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寄命运两济有时早上还卖着面下午便改行驾车了只是近来运气奇差好容易在北京拉了第一椿生意载上两名漂亮女客却又遇上官兵打架车儿竟让人驾走再不过来守株待兔等着“杨夫人”现身还车却该如何呢?
别人睡觉梦的是大鱼大肉这卢云却是恶梦连连正梦到落榜逃亡、掉入水瀑、尚且遭遇饿鬼围京之时忽听远处传来喊声:“秦仲海来啦!秦仲海来啦!一听喊叫卢云吓醒了过来饶他武功有成身子还是一晃重心顿失便朝深谷堕去。
“嚇”地一声卢云出掌中粘劲稳住身子正要攀回树上方才那喊声却消失了。
迷迷糊糊间卢云也不知自己是噩梦了还是耳鸣了他揉了揉眼心道:“真是居然睡着了”仰望天际却见天色朦胧昏暗细雪纷飞瞧不太出时辰便从树上抓了把白雪抹了抹脸振作了精神。
卢云累了昨晚他奔波劳累辙夜未宿一早又见到千万饿鬼围城其后更在城门口遭遇官军盘查大打出手再不抓紧时光小憩片刻却是该什么时候阖眼?正哈欠间突听到树下隆隆巨响随即传来吼叫之声:“让开!前头让开!”
卢云吃了一惊转头去望但见树下飞沙走石大批军马飞驰而来正中一面旌旗上书:“勤王”左右各一面长幡左是“骠骑营”、右是“德王蓟”。正中一名混天都督正是今早指挥城门大战的德王爷。
“勤王军骠骑营”开抵红螺山看铁蹄杂踏而过至少百骑在此诸人顾不得佛门清静一路驰上山道已然闯入山门。如此十万火急必是为面见当今天子而来。
清晨黎明西郊爆了大战卢云亲眼目击无以计数的灾民踊向京师遂在咐城门外与朝廷兵马推挤这一仗掉了勤王军大元帅号为“徽王”的大都督朱祁。幸得伍定远坐镇城门方才制得住了场面。
眼见百骑火急上山卢云忍不住叹了口气便又想到当今第一大反贼“怒王”秦仲海。
城外全是灾民、城内都是百姓这边是“镇国铁卫”那边是“怒苍山”另还有个添乱的“义勇人”世道如此却该怎么办?卢云仰起头来凝视上天心道:“老天爷啊老天爷为何您总是不下雨呢?您是要考验咱们什么吗?”
天绝死前遗言:“金水桥畔龙吐珠、少林佛国大旱年”。自离水瀑以来所见所闻这个正统朝真已是天荒地旱草木反背。看红螺寺今日冠盖云集不又是为来年祈雨而来?然则此刻都已过元宵却还冷得吓死人到了立春没有雨水只有霜雪百姓却该怎么播种插秧?
想到了义勇人卢云不由又叹了口气看三日之内自己便得去见那“琦小姐”自己究竟做不做这个“荆轲”下不下这个苦海都得拿个主意出来。
杀了杨肃观上天就能下雨么?那位“琦小姐”自称为天下卜了三卦难不能最后一卦便是杀一人以慰上天、血溅项颈以谢鬼神?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心烦意乱间再也无心歇息了左右瞧了瞧眼看四下无人当即纵身下树踏入了“红螺寺”。
看这红螺寺虽大山门却只有一个本想自己只消守株待兔便能见到顾倩兮谁知人算不及天算自己居然在树上睡着了说不定顾倩兮早已入寺那也未可知也是别无办法查证也只能混进寺里看看碰碰运气。
说也奇怪这本该警卫森严的山道上这会却是空荡荡一班守卒竟不知跑去了哪儿。卢云反正身无长物一无文碟、二无关防眼看无人盘问自也乐得清闲。正哈欠间忽听路边传来啡啡之声转头一看却见了一匹青葱马孤零零站在道边。
卢云心下一奇走近几步只见这青葱马毛色玉净四蹄若雪当是匹好马。想必是哪个大官的坐骑可不知为何此刻却是拴也没拴便扔在了路边主人也已不知去向。
卢云略感纳闷走到马旁察看只见马鞍旁斜斜挂着一只饱鼓鼓的大麻袋上书“万银大银庄”想来里头必定装有金银。
卢云猛吃一惊看大笔财物在前怎会有人弃之不顾?莫非有意外不成?也是他古道热肠忙四处去喊:“有人在这儿吗?”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心下更感担忧:“莫非有人堕马了?”
马背疾驰最是费心劳神稍有颠簸不慎往往便摔下马去轻则断腿骨折重则一命呜呼卢云越想越是不对忙转身四看只见山道旁生满长草覆盖了白雪长得怕有一人高若有什么人摔下山谷怕是十天半月也无人察觉。心念于此赶忙袍袖一拂扫开了草上积雪正想拨草察看忽然全身凉飕飕的竟是没来由的一凛。
不知不觉间卢云向后退开了一步直觉草丛里藏了一头猛兽。
草丛里有虎?有狮?还是趴着一头巨熊?卢云微感踌躇看这红螺寺人烟稠密应不会有野兽出没可四下深林幽暗若有熊虎窝藏怕也难说。
想着想卢云便再次去拨长草哪知手才伸出突然异感更为炽烈好似草里藏的不是狮虎而是妖魔一类。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想他武功已高便真遇上大猫也不至来怕可若是怪力乱神那就不能不小心了他向后退开眼见地下有些碎石便随收捡起来藏于掌中。俗话说“大草惊蛇”草里既有怪物便得打上一打惊他一惊不愁逼它不出。心念于此卢云便是“咻”地一声扔出一颗石头但听“咚”地一响石子堕入草丛无声无息自也不见猛兽怪物窜出。卢云微一沉吟便又再扔一颗另加两成力。
当地一响火花四溅石头反弹出来好似打中了什么硬物隐隐还有“哎哟”一声。卢云大感诧异不知草里到底藏了什么?当下呼吸吐纳运起剑芒内力屈指扣石正要全力激射而出草丛里哗哗声响似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了。
卢云微微一凛赶忙向后退开。可脚才退草丛立时安静下来野兽似又冬眠了。
卢云更是惊奇了暗道:“这这到底是”眼见地下有根树枝便提了起来正想过去抽上几鞭却听山道上车**响又有人来了。卢云本在等候顾倩兮一听声响便感紧张转头张望只见山门方位驶来一辆大车两匹白马拖行好似真是顾倩兮。霎时脚步急急奔到一株大树后先把自己藏了起来。
大车来势极快颠簸晃荡忽见驾座上一头虎汉却是江湖人物哪里是顾倩兮?
卢云自知认错了人正要摇头离开却听车蓬里传来老妇的斥骂声:“这么大年纪车都驾不稳固?可是练功练坏脑袋个?”这老妇是山东口音恰与卢云同乡便如听娘说话也似分外亲切忍不住便驻足下来又听另一名老妇骂道:“练功坏不了脑袋喝酒却难说个通明!和二娘说!你昨夜又上酒家干啥个?”闻得“通明”二字卢云不由微微一笑果见驾座上那人粗眉大眼浑身绷带满面是伤正是宋通明。
昨夜万福楼一场大战这“小神刀”打了个头阵让黑衣人砍得头破血流孰料一晚过去却还是一脸晦气?听得娘亲数落便只搔了搔脑袋叹道:“娘”
“娘什么个?”话音未毕车里吼声大作:“哪一一个娘说清楚个?眼里只有大娘一个便没二娘三娘四娘五娘个?枉费拉拔你这么大个大姐这畜生真是你亲生个?”
宋通明辩解道:“我”才说了个“我”字老妇们又吼起来:“我什么个?你心里就只有‘我’个!‘我’个!‘我’一个!就没旁人个?自私自利!心眼最小个!“
卢云没去过“老神刀”府里拜访自也不知他有几个老婆总之车蓬里好似坐满了老妇骂声不绝宋通明难以招架只能改口道:“你”
“你?”老妇们暴怒起来:“‘你’个!‘你’个!你什么个连娘也不叫个?每日就是你个你个没大没小、目无尊长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口袋里还没钱个!你还是人个?”
这群老妇好似也练过什么阵法明明四五人说话叫骂却如一人声分进合击一时间好似三娘教子数落不尽。宋通明无法争辩便从驾座旁提起水壶正要咕嘟嘟来喝众娘亲又吼道:“渴什个么?咱们说了这多话个都没哈水个你渴啥个?你爹都八十岁的人个你还是这么孤家寡人个都不替他想个该死养你这么禽兽个”
车蓬里伸出手来十只收轮番拉扯不忘偷袭耳光宋通明忍无可忍猛地大吼一声:“****个!滚”拿出暴汉面貌操干两声弃车而逃。”
“神刀劲!”身影闪动五名老妇飞出抓住了宋通明扯住四肢又揪住了髻自在那儿奋力拉扯。宋通明气力也大顿时怒吼回击喊道:“神刀劲!”震开老妇向前一滚匆匆奔逃。众老妇驾车直追呐喊道:“且慢个!”
女人便是如此少女时娇憨可爱出嫁后喜怒难测到了老来却成了这千遍一律的模样。卢云听到她们叨念一阵后心里竟是暗暗害怕不知不觉间对顾倩兮的思念居然减了几分。
正哑然失笑间忽又想起那匹青葱马便又回头过去察看。
路旁空空荡荡的那马儿竟然不见了?卢云愣住了赶忙回到草丛里察看反覆看了几遍却又不见人影也不知是马儿的主人回来了?还是怎地?
世道衰微怪事益多了卢云茫然呆立摇了摇头便又朝寺里进。
雪势加大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卢云向前走约莫过了百来尺见到长长一道阶梯宽敞正大想来直通殿前广场正要信步而上却又见阶梯两旁各有一条山路看地下还有车轮痕迹想来宋通明母子便是从这儿进去的。
人生就是如此每逢遇上岔路一个走偏往往就是几十年岁月虚掷。卢云望着眼前歧路不免有些迟疑想着想便又付之一笑忖道:“都罢了人生都到了这田地还有什么好忌讳的?”袍袖一拂便沿阶行了上去不多时便已来到殿前广场。
其实这红螺寺也不是第一回来了卢云昨晚还曾来此地卖面只是昨儿恰逢十五元宵寺中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奈何一日夜过去元宵落影、饿鬼围城离京道路全给封住了寺里自是冷冷清清除了几名僧人低头扫地余无外人。
卢云毕竟没有官职在深不便太过招摇便先藏到一株树下左右张望心道:“怪了这宾客都上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一个人影?”瞧瞧四下无人便又闪身出来自在寺里乱走。
此行卢云本就无所谓而来只想找到顾倩兮的踪迹至于找到人后要干什么、是否要当面相认还是要永远这般偷偷跟着她其实他压根儿没想过。
自返京以来卢云始终不愿露脸明明顾倩兮就在眼前他也忍住不现身。其实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打年轻时他就是如此。那时他才二十七八岁寄人篱下成了伍定远的马弓手明知顾倩兮便在尚书府却压抑了心里的相思硬是不去见她有时情思难耐便躲她家对门喝酒就盼上天垂怜能让自己远远瞧到她的身影于愿足矣。
十几年过去了自己的处境却依然不变卢云仰头轻叹但见漫天雪花飞舞仿佛便是自己的人生永远都是这般悽悽苦苦进退两难。
雪下得益大了什么都瞧不清楚正寻觅方位间忽见雪雾里有盏灯瞧来晕暗暗的卢云侧耳倾听已知前方站了五人正要避开对方却也观察了自己喊道:“尊驾!且慢!”
风狂雪大卢云眯起了眼只见五盏灯笼包围而来前方行上一名校尉左手举伞右手提一只孔明灯大声道:“尊驾高姓大名是哪位王爷的客人?”卢云原本满心提防听他问得客气反倒愣住了那校尉给风雪逼得睁不开眼便又喊道:“朝廷有旨立储八王的宾客都得到前殿等候尊驾是哪位王爷的客人?快吩咐一声吧!”
卢云明白自己来错了地方却也不好“徽唐徐丰鲁”的乱说只得道:“鄙人鄙人姓卢山东人士。”那校尉喊道:“山东人士!那就是鲁王的客人了!跟我来!”举伞遮住了卢云一收提灯引路骂道:“这贼老天下雨不下下起雪来比撒尿还多!他***!”
这场风雪来势好急阵阵狂风呼啸而来吹得灯笼忽明忽灭那人险些给刮倒了几次都靠卢云搀扶便又笑道:“爷台武功高强啊!鲁王请你做帮手旗开得胜啊!”
卢云不知他在胡说些什么只得诺懦称是又听那校尉喊道:“就是这儿了!你入殿后直走广场上左手边第二个棚子便是。”
前面是一座朱红大门宽正巨广两旁开了侧门。只是风雪太大一时也顾不得细看只能急奔入殿中卢云解下大氈舒了一口气先将身上白雪抖落了抬头一看眼前却是一座深殿左右各立神像魁伟巨大却是释门的“四大天王”。
此地幽深静谥与殿外的狂风暴雪大异其趣卢云抬头瞻仰只见诸神携弓带剑俯身下望或狰狞、或庄严、火肃杀让人不自觉害怕。
这天王殿又称“山门殿”依佛门规矩供奉了“持国天”、“广目天”、“多闻天”、“增长天”等四天王。卢云行到“东方持国天”之前忽想:“这天王白面魁梧倒与陆爷有三分神似。”
正瞧望间忽见殿旁还立了一座金甲神像俊美白皙一样是身高十尺手中却挺了一柄郾月刀。卢云微微一愣又想:“这神像做得真漂亮比真人还俊些。”走了上去正要察看却听那神像“哼”了一声朝自己斜觑了一眼随即行出殿外。
卢云骇然张嘴饶他向来不信鬼神当此一刻也不禁戟指抖正震撼间背后又是脚步低响卢云回头急看却是一名小沙弥手托一只玉盘没好气地道:“施主领经吧。”
卢云心有余悸忙指向殿外颤声道:“小师傅方才那那神像会动!”那小沙弥笑道:“施主少见多怪啦方才那位是当今金吾卫统领游天定游大人专替皇上看门的。”
卢云呆了半晌:“看看门的?”小沙弥不耐烦了把手中的玉盘托了起来大声道:“施主!快领经!我还有事要忙哪!”卢云低头一看只见那玉盘盛了一本经书一串念珠顿时面露茫然:“这这是什么?”
小沙弥傲然道:“皇上有旨各方来客皆须拜领佛具、同与法会。你到底领不是不领?”
卢云啊了一声忙谦恭接过道:“谢上赐。”小沙弥俨然道:“施主念经须心诚若是敷衍了事我佛会知道的。”
子曰:“不知生、焉知死”为政之忌最忌不问苍生问鬼神只是看小沙弥一脸正经卢云怎能不入境随俗?便摸了摸他的小光头温言道:“小师傅放心看在你的面上我定会好好念的。”小沙弥咦了一声脸上一红骂道:“你干啥摸我脑袋!”正要上前理论卢云跑得却快早已逃之夭夭了。
行出殿门眼前赫是一片大广场便在主殿与天王殿之间开阔异常两旁搭满棚架左四右四合计八棚棚前各有王纛飘扬左侧是“徽”、“鲁”、“川”、“寿春”等四王右侧是“唐”、“丰”、“徐”、“康”等四王。卢云心道:“是了这就是立储大会的场子吧。”
自入京以来“立储”二字壅塞于道卢云不知听人提了多少回算来这八王当中他已与杨府见了淑宁的丈夫“徐王”又于昨夜万福楼遭遇了争风吃醋的“鲁王”加上今早城门大战见到的勤王大都督“徽王”八王已见其三只不知剩下的却是些什么人?
卢云转望广场前方却见了一株大松树生满藤蔓正是红螺三景的“紫藤寄松”树下一高台分作三阶最下一阶置了五张宽椅铺上珍贵虎皮其上则是三张凳子转看最上一层却见到了一座置榻。
这置榻公分两席一席稍低靠背绣凤一席稍高绣以九龙黄巾前置一盏香炉做山河之形不消说此处必是正统皇帝的至尊御座。
卢云离开朝廷已久如今再次见到天子宾榻朝廷里已人事全非江充死了、刘敬死了连皇帝也换人做了想到顾嗣源之死不由轻轻一叹正唏嘘间忽听背后一人道:“郑大人这金台便是皇上的宝座吧?”另一人道笑道:“这不是废话么?这般庄重地方不是给皇上坐天下还有谁坐得?”那人笑道:“这倒也是那台下的三张凳子呢?又是给谁坐的?”
先前那“郑大人”笑了起来:“好你个‘伏牛圣手’西门嵩这找听里的事情你不该比我清楚?还犯得着问我?”卢云回眸来看只见廊庑间立着两人一身穿官袍却是个文员另一人手摇折扇虽在大寒冬日兀自在那儿搧啊搧的想来便是什么“西门嵩”了。
这“西门嵩”三字听来有些耳熟只一时想不起是在何处听过正思忖间那两人却已见到了卢云便一齐咳嗽了各自走开几步听那“西门嵩”道:“郑大人快说吧皇上今日怎么安排诸侯席次?”
那郑大人低声道:“中间那张呢是给琼国丈的左那张呢是何大人的。至于右那张呢嘿嘿正统军大都督、‘威武侯’伍定远的赐座。”卢云内力深厚对方虽然压低了嗓子却还是听得明明白白自知内阁辅、外戚勋臣、封疆大使全都到齐了。那西门嵩低声又道:“这倒是玄了那杨大人呢?他坐哪儿?”
那郑大人伸手入怀取出一张折纸察看半晌沉吟道:“他坐到了下排到了寿春王的棚子后。”卢云望向广场只见那寿春王的棚架位在东排到了最末与行驾金台相隔最远正差异间西门嵩便也问了:“怪了这杨大人不是很受皇上器重么?怎地配边疆啦?”
那郑大人低声道:“这我也觉得奇怪往年他都坐何大人身旁”正议论间却听一个冷峻的嗓音道:“这事有何可议之处?杨大人虽贵为五辅可年岁还轻他不坐下谁坐下?”
二人回过来纷纷拱手道:“闻大人!”卢云凝目去看只见廊庑里行来了一群人为之人手握一只“玉如意”头顶官帽似官非官、似民非民官帽正中绣以篆文曰:“小天下”。西门嵩忙道:“不知闻大人到来是失远迎有失远迎。”
那“闻大人”冷哼一声不与理睬西门嵩陪笑道:“闻大人年高德劭望重朝廷。但不知哪位王爷这般大面子居然能请出您老啊?”
听此一言一行人全都哼了一声面色不豫想来这话犯了什么忌讳。那郑大人忙道:“西门兄啊咱们闻大人此番奉了圣旨特来为世子们评判胜负哪能和王爷私交?”西门嵩大惊道:“哎呀看看我乡野村夫一开口就惹祸”
卢云听着心中便想:“是了这些人都是玉皇观的人专替帝王封禅的。”
泰山有座玉皇观门前第一匾便是孔子的“登泰山而小天下”另又挂了诗词却是杜甫的“会当凌绝顶一览群山小”此观年代悠远也曾威震武林风光一时据说专替朝廷办着封禅大典只是景泰朝少有这些繁文缛节声势不便如以往没想到了正统朝却又再次受到重用。
既有比武就有胜负有了胜负便要个公正判官。看那“闻大人”一脸正气西门嵩自也不敢多话了陪笑几声眼看金台下还有几张虎皮大位又道:“郑大人底下那五张虎椅呢?”却是给谁坐的?“那郑大人忙道:“我看看啊这椅子是”
正要查看纸折闻大人却道:“这位晚生听了这些是蕃国的席位有朝鲜国、安南国、三齐佛国、蒙古国还有一位是帖帖”西门嵩忙道:“可是帖木儿汗国的喀拉嗤亲王?”闻大人哦了一声:“你挺渊博的啊?”西门嵩陪笑道:“不敢、不敢班门弄斧而已。”
听得此言卢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心道:“看来银川公主今日也会现身了。”正想间又听那闻大人道:“郑大人你去通知相关人等即刻到大雄宝殿议事。一会儿文试之后便换咱们登场了。”那郑大人连连称是便向西门嵩使了个眼色随行离去。
卢云守在廊下只见广场里冠盖云集上起天子天后下至五大蕃国、八王世子乃至朝廷内外重臣一会儿都要一一现身登场说不定连下一任皇帝也要就此议定说来自己也算躬逢其盛了。
正瞧望间忽听广场里传来口令声兵卒簇拥之中一员大将走上了金台将香炉点燃了看那人魁伟英挺面如冠玉身长至少就尺以上正是方才见过的“游天定”。卢云心下暗暗叹息:“亏得朝廷找得出这等人才若非这般俊挺谁担当得起天朝国威?”
一个朝代的兴衰起落单从大门便知其一二。昔年陆孤瞻号称“万中选一”温文尔雅身材偏又高壮魁伟便被选为怒苍门神到了景泰朝倒也有个巩正仪执掌金吾如今改朝换代了这宫门又交给“游天定”看管单以这份体面而论还在陆孤瞻、巩正仪之上绝不在他俩之下便算卢云自己与之相比怕也要自惭形秽了。
都说正统朝不得天命人心既有怒苍之乱、又有干旱之灾可也少了奸臣为祸否则那江充若还在台上岂会有三山五岳的好汉前来投诚?又哪里容得这般英雄人物报效朝廷?
正喟然间又听背后传来惊呼:“乖乖隆的东台上那家伙是谁啊?托塔天王下凡啊?”
卢云回头去看却又是那个西门嵩身旁却不再是那位“郑大人”而是几名宾客众人朝金台张望见得那个“游天定”的仪表莫不啧啧称奇倒是那西门嵩不再打听消息这会儿反成了个包打听听他低声笑道:“什么托塔天王?这小子道号‘游歪嘴’、又称‘满地游’等会儿一瞧你们便识破他的庐山真面目啦!”
卢云微微一愣不知“游歪嘴”三字是何意思?还想多听几句猛见到游天定站起身来厉声道:“抓住那家伙!”号令一下广场里便奔出一排兵卒喊道:“站住!”
西门嵩等**从口出大吃一惊急忙躲了开来可怜的卢云却是呆立在场眼看大批兵卒飞奔而至还不知该打该躲却听砰地一声卢云身边倒了一人已让兵卒们扑倒了那游天定赶上前来大喊道:“又是你!余愚山!”
卢云惊出一身冷汗转头来看却见地下一人身穿官袍胸前五品白鹇補子却是一名文员只不住挣扎大吼道:“放开我!放开我!本官要见皇上!”游天定怒道:“余愚山!你要本官说几次?内阁已经吩咐下来不许你入寺!快回去!”那官员大声道:“凭什么不准?江山社稷危在旦夕!还容得你们这几个奸臣欺上瞒下?滚开!半官今日非见到皇上不可!”
游天定怒道:“姓余的!什么叫你们这几个奸臣?你给说明白!朝廷里谁是奸臣?姓杨姓伍、姓赵姓孙你赶紧说个名字出来!本官立时替你奏上!”
“姓游!”那文员火光了死命去推游天定奈何这人好高大的身材一时宛如愚公移山怎也推不开正激间忽听一名兵卒急急来报:“将军徐王爷来了。”
“快快快!快把这家伙拖走!”游天定急急下令便又奔回了御台旁来个双手抱胸其余众人也各就各位听得一名兵卒喊道:“徐王爷驾到!”
当当锣声响起殿门口行出一名随扈朗声道:“金吾卫统领何在?”砰地一响山门下站出一员四品神将巍峨崇高俊美气派淡然道:“游天定在此恭迎徐亲王大驾。”
话声一出四下尽是铁甲叮当重兵卒恭敬相迎齐声道:“参见王爷王妃!”殿门响起笙竹管乐奏起了“北正宫”卢云凝目去看只见殿门口走出一名大胖男子正是“徐王”朱郃身边尾随一名妇人却是午间见过的“淑宁”。
徐王伉俪现身广场里突然奔出几十人大喊道:“王爷!可想煞小人啦!”、“王爷祝您马到成功啊!”满场喧哗人人都在向徐王致意那王爷心情甚佳举手致意笑道:“好!大家都好!孤王向诸位拜晚年啦。”
徐王脚步轻快仰天豪笑气势非常那淑宁却仍阴沉着一张脸卢云凝目打量只见她脸上扑了厚厚的白粉遮住嘴角淤血不由大摇其头:“阿秀这孩子下手恁也不知轻重了。”
头还没摇完又是一名随扈走了上来手中抱了名男童正是世子“载儆”看这孩子额扎绷带隐现血迹不消说又是阿秀的杰作了。
俗话说:“大姑大似婆、小姑赛阎罗”这杨肃观也有大批表姐妹个个凶恶无比孰料阿秀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当时杨府家宴一看淑宁母子羞辱顾倩兮便已狂性大不单揍了淑宁还提起凳子朝载儆脑门去砸天幸卢云躲在屋外一见情状不对立时射出铜钱将板凳击裂了否则若真砸实了这载儆年幼体弱岂不一命呜呼?
看这载儆昏睡不醒想来伤势不轻宁淑脚边却还跟着个小的当是次子载信母子俩一路走入广场那载信猛一见到游天定不由吃了一惊忙道:“母妃这人是谁啊?个头好大。”
一旁随扈忙道:“这人便是游统领正统朝第一美男子。”听得“美男子”三字淑宁微感好奇转头来望陡见了游天定不觉一声惊叫急急逃到丈夫背后去了。
面前一人歪嘴斜眼痀偻弯腰说不出的丑恶古怪偏还口涎横流直朝自己傻笑仿佛龟公拦路一般。淑宁惊怕厌恶没料到堂堂的朝廷第一美男子居然生得如同鬼怪?卢云也为之一愣:“这这是怎么了?扭到嘴了?”
那淑宁吓出一身冷汗一时脚下急急逃入自家棚架眼看脸上白粉都掉了拿出了小铜镜正要补妆忽见镜中明明白白站了个英俊男子身材长大比丈夫高了一个半头威严俊美、兼而有之不是方才那“游天定”却又是谁?
淑宁错愕不已回头张望徐王则是心下大怒不知老婆又看上谁了霎时奋力转头却又见一名歪嘴男子自在那陪笑。徐王心下一宽便道:“游天定。”
“小的在!”游天定歪嘴欢笑兴奋不已。徐王暗赞在心自知此人忠直耿介来日必可重用捋须便笑:“万事自有天定有你游天定在本王就不愁啦。”卢云看得目瞪口呆却也猜到这“歪嘴游”的嘴因何而歪了。
“仕宦当为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这金吾卫是朝廷的老字号了相传大汉光武帝少年时见了金吾仪仗心生向往便曾说了这两句话出来足见这支兵马地位如何。无奈人世间沧海桑田自从前都统巩正仪被丽妃紧紧抱住之后金吾卫上下吓得魂飞天外每逢宫中美女靠近跳水的跳水、撞墙的撞墙就怕成了美女心中的男子汉不免被株连九族。
正因禁宫危机四伏“金吾卫”慢慢没了身价天下好汉莫不视为畏途于是便成全了此人他姓“游”道号:“歪嘴”只因嘴歪眼斜便荣登“金吾卫”的统领宝座执掌至今。
“游歪嘴”人如其名嘴歪眼也歪每逢宫中嫔妃路过他便在那儿扭嘴淫笑人见人厌只是宫中美女虽然聪慧却没人知道这是假的其实“游歪嘴”嘴一点不歪、眼根本不斜此人打小英俊貌美单凤眼、云剑眉、立在奉天门正前又白面又玉净仿佛托塔天王下凡异国王公见了都打声夸否则正统皇帝怎会派他看守宫门为国家之体面?
可惜游天定再俊再挺也只能让男人看女人没一个见过。每逢宫中美女靠近游统领立时把嘴一歪两眼一斜脚下更是东滚西爬比窝囊废还败上几分美女们骇然走避之余便又加赠他一个外号称做“满地游”。
满地游也好、玉面游也罢其实全是假的只有徐王中年福才是真的看他挺了个大肚子满月脸叠下巴颇似大肚饿鬼与游天定站在一起好似个提夜壶的。可怜游天定再不东倒西歪、满地乱游却该如何是好?
眼看游天定歪嘴斜眼好似成了个天残徐王哈哈大笑正要夸奖几句却听广场里传来一声佛号:“我佛慈悲”回头看去却见大雄宝殿处走下了一群和尚为僧人手持念珠正低头念佛那徐王啊了一声大喜道:“法印大师亲来相迎?如何克当啊!”
卢云心道:“看来是红螺寺的主持来了。”凝目来看只见这“法印大师”约莫五十出头鼻梁高挺剑眉斜飞双颊略显瘦削竟也是个极英俊的人物。
卢云微微一奇看这正统朝不知怎地专用这些标志人物比起当年的景泰朝体面上了不止百倍。正瞧望间这法印和尚却已行到棚架旁猛见卢云站在前廊中好似吓了一跳赶忙低头合十转朝徐王走去。卢云心下又是一奇暗道:“这人认得我么?”
卢云向来过目不忘只消一面之雅哪怕是十年前见过的苏颖、还俗蓄的灵智和尚都能让他觉得眼熟可这看“法印和尚”确是面生却为何又避开了自己?正思忖间徐王已然迎上前去正要寒暄几句那“法印”却也绕开了徐王双手合十朗声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印率敝寺上下恭迎圣僧玉趾!”
听得“圣僧”二字徐王不免愣了淑宁却扯住他的衣袖附耳道:“还站着?你儿子的师父来了。”徐王啊了一声这才转向了殿门卢云心里纳闷不知又是何方高人来了?正想间却听法印说谒道:“三界之上无名法六道之间无常法。灵定佛国本愿山。”
灵定二字一出卢云也是心下一醒但听“当”地一声金锣敲响天王殿里走出了两排武僧列队两行四下梵唱大起:“归命尽十方最胜业遍知色无碍自在救世大悲者。及彼身体相法性真如海”
佛音梵唱正是“大乘起信论”一片庄严肃穆之中山门殿里行出一名高僧宝光袈裟、白鬓飘飘正是当今少林方丈、灵定大师来了。
少林方丈驾红螺但见徐王陪同身侧提伞遮雪金吾卫统领亦步亦趋、当前引路红螺寺僧更是恭敬礼拜仿佛办起了莲池**会。卢云心道:“看这灵定大师好大的排场只怕当年的天绝神僧也有所不及了。”
正统朝号称“大佛国”那杨肃观又是当朝重臣灵定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卢云一旁远观忽见灵定脸上似也扑了白粉与淑宁一样全都在遮掩瘀伤。
卢云心下大奇看淑宁挨了阿秀的揍不免粉面带伤可灵定这般武功却是挨了谁人的打?转念一想顿时心下恍然:“是了昨晚万福楼的那个赤足巨人便是他了。”
昨晚万福楼一场恶战镇国铁卫全军压境志在夺回“业火魔刀”其中一位赤足巨人形如妖魔打得哲尔丹收无招架之力看来正是灵定方丈。只没想他白日当神僧夜间扮妖鬼一人分饰两角倒是忙得不亦乐乎。
正好笑间灵定忽然眼角一斜好似见到了自己。卢云吃了一惊正要退到廊下广场突然又窜出一人大喊道:“卑职余升!拜见王爷、方丈、主持大师!”
众人吓了一跳转头来看却见地下跪了一人胸前五品白鹇補子正是方才那姓余的文员。灵定愣了:“这位施主是”那文员道:“下官姓余原任陕西右参政年初奉调进京升户部陕西道五品主薄。”灵定与徐王对望一眼二人心下茫然还不知该如何接口却听淑宁道:“这位余大人莫非便是江西的愚山先生?”
余愚山心下大喜忙道:“却让王妃见笑了卑职正是余愚山。”
眼看妻子人面广阔、无所不知徐王便不乐意了忙挡到妇道人家面前沉声道:“原来是愚山先生本王也是久仰了。却不知先生有何大事?”
余愚山叩道:“卑职斗胆要为西北生灵请命!”
灵定心下一惊法印也低头猛咳转看淑宁早上了棚架里照镜子来个眼不见为净。徐王却不知好歹颔道:“余大人一心为民孤王也是好生佩服的你有什么本子只管拿来”还待要说灵定却携住他的收道:“王爷老衲想为您引荐几位高人。这位法印大师方今净土世界第一高僧他身旁几位是法因、法宏、法慈”
眼看灵定岔开了话儿余愚山却不死心大声道:“方丈、王爷!请听卑臣一言!方今西北大灾干旱业生!虽说天地不仁然纵观朝廷上下府州各道宁无汗颜之处?今西北饿殍遍地、众生如堕地狱道、饿鬼道京城却是歌舞升平、酒池肉林。此皆因天下富益富、西北贫越贫”
说着说便从怀里取出一份奏疏喊道:“这本奏章乃臣冒死所就奈何给事中不肯收要我送去内阁去了内阁又要我送去都察院去了都察院又要我送回给事中王爷、大师上天纵无好生之德可你们呢?你们岂又忍心见西北百姓”
正演说间两脚腾空离地已被游天定等人架了走声音渐渐远去终至消失无形了。
徐王呆了半晌喃喃地道:“大师您您方才说什么?”灵定忙道:“我说这位便是法印主持他身旁是法因、法宏、法慈几位大师皆是得道高僧、普渡众生”
徐王醒了过来忙道:“久仰、久仰本王这儿有些香火钱不成敬意”说着掏出元宝正想做为香火钱法印却转过了深自向淑宁道:“阿弥陀佛许久不见女居士了月前千人抄经祈福劳您出了大力功德无量。”徐王微感惊讶忙问妻子:“你你认得他们?”
淑宁不去理睬丈夫径自合十道:“抄经祈福一为皇上延寿、二为国家祈雨都是天下头一等大事妾身虽为女子亦不敢落人之后几位大师何须言谢?”众僧一齐回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王妃慈悲为怀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看徐王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拿了一只破元宝便想赚买人心未免把红螺寺瞧得小了这会儿便给冷落一旁反倒是王妃娘娘上下都已打点过了人缘自是好上了天。卢云冷眼旁观心中便想:“看看这徐王才大志疏儿子要想入主东宫定得瞧母亲的作为了。”
这淑宁是杨肃观的表妹便等于有了“镇国铁卫”做靠山依仗表哥的势力官场上自是拉帮结党、无往不利如今灵定收了她的儿子当徒弟瞧得必也是杨肃观的面子与徐王无涉。
风雪甚大众人说了几句话都觉得冷了那载儆却始终昏睡不醒法弘皱眉道:“世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一听此言淑宁立时泪洒当场哽咽道:“他他跌伤了”
众僧纷纷急问:“好端端的怎会跌伤了?”淑宁啜泣颤抖料有什么难言之隐法慈忙道:“这可不巧了万岁爷今晚召见八世子怕是要文比武较现今世子跌伤了这该怎么办才好?”徐王忿忿不平大声道:“都伤成这样了还比什么武?较什么量?几位大师!我儿子若有什么万一你们定得主持公道!要杨肃观给我儿子赔命!”
听得此事与杨肃观有关众人莫不面面相觑颇感错愕。徐王愤慨无已正要说出经过却让淑宁拉住了衣袖低声道:“你少说几句打伤载儆的是那野种不是我肃观表哥”
徐王气往上冲大声道:“儿子都伤成那样子了你还替那姓杨的说话?你还配为人母么?
这话说得太重灵定忙道:“阿弥陀佛此事与我杨师弟一家无涉全是老衲之过一会儿我那灵音师弟到来凭他几十年的针灸功夫定能妙手回春。”
这花算是为了杨肃观解围了在场无比频频称是徐王却不卖帐大声道:“怎么?左手打人、右手治伤这会儿便没杨肃观的事了?大师!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众人心下暗暗好笑都觉徐王糊涂之至想他的靠山便是杨肃观吃杨家、喝杨家、如何还不忘骂杨家若真骂倒了杨肃观日后儿子却能靠谁?卢云看在眼里也是暗自摇头他叹了几声便从廊下离开。
走不数步忽见花台上有个纸袋伸手拾起却见纸袋里搁了一份奏折霎时心下一醒已知便是先前那户部主簿“余愚山”的上疏想来让兵卒没收了便胡乱扔到这儿来。卢晕沉吟半晌心道:“也罢给事中不收他的本子内阁也不肯代传便让卢大人替他呈上吧。”
卢云毕竟是儒生向以天下为己任何况如今并无官职内阁管不住他给事中也拦之不住凭着一身武功过去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此时都变得易如反掌了。
宦海前程再次出了卢云将纸袋揣入怀里一时之间身上微微热好似成了当年那个热血书生十年来的种种折磨苦难当此一刻竟都算不上什么了。
卢云脚步有些激动只想看看皇帝身在何处也好把奏折递进去。一路沿长廊而去转过殿侧来到一处下坡信步而下却又见了一大片空地放眼望去四下满是官桥座骑却是车马停当之处空地对面另有座建筑上书“云会茶堂”。
卢云心下大喜自知来对了地方。看各方来客驾车上山便得到此处停歇若要寻找顾倩兮的芳踪此处正是地方。
顾倩兮现身皇帝老儿也得靠一边去卢云脚下急急行入空地便要寻找顾倩兮的座车当下一顶一顶轿子看去正忙间忽听啡啡之声转头一看却见空地边上拴了一匹青葱马不就是方才山门口见到的那一只?
想到草丛里的怪事卢云微感警惕便又走近两步只见那“万宝大银袋”的麻袋不见了想来已让人取走了。伸收摸了摸马鞍犹有余温不消说主人便在左近。
卢云心下一凛当即游目四顾只想看看这马儿的主人是何来历为何处处透着古怪?突又摇头一笑自忖道:“卢云卢云你管的闲事还不够多?这点小事情也不放过?”当下不再多想什么只在马车间绕行一圈眼看顾倩兮确还没到便又转朝茶堂而去。
这“云会茶堂”是寺庙招待十方香客的处所半该是佛门清静之地可来到门口一看却见死下满是摊子有卖香烛的、卖佛经的、卖纸钱素果的的全是香客的财。卢云不觉有些好笑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走入茶堂却见一人迎面而来道:“爷台吃点什么?”
卢云合掌欠身恭敬道:“大师傅供的是斋饭、还是”那人道:“施主误会了。小人是茶博士不是出家人只因点心做得好朝廷便让我在这儿卖茶招待今日寺里来往贵客。”卢云点了点头便道:“您这儿有什么?”
那茶博士道:“咱们这儿茶点好吃龙井、香片、碧螺春包罗万象桃酥、甜糕、马蹄爽应有尽有。您要些什么?”卢云听这茶博士做了起了对联却也笑了起来:“沏壶茶多少钱?”
正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有了昨夜万福楼的经历卢云自也学了乖正等听那皇帝茶、天女价却听茶博士道:“一文钱。喝茶还多送一盘紫藤姜饼不要钱的。”
卢云张大了嘴忙道:“来来一壶吧。”也是怕人家反悔急急掏来铜板那茶博士又道:“您别忙小店吃完了才会钞。”说话间便为他斟上一杯热茶送到面前。
国之将亡京城物价直如打劫没料到出城后却似返回了景泰朝。卢云微微一笑喝了口热茶便又斜靠椅背目望店外飞雪想着自己的心事。
一直以来都以为杨顾二人是天作之合孰料今日潜伏杨府一看顾倩兮不单有个古怪小叔杨绍奇还有大批缺德亲戚。一场午宴竟让阿秀与宾客们大打出收。想到顾倩兮的泪水卢云微起叹息又想:“这杨肃观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真想把阿秀逐出家门了?”
阿秀是个血性的孩子杨肃观却是冷酷的人当时阿秀与载儆打架他甫一进厅两造便打上五十板最后更将阿秀赶走。观其言行哪像管教十岁孩子?倒似衙门问案一般。
按那“琦小姐”所言杨肃观正是害死柳昂天的元凶阿秀却是大都督之子两人间藏了血海深仇可说也奇怪杨肃观要真怕阿秀报仇为何将他抚养长大?莫非他自知对不起柳昂天却想藉此赎罪?
不知道杨肃观始终把心思藏得极深便如当年的复辟政变没想到最后关头他绝不露一点口风。卢云叹了口气正摇头间忽又想起了一事:“对了!怎么倩兮说她要来见阿秀的生母?难道难道”心念一动不由深深吸了口气:“七夫人还在人世?”
当时杨府大乱阿秀、顾倩兮相继离家卢云一身不能二用便请帅金藤起身去追阿秀自己则假扮车夫将她引上了车一路不动声色、暗中保护路上却又听她向琼芳提及说要来红螺寺见阿秀的生母不免使卢云大感惊疑。
阿秀的生母不是别人正是柳昂天的小妾七夫人那年永定河畔一场追杀本以为她死了可听顾倩兮这么一提她却似好端端的活在世上尚且还住这红螺寺里?
不对七夫人若还在世韦子壮必然知情可昨夜与他碰了面自己亲口相询却没听说还有谁活下来莫非是顾倩兮说错了还是韦子壮瞒住了自己?
这些事不想则已一旦追究起来当真疑云满布。卢云坐立难安偏偏顾倩兮还未现身自也无人可问正闷坐间茶博士送来了点心却是一碟姜饼。
昨夜至今尚未饮食卢云自也饿了当下把烦恼全抛了只管取起饼儿轻咬一口。
这姜饼铺了些紫藤花本就香气扑鼻加之烤得酥脆一口咬下赢得满嘴清甜别具滋味。卢云吃得欢喜想起这东西只花了一文钱更是心情奇好吃了一口、又是一口不忘眺看窗外雪景等候心上人驾车现身。
返京以来以此刻最是清闲该来的都来了该嫁的也嫁了想造反的全造反、想复辟的全复了辟天下大局已定自己的天命也已浮现。人生至此那也不必再费神多想什么总之有一天、度一天偷得浮生半日闲。来日是死是活吃饱再说。
窗外雪花骤降大地一片银白卢云瞧着瞧一时忽有诗兴便道:“白雪纷纷何所似?”
今儿雪下得大便让卢云想起了东晋谢安赏雪的典故。只是此刻百无聊赖四下尽是凶汉武夫自也不会有人凑兴来答他寥望窗外轻声自语:“撒盐空中差可拟。”正要低头喝茶却听背后脚步盈盈传来轻柔嗓音:“未若柳絮因风起。”
卢云吃了一惊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转头去望却见店外行入一名温婉美女身旁另有两名婢女相陪那女子见卢云望向自己便又含笑欠身转身行上了楼梯。
这几句话出于“世说新语”当时谢安一家赏雪只因雪飞漫天谢安兴起遂问:“白雪纷纷何所似”下句是谢安侄儿锁对:“撒盐空中搓可拟”粗俗破败毫无雅兴侄女即席而改之:“未若柳絮因风飞”。
卢云呆呆望着那美女只见一名茶博士领着她行入二楼包厢想来是有身份的女人却不知是何来历?正呆望间却听邻桌有人低声谈论:“这女人就是‘玉宁’吧?”
听得“玉宁”二字卢云心念微动只觉在哪儿听过回头去看说话之人目光痴痴仍在瞧那美女的背影。再看他桌上搁了柄剑形制狭长当是峨嵋之物另一人却是个刀客笑道:“瞧你这多情种子怎么真想当驸马啦?”
那剑客嘿嘿一笑:“怎么我这身功夫名动西南又没娶妻难道还不够资格么?”听得“驸马爷”三字卢云不由得暗暗惊奇想道:“这女孩儿是是正统皇帝的女儿?”
天下皆知正统皇帝未有子嗣倘使这女子真是当今天子的掌上明珠不知有几千名随扈跟着哪容她来此间喝茶?正纳闷间又听那剑客低声道:“说正格的这这玉宁公主到底成亲了没?”那刀客道:“这得问西门先生他可是包打听。”
听得西门二字卢云不由咳嗽一声转头一看果然见到一个摇折扇的胖子正是那舌头最长的西门嵩不由暗暗苦笑:“这就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吧?”
听的众人左一个“公主”、右一个“公主”嚷个没完那西门嵩地声便骂:“少在这儿痴心妄想什么公主不公主?单就公主两个字你们便叫不得。”众人忙道:“为何如此?这这玉宁不就是公主吗?怎么叫不得?”西门嵩道:“玉宁是谁的女儿?”
那剑客茫然道:“这公主不就是不就是皇上的女儿”西门嵩冷冷地道:“哪个皇上?”众人啊了一声全都闭上了嘴西门嵩地声责骂:“懂了吧?景泰皇帝都贬成了郕王她还是公主吗?至多不过是个‘郡主’罢了。”
听得此言卢云双眼大睁暗道:“是了!玉宁!玉宁!她就是景泰皇爷的小女儿!”
卢云想起来了当年护驾西行银川公主曾亲口告诉自己她之所以出嫁番邦正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么妹“玉宁公主”她不忍妹子小小年纪、便要跋涉万里、远离故土这才不惜以身相代嫁入了西域汗国。
世事难料那年银川嫁入异邦举国痛惜谁晓得后来朝廷动荡、新皇复辟景泰受贬为亲王如此一来原本的公主、亲王、驸马、太子人人连降三级却只有银川一人远嫁西域不受波及。可怜这“玉宁”逃得过这关、逃不了那关如今恰似“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街上喝茶都能撞见了。
那几名江湖人物听了说法总算也晓得厉害了。这公主郡主看似一字之差实则天差地远想玉宁若是公主景泰岂不是天下正统?那三十几年来的谋夺篡位不也成了顺理成章?是以这一声错喊便等于是江充余党心怀旧朝恐怕是万劫不复了。
那剑客叹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公主”眼看众人瞪着自己赶忙改口:“郡主、玉宁郡主至今都还是小姑独处是吗?”西门嵩道:“她想嫁怕也没人敢娶哪。正统元年皇上起意下诏命郕王妃殉节震动朝野”
众人啊了一声齐声道:“凝公案!”话声才出便又左顾右盼神色微见忌惮。
“凝公”者“遗宫”也。卢云乍听之下便也双肩微动想到了顾嗣源。
所谓“遗宫案”便是要驱散景泰死后留下的群妃那时裴邺语焉不详岂料正统皇帝竟是要逼前朝的皇后自杀让她为郕王殉葬?想堂堂的皇后尚且不能自保何况其他?无怪上从群妃下至公主人人惊惧恐怖朝不保夕直至最后关头靠这顾嗣源撞死狱中震动了朝廷根基这才保住了这批孤儿弱女。
眼前这个玉宁小公主正是顾嗣源一命换命以自身之死赎回来的。
卢云热泪盈眶仰起头来朝二楼望去说来也巧那玉宁公主坐在二楼包厢窗扉却未阖起一双妙目似有意似无意几次都朝卢云这桌望来。卢云“咦”了一声微感错愕:“她她这是看瞧我么?”仰凝视待要细看那美女却又别过了头避开自己的目光。
卢云与景泰一家甚是投缘不论皇帝本人还是大女儿银——
川稍一相会便得青睐没想这小女儿与他一照面亦生亲近之感。凝目看去只见这“玉宁公主”容貌端丽与姐姐银川既有神似、亦各有千秋几名客人虽知她是正统皇帝的眼中钉但国色天香在前还是不免多看了几眼。
想起顾嗣源卢云心头一热便想上楼向小公主说会话可自己与她素昧平生却该如何自荐?说自个儿是景泰年间的状元爷答过他父皇的对联?还是说是她救命恩人顾嗣源的得意门生?
怎么说都不好。卢云虽是闲云野鹤却因天性拘束烦恼也多看那窗扉迟迟不关似还在等候自己却又不敢冒昧过去。良久良久总算咬了咬牙:“说不得银川殿下已经归国了我怎么能不去打听打听?这可是国家大事啊。”
为了顾伯伯、为了天下百姓万不能万不能再拘束了。卢云昂然站起稍稍整理了仪容正想朝楼上行去忽听嘻嘻一笑柜台下似有声响。卢云微微一愣不知谁在笑正要察看突听脚步轻响似有女子行入店内卢云大惊失色忙提起大氈往头上一放急急坐了回去。
正担忧间门口长袍影动却是一名男子步入茶堂卢云大大松了口气暗道:“原来是武林好手可真吓死人了。”来者并非三寸金莲而是一名轻功高手无怪落地如此轻微。卢云凝目细看却见此人衣装破烂虽在大寒冬日却露出大半个胸膛此外满面黑泥、通体肮脏好似是个乞丐。
世上高人所在多有亦有乔装气概的当年自己人在扬州便曾因此巧遇陆孤瞻。只是这乞丐神气有些颓丧一路来到了店里左顾右盼慢慢行到卢云边似要出言乞讨。
红螺寺乃是慈悲之地卢云为人亦甚好心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文钱正要送将过去却听西门嵩咦了一声:“这不是霍天龙么?你也来红螺寺啦?”
听这乞丐还有姓名却是叫“霍天龙”卢云不由愣了那霍姓乞丐慢慢转过头来叹道:“又是你啊西门嵩。”看这气概好似颇有来头方才开口几名客人纷纷起身:“尊驾尊驾就是霍天龙?”那乞丐叹息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蛇枪’霍天龙便是。”
那剑客忙道:“在下严豹峨嵋弟子久仰霍先生蛇枪神威了。”又指着那刀客引荐道:“这位姓邓便是通西大镖局的总镖头朋友都管他叫‘邓千岁’”那刀客忙道:“什么千岁不千岁?红螺寺里敢说这花?霍大侠肯称我一声邓老板便算给足面子啦。”
众人相互见礼那霍姓乞丐却不熟络只管坐了下来斟上热茶正要来喝却听西门嵩低声附耳:“霍公子此番追捕钦犯情况如何?”
那霍姓乞丐斜了他一眼道:“幸亏有你啊花大钱向您买来的消息差点送了我的性命。”西门嵩干笑两声尚未言语那姓严的剑客忽道:“霍公子您的蛇枪呢?”那邓千岁也道:“是啊百步穿杨蛇火枪多大名气怎不让咱们见识见识?”
那“霍天龙”衣衫破烂两手空空别说什么火枪了连气概拐杖也不见一根那严豹与邓千岁却不识相只管接连追问霍天龙笑道:“想看我的火枪啊?”砰地一声朝桌上狠狠一拍厉声道:“走!店外说话去让你们看个够!”
严豹一脸茫然邓千岁也咦了一声都不知他为何生气?正要问个明白店外却又传来喊声:“霍公子您走慢些啊!”门外喧哗一片涌进了一群男子带头之人是个胖子人人破衣烂衫裤、披头散想来都是乞丐无疑。
眼看乞丐越越多了卢云心道:“这八成是乞丐帮却来红螺寺乞讨了。”
相传辽金元三代南侵之时北方汉人多流离失所便有“丐儿帮”、“莲花会”之设只是太祖开国后百姓丰衣足食慢慢便见不到乞丐聚集这些帮会自也销声匿迹没想百年之后天干地旱却又重出江湖了。
众乞丐登堂入室西门嵩却也没赶人忙道:“这不是张胖子么?来来来这儿坐吧。”众乞也不客气径自坐下那“张胖子”不忘从卢云这桌取走了板凳问也没问上一声。
卢云见这胖子养尊处优吃得十分福态日子想必宽裕不过此刻却是披头散、满身淤泥八成是刻意做出来的果然那严豹也纳闷了:“你们搞什么?个个都装成了乞丐?敢情是时兴这个吧?”张胖子骂道:“时你个大头告诉你咱们遇鬼啦!”
邓千岁笑道:“什么鬼?这可是佛门重地啊哪来的鬼?”张胖子苦叹几声正要吐出实情却听霍天龙道:“闭上鸟嘴。光天化日下别提那人的名字犯禁。”严豹咦了一声:“犯禁的名字难道是秦”秦字一出四座皆惊卢云也留上了神张胖子急忙掩上那人的嘴骂道:“没听霍大侠说了?别提那厮的姓名不怕他从你背后窜出来?”
“笑话”严豹年少轻狂不知好歹拍胸脯道:“他要真敢现身出来那是最好不过咱这柄剑也不是摆着好”看字一出肩头却让人拍了拍严豹“嚇”地一声正要望张胖子怀里窜去却听这胖子惊道:“百草翁!你也来啦!”
听得“百草翁”三字四下香客纷纷转头连卢云也凝神来看了只见面前站了个小老儿矮小邋遢嘻嘻哈哈不甚庄重不过脸面却呈青绿之色宛如庙里的神农大帝。卢云微微一惊暗道:“这世上还真有这个百草翁?”
父老相传神农大帝有个嫡系子孙便是这“百草翁”此人真名无人知晓只知他生来便有神农本事不仅精于解毒还善于采药什么千年灵芝、成形人参只消他出马没有找不出来的遂让人尊称为“百草翁”。只是景泰时仙踪影渺茫谁也没见过没想却在这儿现身了。
八王竞逐东宫连百草翁这等隐士都让人请出来了怕是无人能置身事外了。一时之间只见堂上客人交头贴耳连玉宁郡主也探头出窗足见此人名气之响。这小老儿却是嘻嘻哈哈不甚庄重来到西门嵩那桌忽道:“唉这不是张胖子吗?你那毛病治好了吧?”
张胖子讶道:“什么毛病?”百草翁道:“大庭广众的我不好明说。”
众人脸上含笑连卢云都听懂了。玉宁郡主却把窗扉一关料来剩下没什么好话果不其然张胖子破口大骂:“治好啦!要是没治好你娘怎会喊哑了嗓子?”百草翁怒道:“好啊二十年前你来长白山求药又哭又跪的现下劈头第一句就是这个?老子先操你娘!”
二人污言秽语起来一路向上攀爬、祸延祖先卢云早已料到如此自也不惊讶只管低头饮茶那严豹听得烦了忍不住插话道:“仙翁您平日不是隐居关外么?怎也赶来红螺寺了?”百草翁嘿嘿一笑下巴昂了起来:“你们说呢?我是为啥出山?”
西门嵩笑道:“八王竟逐东宫仙翁这般本事哪还闲得住?”百草翁抚掌大笑却也不避嫌了个桌客人则是眉来眼去想已留意在心。张胖子心里怀恨便冷笑道:“怎么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淌八世子的混水?不怕让人一刀捅了?”
百草翁讥讽道:“我一不放冷枪、二不拐卖孩子夜半敲门心不惊有什么好怕的?”
霍天龙好端端坐在一旁无端躺人得罪了森然道:“仙翁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您和哪位王爷结交啦?”
百草翁甚是得意呵呵笑道:“人家皇族龙胎我一个凡夫俗子谈得上什么交情?倒是唐王爷出收阔绰专程把我请出来这可让老朽过意不去啦。”
邓千岁笑道:“怎么?唐王爷也找你买药?”百草翁叹道:“这回立案哪唐王爷可真用足了心特意托我找了株老山参说要贡给皇上。为了这株参啊老夫上天下地走遍了高丽女真、关内关外”正说嘴间忽听霍天龙道:“百草翁你近年还在家里自制人参么?”
百草翁让人放了冷枪自是脸色大变忙道:“这这是贡给皇上的东西我我哪来的狗胆造假?不信我一会儿拿给你瞧那株参真的非同小可头耳四肢俱全我一路携回京来还怕被人劫夺哪。”那张胖子道:“劫夺不至于倒是泡水化烂了不无可能。”
“哈哈哈哈哈!”众人狂笑不止百草翁则是恼羞成怒:“胡说!胡说!绝无此事!”
众人笑了一阵百草翁已是愤然离去正所谓“见面不如闻名”先前的传说都化为泡影了。张胖子笑道:“西门老兄你给兄弟们出点注意吧现今八王八世子咱们若想谋个一官半职你瞧该走哪条路?”西门嵩笑道:“怎么就你这块材料还想当关内侯不成?”
张胖子道:“那是霍公子的志气我这人胃口小只想捞点钱弄个小官当当”西门嵩尚未言语邻卓一名客人已然起身道:“良禽择木而栖兄台欲投明主不如求见唐王吧。”
张胖子讶道:“你是”那客人道:“在下是唐王的食客先生若欲求官只管随我来。唐王爷出手阔绰乃是当代孟尝绝不会亏待你的。”
张胖子有些心动了正要过去结交又听另一人道:“什么当代孟尝?唐王所仗不过是财锁用尽是奴仆焉能成就大业?岂不知丰王爷豪杰义气折节下交那才真叫做海纳百川。”张胖子讶道:“你你又是”那人道:“再下汉口沈至善是丰王爷的幕宾。”
张胖子沉吟道:“老兄是汉口人不知和汉口三侠如何称呼?”那人拱手道:“有辱兄台清听三位不才劣徒当得起什么侠字?”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纷纷喊道:“原来‘三镇把总’沈老爷在此!来!咱们敬你一杯!”
看这姓沈的好似是一帮之主名气之响竟不在百草翁之下那唐王的手下料知不敌便悄没声的溜走了。张胖子见财机会来了正要上前拜见却让严豹拉住了:“别听他们的张大哥要求官做何必舍近求远?只管问小弟便是了。”
张胖子讶道:“你这小子有啥本领?敢说这话?”严豹道:“张大哥有所不知家师执掌峨眉与徽王爷是至交张大哥欲寻差事何不随我去见家师?”张胖子愕道:“怎么?严掌门投靠了徽王爷?我怎没听说?”严豹叹道:“家师吩咐了这东宫庙堂之事最忌张扬要咱们平日不可多说免得让人误会是招摇撞骗之徒。”
这话指桑骂槐却要沈至善如何忍得?听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这位少侠年纪轻不打紧可要是说——
话张狂目中无人那可要不得啦。”严豹淡然道:“要谈年纪辈分你还能老过咱们峨眉山的白眉老祖不成?劝你一句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装疯卖傻。”
沈至善沉下脸去道:“小子说话口气不小啊。”话声未毕四下已站起五六人想来都是他的帮众。严豹低头喝茶淡然道:“你有多少人尽管叫出来。我山白眉老祖就在左近他老人家若是来了你也知道后果如何。”
这“白眉老祖”不知是何方神圣那沈至善明明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冒犯猛听砰地一响一名道士拍桌起身厉声道:“放肆!白眉老祖又如何?我武当山‘纯阳传人’业已出世岂惧我峨嵋一老朽?叫他过来磕上三个响头可饶不死!”
严豹大怒道:“你又是什么人?”那道士厉声道:“武当元善恭领阁下高招!”两人一言不和各自拍桌怒骂怕是要动收了张胖子拉来西门嵩附耳道:“西门老兄你老兄看好哪个王爷?吩咐一声吧。”西门嵩笑道:“我看好正统皇帝。”
众人咦了一声有些听不懂了。那邓千岁咳嗽几声眼看霍天龙始终不吭气便道:“霍公子凭你的名气武功投谁靠谁都是一句话你想玩这一局么?”霍天龙摇头道:“什么八世王子、七公主我是一点也不上心。要我为几两银子折腰姓霍的也不来劲。”
邓千岁皱眉道:“那你来红螺寺干啥?”霍天龙道:“我是来避祸的。”众人愣道:“避祸?避什么祸?”霍天弄没多说只朝西门嵩瞧了一眼便自低头喝茶。卢云一旁听着心下却想:“这姓霍的是个晓事的把局势看得极透彻。”
今早亲眼所见徽王已然战死西郊这个正统王朝还有多少气数犹在未定之天现下还奢谈什么东宫太子、西宫娘娘?自是一场春秋大梦了。
正叹息间忽听筝筝声响似有人弹起琵琶。这声响来得好快转眼便近了数十丈声调偏又高绝转看堂上诸人却是一无所觉卢云微微一凛暗道:“又有高手来了。”行到窗边只见对过房顶掠过一人身穿黑衣手捧一只琵琶霎时心下一宽暗道:“是帅金藤。”
说来也是奇事一椿这帅金藤本是个“镇国铁卫”座次“二十三”孰料一见卢云拿着那面“修罗之令”便一口咬定他是“大掌柜”从此开始为他跑腿干活真是推也推不掉了。
这帅金藤奉命去找阿秀这当口必有消息回报。正等他过来会合哪知琵琶声却渐渐远去这人居然跑过头了?卢云有心出声召唤便将手指置于唇边留下毫厘窄缝徐徐吐出顿时之间便生出悠悠龙吟。
此法与“传音入密”相通声沉而能及远也因声音太沉人耳难闻唯猫犬可知想以“二十三”的内力必能闻声前来。
吹了半晌果然琵琶幽幽回转帅金藤回应了卢云心下大喜便又吹了几声示意他快快过来。帅金藤也拨了拨琵琶示意明白。
两边交相呼应颇见兴高采烈堂上诸人却还在高声说话并无所觉猛听啪地一响二楼处传来耳光声听得一人大吼道:“哪来的臭蚊子?专吵你老子睡觉?”
听得店里另有高人卢云自是微微一愣那帅金藤不知自己吵了人兀自琵琶连珠铿铿锵锵那客人耐不住吵顿时凄厉一声大叫:“神刀劲!”轰地一声那人拍了墙壁一掌整间楼房竟是摇摇欲坠随即门外闯进大批老妇直冲二楼暴吼道:“宋通明!躲哪个?”
那严豹本还在与人争吵却让这几名老妇推开了茶博士赶忙上前阻拦:“朝廷有命楼上是朝官的歇停处官不至三品爵未至公侯不得上去”众老妇怒道:“咱们正是猴个!”推开了人一冲上楼去了。
卢云呆了半晌才知宋通明便在楼上但听砰地一声厢房让人撞开了随即屋内轰轰作响左一声“神刀劲”右一声“神刀劲”夹杂操爹干娘的喊声可怜玉宁郡主身在隔邻不胜其扰只能打开包厢遣出婢女喊道:“店家!店家!咱们要到外间坐。”
厢门一开满店宾客都是为之一惊纷纷站起身来了。
玉宁郡主出来了。只见她降尊纡贵一步一步行下楼来竟似要与凡夫俗子共处一室。卢云呆呆看着忽然背后让人拍了拍回头急看却是帅金藤来了。看这人脑袋不对劲一见卢云不顾众目睽睽便已当众拜伏呐喊道:“属下二十三参见大”
卢云掩住他的嘴附耳道:“别作声此地外人多。”正说话间郡主娘娘竟朝自己这桌走开卢云心头忐忑低头垂手只见婢女朝自己一指道:“小二哥可否让我们坐这桌?”
卢云拉住了帅金藤正要退让走避那婢女却道:“你俩别动。我们要的是上这桌。”
那桌客人正是张胖子、霍天龙等人诸人本还心头直跳待听得人家打的是自己心下自感不快茶博士行上前去陪笑道:“大爷们挪挪位吧。”
当时男女有别尊卑之间更是不可不分以郡主娘娘的身份常人自是万万不可与之同席众人不情不愿那峨嵋剑客更是大失所望西门嵩道:“大家快起来吧能为郡主娘娘让座那是咱们前世修来的福份还有什么不满?”——
张胖子打了个哈欠慢慢站起身来来到郡主娘娘身旁不远似有意似无意便朝她的身子撞了过去不忘淫笑两声。那婢女惊怒交迸厉声道:“大胆!”双手一拍门外行来了两名带刀侍卫道:“宗人府护卫在此等候差遣。”那婢女怒道:“有人惊扰玉驾!你们说该怎么办?”两名带刀侍卫环顾堂中怒目而视:“是谁这般该死?”
“是他!”全店宾客把手一指定向了张胖子直吓得他抱头鼠窜西门嵩惊道:“误会、误会我这朋友是个瞎的走路容易撞人。”张胖子颇为识相立时双手前伸哭喊道:“我的拐杖呢?”慌忙逃出堂外霍天龙也跟着溜了堂上便空了张桌子出来。
方今虽是正统朝可玉宁毕竟是帝王胄裔谁想趁机亵渎都是自讨苦吃。宗人府护卫甚是满意便向茶博士道:“好好侍侯着若有一丁点差池当心拿你的小命赔。”
茶博士忙道:“是、是。”正要收拾桌椅几名婢女却道:“你让开。”接过了抹布将桌子擦得纤尘不染便又点起香炉仔细再熏一遍这才在椅上铺了绸缎扶持郡主娘娘入座。
一时之间轻烟袅袅满室异香那玉宁气韵娴雅一双美目望着窗外雪景掠了掠秀眼光微微来猛一见到卢云便又急急转过头去。
众侍女忠心护主守护桌旁三方谁也不许看郡主娘娘却只有卢云这桌看了个饱那帅金藤心头扑通扑通地跳着细声道:“奉上喻有美女”正想过去拜见却让卢云一把扯住了低声道:“找到阿秀了么?”阿秀二字一出柜台下又有异响好似老鼠打架了。帅金藤呆了半晌:“找找到了他在灯笼胡同等我。”
卢云迷惑道:“灯笼胡同?那是什么地方?”帅金藤道:“便是旧朝的胭脂巷。玩女人的地方。”眼看众婢女脸色一颤卢云自也尴尬了忙压低了嗓子:“你你怎么留他在那种地方?我不是要你紧跟着他么?”帅金藤道:“小少爷脾气坏说除非我买到一本书不然不随我走。”
卢云皱眉道:“买书?是学堂用的还是”帅金藤道:“不是那种垫床脚的少爷要的是本好书叫做《金海陵纵欲身亡-续》。”
柜台下的老鼠很怪一听好书来了立时激烈奔跑吵得不可开交卢云也傻住了茫然道:“那那是什么?”帅金藤道:“那是正统朝第一名著大儒冯梦龙所作。小人也买了一套。话说大金朝有一昏君海陵王淫乐后宫日夜玩弄后妃公主”正要细细解说玩弄详情玉宁却起身了一旁婢女大声道:“伙计、伙计咱们要换张桌子。”
那茶博士满面苦笑却又不便多说什么只能指挥客人自在那儿辛苦挪移。卢云咳了一声又道:“你你买到书了么?”帅金藤道:“没有。我跑了二十八家书铺人人见我就笑要我自己去写一本。小人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到处找您瞧瞧该怎么办?”
人心不古每况愈下如今连小童也嗜读奇书了卢云摇头叹气:“你啊你就由得他这么胡来?怎么不用点强?”帅金藤叹道:“没法子啊小少爷吩咐了我要是不听他的花他便自杀了。卢云愕然道:“什么自杀?”帅金藤叹道:“少爷不呼吸了打算窒息而死。”
卢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这帅金藤武功虽高却是食古不化不知变通无怪江充这帮权臣总是性情暴躁逢人便打原来是让这帮下属气出来的苦笑几声道:“也罢他现下带着钱么?”帅金藤道:“有啊他向属下强索了一只金元宝咱半年的俸禄都没了。”
外出流浪第一要紧便是钱听得阿秀带得有钱卢云心下稍安自知这孩子玩乐之后八成会回去找二姨娘此节倒也不必多虑正放心间又听帅金藤道:“大掌柜小少爷拿走我的元宝您会还我吧?”卢云咳嗽道:“这这自然”
帅金藤安心了:“那就好咱虽然为国为民俸禄还是要领的。”卢云摇头苦笑:“好了咱们先出去再做商议。”朝桌上扔了一文钱结过了帐便与帅金藤一起起身忽听柜台下吱吱渣渣似有什么人低声笑了。
笑声极微隐带说话似又让手掩住了以帅金藤的功力竟也不知不觉。
此时帅金藤已在门外眼见卢云驻足不动便又探头来问:“怎么了?”卢云制住了说话道:“你别进来。”
卢云已不是第一回听到声响两次三番已动疑心来到柜台边把手置于案上突觉掌中一热心里也是怦地一跳好似柜台下躲了一头大老虎。
卢云向后退开一步提掌护胸沉声道:“朋友出来相会如何?”帅金藤也是个高手一见情状有异立时纷纷提起铁琵琶全神戒备。
堂上客人议论纷纷那玉宁郡主也朝卢云瞧来眼中满是好奇。卢云向后退开一步一手护胸、一手按住柜台正要将之推倒突然听当啷一声桌上碗筷落了下来卢云袍袖一拂将碗筷捲了回去却于此时柜台上的红布飞了起来便朝卢云当头罩下。
眼看视线被挡住了卢云虽惊不乱立时向前劈出一掌突然一股火焰般的气息反烧了回来卢云嘿地一声运起“剑寒”功力正要劲抗衡却听砰地一响门边传来重响竟有人夺门而出了。
对方声东击西已然金蝉脱壳卢云不及扯下红布便朝门外扑出喊道:“帅金藤!快栏住他!”话还在口却听道上马蹄隆隆只听帅金藤喊道:“大掌柜!快让开啊!”
卢云咦了一声急忙扯下红布却见前面飞近一道火光来势快绝帅金藤大叫一声飞扑而来将卢云一把推开但听哎呀一声这“二十三”竟让火光撞了个正着。
卢云心下大惊急目来看眼前却是一匹高头巨马丹朱血红四足骏长赫然便是一匹“赤兔马”!
赤兔马一现身帅金藤便已仰躺在地死活不知。卢云满新焦急正要转深察看同伴却听马儿一声嘶鸣翻下一名姑娘惊道:“老伯你你还活着么?”看她镇日驾纵马狂驰果然便闯祸了她急急去摇帅金藤慌道:“老伯、老伯、您醒醒啊。”
帅金藤座次虽只“二十三”霉运却是天下第一这会舍身救主自己便倒地昏迷了。娟儿又惊又急也是怕撞死人了忙取下簪在他身上急找穴道正要胡乱救治忽听喵地一声一只猫儿跳了过来娟儿大骇大惊:“快走开!”
红螺寺里有小猫看着猫儿甚是顽皮瞧了瞧地下的帅金藤便拿着爪子拍了拍他霎时之间地下僵尸双眼睁开居然不必俯深屈膝便已直立起来。
“救命啊!”娟儿大哭道:“老伯!不要害我!不要!”僵尸复活了兀自阴侧侧地望着自己森然道:“奉上喻。”啪地一声双膝并拢向上一跳朗声道:“我不是老伯!”
“救命啊!僵尸啊!死人复活啦!”娟儿转身便逃大哭大叫不巧又撞着了一人抬头一看确实一名马夫。娟儿松了口气知道遇上了活人正要躲到那人背后却见那马夫含笑颔好似认得自己。娟儿咦了一声便也凝目回望。
寻常马夫衣衫污秽边走边吐痰这人却是衣装整齐白净斯文。正打量间二人目光相对只见这人不单衣衫齐整样貌也颇齐整鼻梁挺直声了一双薄薄的嘴唇长方脸蛋岂不是那姓“卢”名“云”的
“鬼啊!”娟儿尖叫起来急急跳上赤兔马哭道:“到处都是鬼快跑啊!”乱抓乱搔又踢又打那赤兔马也真辛劳挨了几记狠的便又死命狂奔掉头而去了。
赤兔马消失无踪那马车夫自是瞠目结舌愣道:“这这又是怎么了?”
来人自是卢云了他茫茫然不知所以忙问帅金藤:“你你还行么?”帅金藤呆呆地道:“我我不是老伯。”卢云也呆了忙道:“我知道你不是老伯。来让我扶你坐下。”正要伸手搀扶帅金藤已是大怒拂袖:“我不是老伯!”
这帅金藤脑袋本不灵光现下让赤兔马撞击了自然更不堪用。卢云心里却甚感激自知他为了自己不惜舍身相救当下耐着性子将他扶回了茶铺道:“来先坐下歇歇。”
帅金藤嗯了一声坐下呆眼看几名客人经过突又跳起来大吼道:“你才是老伯!”堂里客人闻言一惊卢云忙安抚道:“乖喔我才是老伯、我才是老伯。”
四下嘻嘻哈哈只见玉宁掩嘴轻笑其余客人更是捧腹喷饭想来都把自己当成了傻瓜。卢云微微一窘拍了拍帅金藤的肩头道:“你先坐坐我到外头瞧瞧一会儿便来。”苦笑摇头中自管行出了店外左右张望却仍在寻找柜台下的那人。
适才柜台下藏了一人杀气腾腾便引来卢云探查没想到双方才一动手对方便当头罩来一块红布先遮住了卢云的视线其后有让娟儿一阵打搅竟连对方的脸面也没见到。
卢云昨夜曾与“大掌柜”同场竞技却被“天诀”打了个出其不意险些被俘此时又让这无名高手声东击西、从容脱身可说连输了两场。他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掌心却还红通通的仿佛被怒火烧过一般。
卢云微微握拳心中隐隐有个感觉方才那人便是“怒王”秦仲海。
方今世上只有秦仲海才有这种内力、这种手段、这种心机只是说也奇怪现今红螺寺兵马云集倘使那人真的是秦仲海他却为何冒大险、孤身来此?
秦卢二人本是莫逆之交共经无数生死患难若非当年的一刀至今都还是知己是以卢云深知他的性子他不来红螺寺便罢了一旦现身来寺必有惊人之举八成还是冲着正统皇帝而来。
想到顾倩兮、二姨娘都在城内卢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这这事非同小可我该不该告诉定远?”脚步才动忽又想到城外的百万饿鬼却又不让卢云怔怔停下脚来。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今早阜诚门大战卢云跪听圣喻已知朝廷对西北灾民不闻不见这些人远道而来所求不过温饱而已朝廷上下却视若无睹自己便再自私凉薄千百倍又岂能断了他们最后一点生机?
左手是朝廷右手是怒苍此刻当真难以决断卢云深深叹了口气又想:“也罢方才人是不是仲海尚未可知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方才那人是哪位隐退前辈那也难说得紧想着想便又摇了摇头正要走回茶堂忽听到前方传来啡啡之声抬头一看却见前方大路上拴了匹大红马浑身朱血毛色晶亮却是适才见到的赤兔马马旁还站了个傻姑娘连拍心口颤声道:“吓死人了整日闹鬼一会儿得去庙里烧香了。”
卢云心下大喜暗道:“又见面了。”便急急上前预备打个招呼。
此番能生离水瀑说来娟儿也有一份功劳。无奈当时卢云留着长长的胡须心若求死自也没和她相认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现下连顾倩兮也照面了却还忌讳什么?卢云心里高兴只想给她个惊喜当下悄悄来到娟儿背后正要朝她肩上去拍这傻姑娘却陡然向前一跳来到赤兔马跟前忧声道:“大红脸我我被鬼缠上了得去买些纸钱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别乱跑喔”
正嘱咐间赤兔马却是焦急无比啡啡连声又抬腿又摆尾全数指向娟儿背后暗示鬼怪逼近无奈这傻姑娘不曾开窍只愣道:“又要吃苹果吗?来嘴张开。”从怀里找出一颗大的塞入赤兔马的嘴里当是要它闭嘴了。
娟儿低头而走不住察看地下影子颇见提心跳胆。正担忧间忽见四周香客过往、阳气颇重便笑道:“不怕这儿是红螺寺阳气重鬼魂不会跟来的。”
听得自己成了死人卢云皱眉摇头正要拍拍她这傻姑娘又跑了只见她纵到一处铺子前喊道:“老板!这纸钱怎么卖啊?”一名和尚提起竹篮笑道:“你瞧咱们这儿纸钱分了上下三种有好的、平常的还有特品元宝形状的您要哪种?”
娟儿是大而化之的人哪知纸钱还有这许多讲究?眼见竹蓝里满是银纸亮晶晶、闪耀新便随手捡了一蓝喃喃地道:“烧这种吧。”卢云暗自慨然:“这八成是烧给我的。可真破费了。”
正感激间却听那和尚道:“姑娘八钱银子。”娟儿惊道:“这么贵!你算便宜点吧。”那和尚叹道:“也有三文钱的你要么?”娟儿喜道:“好啊有两文钱得么?”
那和尚咕哝几声取出一盆草粪纸娟儿也掏出了钱包还没有来得及付帐却听“当”、“当”两声两枚铜钱自空而降耳边兀自听得呼唤:“娟儿姑娘别破费了”
娟儿牙关颤抖撇眼去看惊见背后一顶阴侧侧的大氈距离颇近兀自道:“别怕快回头看看我啊”卢云着意放柔了嗓子却吓得娟儿浑身抖他有意让小姑娘安心便道:“是我啊卢云啊”眼看娟儿迟迟不转身便伸手起来朝她左肩拍了一记。说也奇怪这一拍并未用上内力娟儿却似让雷劈了一时狂奔而出哭叫道:“又来啦!”
民间有迷信人身三盏灯总说双肩两盏头顶一盏举凡恶鬼侵袭必然先拍左肩再拍右肩待双肩灯熄随手再朝脑门一拍三灯尽灭便要一命呜呼了。
娟儿哭嚷奔逃没想和尚在旁鬼魂却能当众出没料来僧人不管用须得佛祖庇护方是保障。正慌张间忽见一旁有座小殿供奉
了罗汉尊者一时颇为庆幸笑道:“这可安心了。”来到了神案前扔了两文钱到香油筒正要焚香祈祷惊见一人双手合十早在那神像前躬身礼拜看那头戴大氈的幽灵模样不是“卢幽幽”是谁?
卢幽幽毕命成鬼如今却公然入庙法力忒是高强娟儿花容失色正要落荒而逃卢云情急之下只能拉住她的衣袖喝道:“定神!”
娟儿大哭大叫:“别缠着我!又不是我害了你!”一时剑光闪动九华山的“倒捲珠簾”、“飞云玉泉”等名招全数施展势道竟颇为凌厉。卢云频频闪躲脚下一顿娟儿却也了得三步并两步便又窜入云会茶室却是方才卢云歇息的地方。
卢云苦笑不已没料到这小姑娘年近三十却还如此胆小他尾随而入只见西门嵩等人早走得一个不剩了至于帅金藤却还呆呆坐在那儿迷糊喝茶转看玉宁郡主却也是低头凝思似有心事。
店里客人来来去去那娟儿却似无头苍蝇只在屋里乱窜卢云摇了摇正待喊住她这傻姑娘竟朝门口奔了回来大哭大叫:“可找找你啦!”
眼见娟儿使开了轻功直从身边擦肩而过对自己这个老鬼视而不见卢云不免心下一奇不知是什么人到了还不及转身来看却听娟儿哭喊道:“琼芳、琼妹、琼娘娘!你总算来啦!”
陡听此言卢云脸色大变猛地转身一扑便窜到了一旁的柜台里就地藏了起来。
店门口立了一名大美人儿北国英姿天之娇女果然是“琼芳”到来。琼家少阁主在此正主儿岂不也要现身?正忐忑间只见店里姗姗行来一名纤秀妇人手提小包袱正是顾倩兮。她俩联袂驾车已然抵达北极天子脚下“红螺山”。
二女方才行入店里忽听一声轻唤:“师父。”闻得此言卢云不禁心下一奇虽说藏身柜台还是伸长了颈子不知这声师父是何人所?一片讶异中却见玉宁郡主迎上前去来到顾倩兮面前道:“师父你也来了。”
店中客人一转过头来全在打量顾倩兮与玉宁。看这郡主娘娘排场颇打琼芳早也见到她了此时又听她称顾倩兮为师却是怎么回事?顾倩兮察言观色便解释了:“玉宁殿下随我习画至今已有六年。”琼芳“哦”了一长声才知是学画的徒弟。
顾倩兮少女时师成梧桐居士学了一手好工笔如今依心写意随笔而就自有宗师之风。想来近年名气益响亮这些京城里的名媛仕女自也慕名来投了。
此时顾倩兮哪儿不好站便站在柜台旁卢云却躲在后头咫尺之隔恰如瓮中之鳖若让人抓个正着岂不无地自容?正盼她们赶紧走开顾倩兮却携着玉宁的手为她引荐了:“殿下这位便是紫云轩的琼小姐单名一个”话到口边却听玉宁淡淡地道:“师父别忙我认得她的祖父琼武川。”卢云身子微微一动暗想:“这郡主说话好直”
那玉宁不愧是景泰朝的公主一开口便直呼国丈之名似要给琼芳一个下马威。琼芳是正统朝的娇女火气岂会小了?心下着恼:“好你个村姑琼武川三字是你叫的?便是皇上在此也不敢直呼我爷爷的名讳你道你还在景泰朝?”
正要反唇相讥待见顾倩兮还在望着自己便收敛了几分温言道:“真是失敬了。原来姐姐收了好些徒儿这我却是不知。”
顾倩兮微笑道:“我生性疏懒喜欢画上几笔承蒙殿下看得起便来随我信笔涂鸦道是贻笑大方了。”玉宁忽道:“师父画风自成一个格早已开宗立派又何必在俗人面前自谦?”
琼芳听自己成了俗人却是哈哈一笑正想去摇折扇衣袖却让人拉住了听得一个傻姑娘道:“芳妹你你别说废话了快帮我瞧瞧背后可有怪影子跟着?”
那娟儿犹在怕鬼只死拉着琼芳颤声怕怕好似三岁小儿一般。听得此言玉宁、顾倩兮都笑了琼芳也是为之莞尔:“怎么啦?一个晚上没见便撞邪了?”娟儿抖道:“别老是笑我快帮我瞧瞧我背后可有鬼躲着?”琼芳拂然道:“好吧看你怕的”
说话间便朝柜台探头卢云大感骇然就怕两人照了面正待破墙而出哪知琼芳只是作势来望看也没看便已缩了回去哈欠道:“有啊柜台后头藏了个黑影你要不要看看?”
“鬼啊!”娟儿尖声惨叫眼看顾倩兮还站在一旁哇地一声便钻入她的怀中当作观音菩萨来抱。
顾倩兮容色秀雅琼芳更是妙龄美女二女本就引人注目再看看那娟儿又哭又跳大喊闹鬼宛如失心疯一般这便引来了茶博士道:“几位姑娘可有什么麻烦?”
顾倩兮回礼道:“承蒙关照咱们没事。”正要把茶博士支开琼芳却道:“且慢替咱们找张桌子三个人坐。”一听此言玉宁便道:“师傅何必另觅地方快来徒儿这儿坐吧。”不顾身份亲自拉开木椅招呼师父坐下。
玉宁那张桌子还空着便五个人也挤得下了偏就不邀琼芳好似没这个人一般自是故意气她了。琼芳暗自拂然:“哪来这般小心眼的东西?看老娘气气你。”便携住了顾倩兮故做娇憨状:“姐姐和人家一起坐吧人家好无知呢不学画不行了。”
二女又斗起了气顾倩兮顺了这头不免开罪那头忍不住笑着摇头:“都不坐了。我去买点香烛一会儿便来。”娟儿颤声道:“琼芳快来喝点热茶我我好冷啊”
琼芳与玉宁处不爽利早想避开便拉着娟儿自去店里找寻空桌离得玉宁越远越好。顾倩兮交代了几句正要离开玉宁却又跟了上来紧紧挨着师父。顾倩兮低声道:“你刚才是怎么了?为何处处和人家过不去?”
玉宁别过头去面带倔强顾倩兮见貌辩色自也猜到她的心情。看徒儿是景泰皇帝之女正乃“旧时王谢堂前燕”琼芳却是“虢国夫人新主恩”一个是旧朝乌衣一个是当朝新贵彼此如何相容?拉住她的手柔声劝道:“她是你皇伯父的侄女你该叫她什么?”
玉宁不说话泪水自在眼眶滚动望之楚楚可怜顾倩兮取出手巾替她拭去泪珠低声道:“怎么一个人来红螺寺?”玉宁哽咽道:“朝廷要要立太子宗人府要我观礼。”
顾倩兮道:“你那几位皇兄呢?没人陪着你来?”玉宁拭泪不答一旁婢女便道:“王爷们初五便奉命返回封地不许在京逗留现只公主一人在京”顾倩兮抚了抚玉宁的面颊轻声道:“孩子也真生受你了。”将她搂入怀中点滴呵护尽在不言中。
卢云蹲在柜台里悄悄听着她与玉宁说话。心道:“时光真快她也是人家的师父了。”
韶光匆匆当年依偎“梧桐居士”身边的少女转眼也收了徒弟成了人家嘴里的“师父”了。
回忆扬州往事卢云不禁感慨万千那时顾倩兮每隔数日便要去梧桐居士家中习画。一日自己误打误撞居然也登门造访了一回只是那时顾倩兮未经沧桑分毫不知那故做潇洒的公子爷其实是她家里的下人小厮专为她父亲磨墨擦地。
十年弹指即过这些事都过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卢云追忆往事眼眶不自觉地红了。顾倩兮浑不知背后躲着人替玉宁理了理云鬓吩咐道:“这儿龙蛇杂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一会儿早些进场知道了么?”听得徒儿答应便又交代了几声正要离开忽听玉宁低声道:“师傅您人面广世面看得多我我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顾倩兮哦了一声:“什么人?”玉宁满面晕红欲言又止间忽然转过了身顾倩兮心下一奇便望向了婢女目带问色。那婢女附耳道:“夫人您瞧那儿。”顺着婢女的眼光却见一张板桌坐了一名黑袍男子傻愣道:“我不是老伯。”
听得老伯怪声店中又传来娟儿的惊呼:“鬼!就是他!就是他!”拿着花生便朝人家身上乱扔顾倩兮噗嗤一笑拉来了徒儿
道:“你要打听他?”玉宁脸色大红用力摇了摇头一旁使婢女附耳道:“这怪人有个同伴方才与他同桌这会儿却不见踪影了”
“同伴?”顾倩兮微感诧异婢女们不敢多言却又彼此眉来眼去一齐点了点头。
顾倩兮沉吟半晌便从衣袋里提起一只铃铛轻轻摇了摇那老伯茫茫行来道:“好熟的声音啊。”猛见顾倩兮站在眼前霎时大惊起跳:“奉上喻!属下帅金藤!座次二十”尚未拜见却让顾倩兮拦住了玉宁细声道:“师父这人是你府上的侍卫是么?”
顾倩兮微笑道:“自己问他吧。”玉宁矜持自重不好启齿便又别开了头一旁婢女便拉住帅金藤低声道:“老伯方才有一名公子爷与你坐一块儿那是谁?”
帅金藤虽已神智不清美女还是认得的一时心下大喜道:“我不是老伯!”那婢女拂然道:“你不是老伯你是傻蛋。快说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帅金藤茫然道:“我朋友?他他不是我朋友他叫做大”
“大”字才出柜台后头飞出一枚铜钱正中脑门“嗡”地一响过后帅金藤双眼翻白惊道:“奉上喻!”那婢女茫然道:“什么上喻?”帅金藤道:“属下帅金藤。”那婢女恼道:“什么帅金藤?”帅金藤道:“座次二十三。”向顾倩兮行了半礼便又坐回去喝茶了。
店里众人一旁看着莫不放声大笑。玉宁叹了口气什么都不想问了便道:“师父我先走了你你一会儿也会进场吧?”顾倩兮道:“我随后便道:”玉宁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顾倩兮却悄悄拉住了婢女附耳道:“究竟怎么回事?”
那婢女苦笑道:“方才有位公子爷坐在窗前饮茶他吟了一诗的上半阙郡主对了下半阙两人相互打量了半晌”顾倩兮沉吟道:“那公子爷生得什么模样?”那婢女道:“那人是个书生三十岁锄头像是经过历练的人”
顾倩兮微微一奇正要再问一名侍女却插话了:“那人才不是书生我看像个马车夫桌上还搁了顶大氈。”先前那婢女拂然道:“马车夫能做诗么?我看那人定是书生有功名在身。”另一名老嬷嬷道:“我看也是书生不过是考不上的那种。”
群雌纷纷各抒己见顾倩兮却是若有所思只是一语不。婢女们争执一阵眼看郡主已然走了便也不多说自向顾倩兮捡衽为礼一齐转身离开。
眼看顾倩兮还站在柜台前头卢云自是思绪如潮从头到尾都没留意婢女们说了些什么一双眼之放在她的背影之上心道:“她她是不是知道我回来了?不然昨晚在布庄里她她为何要取走我的面担?可我可我并未与她照面单凭巷里的一幅面担她怎能知道那是我的东西?”
不知道卢云什么都不知道他蹲在柜台里眼眶微红突然间好希望她能回过头来与自己说上几句话。
多少往事浮现眼前从初识之时到听说她嫁人的那一刻卢云就是放不下他怔怔望着顾倩兮想要起身说话却就是鼓不起勇气。
良久良久顾倩兮脚步微动想来已要离去了。卢云心头黯然正要低下头去突见顾倩兮抬起手来除下了玉簪甩了甩一头长便又缓缓髻了回去。
大庭广众的顾倩兮背对着卢云却当众理起了容妆看她提手簪雪白的后颈全裸出来了满店客人想瞧没机会竟只有柜台后头那人看了个饱。
卢云震惊骇然要知当时男女之防极严女子的后颈实乃妇道尊严之处除开丈夫岂容外人来看?偏偏卢云就是转不开头明知是人家老婆名花有主还是傻傻地看着不知不觉间他再次爬起身来缓缓伸手便朝她腰上去抱。
终于要相认了这一抱之下十年来的点点相思一缕寄情便能有个了局。正泪眼朦胧间却听一人道:“顾姐姐郡主走了吗?”
柜台旁来了个碍眼的正是娟儿来了卢云皱眉不快便又蹲回了柜台顾倩兮道:“走了。她过年时没见到我便聊了几句。”娟儿喃喃又道:“你你不来喝茶么?”
顾倩兮髻上了秀心情仿佛好了许多含笑道:“不了我得先去买些东西一会儿还得去见个老朋友。”娟儿喔了一声:“那那你快去快回。”顾倩兮含笑点头:“我去去就来你们先坐呗。”
眼看顾倩兮走了娟儿却还在那儿怔怔呆卢云心下没趣便站起身来往娟儿脑袋一拍道:“娟”小姑娘眨了眨眼回头来望霎时尖叫一声:“鬼啊!”奔到板桌旁硬与琼芳挤上一张板凳抱娘似的抖。
满店客人议论纷纷琼方自也微微窘道:“又怎么啦?”娟儿骇然道:“鬼鬼躲在柜台后头。”琼芳噗嗤笑道:“大白天的活见鬼你到底见谁拉?”娟儿害怕道:“那人死了很久你你不认识的”琼芳喝了口清茶道:“快说吧那人是谁。”娟儿寒声道:“他姓卢叫做卢云”话声未毕琼芳已然大惊起跳:“什么!”
琼芳突吼一声自让娟儿吓了一跳那卢云更是魂飞天外本还等着去找帅金藤这会儿便又缩了回去娟儿颤声道:“你你也认得他么?”琼芳明白此事环环相结一时说之不尽忙道:“别说这些了你说他躲在哪儿?”娟儿寒声道:“就就躲在柜台后头。”
琼芳二话不说立时起身察看卢云见大事不妙忙拿出毕生武学一溜烟来到窗边窜了出去正喘气间却听琼芳森森冷笑:“好你个大水怪还是露出马脚啦!”
卢云微微一奇从窗边偷眼去看却见琼芳拾起了一顶大氈正是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一顶原来适才情急心慌居然忘了拿?琼方冷笑连连朝柜台用力一拍喝道:“出来!”
卢云如何敢现身?自是蹲在窗外龟缩不出。娟儿挨了过来害怕道:“芳妹这这姓卢的死了十多年啊你你是怎么认得他的?”琼芳道:“我能通灵观落阴夜里专与死人闲聊你不知道么?”娟儿骇然道:“真的假的?”
琼芳最能胡扯拿起大氈朝娟儿作势一抛喝道:“嚇!”娟儿尖叫一声正要东跑西窜却让琼芳拖回座位附耳道:“别嚷你越怕他越是要缠你到时闹得鬼附身那可麻烦了。”
娟儿颤声道:“那那顾小姐那儿呢要不要告诉她?”琼方忙道:“先别说!那姓卢的死得太冤见谁缠谁你告诉了顾姐姐她心里一定害怕。”
娟儿惊道:“他他会缠着顾小姐么?”琼芳淡淡地道:“这你别管了。总之我会替你们捉妖早晚将他五花大绑。”
卢云听得忧心忡忡看这琼芳好生厉害早已算定自己定会缠着顾倩兮到时只消守株待兔还怕抓他不住?娟儿则是半信半疑还待再多问几句背后忽来一股阴风低声道:“姑”
“又来啦!”娟儿尖叫一声还不急拔剑乱砍琼芳已然大吼一声:“大水怪!看你往哪跑?”揪住了人正要按在地下乱打却听那人放声惨叫:“别乱来啊!我是卖茶的啊。”
回头一看却是茶博士来了。琼方脸上一红这才觉自己还没叫东西吃当即道:“你你带了钱么?”娟儿忙道:“带了、带了傅师范给了我好多钱要我转给你哪。”说着取出厚厚一叠银票双手奉将过去。
有道是“一贫二富、乃见真情”娟儿平日两手空空却不觊觎琼芳的财物此时银票自是一张不少如数交出。琼芳细细点了点见有两千两之多不觉精神一振道:“给暖壶酒来再配六色凉菜、八叠热炒”
都说有钱好办事好容易恢复了少阁主的身份正要大张宴席那茶博士却道:“姑娘咱们这是寺庙茶堂只供素不卖酒。”琼方有些扫兴了便道:“好吧。送壶香片来配八色茶点”娟儿插话道:“有枣泥糕么?”琼芳皱眉道:“又吃甜了。不才说自己胖了?”
娟儿素嗜甜食却又忧心体广不由脸上一红辩解道:“整日遇鬼再不吃糖压压惊明日就病了”琼芳笑道:“随你了。”打了茶博士一边留心柜台动静一边细声来问:“对了你在哪儿遇上傅元影的?”
娟儿道:“昨晚先遇一回早上进城时又见了他消息好灵通早就知道你去了杨家”正说间眼珠儿溜溜一转忽见琼芳身着裙装美得不成话霎时掩嘴低呼:“等等!你你穿女装啦?”琼芳有些得意了一时烦恼尽去摆了摆纤腰嫣然笑道:“漂亮吧?”
娟儿一见到漂亮衣裳顿时四大皆空物我两忘正要品评考察一番忽然肩头又让人拍了拍耳中听得一声鬼哭:“娟”
“又来啦!”娟儿放声尖叫正要扑入琼芳怀里背后那人已给琼芳一脚踹倒娟儿则是起狂来拼死狠踢那人惨叫道:“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死人啦!”
听得鬼魂讨饶娟儿不由咦了一声凝目去望却见脚下踩着一名公子哥儿手持红缨铁枪正是祝康到了。娟儿哼了一声收起了纤足傲然道:“是你啊。”祝康道见这两女人眼神凶狠不由吞了口寒沫颤声道:“是啊才一出城来便遇上你俩”
眼看祝康哼哼唧唧娟儿不由咦了一声只见这少爷满身是伤嘴角青一块、紫一块手脚更满是绷带忙道:“你你怎么了?”祝康道:“我昨晚遇鬼啦。”
听得“鬼”这一字娟儿大骇道:“你你也遇鬼了?可是姓卢的老鬼么?”祝康茫然道:“卢老鬼?那是什么?”卢云躲在堂外自是看得暗暗莞尔:“真是这世上哪来的鬼神?这小丫头还真是长不大。”正好笑间忽然背后脚步微动一人伸手过来便朝自己肩头拍落。
鬼来了?卢云微微一惊随即听出来人呼吸悠长不由心下恼怒:“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肩头微斜让过了手掌随即一个反扣制住那人的脉门正要将他摔上一跤却听一人哀哀叫疼:“奉上喻好好痛”
卢云脸上一红才知是帅金藤来了忙道:“你可醒了。”帅金藤茫然道:“谁醒了?”卢云压敌了嗓子:“你方才被马儿撞了晕了过去自己不知道么?”帅金藤惊道:“什么?我被马儿撞了?谁干的?”
这帅金藤总是神智不清卢云也不是第一回见识了正要再说却听店外传来吼声:“康儿!怎又和这妖女缠在一起了?还嫌自己不够晦气么?”转头一看茶堂对过停下一辆大车下来了几个女人一个老、三个少正是“河北祝家庄”的一门忠烈来了。
眼见马车来了帅金藤二话不说便要上前索赔却又让卢云拉住了正纠缠间祝老太又吼道:“康儿!还愣在那儿?快走了!”听得奶奶叫人祝康只得烦闷回喊:“你们先走吧!我想在这儿喝碗茶!”祝老太暴怒道:“还喝!昨晚喝得还不够?非得让人打死打残才甘心么?”正要进门打人两旁的媳妇急劝道:“娘难得唐王爷约了咱们快快走吧可别怠慢了人家”
加加有本难念的经琼方头上有个爷爷娟儿头上有个师姐那祝康更不必说了虽说父祖庇荫让他褂了个“奉武中尉”的虚衔头上却有三个太后更上头还有个“太皇太后”四个女人举脚踩着至今还是文不成、武不就一天成不了真正的爵爷一天当不了家。
好容易老太婆走了琼芳闲坐一旁眼见祝康脸上包着绷带一脸落寞微笑便问:“祝少爷这伤是打哪来的?可是让老太太抽的?”祝康苦笑道:“别笑我了让我奶奶听了不好”取出伤药正要往脸上擦忽见琼芳手上绑着绷带竟也是红肿带伤不由惊道:“琼阁主你你的手怎么了?”娟儿悻悻地道:“她被老疯狗咬啦。”
祝康一脸茫然不知所以却听琼芳不悦地道:“谁是老疯狗?”娟儿道:“谁乱咬人谁就是疯狗。”琼芳沉声道:“住口!我家祖若是疯狗我却算什么?”
卢云躲在窗外自是不明究理撇眼来看猛见琼芳左手带伤伤处更在掌心不禁心下一凛:“这这是琼国丈抽的?”看这琼芳出嫁在即算来已是华山的媳妇国丈打人怕还得问问苏颍的意思却不知这姑娘犯了什么天条居然在成亲前挨了家法?
正要多听详情琼芳却不肯说了便道:“行了这是我家务事以后你们谁也不许提知道么?”娟儿低声咕哝:“知道啦人家又不是骂你。找了你一整晚还凶我呢。”
琼芳晓得她待自己极好自也有些国医不去便安抚道:“好啦好啦快来喝点茶”
娟儿闷闷吃着甜糕眼看祝康躲在一旁偷笑便朝桌上一拍吼道:“说!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你奶奶咬的?”祝康本在喝茶此刻无端飞来横祸不由苦笑道:“唉还不是宋通明害的”宋通明三字一出二楼包厢窗扉打开露出一双黑熊怒眼娟儿却也没察觉只是咦了一声:“宋通明?怎么你的伤是他打出来的?”
祝康呸道:“就凭他?这小子和我相斗我哪次没让他?上回我单用了左手便抽他百来个耳光打得他又哭又叫若不是可怜他啊”话声未毕一口浓痰直飞而来噗地一声射中了书生斤祝康却还不知不觉冷笑道:“便十个也杀了。”说着说弯腰搔了搔脚头上便又飞过一张凳子砰地一声砸到了路上。
娟儿听他骂了半天还是摸不着头脑便又不耐烦了大声道:“捡要紧的说!宋通明昨晚到底干了什么?”祝康叹道:“唉这畜生说他打听了黑衣人的来历便想寻回去年的场子这就连夜找了苏颖”
苏颖三字出口好似觉说溜了嘴赶忙陪笑哈哈正要低头喝茶琼芳却已留上了神沉声道:“颖怎么了?”祝康陪笑道:“没没什么”琼方深深吸了口气道:“你是不是有事瞒我?”祝康吞了口唾沫干笑道:“没没有啊”
琼芳举起右手朝桌上重重一拍厉声道:“说!”看这琼芳凶得紧年轻时便似个太后老来还得了?祝康胆战心惊细声道:“好我说只是你听了之后可别生气”低下头去怯怯地道:“苏颖他他昨晚从万福楼跳下来了”
听得此言卢云不由大吃一惊琼芳也是张大了嘴一颗心险些停下了。祝康低声道:“我是听袁太医说的我今早去太医院里擦药他说皇后娘娘一早便召他到红螺寺为一名年轻人治伤据说便是苏颖”
苏颖名气极大一时堂上烘烘吵嚷人人都留上了神。娟儿听得祝康一说便也想了起来忙道:“对!对!我也听傅师范提过这事!他说苏颖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从万福楼里跳了下来弄得摔断了腿芳妹你你一会儿去看看他吧”
眼看琼芳心神激荡拿着茶碗的手微微抖祝康低声便道:“少阁主你们不是二月十七要成亲了?这新郎倌却摔断了腿你们这婚期”话在口边琼芳突然站起来便往堂外奔去娟儿大惊道:“芳妹!你等等啊!”一时又惊又怒提起脚来便朝祝康身身上踹去骂道:“蠢材!哪壶不开提哪壶!”
正要出门追人茶博士却道:“姑娘你还没付帐”娟儿转过身来又朝祝康再踢一脚:“还不给钱?”祝康低头苦笑不知自己怎会和这妖女缠在一起掏出了腰包正要付帐又见娟儿转了回来大惊道:“你你想干啥?我我已经付钱啦!”
娟儿脸上一红哼了一声将甜糕包入手帕里奔出了店外却原来是要边走边吃了。
琼芳、娟儿全都走了卢云却还呆在当场心乱如麻:“这不对啊我昨晚临走时苏少侠明明还好好的却怎么会”昨夜万福楼一场混战那时伍崇卿带走了魔刀自己急于追赶便也没分心去照顾苏颖没料到就这么一个疏忽他却出事了?
一夜过去天下大乱看琼芳出嫁在即国丈却没来没由把她揍了一顿。其后这琼方也是没来没由突然离家出走苏颖更是没来没由从万福楼里跳了下来是否谁在那儿挑拨教唆、兴风作浪?
卢云低头思忖想着想着猛地想起昨晚苏颖望向自己的眼神不由全身大震这才觉元凶是谁了。眼见卢云呆若木鸡帅金藤皱眉道:“大掌柜怎么啦?吃坏肚子了?”
卢云苦笑几声眼看琼芳从茶堂后方小径走了便也直奔过去帅金藤忙道:“大掌柜!您去哪儿?”卢云道:“我去找个人。”也是担心琼芳做什么傻事正要追将过去突听嘎地一声茶堂后门开启探出一手便朝卢云背后搭去。帅金藤惊道:“大掌柜!小心!”
此地位在茶堂之后谁料得到竟有埋伏?卢云闻言骇然立时飞身起跳帅金藤知道他躲不过霎时飞身而起整个人扑到卢云背后砰地一声为卢云硬挡了一招随即摔入了门内。
卢云人在半空眼见帅金藤倒了一时又惊又急等不及落地便要反掌后击却听得一声笑:“卢大人小店的东西可还合您的胃口?”
卢云回头一看不觉呆了半晌来人手上提着一只大茶壶竟是店里的茶博士?他咬牙切齿正要上前搏斗那人却笑了笑道:“卢大人认不出我了?”身子前揖衣袍上宝光流动卢云心下大惊这才认出了人来人正是少林昔日的大方丈、今日汗国的座上宾“林先生”。
看这灵智和尚相貌全变了鼻梁塌了嘴巴小了想来做乔装卢云喝了半天茶居然没认出他来。眼见卢云急于说话灵智微微一笑便朝门内的帅金藤一指道:“放心我只是点上他的穴道碍不到性命。”
卢云放心下来这才想起早前灵智分手时的嘱咐说他在红螺山脚开了一间茶铺自己这几日若遇上了麻烦便可请他相助。没想不待自己过去找他此人神通广大便已上山来了。
这灵智大师武功深湛仅略逊于杨肃观、秦仲海本就是一位武林奇人看他竟能把一身异象藏得一点不露这份本事却又是“文杨武秦”所不及正要上前说话灵志却轻轻地道:“卢大人你后头有东西。”卢云心下一凛一时不动声色慢慢回眸去看却见了一个黑衣人正趴在佛寺簷檐间便在自己的正后方。
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这这人是”灵智细声道:“先别急朝左方树林看慢慢的”卢云撇眼去看这回却又见到一个青衣身影隐伏林间藏得极其隐蔽。比方才那黑衣人犹为过之。
卢云微微一凛道:“这人又是”灵智附耳道:”这人便是怒苍总军师青衣秀士。“卢云全身大震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灵智微笑道:“卢大人请目望前方别害我泄身份了。”
卢云明白此地全是探子又是朝廷又是怒苍当下装得与“茶博士”并不相识一个眺望远山一个蹲地烧水低声道:“大师您此行是来接应公主的?”灵智背对着他微笑道:“是。公主便在红螺寺里。”
卢云虽已料到如此可乍听此言心里还是怦地一跳又道:“大师今早阜城门大战您已知道了吧?”灵智道:“听说了好象伍定远守住了是吧?”卢云见他气定神闲忍不住咳嗽一声:“大师天下将乱你们义勇人那儿可有什么对策?”灵智含笑道:“义勇人想做什么卢大人心理清楚又何必明知故问?”卢云叹了口气自知他说的便是“刺杨”却还是吧难题着落到自己身上。
炉火旺了起来火星四溅灵智搧了搧扇子又道:“卢大人一直躲在此处可是在等顾小姐?”卢云嚅嚅啮啮低头半晌终于点了点头灵智微笑道:“她已经走了。”卢云微微一凛:“走走了?”灵智道:“她要见的人外人不能见。”
卢云低声道:“你说得可是七夫人?”灵智转过身去含笑道:“快走吧你已经落后一步。等秦仲海找到了他的女人那就什么都迟了。”
卢云呆了半晌:“大师这话指的是”
灵智提起了水壶微笑道:“大千世界千万劫英雄无女不成佛。七夫人是一个顾小姐是一个岂难道公主又不是一个?这一缕痴情、即为人间报应这三世因缘、即为六道轮回要想解脱田地的苦难便得先解开自心的结。”
爱憎怨离别苦这世上的人儿人人都有自己的心结。顾倩兮也好、琼芳也罢甚且那嘻嘻哈哈的娟儿、生死未卜的七夫人谁不是藏了一段心事谁又不是满心隐衷有口难言?
卢云默默望着远方忽道:“大师弟子身字苦海该当如何自救?”
灵智道:“自身有病心自知解铃还许系铃人你越早和姑小姐相认越能解开枷锁可你越想闪避隐瞒反越会害人害己。”
卢云明白他话中有话想到“刺杨”二字不由摇了摇头叹道:“大师我不会拖她下水的。”灵智微笑道:“放心没人要你拖她下水。她也许已在水里了。”拍了拍卢云的胸膛趁势朝他的怀里送进了东西随即行入堂中。
卢云微微一愣不知他塞了什么事物过来伸手入怀却取出一张纸折凝神一看却是红螺寺的地形布置上从皇帝的住居禅房下至马厮柴房无一遗漏。
卢云深深吸了口七暗道:“他他这是要我”正想间茶堂后门再次开启走出了一名黑衣人迷惑道:“这是哪儿啊?我怎会在这里?”眼看帅金藤又来了卢云不由微微苦笑:“你方才昏过了。”帅金藤大惊道:“什么?我我又被马车撞了?”
别人家的黑衣人都能飞檐走壁只有帅金藤老是昏迷卢云微微苦笑自也不敢带他乱走便道:“你你先在这儿歇歇吧我去找个人一会便来。”帅金藤喔了一声喃喃自语间突又暴吼一声:“我不是老伯!”
卢云前脚一走廊檐间的黑衣身影突然纵奔起来看方位却是朝后山而去却原来不是跟踪卢云而来而是另有要务至于那青衣身影更已不见踪影只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此时不只卢云在找琼芳那娟儿更也是拼了命的来追只见她脚程飞快早已抢到赤兔马旁焦急道:“大红脸!快!快!我朋友又跑得不见踪影了咱们得去找她回来!”正要翻身上马忽然肩头让人拍了拍听得一人道:“娟”
娟儿怒道:“祝康!你做死么?还敢吓我!”背后拍打加重拼命来摇娟儿冷笑道:“我先警告了你再敢拍我小心赏你一剑”背后那人不死心摇得更猛烈了娟儿终于忍耐不住转头去望惊见背后两颗脑袋左那颗光头惨澹右那颗没有五官却是个无脸鬼。
“救命啊!”娟儿吓得魂飞魄散跳上了赤兔马把枣泥糕远远扔出喊道:“快跑啊!”
赤兔马两眼光冲天而起半空衔住了甜糕正要闭眼咀嚼又是一块玫瑰糕远远扔出霎时四足力化作了一道红电直追糕儿而去。
轰隆隆、轰隆隆马蹄扬雪两旁景物不住倒退赤兔马来到了下坡路跑得更快了娟儿却还不忘哭叫:“跑啊!快啊!”马蹄隆隆奔出数里之远娟儿还嫌不足正要再抛甜糕忽然眼角一转觉自己慌不择路居然离开了红螺山到了一处深林。
此地不知是什么地方放眼望去死下幽幽暗暗人迹罕至娟儿怕了起来颤声道:“快快回去”正要掉转马头赤兔马却不动了。
树枝窸窣作响似有什么人来了娟儿骇然惧怕拿出甜糕颤声道:“跑啊快跑啊。”正催促间赤兔马巨大的身躯微微战栗突然前蹄放倒朝树林方位跪下。娟儿大哭道:“大红脸!你怎么啦?”
正哭叫间突然树林里传出阵阵喷气声一收一放似有什么野兽来了。
娟儿飕飕抖抱住了赤兔马偷眼来看只见雪地里出现了四只兽蹄望来像是马蹄却未打铁蹄子上带了奇怪花纹仿佛套上了靴子却又穿反了。娟儿更怕了牙关喀喀作响顺延兽蹄向上去看却见到了丛丛乱毛蓬松下垂。
奇怪的东西像是阴间来的渐渐行到面前伫立不动。娟儿怕得泪水直流只管抱住马颈闭目待死却听一名女子道:“你就是娟儿?”
娟儿傻住了没料到有人认得自己?她慢慢仰起头来先见了那匹怪马看他长了一双老虎才有的眼睛眼窝却带了白毛仿佛流着眼泪。再往上看却见了一名女子柳叶眉、柳叶刀端坐马上也自低头凝视自己。
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腰佩令剑火盔红甲腿上还挂着箭袋娟儿张大了嘴:“你你是谁?”那女子翻身下马道:“我姓言叫做言二娘。”说着拉起了娟儿道:“我是小吕布的妻子。”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刹那之间娟儿张大了嘴总算明白这赤兔马是谁的坐骑了她呆呆望着女将军忽然之间背后又有人拍了拍她柔声道:“娟”
娟儿不再害怕了她低下头去轻轻叹了口气道:“师父。”
一夕之间什么都回来了师父到了怒苍群雄也到了当此一刻娟儿也忽然像是长大了她显得很镇静、很从容仿佛等着一刻很久很久了只低头拂着赤兔马轻声道:“被抓到了?”女将军道:“是他现在刑部等候处斩。”
娟儿什么都没说只拍了拍大红脸从怀里取出了玫瑰糕打算喂它一口。
赤兔马不想吃了只低头行到女将军身边啡啡低鸣好似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娟儿默默望着言二娘把甜糕递给了她道:“它爱吃甜你你来喂它吧。”言二娘并未回话只是左手叉腰右手提刀娟儿也不多说了只捧着自己买的甜糕转身走到了树下默默来吃。止观附耳道:“军师她这是”青衣秀士低声道:“别扰她让她哭。”
甜糕儿不甜了它咸咸的、苦苦的混着泪水咬在嘴里当真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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