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窗外蝉鸣鸟叫韩毅手捧一碗清茶斜倚客店窗台静静凝望窗外景致。
名将风流果无虚传此人形貌俊美难绘威武中不失斯文果是“人中吕布”的气象。此时阿傻摇身一变成了当年的威武大将自不再傻不隆冬。只是少了往日傻气蠢笨的笑容却换了幅深沉忧郁的神情。看他凝视窗外俊眉深锁似还比不上过去的阿傻快活。
自大病初愈以来已有五六日了听得众人说起往事韩毅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受伤昏迷足有十来年之久。回思这些年如何渡过他却一片迷惘怎么也想不起来。好似自己睡了长长一觉足足二十年方醒。
不过他虽记不得近年之事却对山寨被毁前的大小情事了如指掌他与众人聊了一阵听得言振武被杀、怒苍山被毁、言二娘多年寻访自己等情忍不住伤心泪下。众人怕他悲哀过度不免再度病便不再提这些伤心往事。
此时大战将届山寨弟兄秣马厉兵不日便要杀上少林与诸大神僧一较短长陆孤瞻知道韩毅病体未愈自不要他多费心神只吩咐陶清、哈不二、欧阳勇等人要他们带着小吕布与二娘出外游玩。一来让言二娘散心二来让韩毅养病三来让他夫妻俩多些独处时光。此行人多热闹陶清办事又周到把细自能打理得安安稳稳。
只是少林之战不日将起怒苍山乃是朝廷大敌诸人自也不敢随意进入中原这些时日只在西北地方游玩。这日来到敦煌眼看人烟稠密市镇烦嚣便在客店里歇憩一宿明早再去游览佛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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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毅临窗眺望正自思索间忽听背后有人叩了叩门韩毅微微一怔转头回望却见门口倚着一名三十四五的妇人看她端着汤碗走进正是二十年来反复寻找自己下落的爱妻二娘。韩毅见她亲奉汤药当下连忙起身歉然道:“好端端的怎好让你侍奉。来……把碗给我吧。”说着走到言二娘身边伸手欲接。
言二娘低声道:“这药方是唐军师开的他交代要趁热喝你把药吃了我这就去张罗晚饭。”看她虽然面带微笑其实愁容难掩言语间更是若有所思。把汤碗放在桌上便自转身离开。
韩毅虽然有病眼光仍是十分厉害见她便要离去忙追了过去轻声道:“二娘且慢。”
言二娘停下脚来回眸道:“还有事么?”
眼前这人是自己多年来朝思暮想的丈夫过去十多年来寒夜孤枕深闺寂寞哪夜不是思念往事在哭哭啼啼中入睡?哪知现下见面了却有种莫名的陌生之感。想起了秦仲海更感心酸难忍相逢却是别离却要自己如何自处?
韩毅凝目望着她看出她目光中的悲伤低声便问:“二娘你好象不开心?”言二娘摇了摇头强笑道:“哪里的事你身子大好咱们又重建山寨了我怎会不开心呢?”
韩毅星目回斜望了她一眼口中却没说话。
言二娘这几日专躲着丈夫非但夜间不愿与他同床连白日说话也要陶清、哈不二等人在旁相陪众家兄弟看在眼里也不知从何劝起只有顺其自然了。想他俩夫妻情深只要相处时日一久说不定便会旧情复燃再无生涩之感。
韩毅见她眼光向着门外柔声便问:“你想出去么?”言二娘想起了往事自觉不该如此躲着他忙道:“别胡思乱想。快把药喝了。过些时日咱们要上少林你不早些把身子养好到时谁来打架?”说着拿起汤碗送到丈夫嘴边喂着他喝了。
韩毅喝了几口汤药喟然道:“寨里高手多了哪里还用得到我?十八年下来谁的武功不是突飞猛进?独独你夫君年纪老了又糟蹋了好些年月现下已经不成啦。”
桌边放着一张圆镜韩毅侧目望去但见镜中身影憔悴当年风流潇洒的自己如今早已两鬓花白大见老态一时更是叹息不已。
言二娘见他感慨把汤碗往桌上一放劝解道:“快别叹气了你虽然四十好几仍是俊美得紧。比起寨子里那些土匪流氓你的形貌还是称得第一呢!”
韩毅叹道:“老便老了也没啥大不了。神鬼亭一场大战你大哥连命都没了我现下还能坐在这儿已是侥天之幸怎能念念不忘自己的外貌呢?”想起言振武与自己的交情心中更觉感伤不觉又叹了口气。
当年韩毅与言振武交好这才结识了年方稚龄的二娘。三人不论出游打猎、还是出阵打仗总是形影不离。言二娘听他提起大哥自也想起往事。她幽幽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替丈夫梳理仪容夫妻俩脸颊相贴容貌同时映入镜中。言二娘凝望两人身影现下虽不再是金童玉女但以形貌而论也算是对人人称羡的中年夫妻。
言二娘轻轻地道:“其实你鬓角白了反而好看些。以前你模样太过俊俏总少了份稳重现在才是堂堂大将军的仪态。”
说到将军二字忽然想到秦仲海。自祝家庄遇见丈夫之后秦仲海便尔离开这些时日两人不曾碰上一面。听陶清转述秦仲海连山寨也没回去好似去找方子敬了。言二娘听在耳里心中自感担忧簧夜间辗转难眠一颗心就是悬在他身上。此时想起秦仲海满心记挂之中不禁又生悲苦。她怕小吕布察觉自己神态有异忙掉转头去把泪水擦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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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二娘私下拭泪韩毅却似不曾知觉他仰起头来哈哈笑道:“十八年过了大家都变啦看你这张嘴变得多会说可比以前那蠢笨丫头强得太多了。”言二娘最是好强听得丈夫嘲弄登时板起俏脸嗔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说我笨?”
韩毅知道她最易受激当年便是这般与她调笑这才掳获佳人芳心。此时这么说话其实只是让她松弛心神别再害怕自己。他揽过妻子纤腰柔声道:“你是笨啊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要是聪明些何必还辛辛苦苦的找我早些改嫁不就成了么?”他口中虽然调笑脸上却露出感激的神情。
言二娘听他称赞自己样貌心下暗生欢喜之感。她轻轻挣脱开搂抱在韩毅额头上一点啐道:“你啊你!当了十八年的傻瓜一醒来便嘴里沾蜜专讨人好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韩毅哦了一声笑道:“我本性难移?当年你老是说我色眯眯的不怀好意现下我可要本性难移一番啦!”说着将她一把抱起放在自己腿上跟着便往她唇上吻去。
此时两人感情未复行止生疏言二娘见他要和自己亲热一时又羞又气将丈夫一把推开尖叫道:“别碰我!”说着往后急急退开竟尔撞翻了茶几登让韩毅满面尴尬。
娇妻如此惧怕自己韩毅看在眼里心中自感难受但他毕竟体贴温文潇洒大方这才替他赢了个“小吕布”的美名。眼见言二娘怒先是向她深深一揖聊表歉意旋即又将茶几扶起神态不温不火。
言二娘看在眼里反而有些愧疚便也帮着收拾。韩毅既不拦她也不谢她只是向她微微一笑。他提起茶壶送了杯热茶过来柔声道:“如果不生我的气就把茶喝了。”
言二娘脸上一红伸手接过了茶杯左顾右盼间有些不知所措忽听有人伸手敲门叫道:“大姊!外头几个马贩子过来说有几匹上好货色要咱们过去看看!”这人正是陶清他听到房里的异响又听了言二娘的尖叫也是心下担忧立时便来解围。
言二娘这几日最怕与丈夫独处听得陶清过来自想早些溜出门去忙提声回话:“你且等会儿我这就过来。”她匆匆转向丈夫歉然道:“铁衫大哥老嫌寨里的马儿不好难得敦煌有几座马市便要我替他好好捡上一匹。我这就过去看看一会儿便回。”
韩毅与李铁衫乃是过命交情听他有事相托倒也乐意帮忙他眼望娇妻微笑道:“赶紧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言二娘回眸望了丈夫一眼低声道:“我在桌上留了些银两一会儿你要是饿了尽管上街去吃不必等我了。”
韩毅哈哈笑道:“什么时候小吕布连吃饭也不会了居然还要你来提点快去办事吧!”
言二娘知道丈夫体贴自己处处依顺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专躲着他不免微感愧疚。慌道:“那我……我走了……”韩毅含笑颔目送她离开。
房中空无一人只余下方才递过去的那杯茶水二娘毕竟没有动上一口。
当年秦霸先慧眼独具挑出的马军上将俱都有胆有谋韩毅身为五虎自也精明过人怎会不知言二娘有心躲着自己?否则以“小吕布”骑术之精既要相马何妨找他一块儿过去?他望着桌上的茶杯心中感慨万千寻思道:“多年没见大家都生疏了唉……算了不管怎么说咱都不该怪她。二娘奔波多年她死了哥哥又不见了丈夫一个人领着弟兄四处受苦受难……说来都怪我这些年来神智不清这才害苦了她……”
他独坐店中难免胡思乱想起来转念想到少林大战心中泛起兴奋之情寻思道:“听陶兄弟说来石老、陆爷、李大哥他们各练了几套神功等咱们上得少林定要好好见识一下。嘿嘿朱军师神龙见不见尾等他也上了山寨谁还挡得住我们?”
韩毅呆呆地躺在床上反复打量往事眼见夕阳映照店中当真有些饿了。他望着言二娘留在桌上的银钱心道:“算了独个儿留在店里气闷干脆上街吃顿东西吧!”当即翻身跳起一把抓起银两自在大街上行走晃荡。
韩毅本是朝廷名将上山前便已官拜应州都指挥使举手投足气宇不凡以他如此阅历吃饭时难免挑剔些。沿街走了老远都捡不上中意的食铺他反复探看忽见间糕饼铺子开在路旁他嘴中生出甜糕滋味一时竟觉得嘴馋便行入铺里找店家装了满满一袋。
韩毅左手捧着油纸袋右手拿起一块桂花糕自放嘴中细嚼入嘴时只觉满口清香滋味甜美吃了一块不觉又是一块。正吃间忽地醒起一事:“怪了我从前不爱吃糕怎地二十年下来口味好似变了?”
想着想不自觉右手伸出便往身边去握好似想牵什么东西。韩毅咦了一声心中暗暗惊奇寻思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似全身都不对劲?难道这些年我浑浑噩噩的有啥不寻常的事生么?”
他一路行走而去心中反复打量忽觉背后脚步声细碎似有人跟踪自己韩毅侧耳倾听来人步履轻缓轻功竟是不弱。他位列五虎武功何等高强一觉形势不对不待转身回头右足一点身子倒飞而出跟着反手一拉已将来人脉门扣住。
朝廷凶残狠毒韩毅是见识得多了当即冷笑一声便要狠狠折磨敌人正要出内力忽觉入手处极为柔腻韩毅定睛去看赫觉掌中抓得竟是妙龄少女的手腕。韩毅见这女孩儿约莫十五六岁上下长相甚美但容情有些憔悴一双大眼满是泪水只怔怔地望着自己。
韩毅纳闷不解只哼了一声沉声道:“姑娘有何指教为何一路跟随在下?”
那少女本在凝望着他陡听这句喝问忽地身子剧震垂下头去低声道:“你……你不认得我了?”语声愁苦竟与她的花样年华大不相称。
韩毅双眉一挺提声道:“认得你?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为何有此一问?”
那少女眼眶红了低声道:“对不住我认错人了。”
韩毅听她说话奇怪便将手撤了只见那少女伸手掩面霎时飞身离去。
韩毅见她轻功底子极佳当是名门弟子摇头便想:“这年头当真怪了好好一个小女孩儿却怎地上街跟踪男子?莫非有人指使么?”他是怒苍山反贼向是朝廷的眼中钉莫要让人认出身分不免惹来无穷杀机。他一时猜想不透内情只得摇了摇头径往街心走去。
来到一处面食铺里头挤满了人瞧那店里生意兴隆料来口味道地手艺当是不差韩毅掏出银钱便向店家要了几张大葱面饼另切两斤牛肉便要拿回客店吃食。
正等候间忽觉背后两道目光射来似有人在旁窥视韩毅不动声色侧目看去只见对街大树旁露出黄衫一角。韩毅留上了神眼角略斜不多时只见大树后一张甜甜的少女脸庞探了出来看那双大眼不住往自己偷看不是方才那女孩儿却又是谁?
韩毅摇了摇头心道:“这少女到底有何居心?三番两次跟来实在太也奇怪待我过去问问。”他与店家会了钞提起面饼大剌剌地朝那少女走去毫无遮掩的意思。
那少女见自己行踪败露一时神色慌张忙躲入一旁小径的柳荫下她躲在丛丛花木之后却又不时探头出来偷看自己。看她两只小手紧紧揪着好似不敢与自己相对却又舍不得走。韩毅微微一笑他自来英俊潇洒昔年京城一趟面圣不知掳获多少美女芳心怒苍马上出征风流大名更是传遍五湖四海此时见了那少女的羞态自不觉陌生他提气一纵霎时稳稳地落在那少女身前。
韩毅斜靠墙边抱胸笑道:“小妹妹究竟有何大事?在下与你素昧平生何故一路相随?”那少女给他一双俊眼盯着忽然泪水盈眶只低下头去紧闭朱唇间只是不言不语。
韩毅见她如此悲苦倒不是装出来的他心中略觉诧异当即弯下腰来凝视着她柔声问道:“小妹妹怎么了?有啥不开心的么?告诉大哥吧?”
那少女忍泪道:“没事。我很好。”说着便要转头离开韩毅见她容颜娇艳红扑扑地甚为可爱登时一把将她拉住微笑道:“小妹妹你一见我便哭偏又拼命跟着我可是给谁欺侮了?”说着伸出右手在她下巴上轻轻一勾将她的俏脸托了起来。
这个举止稍嫌轻挑韩毅才一出手心中便感后悔言二娘待他情意深重自己怎可再与美女调笑?他暗自责备自己便要收手回去忽然那少女身子一扑竟尔抱了上来。
韩毅吃了一惊正要将她推开那少女却伸了双手在自己面孔上轻轻抚摸看她眼中满是泪水口中还不断低声呼唤神情既爱且怜容情似痴若梦。
这清秀可人的脸庞映入眼帘韩毅虽是情场百战的老手但此刻心头仍起一股莫名异感一时之间只想把这少女抱入怀中在她白嫩的雪颊亲一亲。念头甫生他的臂膀也已伸出正要抚上那少女的腰际霎时心下一醒硬生生地缩手回去身子往后闪开沉声道:“姑娘究竟是谁?为何三番两次跟着我?”
那少女微微苦笑只怔怔望着地下过了片刻忽问道:“你……你这些日子开心么?”
韩毅纳闷不解不知为何有此一问皱眉道:“在下再好不过了。”他咳了一声反问道:“姑娘何故相询?你识得在下么?”那少女轻轻颔脸上露出了一丝凄苦笑容低声道:“好……那我就放心了。”她不再多言竟尔转身离去。
韩毅心下大疑正想上前去追却又想道:“朝廷待我狡猾狠毒别要设下毒计对付我我可得小心些了。”
心念及此便凝身不动他望着空无一人的绿柳荫摇了摇头便自离去。
回到了店中此时言二娘尚未返回韩毅便独自饮食。他张口嚼着面饼牛肉也是穷极无聊便想找些书本打时光他伸手到行李之中翻找忽然间衣物中落出一只金锁片当地一响正掉在地下。
韩毅伸手拾起见那锁片不似什么值钱东西却是一般父母赠与小儿的平凡物事。
韩毅微微一笑心道:“这种东西该是二娘的。却不知山寨上谁讨了老婆生了孩子却要拿这种无聊玩意儿送人。”他随手翻看那锁片只见上头铸着几个小字韩毅面带微笑读道:“阿傻不傻嘻嘻哈哈岁岁年年永保安康。己巳年九月娟儿姊姊赠。”
这几句话甚是幼稚登让韩毅微微一笑心道:“今年是庚辰年……己巳年九月这锁片是去岁深秋的东西。”他打了个哈欠正待将锁片收起忽然咦了一声心中有些异样好似那锁片有些机关。韩毅生性精明忙取出锁片再次观看。自行将上头文字念了一遍察看其中是否另有玄机。
来回读了几次却是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把锁片扔到一旁自行拿起面饼嚼着。
吃着吃面屑落上了衣衫韩毅将衣衫抖了抖忽然耳边响起一个清脆嗓音笑道:“阿傻!你又掉饭粒了!”韩毅大惊失色竟尔脱口喝道:“谁?”
他咦了一声不知自己为何要声喊叫他望着身上的面屑满面茫然中又把锁片拿了起来喃喃地道:“阿傻不傻嘻嘻哈哈岁岁年年永保安康娟儿姊姊赠……”
娟儿姊姊……
恍恍惚惚间泪水已然盈眶好似只要呼喊这个名字心中便觉平安喜乐。
便在此时房门喀地一声打了开来却是言二娘回来了。韩毅心下一惊隐约间似知此物不讨老婆欢喜急忙擦去泪水跟着将金锁片藏入怀里。
言二娘看了他一眼奇道:“怎么了?神情这般奇怪?”韩毅乃是情场百战的老手如何会露出马脚当即强笑道:“我见你出门太久心下有些担忧面色才变得怪了些。”
言二娘放下手上包袱摇头道:“看你这般模样倒似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韩毅心下一惊慌忙摇手道:“天地良心我什么也没干!”
言二娘淡淡地道:“说着玩得。看你怕的。”她从包袱中取出油纸包道:“吃过了么?路上经过面食摊子怕你饿了买了些面饼回来……”
韩毅听着妻子的说话只是不住点头心中却起了奇妙的思念那是种雀跃心情彷佛儿提玩伴已在门口等候只等着自己出门去玩……
韩毅望着窗外璀璨的阳光竟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
夜黑风高星光凄冷达摩院门嘎地一声终于缓缓打开。
里头行出一名高僧月光照映看他面上宝光湛然那是方丈灵智。
左右行上两名僧人二人面色忧虑只在躬身相候灵定忙道:“方丈没出事吧?”
灵智叹了口气摇头道:“没事。方子敬只进到了内院还没进到密道便给师叔察觉了。两人没有动上手。”灵音沉吟半晌便问道:““九州剑王”夜探达摩院究竟有何用意?他想救出潜龙么?”灵智摇了摇头道:“这几日好些人想闯入达摩院这位方先生不过是其中之一。大家多提防点。加派人手看管后山以免一再惊扰师叔。”
灵定等人心下一凛想到怒苍山高手如云非只方子敬武功了得看那青衣秀士心机深沉石刚骁勇善战陆孤瞻智勇双全都是难缠的角色更别提秦仲海本人打通阴阳六经熟知朝廷部署更是让人烦心。
灵定自知大战为难忙问道:“方丈师叔可曾交代什么必胜良方?”
灵智摇头道:“世上焉来必胜之事?不过师叔百般吩咐要咱们务必将怒苍脑带上山。尤其是那个秦仲海俘虏也好诱骗也罢总之不计代价一定要将他带到达摩院来。”
灵定忙道:“要死的要活的?”灵智面色闪过阴影摇头道:“师兄咱们虽是江湖中人却也是出家人岂能无端杀生?当然不能坏人家的性命。师叔私底下有话与他说。”
听得天绝要与秦仲海私下说话灵音以为自己听错了登时咦了一声。灵定慌道:“这……这莫非……莫非师叔听了潜龙的教唆要与怒苍山联手造反?”
灵智身子剧震脸色大变急忙摇手道:“师兄切莫胡乱臆测师叔可没这么说。”
眼看他们还要再问灵智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再问。
他凝神望向天际星光闪烁即将入秋了。看那七月一日鬼门开师叔却选在这一天动手说来实在不祥。灵智低下头去低声祝祷:“佛祖保佑少林让师叔解开局面万莫起了乱子……否则……否则奸臣枭雄一同破茧而出我们都要成了帮凶……”
※※※
“快!快!人在哪儿?”
江充匆匆翻身下马高声怒骂中推开两旁轿夫直往大门走去。这奸臣平日坐在官轿子上快意闲适哪知今日竟会亲自驾马神色尚且匆忙若此。门房官差见了自是大为诧异忙道:“启禀大人人已经在房里了。”江充伸手推开禀告之人半奔半走间急急朝一处卧房行入。
自景泰五年算起江充前后派出六名探子刺杀“潜龙”却没人能够生还。赵任宗果然厉害他活着回来了。只是……唉……
“太爷!太爷!不要杀我啊!”
床上一人张着茫然双眼除了太爷两个字什么也认不得了。一名胖大汉子伸手过来按住那人手脚口中喝道:“六弟!你定定神啊!我是大哥啊!”赵任宗见了大哥仍是大叫:“太爷!太爷!不要杀我啊!”几名太医上前围拢各自触诊把脉。那胖壮男子又惊又怕神色关切大声道:“怎么样?还能救么?”
群医会诊诸人出身太医院功力自非常比。只是失心疯既非气血不顺也非外感风寒众御医互望一眼却是摇了摇头。那胖壮汉子悲声道:“没救了?”
太医叹道:“这种事没人说得定。也许明日便醒也许永远不醒有辄没辄没人知晓的。”那胖壮汉子面色狂怒霎时伸出醋钵大的拳头重重一记敲在桌上砰地一声大响拳力到处砸得檀木桌崩坍在地。那太医吓得面无人色更不敢再说一字。
江充劝道:“赵兄不必气馁你六弟好端端的出门现下成了这样江某自担罪责。你把他留在大名府我一会儿带他回京不管拖上多少年总之治好为止。”
赵任勇满面怒火咬牙道:“江大人我兄弟自小相互扶持我六弟若是不活了嘿嘿……我赵家爵位在身……”霎时戟指江充暴喝道:“定跟你没完!”
这赵任勇心急之下竟尔当面怒骂权臣江充知道他心悬胞弟倒不会真的在意。想起了死去的大哥心中非但不气反感怜悯当下拍了拍赵任勇的肩头以作安慰。
※※※
大战将起风起云涌江充特遣高手进入达摩院只想将详情查个明白。谁知又被倒打一耙。
“潜龙”朱阳秦霸先的左右手怒苍山的第二把交椅便是最让奸臣深恶痛绝的人。
江充满腔烦恼自行走回了大厅此刻厅心左右列着大批官差陡见大臣到来霎时全数跪倒在地齐声叫道:“江大人!”江充本在沉思无端听得震天大吼直似吓得魂飞魄散他见众官差盯着自己心下登感烦厌霎时连连挥手喝道:“别烦我!全给我下去!”
众官差听了这话脚下却无移步迹象只见他们涎脸谄笑目光却不离江充身边想来是要讨些赏银。江充掏出银票往半空一撒喝道:“滚!”
众官差大喜欲狂眼看银票五十两一张只在半空飞舞不定霎时全数伸手抢夺模样急切有如虫蚁附毡看得让人直摇头。
※※※
大名府衙门空旷江充独坐厅心伸手掩面一时颇感烦忧也真是劳碌命作祟前些日子给卓凌昭刺出的伤势未曾愈合今番便要赶来大名坐镇指挥这个奸臣干得真苦绝非外人想象得春风得意。
自与秦霸先交手以来从来都是屈居下风自己屡次派出探子上山非死即降不然便是下落不明从没人能留下只言词组给自己。哪知赵任宗活着回来却成了个傻子。偷鸡不着蚀把米看赵醒狮的那幅怒色八成要上皇帝跟前告御状了。
“江大人。”
江充抬起头来赫见面前站着一位高僧正是西域出身的智囊罗摩什。江充慌忙站起道:“你可来了什么时候到的?”罗摩什合十躬身说道:“小僧比大人早到一日昨日便在衙门守候。”江充此时又慌又乱早已不知身外事他定了定神忙道:“照大师看来赵任宗的伤势如何?”
罗摩什缓缓地道:“老衲解过赵六爷的衣衫察看他背后给人戳出一道伤口约莫寸许看来像是给钉子伤的除此之外身上别无伤势。老衲猜测这伤与他的疯症有关便以银针扎刺试探然伤口并无毒药痕迹。”他望了江充一眼叹道:“少林寺高手如云或精拳脚或通刀剑却没听过谁擅尖钉器械。”
江充面色铁青深深吸了口气道:“不必想了这事是他干的。”罗摩什低声道:“大人的意思是……”江充呼出一口长气幽幽地道:“靖江王阳道号“潜龙”便是他干的。”
罗摩什吃了一惊道:“靖江王阳?这……这是什么意思?”
江充没有回话只是闭上了眼。敌人既然了得自己更不该心存恐惧。他提起指节在桌上敲了几敲面色慢慢宁定如常。他沉吟半晌道:“大师久在西域可曾识得什么名医圣手却能治这失心疯症?”罗摩什沉吟半晌道:“当今天下医术第一当是九华山的青衣秀士若由此人出手自能怯除病根还六爷本来面貌。”
江充嘿了一声大声道:“混帐东西!你这不是消遣我?青衣秀士便是唐士谦人都给逼上山去了难道还能把他抓下来么?”
罗摩什见他怒只得躬身合十自行退到一边去了。
江充久在高位自知蠢才易为天才难当的道理眼见罗摩什面色阴晴不定好似颇有心惊忍不住略感歉疚。当年罗摩什位居国师口才心机让人折服现在自己麾下为官可别让自己制压侮辱终又成了另一个唯唯诺诺、一问三不知的大蠢才。想起安道京平日因循苟且、奉迎无耻的模样江充心中暗暗感慨忙道:“对不住。本官有些心急出口难免无礼。请大师莫要见怪。”罗摩什听他说得客气躬身便道:“老衲身居下属难得江大人金口教诲老衲欢喜都来不及岂敢心生怪责呢?”
江充听了满口废话自知官场积习害人恐怕罗摩什也要有样学样了。他叹了口气吩咐下人奉茶上来要罗摩什坐在下相陪。
茶水泛着碧光幽幽绿绿江充望着水中漂浮的茶梗子忍不住苦笑起来。
“太爷!太爷!不要杀我啊!”
远处不绝传来赵任宗的惨叫声这小子的疯话到底有何玄机?他脑子昏了却还记得一个太爷究竟这老太爷是谁是天绝僧?是“潜龙”?还是达摩院里另有高人?
再不两日怒苍便要与少林开战可直至此刻自己还猜不透天绝僧的意图。这老僧早已收手退隐此番重出江湖究竟所为何来?若说他大费周章只为杀害秦仲海一人此事实在说不过去。要说这老僧想要重振少林声威此人既已不问世事更没半分道理可言。
江充沉思半晌眼前浮起黑衣人的那双眸子那对眼眸精光闪烁似藏无限杀机江充猛地一醒想到杨肃观手握十万雄兵大军俱在山脚驻扎霎时之间全身冷汗狂流。
一环扣着一环九连环相扣相锁这下惨了腹背受敌犄角之势已成。这几人若有什么阴谋恐怕会让自己措手不及。
情势如此为难只要稍一不慎自己必会作法自毙亲手布下的暗桩便要反噬过来。江充心里烦恼忍不住卓凌昭在世的好处一时低声喟然。
那萨魔武功虽高却是一介莽夫除了杀人凶狠外其余一无是处。那罗摩什心机虽沉武功却不能与四大宗师相论。当此为难关头只有卓凌昭能扭转乾坤这人若在便算仗剑勇闯少林单枪匹马独上怒苍那也不见得为难。
可惜人被他亲手害死了用得还是最卑鄙的手法此刻再想剑神的好处不都是在自打耳光?江充懊悔之余只在吁叹不已。
江充叹了良久忽道:“罗摩大师传令下去我要启程回京。”
罗摩什咦了一声问道:“少林之役尚未了结大人怎么急着走?”
江充叹道:“这仗打完了恐怕我也玩完了……唉……这当口得赶紧返回京城唯有请一个老朋友指点迷津才能找出一条活路。”罗摩什哦了一声不知江充这等厉害人物当朝谁还能出手点拨于他?忙问道:“大人要去见谁?孔大学士么?”
江充眼望空无一人的厅心叹道:“那个老废物成什么用?我要去见柳昂天。”
罗摩什纵然聪颖此时也是震惊难言。
朝中三大派合称江刘柳说来柳昂天乃是江充一系的死敌以江充之尊居然要去拜会这位政敌?他呆了半晌方才问道:“大人您……您要去见柳侯爷?”
江充自顾自地叹了口气道:“情非得已也只有请柳昂天帮忙了。天绝僧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我实在是看不懂也猜不透现下只有请柳昂天帮忙了。只有把当年柳昂天和太后之间的密约弄明白咱们这个朝廷才能平安啊……”
昔日之友今日之敌正反相合间还有谁能信得过?罗摩什又惊又怕都说自己心机厉害真要与朝廷这几位要角相比那还真是天差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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