了,你早点睡,我先回部队。”
“这么晚还回去?”
“明天上午师长要来。”卓超然对着镜子整理整理军装,确保身上每一个衣扣都扣得平整。“我要早起安排一下。”
“你都两杠二了,还这么拼命干嘛?”
“才两杠二,升师长的日子还长着呢。”
听到“师长”两个字,卓超越脸上笑意渐渐隐去,许久,他才开口:“哥,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何必放在心上?”
“有些事情可以过去,但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不会忘的……”
没有其他的话,卓超然离开住处,在浓重的夜色里,开着车驶向部队的方向。
多年来,每个人都看见他肩上军衔的变化,没有人记得他多少汗水挥洒在部队的训练场上。有时候,他很累,很烦,厌倦了部队里没完没了的训练,检查,演习……
生活好像一个永不停止的陀螺,沿着相同的轨迹旋转。
可他还在努力,因为他始终记得卓超越离开部队的那一天,恋恋不舍地摸摸他的肩章,“什么都别说,等你当上师长那天,让我穿你的军装在部队里走两圈……”
就为了这句话,他发誓一定要升到师长的位置。
卓超然回到部队,已是更深露重,灯光早已按严格的时间熄灭,只剩新月和几点稀寥的星光照着空无一人的长路。停稳了车,他正想回住处,参天的青松下一袭不该出现的长裙勾住了他的视线。
这个时候,不该有人乱走的,尤其是女人。他停住脚步,借着凉薄的月光看向树下呆坐的女人,并留意到她手里摆弄着一条白色的手绢。
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记得那一身藕荷色的长裙,很漂亮,有一种梦幻般的浪漫。
至于穿着裙子的女孩儿,苏沐沐——他最深的印象就是她能把激情高昂的军歌弹奏得催人泪下,很了不起。
落寞的深夜,凉风习习,一个美丽纤柔的女孩儿在晚风里微微颤抖。此情此景,即便冷酷无情的男人,也多少会有些不忍,更何况卓超然这样的谦谦君子。
他走到树下,在离她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住,没有和女人搭讪经验的他,认真思索了许久,才开口:“按照部队的规定,你不可以随意乱走,尤其是这个时间。”
话语虽然刻板,语气却是隐隐带着关切和温柔。
沐沐闻声抬头,一双湿润的眼睛里情绪可谓千变万化。先是惶恐,等看清卓超然的样子后变成惊喜,又变成惊慌,渐渐地化作一种让人迷惑的忧伤,好像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又无法开口。
卓超然不禁揉了揉额头,这个场景实在让他不知如何应对,更头疼的是这个女孩儿还不能说话,让他连问都无从问起。
“这么晚了,你怎么坐在这儿?”他想了想,猜到一种可能性:“是不是迷路了?”
她轻轻摇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也不知是冷,还是被他吓的。纯粹出于强者对弱者的一种保护欲和怜惜感,卓超然解开衣扣,脱下衣服,搭在她肩上。“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沐沐低头,看着手中的白手绢,手绢被她折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有点像一枝花……
他坐在沐沐身边,慢慢在膝盖上折着白手绢,没多久,一朵洁净无瑕的白玫瑰在他手中出现。
“你是不是想折这个?”自从卓超然记事起,每次卓妈妈生气,不善言辞的卓爸爸便会用手绢折一支玫瑰花给她。卓妈妈虽然扳着脸,嘴角却泛起一丝丝笑意。于是,兄弟两人刻苦钻研折玫瑰的技能,以便他日不时之需。
今天,也算学以致用。
沐沐傻傻看着他手心中的白玫瑰,四年来,她尝试过无数次,就是想折成这个样子。现在,他亲手又为她折了一枝,她该高兴,可是眼泪却控制不住往下流。早知道重逢是这样的结果,她宁愿没有找到他,这样她还能守着希望继续等下去。
心里有太多委屈,说不出口,沐沐干脆抱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发泄般地大哭。滚烫的眼泪湿透了他的衬衫,也浸湿了他的肩膀。
卓超然知道身边这个女孩儿只是伤心,只是需要安慰,绝无其他意思,他也不吝惜把肩膀借她依靠一下,可是,这军区重地,二十四小时有人站岗巡查,他们两个以这样的姿势坐在大树下,很难不让人误会,万一……
他观察一下周围的形势,小声说:“肩膀借你哭一会儿倒没什么,可是万一让我们师长看见,很有可能把我送去军纪处严刑拷问。”
调侃的话被他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出来,沐沐被他逗得憋不住笑了出来,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文本编辑功能,输入了三个字给他看:【你怕吗?】
也许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他也笑了,“有点怕。不如我先送你回住处吧,等改天找到合适的地方,我再借你肩膀哭……”
他的意思,他们还有机会再见面。一想到还能见到他,沐沐心情忽然好了,抹了抹眼泪,手指飞快地打字:【真的吗?】
“真的。”
见沐沐开心地点头,卓超然总算松了口气,伸手扶着她从地上站起来。
一阵风吹过,她的发丝划过他的唇边,丝丝缕缕的暗香在黑夜格外撩人。卓超然不禁一怔,低下头凝神细看眼前的女孩儿,他才发现她很美,白皙的瓜子脸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雨后的白玫瑰。淡淡的弯眉,大大的明眸里眼波荡漾,俏丽的双唇闪着莹润的光泽。肥大的军装搭在飘逸的长裙上,虽然不伦不类,却越发衬出她的柔弱。
感受到卓超然专注的凝视,沐沐以为他想起了什么,熄灭的希望又燃起来,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时间恍若永恒的停顿,月光将他们的影子越拖越长……直到,两个准备换岗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来。
借着昏暗的月光,他们正好撞见树下让人震撼的一幕,一个男人拉着女人的手臂,两个人“深情”对望,相视无言,女人身上还穿了件男式的军装。
这是在第三团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两个士兵顿时提高警惕,一边快步走过来,一边大声质问:“什么人?!”
意外的质问让卓超然一惊,迅速退开一定的距离,掩口轻轻咳了一声。
“额……”
当两个士兵走近,看清楚眼前熟悉的身影,立马以标准的军姿立正,敬礼。
“团长!”
“嗯。”卓超然尴尬地清清嗓子,“这个女孩儿是文工团的,她迷路了,你们送她回去。”
“是!”
看着两个士兵恭恭敬敬将沐沐送走,卓超然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恐怕用不了几天,全团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了。
无眠的漫漫长夜,沐沐坐在床上,眷恋地把军装紧紧抱在怀中舍不得放下。因为军装上还有他的味道,浓郁的男人气息,还有一点点……烟酒的味道。
曾经,他吻她的时候,强健有力的双臂紧紧把她拥在怀里。他身上就是这个味道,清冽的酒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缓慢而热情地将她整个人吞没。如今,他已经记不起她的样子,她却连他的味道都记得一清二楚。那么,她是否也该离开,是否也该让风将它吹成花瓣,从此以后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苍茫浩瀚的天空被黑暗笼罩着,只有一点淡淡的月光指引着方向,就像她的人生,那段回忆是指引方向的最后一点光芒,没有了这道光芒,她的人生只剩下一片漆黑。
矛盾纠结中,天不知不觉间亮了,怀中的军装也不知不觉变得褶皱不堪。沐沐下床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晾在窗边,肩章上的星星点点迎着晨光,熠熠生辉。
原来他以前是特种兵,难怪他的身材会那么好,难怪掌心上会有厚厚的茧……难怪他的体力那么好,弄得她骨头都快碎了,第二天走路身子还在发飘……
沐沐看军装看得太过专注,没有留意到敲门声,等她看见王遥推门而入,诧异地看着窗边随风舞动的军装,沐沐已经来不及把军装藏起来了。
王遥收回视线,换上冰冷的脸,“李导说他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不需要你伴奏了。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出去。”
说完,没给沐沐任何表达的机会,王遥转身离开。
看来命运已经为她做了决定,让她离开。她认命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最后,看了一眼那件还滴着水的军装。她想带走它,又怕被人发现,误以为她偷东西。可她把它留在这里,万一被人看见,会不会有损他的名誉?
王遥再一次敲门,敲门声多了许多不耐烦。
“走吧。”她进门第一句话,直奔主题。
沐沐拿出手机,快速打字,也是直奔主题:【我能再见见卓团长吗?我想把他的衣服还给他。】
“今天师长要来,他很忙,应该没有时间见你。”
她还要再打字,王遥接着说:“如果你只是想还他衣服,我可以帮你还。”
沐沐握紧手中的手机,想拒绝又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谢谢!】
离开部队的大门,沐沐望了一眼身后的高墙,几个拿枪的军人如青松般挺立,身上的气势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渺小的尘埃,连走近一些都会污染了他们的神圣。
深深吸气,她一步步离开。
不论如何,她仍感谢命运让她再遇见他,至少她的记忆里不只有一张帅气的脸。
他叫卓超然,一个顶天立地的伟岸军人,从一个特种兵一步步升为团长,一生注定谱写辉煌。
这样足够了!
在白露的印象中,沐沐是个非常积极又乐观的女孩,父母双亡,坐了四年牢,又失了声,这些劫难不但没有让沐沐怨天尤人,反而让她更加坚强,无论受到什么样的非议,面对什么样的责难,她都会安静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仿佛她的世界只要有音乐就足够了。
但是,自部队回来以后,沐沐像变了一个人,每天精心打扮仍掩不住缺乏睡眠的憔悴,每天眉目含笑,指尖下的琴音却掩不住哀愁。演出结束后,白露在试衣间换好衣服,又看见沐沐坐在椅子上发呆,旁边放着整理了一半的演出服装。
“沐沐,”白露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大家要去high一下,庆祝今天演出成功,一起去吧。”
沐沐一向不喜欢热闹,想要摇头,白露又说:“走吧,大家热闹一下,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能忘记。”
她说完,也不管沐沐同意不同意,直接拉了她出门,边走边对旁边的主唱谷雨喊着:“帮忙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先去啦。”
白露原想带着沐沐热闹热闹,让她换换心情,谁知沐沐一进酒吧,便一反平时滴酒不沾的习惯,拿起酒杯就喝,毫不含糊。白露实在看不下去沐沐把白酒、红酒、啤酒倒在一杯子里举杯就干,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酒杯:“沐沐,酒量好也不能这么喝啊,很容易醉的。”
她本来就是想喝醉,醉了就不用想过去,想未来,认命地过着她草根一样的生活,不再做任何不切实际的梦。只是,有时候半梦半醒的时候,她还能感觉到他用力抓着她的手腕,对她说:“做我女朋友吧。”
“你跟姐姐说实话,是不是在部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跟那个卓团长有关?”
听到卓团长三个字,沐沐顿时像个鸵鸟一样,缩在沙发的软座里一动不动。一见她的反应,白露有些急了,扳着沐沐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的脸:“王遥跟我说你好像喜欢上卓团长,让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我还跟她说绝对不可能……你该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痴心妄想”四个字像一根尖锐的针直直刺进沐沐的心窝,痛得她脸色惨白。
“沐沐,你不是对白手绢哥哥死心塌地,怎么可能一天不到就喜欢上别人?该不是……那个卓团长欺负你了?”
沐沐拼命摇头,为了不让白露胡乱猜测,她拿起手机,使劲儿攥了攥疼得麻痹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打字:【我找到他了,那个我一直在找的人。】
“什么?你找到白手巾哥哥了?”白露惊喜的声音异常尖锐,不但同桌的乐队成员被吓到,连邻近的几桌人也都被惊动,往她们这边张望。
转瞬间,她又看看沐沐心事重重的神情,惊喜又化作忧虑:“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她的手指僵了僵,继续打字,【白露姐,你说男人的记性真的那么差吗?他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白露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早已不止一次告诉这个傻丫头,男人才不会和女人一样傻,为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痴心等待。
可沐沐就是不信,非要等下去。现在,她了解了男人的薄幸,现实的残酷,未尝不是件好事,以后也不会浪费时间继续傻等了。
沐沐又在手机上打了一句话:【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发生过一夜情,四年之后,他会一点都不记得吗?】
白露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不是男人,我也不知道。可能他真的忘了,也可能他记得,为了逃避,假装不记得。”
【可是他的样子,不像假装啊!】
白露想了很久,抬头看向桌上正喝得热火朝天的队友们。
“喂,问你们个问题,如果你们和一个女人发生一夜情,四年后,你们还会不会记得她的样子?”
“WRATHER”乐队的人喝了一晚上,正喝到兴起,一听见这么火爆的问题,都来了兴致。乐队里最年轻的鼓手小寒最先发表看法:“那要看她身材是不是火辣,如果是个辣妹,我当然念念不忘了。”
沐沐低头看看自己单薄的身子,轻轻叹了口气。
酒量最差的贝斯手清明也跟着举手。“那要看我喝没喝酒,我一喝醉酒,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寒笑着冲他挤挤眼睛,“得了,就凭你那酒量,喝了酒还能发生一夜情?!”
高大帅气又阳光的键盘手夏至爽朗地笑了笑,眯了眯剑眉下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别说四年前,昨天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是谁,我都想不起来了。”
沐沐的心倏然沉到冰冷的谷底。
唯一没有回答的是白露对面的主唱谷雨,他才二十四岁,却拥有着三十岁男人才有的沉着冷静。
看见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他,等着他的答案,谷雨不自觉看了一眼对面的白露,摸摸挺直的鼻梁:“你们不用看我,一夜情在我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生。”
白露毫不客气地鄙视之:“量你也不敢,你要是敢去外面偷人,我一定替小希打断你的腿。”
小希是谷雨交往了一年的女朋友,同时也是白露最好的朋友,白露说这话自然无可厚非。谷雨深沉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白露,你干嘛问这个?”小寒好奇地看向沐沐:“该不是?”
白露满不在乎地从水果盘里插了一粒葡萄塞进嘴里,“是啊,我在考虑找个男人玩玩一夜情!”
“是吗?那你不如便宜我吧。”坐在白露身边的夏至伸手搂住白露的半裸的香肩,眼中一腔炽热的爱意毫不掩饰。“小露,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滚!”白露拍掉他的狼爪。“我怕你明天睁开眼睛,想不起来我是谁。”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你可是我的梦中情人……”
夏至正欲热情洋溢地表达爱意,却被白露冰冷的声音打断:“少来,拿你这套甜言蜜语哄你那些胸大无脑的女人吧,别侮辱我的智商。”
沐沐静静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争论,可能不能开口讲话的人,总能从别人的语调和眼神里感受到更多的内容,比如夏至对白露的一番真情。无奈白露的心里只有谷雨,无法容下其他男人。
手机的短信息提示音响起,沐沐毫不意外地看见屏幕上的“乔律师”三个字,随意点开信息。
【又在酒吧?早点回来休息。我和张医生约了明天上午九点,我八点钟去你家里接你。】
【好的,我知道了。】简短的回复完,沐沐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她又何尝不是,除了卓超然,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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