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在此之前, 姚摇设想过跟蒋执的无数个可能。
比如，他从蒋雅萍口中得知一切真相, 他会震惊抑或愤怒, 会在回国的第一时间来询问，也可能会将这一切当做没发生过慢慢冷落。
再不然，就是把一切挑明, 因为接受不了她曾经做出那样的事, 而选择分手。
但这些，都不是今晚会发生的事。
她觉得她还有喘息的时间, 在哭过之后, 也许她可以冷静下来, 在他发怒之前, 把这一切和他解释清楚, 他听得进去也好, 听不进去也罢，这都是她最后的诚意。
路美盈的话，更是让她认定, 这段投机取巧得来的幸福早晚都会被收回。
这就导致, 蒋执出现在她眼前, 且说出这样的话时, 姚摇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因为憋了很久的眼泪, 她眼眶发红，眸子乌黑透亮, 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思绪顿住好几秒, 才开始回笼。
蒋执走进来，不轻不重地关上门, “砰”一声。
高大的身姿站在门口，白炽灯下被拉长的身影笼罩在姚摇身上，带着莫名的压迫感，男人不苟言笑，面色冷峻盯着她的模样。
空气在此刻静谧无声。
唯有墙上的钟表指针发出轻微的声响。
酸涩之气瞬间往上涌，也不管眼前的男人对她是什么态度，姚摇被本能驱使，想都不想，一头扎进男人怀中。
蒋执顺势张开双臂，把人牢牢抱住。
闻着他身上沉郁冷致的雪松味，姚摇死死咬紧牙关，努力克制住想掉眼泪的冲动。
她不配掉眼泪。
不配在蒋执面前，用这幅模样获得他的原谅。
静默许久。
蒋执眼底的凛冽变成失而复得的平静，下巴抵在她温热的头顶，语气却丝毫没有松懈，“问你呢，是不是又想把我甩掉？”
“……”
“不是。”
姚摇语气温吞，“没想把你甩掉。”
她嗓音轻软，像是撩拨心弦的葱葱玉指。
悬在高处的心缓缓下落，蒋执听着她的语调不对，捧起她的脸，果然看见水汽在她眼底打转。
姚摇就别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你先把外套脱掉，外面很冷，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
蒋执松开她，“好。”
这间公寓是简单的一室一厅，客厅位置并不大，就连沙发也很精致小巧，门口放着一堆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显得不大的空间更为拥挤。
莫名的，蒋执涌起一股暗火。
视线扫了一圈，男人最在沙发上坐下。
这个时候，姚摇已经去厨房烧热水，许久没回来住，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她本想好好做个样子，再和他谈，却没想到除了给他喝水什么都没有。
这会儿，她突然想起在横店给他买的礼物。
是一对虽然不贵，但很精致的情侣杯，送杯子虽然很老土，但她却很喜欢这个寓意。
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然而现在——
姚摇深吸一口气，把杯子的礼盒从包里拿出来，可能是没放稳，就在掀开盒盖的一瞬间，盒子突然从大理石台面上滑了下去。
“啪嗒”一声。
不过一秒，一个杯子在原地弹起，滚到一边，另一个杯子直接碎裂成无数的玻璃碴。
姚摇彻底傻掉。
如果是普通的礼物，坏掉就坏掉了，但这对杯子不一样。
它们是有寓意的。
但却在这种时候碎掉。
姚摇捏着盒子盖，说不清此刻到底什么心情。
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像是找到了突破口，顺着血脉疯狂往上涌。
听到厨房里传出来的声响，蒋执一僵，起身过去，却不曾想见到姚摇蹲在地上。
她看着眼前无从下手的玻璃碎片，忍耐了很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往下掉。
“……”
蒋执神色一凛，立马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还未开口，就听姚摇嗓音断断续续的，“蒋执，杯子碎了。”
蒋执压着一口气，把她拉到客厅，开始检查她的手，眉头深锁，“碎就碎了。”
确定她没受伤，他才稍稍放松，抬手给她抹眼泪，“哭什么，再买就是。”
姚摇却始终半低着头，鼻尖哭得发红。
蒋执气息微沉，索性坐在沙发上，把人拉过来，一只手和她十指相扣，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自己撑地修长的腿，“要不要坐？”
语气不像平时那样戏谑。
反倒像在哄。
姚摇顿了一秒，点头。
双手绕过男人的后颈，她轻飘飘地跨坐在男人身上。
四目相对。
蒋执微微仰头，用纸巾轻轻给她擦拭眼泪，“什么杯子，这么重要。”
姚摇这会儿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刚刚那样有些丢人，微微抿唇道，“送你的礼物。”
听到这话，男人有些意外，“那两个杯子？”
姚摇“嗯”了声。
蒋执轻哂：“什么年代了——”
玩笑话在嘴边顿住，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男人一顿，若有所思地盯着姚摇看，薄薄的红晕挂在她的双颊上，也不知是哭的，还是因为别的。
这会儿她的眼泪已经干了，脸皮白里透红的，比平时还要媚上一分。
姚摇语气很真诚，“我知道很土，但我喜欢那个寓意。”
似乎领略到她刚刚哭的缘由，蒋执蓦地勾唇一笑，“什么寓意。”
分明是让她亲口说。
姚摇顿了顿，语气有些艰难，“就，你知道的。”
男人笑意更深，不过也不打算为难她，轻描淡写道，“哦，就那个。”
闻言，姚摇抬起头。
搂着他的脖子的力道紧了紧，犹豫了几秒才道，“但是碎了。”
蒋执唇角微弯，“所以呢？”
姚摇没说话，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蒋执故意似得看了她一会儿，似笑非笑的，“我说过，碎了就再买，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以后不光可以用情侣水杯，还可以用情侣手镯，情侣戒指，一切情侣的东西，我们都可以有。”
完全没想到平时惜字如金的男人会一口气说这么多，姚摇有些听愣了。
静默须臾。
姚摇终于放开胆子，慢吞吞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不会考虑和我分手？”
“……”
蒋执满脸荒唐，“我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居然不是？
姚摇心神一晃，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老实巴交道，“那你这次提前回来是……”
蒋执没想遮掩，“周嫂把你的事情告诉我，我担心你，才回来的。”
担心她被蒋雅萍欺负。
更担心她在蒋雅萍这受了挫折，动摇和他在一起的心。
“那你应该知道了吧。”
姚摇脑子乱哄哄的，“我跟你母亲……曾经有过不愉快。”
蒋执眼眸微垂，停顿几秒才道，“都知道了。”
姚摇：“……”
虽然心里早已猜到，但听到这个答案，她一时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那些事，既是她内心封闭的晦涩难捱的过去，也是她答应蒋雅萍不能说的秘密。
她想过，在不久的以后，找合适的一天，亲口告诉他。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姚摇低下头，收回手，表情又变成蒋执进门之前的模样，“所以，你很生气吧。”
蒋执扶着她的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姚摇见他没动静，微微抬眸，自顾自道，“你恨我，也没关系的。”
她的目光始终闪烁，像是不敢直视蒋执的眼。
蒋执的神情却比之前肃然许多，修长的五指陷入浓密的长发之中，他板过姚摇的脸，让她直视自己，“我今晚过来，一是为了确定你没事，二是为了知道真相。”
姚摇愣住，“你不是都听她说了么。”
“她说的不作数。”
蒋执声音低哑，目光灼热得像是翻涌的浪，“我要听你亲自说。”
“……”
“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好好在一起，那就把你隐瞒我的，从这一秒开始，全都还给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瞬间飙升暧昧的温度。
随着男人的力道，姚摇下意识贴在男人身上。
这一刻，两人凑得极近，她听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却同样清晰的心跳声。
姚摇望着眼前，从十六岁就开始喜欢的人，心间仿佛化了一滩水。
“你想先知道什么？”
她轻声问。
男人眸如点漆，睫如鸦羽，眉宇间是天然的醉人之意，凝视既蛊惑又缠绵，“我想先知道，你当初不要我——”
在他停顿的期间，姚摇紧绷起来。
下一秒，蒋执的话应声而落，“是因为不喜欢，还是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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