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细雨飘洒,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而她的心跳也如同这雨滴敲响伞面一般,有些不规则地跳跃起来。
她看着龙羿,龙羿也在看她。
无言的对视中,他率先收回目光,低声唤了龙雪儿一声“妈。”
然后才又望向她:“云小姐,欢迎到龙家来做客。”
他叫她云小姐,语气客气疏离,看她的眼神瞬间恢复,平静无波,就如同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般。
这样的龙羿,让云锦溪在看到他第一眼时所有起伏的情绪渐渐地沉静下去,到最后,她听到自己用略带干涩的声音开口:“谢谢。”
—
云家的晚餐,非常的丰盛。
龙老爷子及龙雪儿女士亲自陪同,当然,还有龙羿。
但是,至始至终,龙羿对她完全是一种对待客人的态度,开饭前与她聊了几句公事上的事情,然后就没怎么说话了,倒是龙雪儿女士怕她被冷落,一直在陪着她聊天。
开饭的时候,也是非常的照顾她,而那位龙少爷,身旁站着一个伺候他的女人,帮他装汤装饭,剥虾壳,剔骨头,简直是照顾小孩子一般。
原来这个男人在家是这副德行!
他身侧的那个女人,看着很眼熟,在听到龙羿叫她华裳时,她才想起来,她与她见过的,去开海桐山项目会议时,她好像是龙彻的助理,那怎么又会回龙家伺候这位龙少爷用餐?
他们之间的关系看着虽是主仆,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呢与熟悉。
“小溪,饭菜不合胃口吗?”龙雪儿看她的目光一直在对面的龙羿的身上游移。
云锦溪急忙收回目光,“没有,很好吃。”
她只是觉得这个许久不见的龙羿有些陌生,一点也不像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
可是,刚才他母亲叫他“阿羿”。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而对来访的她这般客气疏离,她表面看着平静,但心里有很大的不适。
有些堵,有些闷,那种难受的滋味,堵得她心慌。
“云小姐,不如尝尝这道汤?很好喝!”对面的龙羿话音刚落,朝身侧的华裳睨了一眼,华裳已经起身,装了一小碗汤色微红的汤放在她面前:“云小姐,您请。”
他会这么好心吗?
云锦溪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侧着头跟华裳说些什么,她咬着唇收回了视线。
“小溪,你喝得惯龙凤汤吗”
龙雪儿关切地问道。
龙凤汤是一道上等的滋补药膳,云锦溪以前与外公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喝过,味道还不错。
“还好。”她道。
“那就试试看。”坐在主位上不怎么插话的龙老爷子也开口,“味道还不错。”
云锦溪握着精致的汤勺,浅浅地喝了一口,那边的龙羿又懒懒地开口了——
“云小姐不是很怕吃蛇羹吗?现在倒是不怕喝龙凤汤了?”
闻言,云锦溪喝的那一口汤水已经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里,想吐也吐不出来。
她脸色苍白地抬头瞪他——
他怎么会知道他怕蛇羹?
她第一次吃到这种东西,是第一次去海桐山实地考察的时候——
若她之前对龙羿还有怀疑的话,此时,她确定他就是她认识的那个龙羿。
在她惊讶不已的表情里,龙羿再度启唇,眼里有一抹深切的笑意:“这龙凤汤可是用大王蛇,草鸡”龙羿顿了顿看向华裳:“哎,华裳,还是你跟云小姐解释一下吧。”
华裳微笑着正要开口,龙雪儿看了眼在听到他的话后脸色色变得苍白的云锦溪,加重了语气朝儿子不满道:“阿羿,华裳,云小姐可能喝不惯龙凤汤,你们不要再说了。”
说完,又朝云锦溪道充满歉意道:“抱歉,我应该跟你解释一下我们这道龙凤汤与闽系的龙凤汤的不同之处的”
“没关系。我只是没有吃蛇的习惯!”云锦溪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华裳,快把这汤给撤下去,拿杯温水给云小姐漱漱口。”老爷子也吩咐道。
“是。”华裳很快过来将她面前的那碗汤给撤走,对面的龙羿地摸着下巴,扬唇,“云小姐还真是娇气得很!”
“你给我闭嘴!”龙老爷子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龙雪儿也给了他一个不快的眼神。
在两位长辈的瞪视之下,龙少爷只能乖乖地闭嘴。
一顿晚餐,吃得真是食不滋味。
好不容易结束,云锦溪便提出告辞。
龙羿一脸笑意容容地朝她挥手,“云小姐,回家记得替我好好问候你哥哥一声。”
“好。”
云锦溪僵硬着回了一句,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若是哥哥真的回来了,她一定会好好替他问候一声的。
龙羿扯了扯嘴角,没再说什么便转身上楼去了。
龙老爷子让她有事可以找他后也回后院了,龙雪儿亲自送她出来,上车,离开。
华裳亲自开车送她,车子驶出龙家大宅时,夜色开始弥漫。
云锦溪不知道华裳为什么对她一点好脸色也没有的样子,她也懒得去寻思原因。
因为她心底想得最多的还是关于龙羿。
一阵子不见?为什么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人是不是都带有点犯贱的脾性呢?
以前他时时缠着她,她烦,巴不得他不要再出现。
但是现在他忽然把她当陌生人,她却难受了。
呵呵
难道是怕她会因为公司的事情来求助于他吗?龙老爷子都不怕了,他怕什么呢?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拿出手机,准备查看消息才发现快要没电了。
简单地在她们的四人小群里回了信息给姜恬她们后,她又回了秦正阳,告诉他一切顺利,明天早上回b城,然后将手机放进了随身的包里。
反正等下就到酒店里,回去再充吧。
她实在是不想开口跟一张晚娘脸对她的华裳在车上充电。
“云小姐”
她不想跟她说话,但是开车的华裳却主动地开口。
“什么事?”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云小姐,车子不知道为什么熄火了,我下去看看。您在车上等一会。”
云锦溪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意外谁又能料得到呢?
“好。”她应了声,也没有随她下车。
因为她对车子故障一无所知啊,就算下去也没有用,何必呢?
华裳下了车,熟练地打开引擎盖看了一下后重新回到车边,打开车门对坐在车里的云锦溪道——
“我也搞不清楚哪里出问题了,你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的忘记带了,我让人开另一部车过来。”
云锦溪拿出手机,耗电提醒灯一直在闪烁,只剩下百分之二的电量了。
“算了,你留着吧。我回去开另一部车下来,你在车上等我五分钟,有没有问题?”华裳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并没有接过来。
云锦溪看了看车外面,因为有昏黄的路灯,路上也不算很黑,所以应该是可以吧?
没等她回应,华裳又继续道:“这里都是我们龙家的地方,不会有任何危险的,把车门关上就好。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回去?”
“那就麻烦你了。我在车上等你。”
最后,云锦溪笑着道。
华裳很快就离开,消失在黑暗中。
云锦溪看了一眼车窗外面,心里有些不安。
捏了捏掌心的手机时,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她低眼一看,是钟楚楚的电话。
她想也没想便接了起来—
“小溪,你快回来,外公病危”
云锦溪才听到这几个话,手机便黑屏了,她整个人也吓懵了。
几秒钟后,她终于反应过来!
钟楚楚说的最后四个字:外公病危——
怎么会这样?
一瞬间,她整个人慌乱不安得要命!
可是,她的手机没电了,人又被丢在黑漆漆的半山!
她焦急地推开车门下车,叫了声:“华裳——”
但是没人应她,耳边只有呼呼刮过的风。
她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那几个字——
“外公病危、外公病危、外公病危”
她昨天来g城之前,他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茫然无措地望着陌生的周围——
华裳说让她等五分钟,五分钟——
可她现在就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去,她不想等了
一秒钟都没有办法等,她现在就要下山回家。
她想顺着山路往上跑,可是才跑了几步,又想着应该是往山下跑才对。
等下华裳开车下来一定能追上她,这样是不是能快一点赶回去呢?
想到这,她又转头回来,不管不顾的往山下跑!
越往下跑,夜色就越浓,夜风很冰凉,刮着她的脸颊,她丝毫感觉不到。
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一直到小拐弯时,有些收不住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到又冷又硬的水泥地上。
她想要爬起来,但是小腿又酸又软地,她好像没力气了!
“外公,你要等我回来!”
她绝望地开口,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湿了脸颊。
为什么车子还没有来呢?华裳不是说五分钟吗?
五分钟怎么会那么久呢?
—
黑暗的夜,冷冰的风,让云锦溪再度感受到深深的绝望。
这种绝望,比她之前在被人绑架时还要来得深切与无助。
那时候,她害怕,无助,可是至少还有念想,外公会担心她,哥哥会来救她——
只是,此时此刻,她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外公——
她好怕,好怕
“外公——”
她咬着牙挣扎着站了起来。
这时,一束耀眼的车灯远远地亮了起来,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吱”一声,一辆轿车停到了她身边,车窗降下来,是龙羿。
“上车。”
云锦溪此时没时间去想为什么来的是龙羿,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b城,见外公。
“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
男人一边抽出纸巾递给她一边小心地问道。
“外公病危,我要马上赶回b城。飞机,你们不是专机吗?送我回去!”
男人一听,蹙了蹙眉,朝开车的龙梓道:“马上让人调专机。”
车子一路往机场赶去,这一路上,云锦溪满心满脑的都是外公的事情,龙羿也没有开口跟她说话,她自然更是没心思说话了。
一直到上了飞机,她才想到还没有通知伍秘书她们。
向龙梓借了手机,打电话给伍秘书,简短地说明事情,让她们明天自己回去后便挂机。
将手机递还给龙梓时,她才发现,原本坐在那里的龙羿已经不在了。
她有些怔然。
“云小姐,少爷暂时不能离开g城,他”
云锦溪打断了他,“飞机什么时候起飞?”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没有其它的力气去想他的事情了。
“再过二十分钟。”
“好。”她拉上了眼罩。
—
晚上十一点,云锦溪赶到医院,云照彦已经在弥留之际。
云锦溪跪在病床前,握着外公冰凉的手,眼泪掉个不停,喃喃地哭着——
“外公,我回来了。”
“外公,你一定会没事的。”
“外公,你的手这么冰,是不是很冷?”
“外公,我给你加一床被子好不好?”
病床上的云照彦无意识地叫了声“小溪”
“外公,我在这里。”她哭得连说话都是模糊不清,钟楚楚在身后环着她的肩膀,眼眶通红。
她才知道自己有了亲人没几天,又再次面临的生离死别。
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床上的这个老人培养出多么深厚的感情,但或许是血缘的关系,让她心中有着无法言语的悲伤。
老人不再说话,眼神动了动,似乎是看向钟楚楚。
钟楚楚也蹲了下来,将手叠到云锦溪的手背上。
“我会照顾妹妹。”
她哽咽出声,隐忍着的眼泪掉了出来。
—
当晚,云照彦去世了。
云锦溪扑在外公冰冷的身躯上许久不让人推走。
她不相信,那么疼她爱她的外公就这么离开她了。
可是,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她,再也不会用手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不要怕,有他在。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听说,人在离开人世之后,意识还会停留在人世间一段时间。
外公一定还可以听到她在说话的,一定可以的。
所以,她不想让他们把外公拉到那个冷冰冰的地方。
她还要跟他多呆一会,她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跟他说。
“小溪,外公他只是去陪妈妈了,你让他安心去吧。”
最后,钟楚楚抱着濒临崩溃的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她才渐渐地松开那只慢慢变得僵硬的手。
最后,她哭昏过去。
等她醒来时,看到的是秦正阳焦急的脸。
“小溪,醒了?”
“正阳哥”她才一张嘴,眼泪又冒了出来。
床边的男人伸出手,轻揉地拭过她溢出眼角的泪,温言道:“我在。”
“外公他外公”
在温柔的秦正阳面前,云锦溪再度哭成泪人儿。
“我知道。乖,别哭了。”秦正阳心疼,将她搂进怀里安抚着。
“正阳哥外公走了,他再也不会醒来了”她再度哭得唏哩哗啦,“正阳哥,你帮我把哥哥找回来,好不好?我想哥哥了。”
“好。”秦正阳低声应道。
可是,云锦溪终还是没能等到哥哥回来。
云照彦的丧礼,云锦溪哭得几次晕过去,钟楚楚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寒旭作为孙女婿,在秦正阳派来的人协助下,有条不紊地挑起了担子,发仆告,设帐房,请人颂经等各种琐事。
这样一场隆重肃穆的葬礼,不管是为了真正的哀吊朋友,或为了攀关系,套交情,甚至只当作单纯的社交礼仪,都少不了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云锦溪与钟楚楚,寒旭,董坤都穿着黑色的衣物在灵堂里接受并回礼前来吊唁的人。
这几日,完全沉浸在哀伤里的云锦溪并没有向钟楚楚寒旭介绍董坤,甚至不愿意多跟她这个父亲说一句,但是他们也是知道了彼此的关系。
只是,在这样一个场合里,他们也没有多谈的时间。
公祭这一日,来了一波又一波人之后,好不容易暂时没人来,钟楚楚正要劝云锦溪坐一下,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丧礼的总管匆匆上前报,“g城龙家的人过来了。”
在哀乐声中,以龙老爷子为首的龙家人有条不紊走了进来,按照长者在前,晚辈在后的顺序上了香,拜祭后转身向家属说些“节哀”之类的话。
龙老爷子握了握云锦溪冰凉的小手说了句:“丫头,保重身体。”
那双与外公类似的带着温度大手握住的那一舜间,云锦溪的眼泪又掉了出来。
她的外公,再也不能这样握着她的手了!
在这样的场合,龙老爷子也不好多说些什么,随后是后面的晚辈逐一向前。
而等到龙彻站到她们面前,看着钟楚楚那张熟悉而略带苍白的脸还有站在她身侧的寒旭时,只怔了一下就觉得脑袋里突然空荡荡的一片,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明明睁着眼,耳边还听得到那一声声的哀乐声,偏偏看不清周遭这一切,乱哄哄的!
“十三叔。”他身后的年轻男子碰到碰他。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他以为,刚才进来时的那一瞥是他眼花了;
他以为,刚才在挽联上看到孙女婿寒旭的字样时只是云家哪个远房的孙女婿;
他以为
可这个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他以为呢?
眼前站着的一身黑衣的女子明明就是他的楚楚,她脸上的表情就像当年刚失去父母时那样的悲痛欲绝——
可是,站在她身边陪着她的人不再是他——
“十三叔,可以了——”
后面的人再度开口,他的知觉慢慢恢复,嘴巴无意识地吐出两个字:“节哀!”然后转身。
沉浸在无尽哀伤之中的云锦溪并没有留意到龙彻的失常,也看不到身边的钟楚楚虽然没有什么波动,但是放在身侧的两只手却紧紧地,紧紧地握在一起,而寒旭脸上尽是五味杂陈。
当一只修长结实的男性手臂伸过来,直接将云锦溪搂进胸前时,她完全一点反应也没有。
还好男人只是搂了她一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后,低着声说了句“节哀”后便放开了她,转身离去云锦溪才抬眼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
龙羿,他也来了!?
—
龙家一行人在负责人的招呼之下往座位上而去时,碰到了秦程也秦正阳父子俩进来。
为首的龙老爷子与秦程目光对上时,有一瞬间定住了。
但很快的,秦程便朝龙老爷子点了点头,主动退到了一边让路。
龙老爷子毫不客气地带着一群人昂首挺胸地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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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彻离开云家时,开车回到在b城的公寓里。
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抽着烟,一根接一根,一直到深夜。
手机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拿过来看一眼,是寒旭发了消息给他。
他点开——
“阿彻,对不起。”
去他妈的对不起。
一直沉默大半天的男人忽然像雷霆般爆发出来,整个房间里能被砸摔碎撕毁的东西没一样躲得过,连书房里的实木书桌也被他狠狠得砸烂了。
最后,男人赤红着眼在一片狼藉里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楚楚,楚楚
他的楚楚怎么就跟寒旭在一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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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话说,有人觉得需要二更来缓解一下哀痛吗?纯纯的作者是亲妈,绝对是亲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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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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