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厌家在9楼,左边那家,901。
他牵着狗,和钟糖走进电梯,按下了9楼。等到了楼层,陈述厌又牵着狗,走出电梯,往左边走。
这一走出来,陈述厌就默然了。
有两个警察守在他家门口,跟两尊门神似的一动不动。
这两个警察听见动静,转过头来,朝他身后的钟糖一点头。
钟糖也朝他们点了下头,算打过了招呼。
楼下站了个刑警,上边还有两个守门的——此时此刻,陈述厌才终于发觉,好像这次的事情比他想象得更严重。
他转过头,眉头一挑,问钟糖:“我是摊上事儿了?”
钟糖笑着跟他点了点头:“摊了个大事。”
陈述厌无言,也很无奈,只好叹了口气,说:“那进我家说吧。”
钟糖点了点头。
陈述厌走到自己家门前。
他家门是指纹锁,陈述厌走到门前以后,就伸出手,把手套从手上扒了下来,伸出小拇指,按在了解锁区域。
他手上全是伤痕。那些伤痕横七竖八,布满了他整个手背。有一块一块的灼伤,也有细长的伤痕,一条一条贯穿整个手背,触目惊心。
钟糖作为当年那件事的局中人之一,一看到这些就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当年的一幕幕,一口气直接哽到了喉咙眼,忍不住有点头皮发麻了起来。
陈述厌开门很快,手指一按上去,门就咔哒一声开了。
他侧过身,先让钟糖进去了:“您请。”
钟糖收回目光,朝他笑了两声,走了进去。
临进去前,他又吩咐门口的两个人好好看着。
两个警察点点头,示意他尽管放心。
钟糖就进了陈述厌家里。
陈述厌以前是和徐凉云一起住在这里的。作为和徐凉云在同一个屋檐下工作,关系还算不错,甚至都称兄道弟了好些年的同事,钟糖以前也来过几次。
这次再来,颇有些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觉。
钟糖一眼就发现陈述厌重新布置过了家里。
看来,他也曾经触景生情过,然后为了断情绝爱,就把这里重新装修了。
钟糖转头再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当年徐凉云在游乐场给陈述厌打下来的巨型牛油果。它还躺在客厅里,只是这么些年过去,它早就变了形,那微笑的表情看起来很像在哭。
钟糖心里突然有些泛酸的无奈。
这东西既然没扔,那看来陈述厌嘴上是那么说,心里还是很念着徐——
钟糖刚想这么分析,被陈述厌松开了绳的边牧就放飞了四只蹄子,朝着那牛油果就甩着舌头扑了过去,然后呜呜嗷嗷地开始撕它,龇牙咧嘴地,好像有仇,一看就是被这么专门训练过。
钟糖:“…………”
尼玛,误会了。
恨的是真他娘深。
陈述厌拿着狗绳,在门口换好拖鞋,又给钟糖拿了一双出来,对他说:“您换个拖鞋。”
他这么一把拖鞋递过去,再抬头,才看到钟糖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发了疯似的撕咬牛油果的狗子。
钟糖转过头来,应了两声,又问他:“你故意这么训的布丁?”
布丁是这条边牧的名字,当年还是他和徐凉云笑笑闹闹打了半天架才起的。
徐凉云本来想叫它大黄,陈述厌被土得不行,说能不能时髦一点,边牧也不是黄的。
徐凉云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那叫bigyellow,实在不行就看颜色叫它BLACKANDWHITE,听起来有没有很酷。
陈述厌被他搞得无语,又忍不住想笑,俩人就在沙发上因为这个事儿笑着吵了起来,你推我搡了半天——陈述厌当然是推不过他的,所以最后就成了徐凉云把他按着手腕压在沙发上。
后来徐凉云从了他,就叫布丁了。
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陈述厌面无表情地想着往事,心里起了点涟漪,但这点小动静算不上什么水花。
他只点了点头,对钟糖凉凉说:“总要留个沙包揍,我看着也解气。”
钟糖脸上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起来。
陈述厌看得有点想笑——五年过去,不用徐凉云自己,只要是跟他有关系的人在这种事儿上摆出点这种表情,陈述厌心里都有种出了一口恶气的,很奇怪的大仇得报的感觉。
但他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怅然若失,心里总有个声音蔫蔫纳闷着问,怎么就这样了呢。
但这声音不重不轻,可以忽略不计。
陈述厌直接选择忽略不计,问:“所以,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这么大张旗鼓,我好像没犯什么事。”
“啊,坐下说。”钟糖笑了笑,道,“怎么说呢……是个大事。”
陈述厌简单嗯了一声。
家里来了人,陈述厌也不好端着一双伤痕累累触目惊心的手走来走去。没办法,他只好转身去默默换了副纯棉的方便活动的手套,然后领着换了拖鞋的钟糖,走到了客厅,坐了下来。
钟糖是拿了个公文包进来的。他坐到茶几前,伸手打开了包,拿出来了一根笔。
陈述厌毕竟跟了徐凉云好几年,这些个做派和流程都一清二楚。他只扫了一眼,就知道那是根录音笔。
钟糖伸手捣鼓了一下录音笔,又转头笑着对他说:“见谅哈,问话要录音。”
陈述厌点了点头,没多大意见。
录音笔开关启动,然后被钟糖搁到了一边。
他又从包里拿出了个文件袋,问:“三天前的下午,你人在哪儿,干了什么?”
这是个很那个的开头。
一被问这个问题,陈述厌就知道自己是真的摊上事儿了——这个事儿不是杀人放火,就是盗窃打劫。
陈述厌回想了一下之后,说:“在公园写生,那边有监控,你可以去试着调一下看看。”
“大冷天的去写生吗?”
“写生顺带遛狗。”陈述厌淡然回答,“布丁是边境牧羊犬,不定时撒个欢可能会拆家,每周末都得带着去公园,撒开让它跑一会儿。反正每次去我也是闲着看它,干脆就带了画板去做写生练习——犯法了吗?”
“当然没有,只是问问。”
钟糖笑着应了一句,又问:“是哪个公园?”
“云海公园,在湖边的大空草地,允许放狗的那边。”
钟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的。然后,他拆开了文件袋,点了几下里面的纸以后,就从里面捏出来了一张照片,摆到了陈述厌跟前。
“认识这个姑娘吗?”
钟糖问他。
陈述厌正靠在沙发上,闻言,就坐起身来,伸长脖子去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女人正朝着镜头轻轻笑着。她五官标致长得清秀,眉如柳目如水,笑容自然,唇红齿白的很是好看。
“……认识。”陈述厌说,“是方韵吧?”
“是的。”钟糖说,“你跟她很熟吗?经常联系?”
“不经常,普通朋友而已,点赞之交。”
“怎么认识的?”
“她托我去给她画油画。”陈述厌说,“她原来是个芭蕾舞演员,前两年的时候结了婚,为了老公和孩子决定不做演员了,就把一张演出照给了我,让我帮她画下来,算作留念。”
钟糖点了点头:“是线上联系的吗?你们线下有见过面吗?”
“见过。我习惯先去和金主面对面聊一聊,了解一下他们想要什么样的感觉。不然画的时候容易迷茫还卡壳,画得不对了大家也都很闹心,到最后收场都不好收。”
“在哪里见的?”
“第一面吗?在大剧院。”陈述厌说,“她请我去看她们舞团的表演,那是她最后一场演出——你要看她给我的演出照吗,让我拿来画的那张,现在还在我房间里。”
“一会儿请务必交给我。”
钟糖说着说着就朝他笑了一下,又转身说了句稍等一会儿。随后,他从包里拿出了张纸和笔来,在纸上面写写画画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在记录什么。
片刻后,他才终于抬了抬笔,又抬起头,问道:“后来还见过面吗?”
“见过,创作中途她常来看。”陈述厌说,“后来画成了,她很满意,还请我吃过一顿饭。”
“她常来看?”钟糖眯了眯眼,道,“她来过你家?”
陈述厌点了点头:“来过。”
“几次?”
“好几次,我不记得,我没有数别人来过我家几次的兴趣。”
“她有拉着你拍过照吗?”
“……有。”
“什么时候?”
“把画交给她的那天……她拉着我,我们两个人拍了张照。”
陈述厌越回答,越是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话说到此处,他就有些许按捺不住了,问:“怎么问这些,方韵出事了吗?”
钟糖低头在纸上写了两行字,点了点头,也不瞒他,更不委婉,很直接地说:“昨晚上十一点多有人报警,方韵死在冬同路那边的那个老工厂里了。”
陈述厌愣住了。
“倒不是怀疑你是犯人。”钟糖说,“只是那个犯人把你的照片留在现场,说下一个就是你,那张照片就是方韵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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