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月亮/余温酒
chapter007
——
江昕芸这一声,说轻不重，但教室很安静,显得很清晰。
几乎所有人都听见,顺着她视线看向后门。
有女生压着声音惊呼：“真是陆行云？”
“真是诶。原来真人长这样？好好看！”
“……”
“…………”
江昕芸艰难地咽口水，很快回神，小跑到陆行云面前,余光瞥着身后闹剧,紧张地小声问：“你来多久了？”
她不知道他来了多久，听了多少,有没有听见两个小初中生极幼稚的骂架。
和那句喜欢。
陆行云垂眸,看她一眼,淡笑：“刚到就被你发现了。”
说着,看向她身后,扫视了圈,最后目光定在贺兰身上。
这是贺兰第一回这么近距离见陆行云，更是第一回对视。
男生桃花眸多情，即便没掺任何感情,只是单纯一瞥,也叫她受不住地别开眼,被江昕芸气红的脸泛上另一种粉红。
陆行云确实刚到,隔着老远就听见了教室里的喧哗声,虽然没听清,也没看见,但通过眼前的气氛，已经猜到什么。
听到这话，江昕芸明显松了口气,心道,没听到就好。
同学都看向他俩，甚至隔壁班都有同学探出脑袋，明目张胆地小声讨论，江昕芸顿时满脸不好意思。
她忙拉住罪魁祸首衣袖，急匆匆下楼。
陆行云没反抗，很乖地顺着她力道走。
下楼后，江昕芸想了想，带陆行云去他带她去的地方。
不巧的是，那里虽清净，不代表永远没人，这回就有，还不止一个，似是两对小情侣，割据一方小角落，粘粘腻腻。
他俩一去，八只眼齐刷刷地扫过来，看得江昕芸一愣，头皮开始发麻，但人已经到这，午休时间所剩不多，再辗转地方可能来不及，便硬着头皮待下，走到一个小角落。
江昕芸仰着脑袋看陆行云，眼睫微垂，表情一如从前，似没受到影响，松了口气：“你吃午饭了没？”
“吃了，然后立刻来找你，”陆行云笑着点头，“老师拖了几分钟堂，所以比平时晚下课。”
江昕芸反应半秒，才意识到，他正在解释，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找她，顿觉害羞，别开眼，很轻地嗯了声。
想到昨晚的事，江昕芸瞬间着急，脱口问：“班主任之后有再罚你吗？”
“没，”陆行云好笑地摇头，“人太多，法不责众。”
江昕芸望着他干净漂亮的脸，实在难以想象，他竟然会抽烟，试探问：“陆行云，你真抽烟吗？”
陆行云表情僵了半秒，眼睑微敛，模样看着像在说抱歉，声音低沉：“你不喜欢？”
不及江昕芸回，他又道：“我会改掉的。”
江昕芸有点懵，不太理解改掉坏习惯为什么要跟她喜不喜欢挂钩，难道她喜欢，他就不改吗？
她没多想，而是语气严肃叮嘱：“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行云声音低：“期中考那会。”
江昕芸想了想，突然明白：“压力太大？”
陆行云沉默片刻，点头，轻嗯了声。
期中考是很正规、分量很足的考试，那会她压力也大，每晚复习到凌晨两点才睡，初中尚且如此，高中只会更严重。
江昕芸瞬间体谅他，但还是认真道：“那也不能抽烟，这是坏习惯，会让你生病。”
说着，便举起活例：“李叔，你见过好几回，他就是因为抽烟太多，肺已经变黑，总咳嗽。你千万不能变成他那样。”
说到这，江昕芸又着急起来：“你没成瘾吧？”
小姑娘担忧到脸都皱起的可爱模样，让陆行云沉郁许久的心情突然变好，眉间染上笑意，摇头道：“没，刚开始。”
闻言，江昕芸松了口气，瞅着他脸，不解：“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陆行云笑意更放松愉悦：“因为你关心我。”
江昕芸小脸一热，嘀咕：“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
“前段时间，”陆行云立刻收起笑，一脸受伤，语气很低落，“不来找我，跟你打招呼也不理人，一直躲我，我还以为——”
说到这，他顿了下，声音低沉难受：“你要跟我绝交。”
闻言，江昕芸睁大眼，下意识摆手：“我没有！”
正想解释，心中警铃猛地敲响。
如果说出真实原因，他还愿意跟她做好朋友吗？
应该是不愿意。
她只有这一个朋友，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
江昕芸抿了抿唇，咽下已经到嗓子眼的话，改口：“我前段时间压力很大，所以想一个人待，不想见人。”
陆行云自然知道，这不是原因，但小姑娘不愿说，他也不为难她，顺着她话走：“因为期中考？”
江昕芸正愁没原因，闻言忙点头：“对，期中考，让我压力很大，经常晚上失眠。”
陆行云笑着安抚：“你成绩挺好的，不用太焦虑。”
江昕芸瞅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成绩挺好的？”
陆行云眼神忽闪了下：“年级前十，大家都会讨论。”
江昕芸没怀疑这话，因为他们班经常讨论学霸，连隔壁班班级前十都清楚。
但她没想到，高中学业的难度和压力远高初中，忙起来饭都没时间吃，哪有空关注初一年级前十。
“你成绩那么好，回回都年级第一，还不是压力大到抽烟。”江昕芸小声嘀咕，“你成绩太好，搞得我也很焦虑。”
陆行云语气不解：“为什么？”
班上女生最爱讨他脸和成绩，接下来便是雷打不动的，得多漂亮的脸和成绩才登对得上他。
脸这东西，生来就没法改变，但成绩还有回旋的余地。
虽然她不觉得，陆行云会喜欢她，更不觉得，两人会在一起，甚至觉得，自己产生这种小心思，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但根本忍不住。
努力提升成绩，离他稍微近一点。
再近一点。
做一个优秀的人，站在他身边时，不会被人指点。
这些话，没法说，也说不出口。
江昕芸默默低头，藏起自己眼中藏不住的小心思，小声嘀咕：“你成绩那么好，作为你好朋友，如果很烂的话，超没底气，就很不开心……”
陆行云轻拧了下眉梢，双手搭在她肩头，稍弯腰，垂下眸与她对视，语气莫名严肃：“阿芸，我会跟你做朋友，唯一原因只是你，跟你成绩好与坏，没任何关系。”
顿了顿，补了句：“就算你成绩很烂，依然是我朋友。”
江昕芸眨眼，小声问：“所以我们现在还是朋友？”
陆行云语气肯定：“当然。”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午休时间过很快，江昕芸和陆行云走到分岔路口，江昕芸从兜里摸出两颗牛奶糖，塞给陆行云：“这给你解馋。”
陆行云看着躺在手心的奶糖，表情有点疑惑。
江昕芸笑着解释：“如果觉得压力大，很想抽烟，就吃一颗奶糖，应该会好很多。”
小姑娘弯着眉眼，杏眸亮晶晶，像含着细碎星辰。许是最近压力大，小圆脸瘦了点，被冻得有点红，两个小梨涡浮现。
陆行云收拢五指，担心捏坏糖，松了点力气，放进衣兜，迟疑半秒，故作玩笑：“两颗奶糖，能吃多久啊？”
江昕芸忙道：“我那还有，很多，改天给你。”
“总之，就是不要再抽烟。”
陆行云点头：“我听你的。”
如果你不喜欢，如果你会担心，我都听你的。
——
陆行云回到教室，正好碰见同班男生，叫住他：“学霸，快去办公室拿手机！”
陆行云看向他：“还给我们？”
“是啊，”男生拍了下他肩头，笑道，“这回多亏你，不然肯定砸得稀巴烂。我们这些都是几百块的便宜货，你那几样加起小几万，谁下得了手？”
陆行云笑了笑，轻拍开男生手：“我去办公室。”
知道他性子冷，男生没在意，提醒：“老班也在，到时候肯定逮着你说一顿，做好心理准备。”
陆行云轻嗯了声：“谢了。”
陆行云走进办公室，班主任正等着，见他进来，立刻放下水杯，其他老师也看一眼，继续手头事。
班主任拿出他的东西，不咸不淡：“来了？”
陆行云走到办公桌前，身板如松，更不咸不淡：“嗯。”
班主任被哽了下。
这一刻，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陆行云可能是班上最大刺头，还所有人奈何不得。
这成绩，只要不犯原则错误，哪个学校不得手心捧着？
不久后，一语成畿。
班主任收起心思，深吸口气，把两盒烟推到最前面，沉着声音问：“多久了？”
陆行云语气很淡：“一个多月前。”
班主任算算时间，差不多是期中考前后，试探问：“学习压力大？”
陆行云迟疑片刻，别开眼，声音平静：“有一点。”
提到学习，班主任心自然一软，没哪个老师不爱成绩好还努力听话的学生，温声安抚：“你成绩已经很好，不用再给自己压力。再给就过了。”
陆行云垂着眼睑，长睫柔软垂下，掩去眸底神色，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声音清润：“好，老师。”
看着这张干净漂亮的脸，班主任实在不忍心责怪。
他已经打开烟盒看过，没抽几根。他平时很爱关注陆行云，从没在他身上闻到烟味。估计着，没抽多少，更没成瘾，就没再多说这事。
“烟不是好东西，压力再大，也不能抽。”班主任拿起烟，扬了扬，“这回我帮你处理，不能再有下回。”
说着，将两盒烟和打火机丢进垃圾桶。
陆行云眼睛没眨，声音温润：“谢谢老师。”
班主任又把两只手机和iPad推到前面：“平时一般拿它们干什么？”
陆行云不紧不慢：“看网课、听听力和日常联系。”
班主任没丝毫怀疑，陆行云这成绩也不容他怀疑，想了想，反而说：“少给自己点压力，适当听听音乐看看电影。”
陆行云轻嗯了声。
班主任摆手：“回去上课吧。”
陆行云拿上手机和iPad离开。
——
送走一尊大佛，班主任松了口气，捞起水杯，猛灌了几口红枣枸杞水。
旁边老师笑道：“现在这年头，学霸更让人不省心。”
班主任无奈摇头：“谁说不是，我前一秒还在夸他，下一秒交的东西比谁都多，哎哟喂，我这老脸啊。”
老师哈哈一笑：“手机这东西，坏也好，像陆行云这种爱学习、自制力强的，自然是好东西，其他人？啧，不说了。”
班主任：“人人都有陆行云这自制力，我们就失业了。”
老师笑：“也是。”
顿了顿，纳闷问：“我听说，陆行云家境挺一般，怎么用的东西这么贵？”
班主任之前还没注意到这点，也纳闷起来。
这时，另一位老师笑：“你们太低估学霸，随便参加个竞赛的奖金，随便给人补个课，赚得不比我们少。”
于是，这事默默翻篇。
——
江昕芸回到教室，刚好上课，安静了几十分钟，一下课，立刻有人涌到她桌前，小声八卦。
“芸芸，你真认识陆学长？”
“怎么以前从没听你提过？”
“是不是学霸只跟学霸玩？”
“……”
“…………”
等大家嘀咕完，江昕芸才淡淡道：“认识，没多久。”
有人问：“你俩关系是不是很好？”
江昕芸从小活在讨论声中，深知一句话被一传十十传百后就会大变样，于是不掺任何感情：“见过几面。”
同学又问：“陆学长来找你干嘛？”
江昕芸：“就他被罚跑操场的事，我问问具体情况。”
同学惊讶：“诶？你不知道他抽烟、带手机和iPad？”
江昕芸从桌肚摸出下节课的书，笑：“他高中部，我初中部，平时根本见不着，我不清楚他的近况。”
同学无非想知道，她跟陆行云关系程度，和了解陆行云。
搞清楚第一件事，立刻追问第二件。
“他们班主任怎么惩罚他的啊？”
江昕芸摇头：“没问，不清楚。”
“真没想到，陆学长竟然抽烟。”
“就是诶，大学霸诶……”
提到这，江昕芸忍不住为他辩解：“其实他不抽，只是前段时间压力太大，才好奇买了包，好玩而已。”
“诶？！学霸也会压力大吗？！”
江昕芸翻开课本：“当然会，说不定比我们更大。”
“完全不能理解，我要有陆学长那成绩，直接横着走，用鼻孔看人。”
“就是啊，都年级第一，甩第二一大截，也会压力大？”
“果然，学霸的世界不是我们这些学渣能懂的……”
有人问江昕芸：“阿芸，你也会这样吗？”
“什么？压力大吗？”江昕芸轻叹一声，“当然会，担心考不好，担心没上回好，更担心被超越。”
“是吗……”
江昕芸看向贴在黑板旁边的成绩单，陷于沉思。
这回模拟考她考得不错，在班级甩第二一大截，但在年级被第六咬得很紧，仅两道选择题的差距。
换句话，只要下回稍不注意，很快很容易被追上。
想到这，压力瞬间袭来，江昕芸心一紧，打开文具盒拿笔，冲同学笑：“快上课了，回座位吧。”
同学们各回各座位，艳羡地丢了句。
“果然，只有学霸才能懂学霸。”
已经低头看书的江昕芸听到这话一顿，眼神放空。
这就是当我足够优秀，即便还不能企及你的高度，但已经被众人认可与你同行的感觉？
江昕芸转了下笔，默默品味这感觉。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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