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平沙还没有多长时间的赵陈就接到了李晓云打来的一通电话，他差点没有把自己的鼻子给气歪。
馒头竟然在幼儿园里面跟两个大班的孩子约架，还偷偷把豆包给带到了幼儿园里面去了。
她先是让豆包在附近躲着，等着放学的时候又偷偷让豆包溜进了幼儿园，然后吆喝着豆包将那两个小屁孩吓得屁滚尿流。
如果不是因为秦奋担心馒头打不过偷偷将这件事告诉了李晓云的话，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馒头？”
赵陈低着声音冲着电话那头道。
馒头拿着李晓云的电话，怯生生地回道：“爸爸？”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刚出来多久你怎么就又惹麻烦了？”
馒头回道：“我没有惹麻烦，是他们欺负小秦奋，我才帮他出头的。还有，豆包爸爸你又不是不知道，它不咬人的，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赵陈自然是知道豆包的秉性，豆包也就是性子活跃了一点，但也确实是不咬人。
而且这件事听李晓云说完之后也确实是那两个大班的孩子先闹的事，这事儿轮起来还真怪不到馒头的头上。
不过赵陈知道是一回事，那两个孩子的家长心中是怎么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豆包长得这么大的块头，谁知道它咬不咬人啊？要是它咬人的话怎么办呢？
赵陈只好道：“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师呢？”
馒头道：“因为馒头跟他们保证了先不告诉老师，要是馒头转头打小报告的话，不就成了言而无信的人了吗？”
赵陈一阵无语，这个时候你倒是知道要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了，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赵陈无奈道：“行了，爸爸先不说你了，回家之后再跟你说，你先把电话给李老师。”
馒头便怯生生走到了李晓云面前，将电话递给了李晓云道：“李老师，电话。”
李晓云也是一脸无奈地看着馒头，然后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一脸不平的那俩儿孩子的家长，还有一脸乖巧趴在馒头脚边的豆包。
“喂？”
“李姐啊，是我，小赵啊。那个，李姐你先把电话给那两个家长吧，我跟他们好好说一下。”
李晓云便起身将手机放在那两家长中间的桌子上，然后摁开了免提，“我开了免提，你们说吧。”
“你们好你们好，那个我是赵新依的家长，也是狗主人。是这样的，因为我现在人在外地，所以不能当面跟你们道歉。事情的经过我刚刚也了解了，这件事确实是我家孩子不对，她手段偏激了一点……”
话还没说完，就听其中一个略显臃肿的女家长尖声道：“这叫偏激吗？你看看把我家孩子吓成什么样子了？一边哭着一边喊妈妈，谁看着不心疼啊！”
赵陈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但是我敢向你保证，我家的狗真的不咬人。我家孩子也是有分寸的，不会让它去咬人的。她刚刚在电话里面也跟我说了，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有什么分寸？你家孩子能有什么分寸？都能放狗出来咬人了，能有什么分寸你告诉我？！”
赵陈语气有些不悦，“您说的对，我家孩子确实是少了一点分寸。刚开始的时候就应该把这事儿告诉老师，否则哪里有这些事儿？”
一听这话，那女家长不乐意了，“这还是我家孩子的错了？”
赵陈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她身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伸手招呼道：“算了算了，都是孩子间打打闹闹的事儿，这不没出什么事儿么？以和为贵，再说了，这件事的起因确实是你我家里的孩子不对在先。”
这个老婆婆是另一孩子的家长。
那女家长道：“什么叫我们不对在先？我听我家宝儿说了，他就是想借那个小弟弟的书看一下，那个小朋友不给就不给吧，竟然还骂他，这才没免得了那些小打小闹的小动作。看来啊，哼，那个小屁孩也不是什么有教养的人。”
听闻这话馒头立马大声道：“乱讲，明明就是他们要抢小秦奋的书，还打了小秦奋，把书都撕坏了。”
李晓云也不乐意道：“这位家长，我们还是以事实说话，不能胡编乱造。”
那女家长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家宝儿还说谎了？我家宝儿从不撒谎！”
馒头嘀咕道：“都能出手打人了，还说不会撒谎？”
“你个小丫头片子，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女家长猛地站起身来指着馒头的鼻子道。
馒头被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电话那头赵陈喊了一声，“豆包！”
几乎是赵陈声音刚出来的瞬间，豆包就猛地跳起来，微微压低了身体，冷冷地看着那人，呲牙咧嘴，低声呜呜，满是威胁警告之意。
女家长先是吓得退了两步，随即大声嚷嚷道：“还说不咬人？还说不咬人？这是不咬人的样子吗？我都被吓了一跳，更别说我家孩子了！赔钱！赔我家孩子的精神损失费！”
“好啊！”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是秦宜带着赵国华还有小秦奋走了进来。
秦宜道：“既然赔钱，那就好好算算。馒头吓到了你家孩子，赔你精神损失费。那你家孩子打了我家的孩子，是不是还得赔医药费呢？还有，这么小的孩子就遇见了校园霸凌，给孩子带来的心理创伤也是少不了的吧？心理损失费，精神损失费，还有今后的阴影治愈费用。我算是比较熟悉心理医生的收费标准，要想让一个孩子走出阴影，少说要十个疗程，一个疗程五千块钱起算吧。”
赵国华也冷哼一声，“来，馒头过来。有外公在这里，我看谁敢欺负你！”
馒头连忙一把跑到赵国华身边，“外公，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猜到馒头被人欺负了嘛。”
原来赵国华在幼儿园门口迟迟等不到馒头，打电话给赵陈呢，赵陈在通话中。这面他又不知道李晓云的电话号码，在门口急得跳。
秦宜知道赵国华是馒头的外公，这时候正好秦奋又走了出来，秦宜忙问秦奋是怎么回事儿。
问清楚之后，秦宜便带着赵国华跟秦奋一道来这儿了，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听见那家长的这番话。
那女家长看了一眼赵国华又看了一眼秦宜，道：“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家孩子欺负的那个小朋友的妈妈。你看看，我家孩子脖子上都被家孩子勒出一道红印子我都没说什么，这会儿你家孩子被吓了一下，你还没完没了是吧？”
那女家长看着秦奋有点心虚，但仍硬着脖子道：“谁说是我家孩子打的？你有证据吗？现在社会，凡事都要讲证据！你没有证据，小心我告你污蔑！”
那个老婆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带着自家孙子来这里其实也只是想弄清楚一个事情起因而已，本来就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哪里有什么绝对的是非对错？
大家搞清楚缘由之后各自教育自己孩子，该道歉道歉，该和好和好，可没想到会闹出这么一起事情来。
她起身拉着自家孙子道：“事情我也算是搞清楚了，这件事也是我家孩子有错在先……”
“什么有错在先？”那女家长一看队友都开始反叛了，怎么能乐意，“你这个老太婆一点儿也不明白是非曲直，明明就是他们孩子吓了我家孩子，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老婆婆没理她，只拉着孙子走上前道：“这本来就是一个蛮小的事情嘛，小牛，你看，这条大狗这么乖，根本就不咬人。”
说着这老婆婆笑着对着馒头道：“小女娃儿，能让我家小牛摸一摸这条大狗吗？”
馒头点了点头。
那孩子便慢慢伸手在豆包脑袋上碰了一下，见豆包眯着眼睛一脸享受，胆子也大了，便大力摸了摸豆包的脑袋，然后眼睛亮晶晶道：“好可爱的大狗啊！”
老婆婆笑了笑，然后道：“你是不是欺负这位小朋友了？”
那孩子一脸愧疚，点了点头。
“那做错事应该怎么办？”
“对不起，我不该抢你的书。”
秦奋便笑道：“没关系，我们以后做好朋友吧。”
“好啊！”
那面电话里面传来了赵陈的声音，“馒头？”
馒头浑身一激灵，忙冲着那小朋友道：“对不起，我不该让豆包吓唬你。”
“没关系。”
“那我们的赌注……”
“馒头？”
老婆婆呵呵笑道：“我都问清楚了，我家孩子弄坏了你的书，也应该赔个你们。下周一我就让他带着书和好吃的来找你们。”
馒头眼睛一亮，“那他还得认我当……”
“馒头！”
馒头不吭声了。
老婆婆笑了笑，“时间也不早了，我这个老太婆腿脚不灵便，要是太晚回去恐怕就过了饭点了，我们就先走了。”
等那老婆婆走了之后，秦宜又冲着那女家长道：“刚刚事情也弄明白了，确实是你家孩子欺负我家孩子在先没错吧？你是想都给对方赔偿损失费呢？还是想各顾各？刚刚我也算了一下，要是都为对方赔偿损失费的话呢，你倒给我两万块就差不多了。”
那女家长被哽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拉着那孩子的手道：“宝儿，我们走！不跟他们计较！”
看着这家长临走还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秦宜倒是觉得好笑。
而电话那头赵陈其实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得亏秦宜在这里，要是秦宜不在的话，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会儿自己又在平沙，分身乏术，出了问题的话也只能是束手无策。
秦宜此时笑着走到那手机旁边，冲着电话道：“这不是赵大设计师嘛？工作这么忙？又跑到哪里去出差了？刚刚听着你的声音，我还以为闹鬼了呢！”
赵陈无奈道：“行了，就别挖苦我了。对了，这件事还得谢谢你。”
“谢什么，馒头帮我家小奋出头，我帮你出头嘛。”
赵陈笑了笑，然后喊了一声，“李姐？李姐在不在？”
李晓云走上前来拿起手机，关了免提，道：“我在呢，你说话。”
“这事儿还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我这也是前脚刚离开，后脚馒头就给我闹出了这种幺蛾子。你放心，等我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她。打抱不平自然是好的嘛，可是解决问题也得有个方法是不是？虽然豆包不咬人，但是吓到别的小朋友那也是不好的。”
李晓云笑道：“你这是明里暗里在我这儿求情呢？”
一眼就被李晓云识破了，赵陈尴尬地笑了笑，没多说。
他心里自然也是担心的，馒头这才入学还没两个月的时间，就给李晓云添了这么多麻烦。
要是馒头在李晓云的心里落下一个“坏小孩”的标签那可不就麻烦了么？
“你放心，我心里有分寸的。馒头带着狗来吓人确实是不对，但是事情的起因也是对方欺负了小秦奋嘛。有这份正义感是好事，不过今后还得注意注意方法，这种事情告诉老师之后完完全全就可以解决了是不是？”
赵陈连连点头，然后冲着电话大喊了一声，“馒头！李老师说的你听到了没有？！”
他还以为李晓云开着免提。
李晓云猝不及防，被赵陈这么一吼刺得耳朵有点生疼，还吓了一大跳，手机都差点掉了，恼道：“你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我这不教育馒头么？”赵陈愣了愣，反应了过来，忙道：“您该不会关了免提吧？对不住真对不住，我不知道。”
前面赵陈吼得那声有些大，旁道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都忍俊不禁，秦奋都极为努力地憋着笑，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被人听到了不好。
“行了行了，电话里面跟你说不清楚。等你回来了，有时间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馒头脸上的偷笑瞬间凝固，小心翼翼道：“李老师，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赵国华敲了敲馒头的脑袋，馒头啊了一声，捂着脑袋不敢吭声了。
“行，李姐，那我就先挂了。”
拿着手机李晓云摇摇头，心说这大的也不大省心，然后转头看向秦宜道：“不好意思，秦奋家长，秦奋被欺负的事情我先前也不知道。我没有密切关注每个孩子的情况，这件事是我的失职。”
秦宜回道：“没关系，要是孩子不想说，老师和家长问也问不出来的。”
末了她又笑道：“况且，馒头不是帮着小奋出头了么？”
馒头颇感自豪，稍稍挺直了腰板。
李晓云注意到了馒头的小动作，道：“虽然馒头你见义勇为这件事做的很好，但是以后要注意注意方法知道吗？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告诉老师，不能自己一个人解决，更不能带狗来解决，知道了吗？”
“知道了，李老师。但是豆包好乖的，李老师你要不要摸一摸？”
李晓云原本还想说几句，听到馒头这话之后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又看了一眼豆包，心中有些痒痒。
原先一直想摸一摸这条大狗，可是现在这件事情这么严肃，怎么能因为这件事儿破功呢？
李晓云便道：“行了，不用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吧。”
赵国华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李老师。”
李晓云还是知道赵国华的，她自身是教语文的，而赵国华又是上云少数几个专研国学的教授，以前她还听过他的讲座呢！
不过这时候她倒不好说出这话来，怕对方尴尬，只笑道：“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我的本职工作。也是我事先没有发现这个苗头，否则也不会让您老人家等这么久，还往我这里跑一趟。”
赵国华笑了笑，然后将馒头往前推了推，“来，馒头，给老师道歉。”
“对不起李老师，馒头不该带豆包去吓唬他们的，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要第一时间反应给老师！”
“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吧。”
“李老师再见。”
“李老师再见！”
………………
………………
这面赵陈放下手机，左清便过来问道：“怎么了？”
旁道庄强，黄云贵以及李丽萍三人先前听着赵陈的话也好奇不已，也跟着把目光转了过来。
赵陈无奈摇头，“是学校里面的一点事儿。”
“馒头又给你惹麻烦了，说说嘛！”
赵陈只得将馒头遇见秦奋被欺负，然后跟人约架，最后牵了豆包将那两个大班的小朋友吓得屁滚尿流的事儿给大家说了一片。
众人都是一脸好笑，左清更是撑着一棵树笑得直不起腰来。
赵陈抱怨道：“你笑什么？我都郁闷死了，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左清笑道：“馒头可真是一个小天才，还会仗势欺人这一招！还有，这么小就会跟人约架了，这长大之后还不得是学校扛把子的一姐啊！”
赵陈烦心的也确实是这事儿，馒头这个性子一般不会被人欺负，赵陈能稍稍放心。
可也是这性子，这幼儿园就跟人约架，初中高中岂不是成大姐头了？别到时候跟社会上的一些小青年学坏了，给我整一出热血高校来，那可怎么办？
这时候李丽萍道：“其实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难。”
赵陈眼睛一亮，心说对啊，原先自己周围的朋友都是没结婚的，自己想讨教也没法儿。
如今这里不是有教育孩子的长辈吗？
黄云贵这性子就不说了，整天在外应酬，估计还是他老婆对教育孩子比较有心得。
但李丽萍不一样，养过孩子，心又细，这不摆在面前的大前辈么？
赵陈忙问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你也结婚了是吧？你家孩子多大了？”
李丽萍道：“明年就上初中了。”
“都这么大啦？真好。”赵陈又道：“刚刚你说的那个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什么？”
李丽萍道：“原先我家孩子也是一样，性格是比较活跃的，也喜欢跟人打架。我跟他说了好多次，结果在学校里面该打还是得打。后来呢，我就想了一个法子。我带他去医院看了一圈，因为我老公那边在医院有点关系嘛。我就专门带他去看那些因为打架而受伤的孩子，看看他们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然后告诉他，要是以后还是打架没有轻重的话，明天躺在这里就是你了。然后我又告诉他，要想解决矛盾有很多种办法，其中暴力是最不可取的一种。现在呢，他好多了，遇到事情都会问我，然后才拿主意。”
赵陈皱着眉头道：“我也带我女儿去一趟医院？”
李丽萍笑道：“当然不用，你女儿是比较聪明的那种，知道自己不打，找一条狗来吓唬。”
赵陈有些尴尬，不知道李丽萍这话是夸馒头还是损馒头。
“你要让她知道遇到事情其实有很多种解决的办法，然后在其中选取一种最好最便捷的，没必要把自己脱下水。而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她明白是非曲直，她自然就会知道该如何做是对自己最好的了。”
左清忽然插嘴道：“我觉得不好吧？馒头现在这个性格很好啊，没必要强行改变。”
李丽萍解释道：“性格是一回事，但是如何去做是另一回事。就好比在路上遇上了摔倒的老人，有人会视而不见，有人会前去帮忙。这是性格。而去帮忙的时候选择直接去扶，还是在远处打120，还是先打开手机录个视频证明自己无关，然后再去检查老人的状况。这是如何去做。心地善良、有正义感的人也得去学如何保护自己不是吗？”
左清哑口无言。
赵陈觉得李丽萍这一番话说的极有道理，忙又拉着李丽萍讲了许多关于教育孩子的事情，并分享了一番自己原先的育儿心得。
两人聊得很是融洽，赵陈恨不得分享自己原先养馒头的时候所有的难事儿，也恨不得从对方那里掏出对方所有的育儿心得。而李丽萍自然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和倾诉者。
左清在一旁插了几次话都无果，她发现这两人聊得东西她一点儿也不懂。
她望着跟李丽萍谈得满脸笑容的赵陈，终于不再去插话了，只安静呆在一旁，神情略显恍惚。
她可以为眼前这个男人付出一切，但不会为馒头这样去做。
而眼前这个男人，这一辈子都注定为馒头倾其所有。
于这一日，她依稀知道了有些事情永远无法强求，有些事情打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她的梦，碎在了馒头出生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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