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倪布恬眼睛盯着倪不逾的试卷,心却不自觉地飘远了。
她听到辛格在和经纪人聊天,问:“那个姐姐真的要客串啊?”
经纪人:“是吧。”
辛格年纪小,涉世未深,有时候想法也难免天真,“可是这场戏不用群演啊。”
经纪人笑他傻:“随便加个路人甲的角色不就好了,到时候后期制作时再剪掉就行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辛格低声嘟囔道:“林导不是最讨厌别人在剧组里玩票吗?”
“傻孩子,那也是要分人的啊。”经纪人抬手敲了下他脑门,“我们这些没背景没资源的小演员当然不能乱玩,人漂亮姐姐是小演员吗?人家是资本方!你没看出来她和顾辞年关系匪浅啊?”
辛格实话实说:“没看出来。”
经纪人直笑他傻,两个人的关系哪能只看表面那么简单,如果不是关系匪浅,人家大小姐何必跋山涉水地飞到这深山老林里来探班?
倪布恬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了几句,听到这,已经完全不想再听了。
她抬手从倪不逾耳朵上摘下一边耳机,训他:“写题时要专心致志,听什么歌?”
倪不逾正要反驳,转眸看到她面不改色地把耳机戴上了。
倪不逾:“……”
试卷一推,他把笔丢在桌子上,“不写了。”
耳机里正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倪布恬两手捂着耳朵,脚尖随着节拍轻轻点着地,对他的举动没丝毫反应。
倪不逾被她的模样逗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恰巧进了一条新微信,他随手点开——
顾辞年:【小朋友,有个好玩的地方要不要去?】
倪不逾:【不去。】
隔了两秒,他又问:【什么地方?】
顾辞年给他发来一张截图,是飞回A市的航班信息。
倪不逾:【。】
一般他发出这个符号,就是懒得再说的意思。
不过这套放在顾辞年这里完全没用。
顾辞年又随手给他发来一张图片,是明晚将在A市举办的PUBG中韩对抗赛的门票,三张。
倪不逾正无精打采的眼皮一抬,放大那张图片仔细看了看,心下微动。
公开售票那天,朋友在电脑前守了两个小时都没能抢到一张门票,结果现在眼前凭空出现了三张?
要是让那两个二货看到这门票,还不得直接乐疯过去,估计都能直接抱着他的大腿叫爸爸。
倪不逾犹豫了一瞬,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偏头朝顾辞年那边扫了眼,看他正懒懒散散地和言落聊天,没一丝要看手机的意思。
他退出聊天页面,打开了朋友圈。随便刷了两条又打开对话框,顾辞年那边还是安安静静的没动静,连“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都没显示。
敢情又是在逗他玩?
这人是不是把他当猫了?逗他上瘾?
倪不逾不悦的揿灭手机,往兜里一甩,就要起身,偏偏手机在这个时候又震动一下。
他看都不想再看,直接抬脚往外走。
下一秒,就被倪布恬拽住手腕,“干嘛去?”
“上厕所。”倪不逾冷冷耷着眼皮,看着还剩下大半张的英语试卷,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出去。
倪布恬松手放了人。
倪不逾慢慢悠悠溜到没人的角落,发了会呆,闲得无聊,又忍不住看了眼微信。
顾辞年:【送给你。】
倪不逾冷哼:【无功不受禄。】
顾辞年这次倒回复地很快,直接又发来了一张图片。
倪不逾打开,看到购物车里长长一竖排的王后雄和曲一线,琳琅满目,直扎眼球。
顾辞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小朋友,自己选。】
倪不逾:【……】
操!
顾辞年:【还有,你可不是没有功劳。能成为甜甜的弟弟,你上辈子一定功德无量。】
倪不逾:他就是靠这套骚话才骗到倪布恬的吗?他他妈真是服了!
走,必须走,再待一分钟他就要吐了!
******
当天下午,倪不逾前脚刚跟着言落上车,小可后脚就回来了,苏叶也跟着一起来了。
她对这边的环境啧啧感叹了两句,跟倪布恬分享好消息:“《流火荒原》那边联系我们了,阮念真这个角色定下来了!他们那边正在做前期调研,剧本还没磨完,初步定在六月开工。”
倪布恬默默算了一下时间,如果进度顺畅的话,《暗夜》大概四月中旬就能杀青,中间刚好还能空出一个月的时间喘喘气。
得到了想要的角色,倪布恬莫名憋闷的胸口终于舒畅了些。
小可回家休息了五天,陪父母过了个团圆年,年底又拿到了一笔丰厚的年终奖,整个人容光焕发,一放下行李就直接进入到工作状态。
“老板,不逾走啦?”她左右打量了圈,没看到倪不逾的身影。
“刚走。”倪布恬说:“说要回去参加同学聚会。”
他哪是喜欢参加同学聚会的人?倪布恬失笑,不过是被压着写作业写烦了。
“啊。”小可有些失望:“他帮我代了五天班,我还说要好好谢谢他呢。”
苏叶托着下巴问:“你打算怎么感谢他?”
“当然是送他最需要的东西,我礼物都买好了。”小可兴冲冲地拉开双肩包拉链,掏出一叠厚厚的东西,往桌上一放。
倪布恬眼皮一耷,入目便是三个清晰显眼的大字——王后雄!
倪布恬:“……”
苏叶“噗”一声笑了,“幸亏那少爷是走了,他现在要是还坐在这,估计你头就没了。”
小可:“……”
******
倪布恬当晚早早就收了工,苏叶从剧组借了辆车,开车带她和小可去镇上吃了顿饭。
因为是新年,大多饭店都打了烊,苏叶开着车穿街走巷地找了足有十来分钟,才找到一家开着门的火锅店。
热气迎着寒风往外冒,苏叶点了份羊蝎子火锅,又叫了两听啤酒。
她轻松抠开拉环,给自己倒上一杯,晃着易拉罐问倪布恬:“来两口?”
倪布恬按着杯子直摇头。
店里人少,也没什么人认识她,她索性连帽子都没戴。
老式铜锅端上来,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倪布恬捞了块小小的骨头,慢慢地咬。
苏叶和小可碰了下杯子,灌了口冰凉的啤酒,看她:“上次不是说要尝试喝酒吗?”
倪布恬:“反悔了。”
“说真的,你到底为什么喝不了酒?以前喝伤过?”
倪布恬用筷子戳着骨头缝,没抬头:“就是受不了酒精的味道,一闻就反胃。”
“嗨,”苏叶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不会喝酒也没什么,反正咱们又不是靠陪酒上位,来,吃菜。”
倪布恬双手捧着陶瓷碗接过她夹来的菜,笑意盈盈地说:“谢谢老板。”
随便吃了点青菜,倪布恬放下筷子,隔着玻璃向窗外望了眼,无意中看到对面那家甜品店,玻璃窗上贴着醒目的菜单,她看到年糕红豆汤的字样。
原来上次顾辞年就是在这里给她买的红豆汤啊。
回想到那天的场景,她眼睛不由自主地弯起,低头笑起来。
“喂!”苏叶的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
倪布恬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荡漾。”苏叶斜着眼睛打量她,意味深长地问:“别是偷偷谈恋爱了吧?”
倪布恬耳根一热,犹豫着干脆直接借这个机会告诉她们好了。
却听苏叶又说:“你现在是事业上升期,可不能谈恋爱。誒,这家小店味道不错,你再来一块?”
倪布恬几欲涌到唇边的话就这么生生咽下了。
******
三人回到酒店时,剧组还没有收工。
倪布恬洗完澡,掐着时间给倪不逾打了个电话,叮嘱他照顾好自己,记得写作业,被少年三两句敷衍过去。
她摇头笑了笑,吹干头发躺到床上。
难得不熬大夜,她却有些失眠,在床上滚了会,她打开灯,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上的视频软件,左挑右选,最后找了部顾辞年的电影来看。
黑色的屏幕从中间撕开一道昏昧光线,而后慢慢向上下两边拉开帷幕,淅淅沥沥有节奏的雨声中,穿着黑色夹克的顾辞年出现在雨幕中,直视镜头,眉眼深邃,一步一步走近。
雨水顺着他的面部线条一道道往下滑落,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忽然扯唇笑了下,笑容颓唐又带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邪恶,一张冷白的脸,英俊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画面定格在他的邪笑上,镜头快速一转,影片开始……
倪布恬本意是想找部电影随便看看来催眠,没想到剧情太精彩,不断反转,她反倒越看越精神。
不得不承认顾辞年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天才型演员,每一个眼神动作都拿捏精准,表现浑然天成,即使后期配合剧情刻意换上邋遢的衣服,化上了疤痕妆,却还是能从眼睛里透出一股子勾人的劲儿。
倪布恬将他一个回旋踢的动作拉过来倒回去地重看了三四遍,咬着手指打开了弹幕,然后躲在被窝里低调地随弹幕上的花痴姐妹们“啊啊啊啊”地土拨鼠尖叫了一回。
看着弹幕上从外貌到演技、几乎盖住演员全脸的花式彩虹屁,倪布恬油然而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的骄傲——
这个男人现在是她的男朋友,是她的小阿忍。
顾辞年的微信进来时,影片里正播到他拽着女主角进了狭窄/逼/仄的小房间。
房间光线昏暗,他把女主角压在了角柜上……
手机“叮当”一声弹出一条微信提醒,倪布恬吓得手腕一抖,这才发现自己脸颊有些热,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沉。
她捂着脸摇了摇脑袋,看到顾辞年发来的微信:【开门。】
她怔楞了一瞬,抿了抿唇,将页面又切回到电影上,没有回复。
心想着,等不到她的回复他大概就会回去睡了。谁知,她点了下暂停键,正打算接着往下看时,顾辞年竟直接给她打来了电话。
倪布恬心头一跳,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接通了。顾辞年的声音低压着,从听筒里传出来,莫名有些禁欲:“宝贝,开门。”
倪布恬头皮跟着麻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此刻正明目张胆地站在她的房门前给她打电话,还明目张胆地叫她宝贝!
倪布恬脑子嗡的一声,丢下手机跑到门后,将房门打开一条缝。
门外人影一闪,顾辞年闪身进了房间,房门迅速“咚”的一声关上,她被他压在了门口柜子上。
一如电影里的那个镜头。
只不过他此时没有化颓丧的疤痕妆,刚洗过的脸上还带着些微湿意,皮肤干净白皙,额发上有细闪的水珠随他的动作“嘭”一下滴落到她的鼻尖上。
倪布恬下意识皱了皱鼻子,眼前光线一黯,顾辞年俯身低头,将她鼻尖上的水珠舔去了……
一种酥麻的战栗从脚底叫嚣着直接攀升到头皮,倪布恬觉得自己好像熟了……
她用力推开顾辞年,扭头溜走,又被他拽过来,搂在怀里。
他俯身,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肩,深深吸了口气,轻声缱绻道:“好甜。”
“甜甜,好想你。”
“让我抱抱。”
倪布恬张了张嘴巴,本沸腾的一颗心随着他的低喃软下来,化成了一滩水,拒绝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安静地任他抱了会,手臂慢慢抬起来,想环上他的腰,他却不正经地在她颈后呼起了热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她。
双唇也在她颈侧蹭来蹭去……
倪布恬手指一缩,猛然推开了他。
“抱够了吧,你该回去睡觉了。”
“不够。”顾辞年微歪着脑袋直直地看她,“还要抱。”
倪布恬心底没出息地小鹿乱撞,表面上维持镇定,绕开了他。
顾辞年视线随着她,慢悠悠落在她随手丢在床头的手机上,看到那还未自动熄屏的画面,眉梢一挑,唇畔慢条斯理地勾起一抹笑。
像个藏着欲/念的斯文败类。
“你在看这个啊。”
倪布恬刚才怕他在门外被人看到,急着去开门,便把手机随便丢在了床上,这会猝不及防被他看了个正着,脸颊登时热了起来。她一把抓过手机,强装镇定地关掉视频,“听说这部电影不错,我就随便看看。”
“知道通常情况下这种镜头后面应该发生什么事情吗?”顾辞年上前一步,搂过她的腰,不由分说俯身往下一压。
“不过我没拍。没关系,”他低笑了声:“现场表演给你看……”
倪布恬失去重心,下意识伸手,想扶住床头,没想到冲劲太大,木质床头倏然发出“咚”的一声响。
脚随之往后退,踢到床头柜上,又是“咚”的一声撞击声。
橘黄灯光勾着男人深邃的眉眼,勾出眸光里那直勾勾的欲/念,是直白又压抑的诱惑,倪布恬垂下眼睑,感觉眼皮都在发烫。
耳边,顾辞年忽然低沉颓丧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甜甜,别推开我。我今天很难过。”
倪布恬胸口揪了一下,手指顺从地抚上他的背:“你……怎么了?”
“我都五天没和你独处了,你好像一点都不想我。”
“盛望舒过来探班看我,你也不吃醋。”
“甜甜,你好像总是不需要我,一直是我喜欢你更多。”
他竟然一句一句地,认真地抱怨起她来。
倪布恬睫毛颤了颤,紧抿着的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再上扬。
她轻吸口气,双手捧住他的侧脸,主动踮脚吻了吻他的唇。
轻轻软软,一触即离。
顾辞年低垂着的眼皮忽而抬起,眸底漆黑幽深,像是蕴着火。
他唇角轻勾着,藏着得逞的笑意,又向她逼近了些:“你是不是应该弥补我?”
倪布恬:“??”
他一脸理所当然:“补偿我今晚抱着你睡。”
下一秒,又是“咚”一声巨响——倪布恬不知哪来的一股羞愤的蛮力,直接将他推开,他猝不及防向后一退,又撞到柜子上……
“别装了。”
顾辞年手肘向后撑,懒懒散散地斜靠着柜子看她,“你明明想我想得要死。”
倪布恬简直没见过比他更不要脸的人,又被他逗弄地无力招架,干脆背过了身去不理他。
沉默片刻。
顾辞年抿唇轻笑,俯身从背后抱住了她。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只是,有点想你。”
“……”
“哪怕你现在就在我面前,我还是想你。”
这句话轻飘飘的,落在倪布恬心上,像一片温柔的羽毛,又像一招剑走偏锋的剑法,精准无误地戳中她的软肋。
“你习惯睡哪一边?”沉默片刻,倪布恬听到自己轻声问。
……
台灯关掉,室内陷入黑暗,影影绰绰的光线里,顾辞年眼睛很亮。
倪布恬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阿忍,给我讲讲你这些年的事情吧。我都不知道你后来过的好不好。”
顾辞年牵过她的手指吻了下:“好。”
******
倪布恬不知道自己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半夜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她被顾辞年紧紧箍在怀里。
她额头蹭在他胸前,耳畔,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她安心地拱了拱脑袋,又昏沉阖上了眼睛。
凌晨,倪布恬还未睁开眼睛,顾辞年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仔细算起来,他昨晚一共也只睡了三个多小时。
白日在片场里,倪布恬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心疼得不行。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旁雷雪忽然悠悠出声:“昨晚没睡好吗?”
倪布恬:“还行。”
两人并肩坐着等戏,周围没其他人,倪布恬端起水杯慢慢喝着水。
雷雪又说:“影帝好像也没睡好。”
倪布恬:“……”
不知怎么的,她感觉雷雪今天好像怪怪的,说话语气也怪怪的。
她心里有鬼,便专注喝水,不置一词。
雷雪清了清嗓子,悠悠地,继续说:“看他眼底的青色,像不像熬夜开车肾亏的样子?”
“……”
倪布恬一口水呛在嗓子里,不上不下,捂着嘴巴直咳。
雷雪老神在在地帮她拍背,等她好不容易把气顺匀了,才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压抑又赞叹地吐出那句憋了一夜零一上午的话:“能把这朵高岭之花勾到精尽肾亏,姐妹你太牛/逼了!”
“!!!”
“咳咳咳——”
倪布恬一瞬间瞳孔地震,耳朵着火,几乎要把心肝脾肺肾全都咳出来。
她咳到眼尾泛红,眼睛里泛着水光,坚决否认:“你在瞎说什么啊?”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他昨晚在你房门前给你打电话。”
雷雪吸了口气,胸口气血翻涌着,回想昨晚那个让她心脏骤停又少女心沸腾的画面:“他叫你宝贝。”
倪布恬瞳孔持续地震,完全失去了表情,整个人呆若木鸡。
雷雪转头看她,压抑着雀跃和兴奋,眸光灼灼:“我还听到了撞床的声音——”
“——你们昨晚,一定很激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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